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讲完了?」梁峥歪过头看他。
乌力吉点点头。
「难怪你只会汉话,原来是老早就到了汉地。嗯……我不明白:小的时候没办法。可后来你既然有了一身好武艺,为什么甘心就那么被人卖来卖去的呢?」
「没有民籍也没有军籍,我还能怎么样?就是有户籍,我也没地没钱,总不能去落草为寇。所以还不如当奴仆给人看家护院。」
「嗯……你把赚来的工钱攒下不行吗?」
「吃那么多谁肯多给工钱,攒下的那点儿钱还不够粗手粗脚打破东西赔给东家的。索性后来就不要工钱了。天下再没有老爷对乌力吉这么好的,不嫌我吃得多不算,还常常给我赏钱,给我酒喝。」
乌力吉又不说话了,梁峥想想也没什么好再问的。
太阳快下山了,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村庄,梁峥扭头看看乌力吉想说到了村子就停下休息。夕阳的余晖里却发现其实乌力吉长得相当不错,浓眉大眼、高鼻长脸,一头浅色的卷发束成了发髻也是蓬蓬的,就是人黑了点儿。那时见到的黄毛儿长大了未必就能比乌力吉入眼。
「嗯……乌力吉。」
「是。」
「我有时候捉弄你,你不恨我?」
「恨您?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当初是少爷选了我。」
「真的感激我?」
「嗯,有机会的话,小人愿意为少爷粉身碎骨。」
乌力吉不会说谎,梁峥清楚得很,「粉身碎骨倒不用,我只问你:我爹和我的话,你听谁的?」
「老爷让我跟着少爷了,我听少爷的。」
「那走之前,我爹有没有让你看着我,把我在京城的事回去告诉他。」
「有。」
「那你告诉他吗?」
「嗯……少爷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梁峥开心死了,「哈哈!以后谁再敢说你不机灵,我就剁了他的舌头。你放心,等我离开国子监做了官,一定让你做我的部下,咱们再也不当什么下人奴仆,也让人叫你大人。」
原来做官是有好处的。
乌力吉红着脸挠挠头,憨憨笑了两声,「嘿嘿……不用当『大人』,到时少爷不嫌弃小的,还让我跟着您就行。」
要不是骑在马上,梁峥现在很想拍拍乌力吉的肩。
「原来你会笑啊?」
第八十九章
「太——平。」梁峥歪着脑袋舔着后槽牙含混不清地念出金陵太平门上的两个大字。
乌力吉满眼憧憬地仰望着城楼,想慨叹点儿什么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梁峥一手牵马一手猛挥,「走!随本少爷杀将进去,看我如何使得北疆英姿踏平南城春色!」
国子监每年三月初五开学,京外新到的学生必须提前两天入学,届时由助教带领新监生熟悉正堂、支堂、书楼、射圃、馔堂、号房等所有跟学习和吃住有关的地方,同时也会介绍学内的一些规矩。
所有即将入学的新生都已登记在册,所以早到的话凭着路引和牙牌也可提前入住。
梁峥路上赶得紧,早到了两天,不过他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想找机会先睹一睹那些个「南城春色」的芬姿芳容。当然也就不可能先跑去国子监提前入什么住了。
找了个看起来很是气派的客栈投宿,又找到招牌最大的酒楼吃饭。梁峥深切感受到了天高任我飞的愉悦之情,只恨怎么没早点儿自己提出要来金陵。
吃完饭,梁峥让乌力吉去四处走走,了解一下风土人情回来告诉他,自己则跑回客栈去睡觉了。他不困也不累,只是要为了晚上准备去做的事补充体力。
没以为自己能睡着,可兴奋了一路,这会儿躺到床上竟也昏昏沉沉起来。没做梦,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梁峥心满意足地抻了个懒腰,下地走到乌力吉的房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少爷。」乌力吉看见梁峥,从椅子上站起来,「跑了这么久,您要不要沐浴更衣?」
梁峥这才想起来:一会儿真要去找他惦记了一路的江南美人儿,他还真不能这么一身臭汗的就去。
「要,要。你快去煮水。」
「已经煮好了。」
梁峥越发地觉得乌力吉不仅不傻,还聪明伶俐。让他准备好衣服,乐颠颠地去洗了澡。
换上一身看不出身份的青布直衣,戴好巾冠,梁峥又把从家里偷带出来的一把名贵扇子拿上便离开了客栈。一开始乌力吉要跟着,梁峥说自己就是出去随便看看,有他跟着太显眼,让他在客栈好生休息。
洗澡的时候梁峥问乌力吉都去了什么地方,乌力吉脚力好,短短一个下午,金陵城被他走了大半。听他把走过的路线大概说了一边,梁峥对自己要去的地方该怎么走已经心中有数了。
一路走着又问了几个人,梁峥很快就在离秦淮河不远的地方看中了一块牌匾——越燕阁。
梁峥在心中暗暗咂舌:难怪大江南北的文人骚客都要来这地方转。不愧是十里秦淮,六朝金粉,连个妓院都要弄出这么雅致的名字来。哪像大宁——醉红楼,俗!
