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北小安

正在三人僵持不下之时，人群外围挤进来一少年，张大眼睛看清这一幕后，少年“哎哟”了一嗓子，跑到疯子面前说：“这不是大哥吗？你们干嘛呢这是，别把人扯坏了嘿！”

大汉正急的满脸通红，见他来了就说：“小虎，我找着大哥了，可那人不让我带他走，你快帮我。”

叫小虎的少年瞪着俩圆溜溜的眼珠子打量了一下匀离，抱拳道：“这位公子，有话好说，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算怎么回事？”

匀离感觉自己已经够丢人的了，索性不怕再显眼一回，一指大汉道：“是他先抢的。”

大汉抹了把汗：“这是我们大哥，我带他回去有什么错？你又是他什么人？”

匀离语塞，自己算疯子什么人这个问题他还从未想过，单纯觉得疯子跟在身边感觉还不错。

“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一次，就是这么个关系。”

小虎眼珠一转，点点头：“既然这样，我看我们不如找个地方详谈，就别在大街上挨晒了。”

匀离深吸一口气，整理了衣襟道：“好。”

四人找了家茶庄，包下一雅间，详谈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原来，疯子本是前面山头一个叫牛头寨的山寨当家，一年前寨中叛徒企图篡位，下毒谋害于他，还好有兄弟们解救，除去叛党后他就没再当回事，怎料余毒未清，留在体内反倒愈来愈重，终日神志不清。起初众人以为他只是沉迷习武，没想到后来竟不分敌我打伤寨中兄弟。弟兄们带他下山治病，却被他中途逃跑。在外流浪近一个月，这才遇见了匀离。

小虎是个机灵的少年，比桂三儿伶俐不知多少倍，将事情经过这么一说，匀离便明白了。

桂三儿一看误会解除，也眉开眼笑的乐起来：“你看，我说我没骗你吧。”

匀离如今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略显难为情的一笑道：“只是你那画像画的太不像了，我怎么放心让你带走他。”

小虎咳嗽一声：“这是我画的，学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

一直在旁边没吱声的疯子见他们终于说完了，就去拉匀离的袖子，说道：“饿。”

匀离为难的看了看小虎，虽然他们刚刚相认，但疯子似乎一点也想不起他们来，单是跟匀离亲近。

小虎叹了口气，他们大哥打一个月前出门就已不太认识人，如今隔了这么久，病情一定更加严重，着实让人束手无策。

匀离想了想道：“在下对解毒有些研究，这些天也试着解了解，但效果都不明显。你们若是知道这毒的名称，在下大概就有法子了。”

小虎跟桂三儿对视一眼道：“我们也不知道那叛徒到底给大哥下的什么毒，但当时寨中封锁严密，应该不会是从山下偷运上来的。”

“那你们后来是如何解的？”

“这……是从一本旧书上找到的，但书过于老旧，上面的解毒方法也写的不甚清楚。也许就是落下了什么药材才导致余毒未清。”

匀离微微拧起眉：“那书是谁的？”

“是大哥的。”

“哦？”匀离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捕捉却又没有头绪。

这时疯子见他光顾着跟别人说话，也不搭理自己，就不高兴的一屁股坐在他脚下。

匀离微愣，这个动作疯子经常做，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小虎和桂三儿见了却很伤心难过，上前拉扯他道：“大哥你怎么能坐地上呢？快起来。”

疯子挥舞着双手不让他们靠近，之后又抱住匀离小腿喃喃道：“饿。”

匀离尴尬的一笑，对小虎说：“不如，我们先吃饭？”

第七章

匀离站在窗口，逆着光看向对面的疯子，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句：“于桑？”

疯子对于自己的名字毫无反应，单是歪着头瞅匀离。他刚刚吃饱喝足，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烦心事了，而匀离却装了一肚子苦恼与忧愁。叹了口气，他继续说道：“于桑，是你的名字，以后叫你要答应，听见了吗？”

疯子稍稍偏过一点头去看门口，那里小虎和桂三儿正扒着门缝探头朝里边瞧。他们俩用了一天的功夫也没能唤起大哥对他们的记忆，不但如此，疯子被他们缠的烦了还要动手打人。桂三儿皮糙肉厚被揍两下无所谓，小虎可受不了，捂着青眼圈，他只好去找匀离。

