容元遥歇了歇,余清流才问道:“为何要怕?你是我母亲的儿媳,是我余家的人,就是自己人,她又怎会不喜欢你?”
元遥把手从绒绒的狐毛手套里抽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放进余清流怀里,微掀了睫毛看他,道:“我也不晓得,就是怕……”
余清流一笑,握住他的手往更暖和的胸口里塞,道:“又不是丑妇,怎得也怕见婆婆?”
听他戏言,元遥又不争气的红了脸儿,正欲开口,却听旁边一人道:“又欺负我们家元元了。”
元遥不置信的回头,就见两个披着黑狐斗篷的人走了过来。
不是白应遥和月炙,又会是何人?
元遥从清流膝上下来,本想扑到爹爹怀里,奈何身子笨重,只好含泪喊道:“爹爹!爹爹!父皇!”
白应遥一见元遥又要落泪,心间一痛,率先跑过去,忽略了他们身边的另外两人,帮元遥擦掉眼角沁出的泪,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又哭了,看到爹不该高兴?”
“嗯!嗯!”元遥点头,可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他在苍龙没有受委屈,清流待他极好,红霜翠依待他也好,连余老夫人也是和颜悦色……可是在爹爹面前,他就是想哭,想……撒撒娇似的哭。
余清流也心疼,可是这两位是长辈,不能说什么,只好清咳一声道:“两位岳父怕是也累了,外面终是冷些,何不屋里歇歇?”
元遥也反应过来,见自己埋在爹爹怀里哭的样子都被别人瞧去了,虽然是父皇和清流,可仍是觉得丢脸,只好闷闷吸了吸鼻子,捉住白应遥的手,道:“爹爹,进去再说罢,外面冷。”
月炙冷哼一声,元遥红着脸拉了拉父亲的大手,道:“父皇,我们进去再好好说话……”
摸了下元遥头顶,月炙一把抱起白应遥,也不等他们的直接往屋里去。
余清流一笑,帮元遥擦掉泪痕道:“花猫,这下爹来了,可高兴了?”
元遥以为他早已知道,却瞒着要给个惊喜,而自己却如此丢脸,当下羞怯怯的捂了脸道:“莫说了,快进去罢。”
屋里设着软榻,内室由一层厚毡子隔着,月炙不便入内,只在外面靠进火炉的地方放了白应遥下来。
元遥也进来后,白应遥也不多说的先为他把了把脉。
掐了一把元遥脸蛋,白应遥道:“孩子长的可好了,年后怕是就能出来了。”
这话白竹声也说话,可元遥听到爹爹这样说,还是兴奋的红了脸,抓着白应遥的手不放,久久也不知说些什么。
一时红霜端来茶点放在小几上,还另有一碗给元遥的药。
闻着药味元遥便皱了下鼻子,白应遥伸指点了点他皱皱的小鼻间,笑着拿过药闻了闻,又端给元遥。
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元遥吃药比吃饭多,当然知道该怎么一下子打发完了为好。
嘴里立刻被塞进两块蜜枣,元遥冲清流甜甜一笑,看的月炙也不由心头一暖。
药喝完了,白应遥扶起元遥往内室走去,一边对余清流和月炙道:“你们两个走的远远的,不要打扰我和元元!”
月炙细看了儿子一眼,又抱了抱,轻轻的拍拍他的背。复转身对白应遥道:“我同余清流说话就是,你们父子二人且慢慢叙旧。”
白应遥吐了下舌头,不再理会。
内室比外面还要热些,白应遥脱下黑狐披风,把元遥扶到炕上,自己也除了鞋袜挨着他坐了进去。
元遥眼圈又红了,仿佛又想起幼年时候和爹爹躺在一个被窝里,他慢慢哄自己睡着……
伸出手指点了下元遥鼻间,白应遥撇嘴道:“可真是,方才还没哭好?又来了。难怪竹声总爱逗你,这副小模样谁也想欺负一下。”
元遥鼓着嘴巴像个青蛙,白应遥只好哄道:“好了好了,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再哭就把说话的功夫哭完了。”
第五十四回:有个秘密
元遥鼓着嘴巴像个青蛙,白应遥只好哄道:“好了好了,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再哭就把说话的时间哭完了。”
元遥这才止住眼泪,偷偷握住应遥手指,道:“爹爹该先告诉我的。”
“嗯?我和你父皇一直都有捎信啊。”白应遥皱眉,想了想又笑了起来,道,“我晓得了,定是你父皇乱写了什么,余清流就不愿给你看了。”
元遥红着脸垂下头,自然是知道父皇会写的是什么。
白应遥捧起元遥的脸,望着他的眼睛道:“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腼腆。泪包子似的,喜也哭,急也哭,男儿的眼泪可不能这样轻贱。”
元遥羞愧,点了点头。
白应遥无奈一笑:“等我孙儿出世后,就跟着你父皇习武罢。不能做江湖高手,强身健体也好。”
元遥面带犹豫,道:“叔叔说我体弱,不便习武……”
“那是你小时候,我的元元现在已经长大啦。”白应遥道。
“嗯!”元遥也笑了一声,“我总羡慕父皇孔武有力,日后我也能如父皇那般吗?”
