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9号信箱——三摇

文案：

程友问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连歌回答，我想说的全寄到了1229号信箱，钥匙在你手里。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友，连歌 ┃ 配角：郭力维，张雁名，夏琳琳 ┃ 其它：

一

N市每年四月的时候经常是连着阴雨天，街道也显得灰蒙蒙一片。天气的原因连带着人心情也跟着糟糕，行人大多带着不苟言笑的脸，缩着肩膀步履匆匆。

程友站在购物中心的旋转门左侧，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雨幕。郭力维下午借了他的车去车站接妹妹，说是下班之前送回来，可快六点了电话也没有一个。程友下班的时候看雨似乎停了就想干脆自己坐车回去，没想到还没走到地铁站就又变天了。

程友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西装是早上出门前熨的，但是刚刚不小心淋到的雨滴已经扩散到了整个肩膀，于是和下摆没有被淋到的地方形成两块明显的分界，头发因为用公文包挡住的原因并没有淋湿，可是在刚刚那一段奔跑中已经乱了很多，裤子不用看也知道免不了溅上了泥点。

已经站了十多分钟，程友抬眼看了看天，还是没有勇气冒着下班高峰的危险跑出去淋着雨等计程车，那样实在太狼狈，而程友这种爱面子的人，哪怕是在陌生人面前也不希望自己做出任何没有形象的事。

好在这时郭力维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像是料定了程友的坏心情，一开口便是一连串的抱歉，说琳琳回家被舅妈说长胖了连着让她吃了几天素，一回学校就非缠着我带她去吃肥羊火锅，不然你先坐计程车回家，记得拿发票给我报销。

你觉得我有这么缺钱吗？程友抿着唇，显然是不欣赏郭力维的玩笑话。

郭力维说你就看在琳琳暗恋过你的份上，不要这么小气嘛。明天早上我去接你行不行啊。

程友深呼吸了好久才压住了火气，说你最好明天就把你的车从车厂弄回来，就连再见也懒得说，单方面终止了通话。

雨仍然在下，程友先前一丝雨停的侥幸最终也只好打消，只好转身进商场想着买一把伞再说。

推旋转门的时候看到在右侧站着一个男孩。虽说这个季节街上穿羽绒服或是薄外套的都有，但像他这样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的还是少见，尤其是这样的天气。男孩也不像是不怕冷的样子，抱着胳膊缩着肩膀，本来很瘦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

基本上程友从来不是一个善心人士，但在遇到自己顺眼的人时，总是会适时的想起所谓的骑士精神。眼前的男孩是他喜欢的类型，头发修剪的很整齐，刘海柔顺地搭在前额，抱着肘的手指很细长，几乎完全圈住他的小臂。军绿色的工装裤松松地挂在腰上，脚上的帆布鞋是新出来的款式，程友有一双不同色的，只是平时很少有机会穿。

没有经过太多的思想斗争，程友走到男孩面前，努力用和善的口气问是否需要帮助。

男孩像是从发呆的状态中惊醒，抬头看着程友，轻轻地“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道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在等雨停。

听出了语气里的生疏，程友微皱起眉。除了半小时前停过十来分钟，今天一整天都是一直在下雨的，而他的模样像是已经等了很久，而且就算是忘了带伞，这样的天气穿这么少也很难解释。若是平时程友说不定已经退场，可他还是耐起性子继续搭话了，因为走近后看清眼前男孩的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下巴很尖，眼睛很大，是他现在最喜欢的类型。

程友暗自鄙视了一番自己的毫无节操，嘴上说似乎是不会停了，不然先去买把伞吧。

男孩用他的大眼睛盯住程友，然后点头说好的谢谢。

两人一同进了旋转门，男孩的手并没有从胳膊上放下来，程友可以看到他手臂上明显的细小颗粒，手背那儿的血管也都泛着紫色。

男孩站在楼梯口研究了一下楼层，便准备上四楼百货区。到了二楼男装区的时候被程友拉住，说要不先买件衣服吧，晚上有点降温。

其实程友长得有几分冷。眼睛虽然是细长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却总是少了些温度。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也会有两道浅浅的法令纹，加上不多话的性格，在旁人眼中就或多或少有了点生人勿近的气场。不过他也清楚，其实自己多少有些闷骚，加上长相在圈子里算是上等，碰到自己喜欢的型，也会有与外表不符的主动。