通过他这几天的观察，小虎发现他大哥似乎只听匀离一个人的话，对于旁人则是完全发疯的状态，现下只好让匀离代为接近。

匀离听完有些好笑，感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好像成了疯子的主人。于是他受了托付之后，开始一点一点把从小虎那听来的信息教给疯子。

可惜疯子对往事并不怀念，听着听着就要走神，要不然就垂着头睡觉。匀离找了根小木棍，没事就敲打他。疯子有次被敲疼了，猛然扑向匀离。匀离以为他又想咬人，没想到疯子只是牢牢圈住他的身体，让他两只手臂无法再使用“武器”，之后便就着这个姿势再次睡去了。

匀离时常被他弄的又气又笑。

三天之后，小虎找到匀离，跟他提出了要返回牛头寨的事。

匀离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也做好了同疯子分开的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惊讶。只是小虎接着又提出想请匀离跟他们一同回山寨的请求，这倒让匀离犯了难。

“这个……”匀离面露难色道：“我这次出门有要紧事要办，若是随你们上了山，恐怕要耽误不少时间，这个，我也并非不想帮忙治好于……于寨主的病，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小虎了然的一笑：“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强留岳公子。只是大哥的病属实稀奇，一般大夫肯定解不了，您要是办完了事情有了时间，还劳烦您上山再帮一次忙。”

“好，这是一定的。”

此事就算这么说定了，小虎确实没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相识不久，虽然匀离自称是医师，可谁也没见识过他的手段，所以无法抱太大希望。

且说匀离满怀心事的回了房间，左思右想后决定再去一次罗家大宅。这次他谁也没告诉，一个人在屋里鼓捣半天，日头快要落山时，他扛着个长包袱悄悄出了客栈。

一路快马加鞭，他在天刚擦黑时到了临云镇。这里原本就荒凉，现在这个天光更显荒败凄凉。匀离把马拴在不远的林子里，步行到了罗家宅。他那长包袱卷里包着一把镐头一把锹，他本是预备着趁月黑风高大干一场，结果进了院子他便傻了眼。

原本杂草丛生的平坦小院，此时已被翻挖的坑洼不平，黑黢黢的沟壑从院里一直延伸至大厅，看这个情形整个宅子的地都差不多被翻了一遍。

匀离在宅里走了一圈，额头不禁冒了汗。这是谁先他一步动的手？看这架势可不是两三人能够完成的。说道有组织有预谋的团体……匀离心中一动，立刻回想起那天山林里遇见的一队人马。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看服装打扮眼生得很。虽然匀离久居山谷，但是一年前参加过铲除邪教的同盟会，江湖大部分正道人士他都知晓一二，但对于这队人马他着实没有印象。兴许是新建的帮派？那天隐约听见他们的部下说什么坛主，看来规模还不小……

正在匀离发呆之时，忽然而来的一串脚步声惊动了他。匀离一愣，来不及多想，赶紧在墙壁后藏匿身形。

这里荒郊野岭的，平时连只狗都不来，能到这儿来的人必定带着某种目的，比如匀离，比如，他们……

脚步声愈来愈清楚，听声音大概有五六个人。他们在院中停下，其中还有人举着火把，火光把小院照出一小片通明，这时有人说话道：“教主，这就是当年的罗家旧址了。”

匀离屏气凝神侧耳细听，隔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偏低沉的男声：“这是朝青的杰作？”

回答之人语气有些忐忑：“是的，常坛主说东西可能就在这下面。”

那人哼笑一声：“那你们找到了吗？”

“回教主的话，暂时……还没有。”

“暂时？从昨天到今天挖了两天了，你们是不是打算把这一亩三分地儿给我掀开来找？”

“属下无能，教主请息怒。”

“无能？的确，跟着你们那个坛主也出息不到哪去。”

那人似乎绕着几个大坑转了几圈，又开口道：“前几天说的那个带着屠龙文印的男人找到了吗？”

“查到了，他们已在封汶镇落脚，随时可以下手。”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

“这个……常坛主说，时机还未到，所以……”