白应遥摸摸下巴,动作与白竹声如出一辙,戏谑道:“难道我生的不是姑娘吗?怎会像个粗汉子!”
“爹爹!”元遥羞怒。
父子又笑说了一阵,元遥忽然道:“爹爹,你今日真好……”
白应遥一怔,久久红了眼眶,搂过元遥揽在怀里。元遥不解,却听白应遥道:“爹爹不好……居然糊涂了那么多年,害了你,害了你父皇,也害了自己。”
“爹爹……”
“都是爹爹的错……爹爹当时年轻,脾气又不好,不懂和你父皇好好相处,有了你的时候,明明欢喜的很,还是掘着脾气动了胎气,爹爹自己没有事,却害的元元受苦……可恨自己居然糊涂了二十年,没有尽到为父之责,亲自教养你,还害你受苦,皇子之尊却要对旁人自称奴才……一件件都是大罪……对元元的大罪……”
元遥狠吸了鼻子,拼命压下眼泪,紧紧抱着白应遥呜咽道:“爹爹莫说这些,若没有爹爹便没有我,爹爹拼死生下我,是我反过来害了爹爹。爹爹是好了吗?以后都不会再糊涂了吗?”
白应遥哭了一会儿,将元遥扶起,擦掉眼泪道:“爹爹方才还说男儿的眼泪不该轻贱,就自己先轻狂了。”
元遥摇摇头,只是敬慕的看着他。
掩下心绪,白应遥又道:“咱们好容易相聚,都不说这些颓败话了。爹爹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元遥眨眨眼,傻傻的问:“什么秘密?”
执起元遥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白应遥柔声道:“元元要有小弟弟啦……”
惊讶的睁大眼睛,元遥许久才明白过来,忙问:“爹爹是有了身孕了?”
白应遥心间一酸,低头轻抚着自己小腹,慢慢说道:“我还没有让旁人知道,连你父皇也不知。我是刻意要让他来的。之前那二十年我活的浑浑噩噩,时好时坏,也不知是对你父皇的惩罚还是对我自己的惩罚,可是,我终是醒了。爹爹没有养好元元,该赔一个皇儿给他……”
赔另一个给父皇?元遥急道:“那父皇一直不告诉吗?”
白应遥吐了吐舌头,道:“急什么,这才一个月,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次爹爹可不像元元那时一样什么都不会啦!”
元遥嘟着嘴巴道:“还是该告诉父皇,以前我不知道这些,可是自己……也那个了就懂了,忌讳很多,注意很多,就这般还老让清流念叨,若父皇不知道,有了麻烦怎么办?”
“小老头儿,你不说就没有麻烦了!要是真说了才是麻烦,”白应遥扣了下元遥脑门,道,“你父皇要是知道了,一定要送我回西月,可我还想多陪你呢,还有意辞那边我也要去看的。”
揉了揉脑门,元遥不再多说,心想爹爹自己心里肯定有数,只好接着问:“那爷爷奶奶可要来?”
白应遥撇撇嘴道:“余清流太过分了,连他们的信都扣下来了吗?你爷爷说要去草原一趟,等你产期近了才能来。”
元遥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到底在信里写了些什么,为什么余清流不让我瞧呢?”
“嗯……你自己去问嘛!反正那件事可不许告诉你父皇。”
元遥欲再问,却听帘外有人道——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白应遥霎时变了脸色,元遥缩了下脖子同情的看了眼爹爹。
外面余清流面含古怪的帮月炙掀起帘子,月炙面无表情的走进来,直直的看着白应遥。
白应遥先发制人,嗔道:“你们怎么偷听人说话!”
元遥也道:“是啊,父皇……是我和爹爹说体己话呢……”
月炙将白应遥从被窝里掏出来,穿戴好衣冠,又回头对元遥道:“月遥,我和你爹爹住在城中万春楼。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元遥不晓得万花楼是什么地方,一旁余清流却是知的,也明白月炙是说给他听的才是。
见两位父亲要走,元遥想要起身,却自己坐不起来,只好说道:“爹爹留在元元这里不好吗?这么冷的天,天都要黑了……”
月炙露齿一笑,抱起白应遥道:“月遥乖,是我要和你爹爹办点小事,你叫你家那位收拾好屋子即是。”
白应遥虽然心里发虚,仍安慰元遥:“莫送我们了……咳,什么事儿咱们明日再说……”
一直被父子三人忽视到底的余清流终是掐准了时机为元遥掩好被角,又对他们二人道:“我替元遥送两位岳父罢。”
到了外面,白应遥就向余清流问道:“你可能替意辞传话?我们给苍龙皇帝传过好几次话了,可他总是不应,有没有风声是说意辞出了什么事?”