程友帮男孩挑了件休闲短外套，打完折后不到三百。男孩翻了翻水洗标像是在验货，之后套在了身上，对着试衣镜照了一下，显然对效果很满意。程友站到他旁边，打量了一下说挺好的，就穿着吧我看你也挺冷的。

男孩冲他笑了一下，又说了声谢谢。

买完衣服俩人才一同上了四楼买了伞出门。各自准备离开的时候男孩对程友说我叫连歌，钱下次还你。

程友也报了自己的名字，说这个不急。

连歌把外套的拉链拉到脖子，撑开伞说谢谢你了，再见。

程友也挤出一个短促的笑，说再见。

直到连歌已经走远，程友才撑开伞，认命地走到马路对面等计程车。坐上车的时候才忍不住拍拍脑袋，想是不是做了冤大头啊，只说一句下次还你，电话都没有留怎么才能下次还？

于是吃了闷亏的程友在打郭力维的电话时终于有了发泄对象。虽然郭力维并不太吃他冷漠那套，可是偶尔说几句能噎住他的话时也能有一些成就感。可程友忘了他今天身边还有夏琳琳这个帮手，于是在电话那头传来过份活跃的女声时，程友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夏琳琳不理他的敷衍，说程友哥你今年都没请我吃过饭啊，你就这么对待曾经暗恋过你的人吗，你这个薄情的负心汉。

程友无力。两年前夏琳琳刚到N市读书的时候，郭力维就拉了他一起去学校看她。结果那一次见面之后夏琳琳就声称自己对他一见钟情，无奈之下程友只好亮了自己的同志身份。夏琳琳的单恋没过一个小时就宣告寿终正寝，可这兄妹俩从此之后就爱上了拿这件事开他玩笑，并且乐此不疲。

程友叫郭力维接回了电话，警告着说赶紧把你妹送回学校然后回家睡觉，我不希望你明天早上接我时疲劳驾驶，你挂了没事我可不想毁容。

郭力维只好点头称是，道了晚安便挂了电话。

程友靠在沙发背上，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有些空虚。

二

连歌撑着伞走了很久才回到家。说起来他都不信自己这么倒霉，下午面试完回家脱了衣服正准备睡觉，楼下门卫就打电话叫他去拿快递。懒得穿衣服下楼的后果是门一关钥匙钱包手机都没有带，而一向严谨认真的门卫也没有任何愿意帮他想办法的表示。

室友兼同学张雁名比他先找到工作，因此要等他下班也至少还需要两个小时。连歌站在风口接受门卫大爷的盯视，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便想着出去逛逛也好，谁知没走多久雨又下了起来，只好跑到最近的购物中心门口躲雨。

连歌想到程友，想其实今天也没有那么倒霉。

两年前连歌还在读大三的时候就认识了程友。那天是他去听系里的讲座，程友作为学校的荣誉学长回来做主讲。那天的程友与现在没有任何差别，还是一样冷冰冰的脸，有些金属感的嗓音，穿着同样深色系的西装，头发比现在稍长一些，个子很高，讲台只勉强到他的大腿根处。

那次讲课的时间并不长，程友讲的也并不算出彩，理论的部分有些生疏，像是临时做的功课，不过案例方面讲的倒是很细致生动，应该是实际经验所致。

下课的时候程友东西还没有收拾完就有一堆同学大起胆子围到讲桌前，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有的更直接说老师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啊以后有问题可以问你，其中女生占了绝大多数。

连歌对于女生们的主动见怪不怪，这位老师长得出众，冷冷的样子又是现在流行的调调。他先是简短地回答了一下同学问的其实十分浅显的问题，之后转身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了“1229#信箱，程友”几个字，说有问题的话就写信寄这个地址，我可以收到。