扇子一开,头一甩,梁峥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踱着方步进了越燕阁。
站在门口的小厮一眼看见梁峥,忙哈着腰迎上来,「哟!这位公子面生啊,里面请,里面请……唉!小心脚下,脚下……」
絮絮叨叨地把梁峥让进院子,小厮扯住个不过豆蔻的小丫头,「来,把这位公子……」
正说着,突然门外一阵喧嚣,接着呼啦啦十几个人一起拥了进来。小厮停住话头抬眼一看,眉毛眼睛鼻子嘴立时叠到一处,「呵!又一拨,这一到临近国子监开学真是怎么都忙不过来。」
丢下梁峥和小丫头,看门小厮笑逐颜开地朝门口跑了过去。
梁峥定睛细看进来的那十几个人,有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也有看似稍长的。不过脸上清一色地透着掩不住的书卷气,而且穿着也都跟自己相差无几。有看来是有些经验的,站在前面大大方方地跟小厮说着什么;有面露羞涩的,躲在后面探头探脑;也有强壮镇定的,晃到一边去看天看树就是不看满圆园「春色」……
敢情天下学子同病相怜,要进国子监了,都想抓紧了时间来逍遥一番。
「公子?这位公子?」
梁峥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一张白脸,不见羞涩也不见嚣张,只是定定地正朝自己这边望过来。
「啊?」梁峥一回头,那小丫头半张着嘴在等他的回应。
「公子,您跟他们是一起的?」
「哦,不是。他们是……」
「国子监的监生。」
「呃……都是新要入学的吗?」
「不是,也有往年的。」
「这怎么来逛个青楼还要结伴而行?」
「哦,有往年监生带着新来的同乡来认路的,也有京中官家子弟相互认识相约同来的。国子监里几千学子,每年开学、春假、冬至我们这里最忙。不过像公子这样一个人就单枪匹马杀过来的京外学生可不多见。」小丫头说完从怀里扽出块丝帕掩着嘴笑。
「你凭什么说我是京外来国子监入学的?」梁峥见自己被轻易识破,不免有些恼火。
小丫头还是笑,「那是我看错人了。不过公子别看奴家年纪小,却已是阅人无数了。走吧,我带公子进去。」
不等梁峥再辩解什么,小丫头领路往他们身后的小楼走了过去。
正好这时后进来的那一群人也跟着看门的小厮一起走过来。本来也没离多远,梁峥很被快淹没在人群里,跟着他们一起稀里糊涂地进了楼内大堂。
越燕阁的妈妈适时从楼后飘了出来,「各位公子,姑娘们可都久等了。」
刚一说完,两边的楼梯上有姑娘一个个走了下来。楼下的这一群人立刻一起仰着脑袋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姑娘们转眼之间都下来了。一帮人里几个来过的似乎都有相识的旧好,直直迎上前去扶住几个摇曳纤腰径直走了。剩下的八九个人一目了然,全都是第一次进到烟花之地的愣头青,傻傻看着眼前的蛾眉粉黛不知如何是好。
大约年年如此,姑娘们也都习惯了,见剩下的没人动了,便挑着顺眼的抢先主动贴了上去。英雄爱美人,不知道哪个是英雄的时候,美人也爱美男。一时间,眉清目秀、面貌俊朗的身边都站了两三个,剩下几个貌丑的红着脸杵在哪儿没人要。不过青楼就是青楼,是做生意卖笑的地方,不是给人配对相亲的场所。姑娘们也都分着三六九等,站到一处的相互看看,才貌不如人的也就自己离开转身去找了身边还空着的。