余清流作了个辑,应了下来,道:“若有消息,清流自然要告诉爹爹的。”
白应遥吃吃一笑:“你叫我爹爹可真是别扭,看你也不过小我十岁的模样……”
月炙冷笑一声道:“还要拖拖拉拉到几时?我们二人的事自然有的是时间细说,可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也不是翁婿闲谈的好地方。”
白应遥闷到了月炙怀里不抬头了。
余清流颇觉尴尬,只好道罪,三人别过。
等余清流回到元遥房里时,元遥已经呼呼睡上了。
元遥本就愈渐嗜睡,余清流也不怕他晚上会不着,只是帮他掩了被角,添换了回香。
想到元遥要多个小他二十岁的弟弟,面色又古怪了起来……
第五十五回:莫要着急
大年将至,按规矩命妇宗女们该向皇后朝拜问安才是,可宫里传出凤体染恙的消息,所以一并不接见,只在栖凤宫正殿跪了安。
当然,意辞理当住的栖凤宫他是没有去过几回,要是一个人去说不准还会在里面迷路。
他才十岁就被皇帝从冷宫景秋苑带到紫宸宫,而后莫明其妙的成了宝林,成了充容,成了意贵妃,成了皇后。
月意辞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神恍惚。他自己的身子,又怎会不知?
其实他早有感觉了,易怒易嗔,怕寒嗜睡,腰坠无力,他幼时习医又看惯元遥景况,怎会不知这些?
这几日皇帝对他小心翼翼,任他如何无理也不埋怨,比往日更是体贴入微。
意辞咬唇,站起身来去勾书案高处的一只粗毫笔。
“皇后!”皇帝进来便瞧见意辞踮着脚,整个身子都往前倾的模样,顿时一惊,连忙喝道,“别动!”
急步过去扶住意辞,微怒道:“难道奴才都死了偏要你亲自拿东西?!踮着脚摔着怎么办!!”
底下自然又是跪了一地的宫人,意辞狠蹙眉心,瘪着嘴角道:“怎么我就动不得了?”
皇帝又怕又怒,又不敢将实言相告,西月那头又一直来催,心中哀恨不已。
意辞见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接过鹦哥递来的粗毫笔。
鹦哥虽年幼,但惯是聪慧狡猾的,偶尔做些“恃宠而骄”的事尤可逗着主子一乐,可这种时候却是不敢多言一句的。
意辞书案上正铺着一纸字画,画是好画,峦峰起伏怪石林立不老劲松,只是尚无字配。
执笔却无好字题,意辞歪头看了眼还在哀怨的皇帝,道:“过来帮我题副字。”
皇帝收下心思问道:“何人何字?”
意辞道:“自然是给元遥的,正月初一是他二十有一的寿辰。”
听是给元遥的,皇帝心下便是不喜,无奈意辞之命,只好随口念道:“年华又去一春,明月常伴清风。如何?”
意辞不解道:“前句似忧,后句我却不解了。”
皇帝一笑,道:“年华怎好常青春?不过常理,怎会是忧。后句你细看,明月,月遥,清风,清流。意即为他们二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意辞哼了一声,冷道:“姓月的可不止元遥一个,真不知你是有意糊弄还是天生并无文采。一样姓烈,我爷爷的诗字可比你强多了!”
皇帝欲要辩解,却被意辞打断道:“元遥生辰,我爷爷和皇叔他们是定是必要来的,我可不管你后宫如何,我要去见他们!”
皇帝急了,别人还好说,那个时糊涂时清醒的白皇后可是杏林圣手,不说摸脉,便是看上一眼就会得知意辞的事了罢。糟糕糟糕,当初看余清流差点被活剖的样子是很不错,可轮到了自己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意辞收起画,嘀咕道:“还是留着让爷爷题字,给你糟蹋了我可不舍。”
第五十六回:尽力而为
意辞收起画,嘀咕道:“还是留着让爷爷题字,给你糟蹋了我可不舍。”
皇帝干咳一声,道:“先别弄这些了,药先喝了再说罢。”
这几日意辞每日晨间都要干呕一回,好在饭量倒是不减。
意辞端过鹦哥递来的药,咕咚咕咚几口饮尽,撇撇嘴转过身去收拾纸笔。
皇帝在一帝小心看着,每每想起意辞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血,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只觉得本就怎么也看不够的意辞如今更是多了份血脉相连的亲密。
将用过的笔洗净放好,意辞怔怔的想了会儿,咬唇道:“元遥那里我要去一趟。”
又是元遥!有了身孕怎能胡乱跑动?!
皇帝面色不愠,上前搂住意辞道:“大冷的天,哪都不许去!雪未化尽又是雪,看似走在路上,其是层冰上一层雪,滑到了哪儿怎么办!”
“今日放晴了,为何不能出去?难道百姓冬天就不出门了吗?”
“别的事都依你,可你别想出这紫宸宫半步!”
“你!”意辞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皇帝因不喜元遥而放硬的口气却把他给惹着了,当下便怒道,“我偏要去!再过几日就是除夕,又是元遥生辰,爷爷奶奶和皇叔定会都去的,难道我想去看看亲人都不成了吗!”
皇帝见他生气,心下也是懊悔,便放缓口气道:“谁不许你去看他们呢,你的爷爷奶奶不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你的皇叔皇婶,不也是我的皇叔皇婶?可是你想,这几日路是险的狠,你身子又……弱,万一真滑着了,他们岂不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