学生们语气低落下来，说老师现在谁还写信啊，直接丢MSN或者邮箱嘛。程友挑着眉，说我觉得原始的方式更加让人乐于交流，你们觉得呢。

殊不知彼时程友心里想的是，我每年都要回来讲几次课，MSN要都留的话我不得被烦死。没有办法，这些对他释放爱慕的人都是女性，而他程友是不折不扣的男同志。

只可惜连歌并不知道。他没有费任何力气就记下了他的信箱地址和姓名，回到宿舍之后鬼使神差地当天就写了信，内容是很典型的学生会写给老师的，比如学的比较吃力的部分，或是对他讲的课印象深刻的地方，最后再说一点自己对未来的困惑，然后此致敬礼，落款日期。

连歌并没有写上自己的名字。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点中学时恶作剧写信给知心姐姐信箱的感觉，每次用“迷茫的小孩”或是“痛苦的学生”这样的名字编造一些夸大其辞的悲惨生活，过后偶尔能在报上看到知心姐姐温柔的关怀。连歌并不在意，他虽然感情上并不富有，却也不屑于去享受这种免费的关怀，那些都不过是无聊的恶作剧而已，而成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这一次连歌落款想了想，把自己的名字拆开用了“可可”的名字发过去，模棱两可的性别可能，也顺便匹配了他那封自己看来都很幼稚的信。第二日一早他买了邮票照着那个信箱寄了出去。之后有些后悔，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提笔写过信，可是又不甘一手好字被埋没，想着程友这么古意地留了信箱，说不定也是同道中人。

连歌小时候练过几年的书法。从小学一年级时便自己一个人放学会背着书包去书法老师那里上课，老师只收了两个学生，另一个天资极好，而连歌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隐隐有些自卑。老师怕他放弃，告诉他写字并不一定是要把字练得多好，能安安静静地坐上一个小时，闻着墨香其实是更高境界的享受。连歌似懂非懂，却知道老师其实多虑了，那时候的他恨不得每天不要回冰冷的家，而老师这里，至少还能有两个半大孩子相对而坐，哪怕一直静默无言。

到了寄宿中学之后，书法课便自然而然的停了，不过他还是自己坚持每天在宿舍里练上个把小时。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毛笔字与钢笔字的手法还是有不小区别，便又自动加练半小时的硬笔书法。也许是老师当时的话后来产生了影响，连歌的性子后来居然也这么一直稳了下去，在学校里不显山不露水，高中再到大学，除了开学的时候填申请表时会被收表格的同学惊叹上一句“哇你的字真好看”，便鲜有让人注目的时候。

连歌的信寄出去之后很是忐忑了一段时间，可是半个月后还是没有收到回信后，他终于想明白程友那番话不过是托辞，现在这年头，真正愿意看信的能有几个人。想到这里忽然有些释然，回忆着程友的样子，讲课的时候哪怕一直保持着有礼的微笑，却还是看出来眼神里透出来的冷，连法令纹都显得十分薄情。连歌想1229号信箱会不会只是他的一个玩笑呢，可是哪里能这么巧他随手编的数字居然会是自己的生日，但如果那个信箱真的是他的，不也仍然是过于巧合吗。

写信的事被连歌暂时放到了一边，期末考完之后连歌留在学校没有回家，某日见到了一个与程友有着相似法令纹的男人，便突然地想起了那个信箱。回到宿舍之后便又提笔写了封信，因为想着没有人会看到，便随兴了许多，絮絮叨叨着，与张雁名平时在博客里写的内容很有几分相似。

那之后几年连歌便一直这样断断续续地往那个信箱里寄信，也一直没有收到过回复。时间久了1229号信箱已经几乎要代替程友的名字，而除此之外，只有在别人的脸上看到法令纹时才会想起那个人的样子。

直到今天，法令纹的主人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三

这个星期程友的工作排的不满，周五的时候便计划着晚上去酒吧里放松，当然倘若是有猎艳的机会也不会错过。快下班时郭力维说晚上约了夏琳琳吃饭要不要一起，程友求之不得，说吃完正好送我去酒吧。