梁峥看得真切,刚才跟自己打过对光的那个白脸书生身边扑过去的最多,四个,自己这边却只来了三个。心中略有不服:大男人还敷粉,要不怎么那么白?怎么江南美人儿好这口儿?失算了,早知这样,刚才沐浴的时候应该再多个泡个把时辰,也蒸得嫩些才好……
好在那白脸身边的姑娘很快就散了,剩下一个,自己这边却剩了两个。这两个大约是在越燕阁的地位不相上下、平时就爱争嘴的,这会儿你瞪着我,我看着你,杠上了。妈妈使了好几回眼色,可两人一起装作没看见,一人抓着梁峥的一条胳膊死不松手。
梁峥很是得意,虽然还不认识眼前这些人,可既然将来都是国子监的同学,那么提前展露一下自己的超凡魅力和「能力」也没什么不妥。于是他胳膊一甩,一手揽住一个就要往楼上走。
妈妈一看这生意要亏本,再说让这些监生进来本就是官府明令规定不许的,这要玩出什么事来那还了得。于是赶紧上前想要阻拦。
梁峥一脚搭在楼梯上,一回身掏出块碎金子塞到妈妈手里,然后什么也没说,搂着两个美人儿继续往楼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朝下瞟了一眼,白脸跟他身边的姑娘正好在一起抬头看着自己。
这时梁峥才发现,刚才光顾着看白脸了,怎么他身旁那位姑娘这般样貌端庄、清雅脱俗?比自己身边这两个加起来还要漂亮。看来即便不是头牌也是越燕阁里上得数的风月佳丽。再看看,人家一对璧人站在那里看着就像戏文儿中唱的才子佳人,自己这左拥右抱的倒像个市井流氓?
这么想着梁峥便有些沮丧,偏又此时白脸挑了挑嘴角,眼里竟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色!
第九十章
两位姑娘引着梁峥进了房间。
关上门,梁峥有些后悔:一个晓钰自己都应付不来,更别说眼前这两个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了。
走到琴架旁,梁峥用手指拨了遍琴弦。
「早听说江南佳丽才艺双绝,不知道二位姑娘都……」
「妾身为公子弹琴。」一个接过话来。
「那我为公子跳舞。」另一个也不甘示弱。
「我会写诗。」
「我会作画。」
……
梁峥头痛,直起身走到桌旁。看见上面有笔墨纸砚,一抬头,格架上又都是书,堪比自己的书房。梁峥想想,要怜香惜玉,伤了谁的心都不好。于是磨了两下墨,提笔写了句诗。两位姑娘刚要围过来看他写了什么。梁峥却「哗啦」一声把纸扣了过去。
「我写了一句跟季节有关的诗,你们两个猜猜。」
「春。」「秋。」两人一起说。
梁峥摇摇头。
「冬。」「夏。」再一起。
梁峥笑了,翻过纸来给她们看。墨迹虽然被蹭得有些模糊,可内容依然清晰可辨——早菱生软角,初莲开细房。
说「夏」的姑娘一把将纸抢过去,拿在手里得意地挥了挥,「奉和『夏』日应令。」
另一位撅起了嘴。梁峥把她带到一旁,「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名如嫣。」
梁峥拉起她的袖子,掏出一叠大明宝钞塞进去,「姑娘今晚好生休息,小生下次非如嫣不见。」
如嫣轻轻捏住袖口,笑着微微抬头,睨斜着凤眼贴近了梁峥的下巴,「公子如若食言,如嫣可是不依。」
如嫣走了。
梁峥关了门,转过身,「敢问姑娘芳名?」
「如香。」
呃……都是「如」,难怪要争。
梁峥很快就又后悔了:三个人好像他倒还自在些。挠挠头,他的目光落到琴上,「如香给我弹曲子吧。」
四曲弹过,梁峥刚要再说曲名,如香站了起来,「公子要是想一直听曲儿怎么不去茶楼?」
「嗯……我……」
如香一步步逼近了梁峥。
「嗯……你……」