俩人并肩坐电梯下楼。程友他们公司在二十层，有一度他觉得自己有些发胖，每天早上坚持爬楼梯，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自己大腿的肌肉似乎练得太过以至于影响美感，才开始老老实实每天挤电梯。

下班高峰期电梯在每次停下的时候总是会挤进更多的人，逼仄的空间连空气都显得不那么舒服。程友尽量朝右边靠，还是感觉到站在身旁的郭力维似乎被人挤得压到了自己的肩膀，那重量让他十分不适。

在和郭力维认识之前，程友没想过他会与一个直男要好到这种程度。郭力维是那种天生少根筋的人，时常会忘了他的同志身份，喜欢勾肩搭背的习惯用在他身上也自然的不得了，程友从来没有习惯过，但也没有表现出来。混了这么多年，怎么样也能学会一点表里不一的工夫，当然另一方面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郭力维身为一个型男，对程友这样纯粹以貌取人的同志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

之前程友也曾一脸悲伤地对郭力维说，你什么都好，唯一可惜的就是你是一直的。郭力维咧着嘴傻笑，说那在美女的眼中，我是不是就完美了？程友无语。

没多久就到了一楼，程友与郭力维走在最后。快走出写字楼大门的时候程友看到刚刚从他那部电梯出来的人群中有一个背影有些似曾相识，好奇之下便快步甩下郭力维，追上去走到他身侧，一眼就看到连歌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

听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连歌转过脸便看到程友冷冰冰的脸正努力向他释放友善的讯号。

今天是连歌上班的第五天。遇到程友那天的面试顺利通过，之后接到通知周一正式上班。连歌晚上又写了封信，里面说你与两年前的时候似乎不一样了。然后用信纸将三百块钱裹得严严实实，塞进写了写程友收的信封上，用挂号信寄到了1229号信箱。

程友看连歌的眼神是经过掩饰的欣赏。因为上班的原因，连歌穿了一件短款的风衣，裁剪的已经很修身的衣服在腰那儿居然还显得绰绰有余，拽着包带的手指微微用着力，近节指骨稍稍突了出来，像有生命似的轻微地晃动。俩人一个打量一个被打量，几秒钟过后才发现现在的情况是有些尴尬了。

这时郭力维正好追了上来，见到连歌便示意程友介绍。连歌笑着说你好，之后顿觉手足无措。程友对郭力维说一个小朋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郭力维是自来熟的人，听了程友的话便说正好一起吃饭吧，有没有空。连歌看了程友一眼，见他也是询问的表情，想了想便说好啊，然后拿出手机发短信给张雁名说自己晚点回去。

事先订的餐厅在他们大厦的对面，到了的时候夏琳琳已经入座，见到连歌便哇哇叫说程友这次眼光不错，郭力维见程友脸色有些尴尬，便拍了拍她脑袋，示意他们入座。

几人点了餐，等上菜的时候小声地聊着天。巧的是夏琳琳与连歌同所大学，只可惜二人之前对彼此都没有印象。夏琳琳是新生，虽然长得漂亮性格也开朗，但毕竟还没有积累到会在学校范围内出名的人气。连歌更不用说，虽然外型足够突出，可是平日里性格太过低调，大学里多的是长得不错又乐于出风头的男生，自然不会主动有人去追捧他这型的男生。

夏琳琳一脸神往，说原来别人说我们学校藏龙卧虎是真的。

连歌话并不多。与程友的每次相遇都似乎是过于奇妙的巧合，即使知道上次俩人见面的商场离他上班的写字楼很近，而上次程友也是一身上班族的打扮，因此会在同一栋楼工作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还是觉得有点意料之外，尤其是现在的状况，三个相熟的人一起吃饭，其中夹了一个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自己，想起来就觉得怪异。幸好他的学妹夏琳琳同学一直努力活跃着气氛，抱怨着学校食堂的伙食太差，室友们喜欢讲话到好晚影响她睡眠，班里的男生个个都是书呆子，老师讲课堪比安魂曲，说到一个教公共课的老师时连歌说这个老师也带过自己，接下来便又听了好几分钟对这个老师的负面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