「什么?」如香走到床边快要倒进梁峥怀里了。
「好香。」
「是辟邪香。」如香从脖子上捻起根红绳,轻轻向上一提,一个香囊被她从衣领里拎了出来。接着她站起身,把香囊往梁峥鼻子上碰了碰。
香囊是暖的,看红绳的长度,那一定是如香两乳之间的温度。梁峥咽了两口唾沫,脑袋里糊成一片。
如香抬手放下帷帐,开始宽衣解带。这是梁峥想象过无数次的情形,现在他眼瞅着香浓玉软的一个美人儿剥笋似地一层层剥了衣服,凸凹毕现了,自己却僵成了块木头。
见梁峥连眼都不会眨了,如香笑笑,「跟公子相处了这么半天,还不知道您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哦,梁。大……大宁梁家。」梁峥使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舌头动起来。
「哦,梁公子。小女子孤落寡闻,不清楚京外名士大族的情况,不知……」
「你不用清楚,知道我是来干嘛的就行了。」
「那公子这一路上一定有许多见闻了。」
「这个当然有了!」梁峥顿时来了精神。
说了会儿话,如香脱得差不多了,看看梁峥似乎也不再那么紧张,她挪到他的身边帮着解了腰带,又脱外袍。
脱到内衣的时候,梁峥开始出汗了。倒不是自己怕看,而是如香那一对呼之欲出的白花花的大胸脯眼看就要贴到他的脸上。一阵眼晕,想起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再吃过饭,梁峥竟忽然觉得饿了,紧接着他天杀的脑袋里就出现了自己奶娘的那一对巨乳,然后就是奶娘那一张风雨飘摇、惨不忍睹的黄脸。
完了,小腹上的热度瞬间降温,老二的硬度也极速下滑。梁峥这个恨:都怪自己儿时太过任性,闹着吃奶吃到始龀,才会对奶娘的印象如此深刻。
梁峥还在那儿悔不当初,如香这边却看似不经意地在他那地方碰了一下。接下来她的表情变了,风情万种变成了一脸狐疑,「公子是……不中意如香?」
「啊?啊——阿嚏!」梁峥急中生智,佯装打了个喷嚏,「如香你……你太香了。我……我不习惯,不如……不如你去洗个澡。」
「啊?」如香愣了,在自己胳膊上闻了闻,第一次听说有客人会嫌自己太香的。
「啊——阿嚏!」
再多装几次也不成问题,梁峥现在急需让自己冷静一下,好把奶娘从脑海里赶走。
「那……好吧。我去。」
如香满脸的无辜,穿上衣服鼓着腮帮子下了床。
喀哒——门被轻轻合上,梁峥出口长气,给了自己一耳光。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闭着眼睛在床边靠了一会儿,梁峥好歹算是想着来时一路的风景,把奶娘和她的那对永远奶水充足的胸脯甩到脑后去了。睁开眼睛做个深呼吸,撩开床帏他刚想下地去看看格架上的书里有没有春宫,好让自己提前酝酿一下挽回点儿面子。
咣当!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冲了进来。
「是你?!」两人指着对方,同时张大了嘴巴。
白脸眨了眨眼,挤了个假笑,「仁兄见谅,让小弟躲躲。」
「躲?躲什么?」
白脸不回答梁峥,一双挺好看的眼睛寻么了一圈儿之后,跑到柜子旁打开了柜门,见里面满满都是衣服,他又把柜门关上。然后他跑到床边又趴到地上看床下,结果却看见两口大箱子。梁峥发现他跟自己一样,只穿了身素色内衣,光着袜底,没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