他话未说完，就听一道响亮的巴掌声破空传来。紧接着那被称作教主的男人提高嗓门道：“又是常坛主，别以为他有老头子们撑腰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给我弄清楚现在谁坐在第一把交椅上。”

噗通几声膝盖跪地之声，众人齐声道：“属下不敢，请教主息怒。”

匀离身靠着残垣断壁，蹲在黑暗之中，而一颗心却跳的七上八下。感情他们已被人跟踪了，天杀的居然还毫无察觉。如此想来，客栈里的疯子岂不是很危险……

那教主训斥完部下，又悠悠的开了口：“墙角那位兄弟，看戏也该看够了，不如出来见上一面如何。”

他那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冷清，仿佛随时憋着要冷笑。匀离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抓紧了腰间百宝囊。

那教主等了片刻不见人出来，有点不耐烦：“莫非阁下还要我请你才肯露面？”

一招手，手下领命朝昏暗的角落围拢过去。怎料待他们窜上去之后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部下们面面相觑看向教主。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他们教主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子，部下惊呼：“教……”

未等主字出口，教主已猛然回身朝匀离劈出一掌。

匀离腾身跃起，空中一换腰，接着袖中“哗棱”抖出一条链子锁，锁头夹着风直击对方面门。

那教主没想到他出手如此迅猛，惊讶之余脚掌点地噌的向后退出一丈远。匀离落了地，一手缠住链子，跟对方遥遥对视。

只见那教主一袭白衣，是个高挑个子的年轻男子。两人对峙片刻，教主皮笑肉不笑的哼道：“来者何人？”

匀离一边提防着他还要留神身后蠢蠢欲动的部下，表面看着镇定实则心里直突突。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先报上名来。”

教主一挑眉，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你偷听本座讲话在先，还敢出言不逊。”

“我可没打算偷听，你们深更半夜刨别人家房屋，还怕被人发现，有何居心？”

教主迎着火光遥遥打量了匀离，就见他衣冠整洁，面容斯文，不像江湖人士倒像个书生，心中便越发疑惑。

“那阁下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荒郊偷听我等谈话，又有何居心？”

匀离沉默了一下，有些底气不足道：“我只是路过。”

此时那几名提刀的部下已悄悄靠近了他，看他似乎露出破绽便准备上前偷袭，就在他们打算抡家伙飞扑上去之时，忽然身子一僵，紧接着噗通噗通应声倒地。

匀离偏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凝眉道：“药效倒是延后了不少。”

他话音刚落，却又慌忙向后一退步，原来教主的身形已如鬼魅般到了他面前。两人打了个近距离的照面，只见教主摊开一只手，手掌上有些许白色粉末。

“雕虫小技。”教主朝手心吹了口气，“看不出你也是个使毒的。”

匀离又向后退了两三步，目光带着惊疑：“你是何时发现的？”

“都说了是雕虫小技。”教主带着些了然的神色，“想必你也是为了那本传世宝典而来？”

匀离神情莫测：“既然是传世宝典，又有谁不想得到？”

教主背着手踱了几步，看向匀离的目光忽然缓和了不少，他道：“小兄弟，听我一句劝，江湖人抢东西必定死伤惨重，更何况，那宝贝也是个子虚乌有的东西。”

“你又怎么知道？”

教主哼笑一声，把两只手抱在胸前，像个药铺掌柜似的道：“三十年前就有人在找，要真有早找着了，何必要等到你我来寻。”

匀离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如何找都没有线索，原来并无此物，既然这样，我也算了结一桩心愿，不再寻它就是。这位大侠，多谢赐教，我们有缘再见”说罢就要走。

“站住。”教主又恢复了冷峻的面容，“我虽然劝你放弃念头，可也没说就此放过你。”

“那你想怎么样？”

“虽然我不大爱管事，但也得带点战利品回去。”他指尖一点匀离，“你跟我回去吧。”

匀离微笑着点头：“那也要你能抓到我才行。”

他说完，足尖点地飞身上了一面未塌的墙，转眼间又飘出几丈远。

教主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一只手握紧拳头恨声道：“你……何时给我下的毒？”

匀离在远处朗声道：“我这等雕虫小技怎么能逃得了教主法眼？”

教主动了动腿，却觉胸中真气大乱，便不敢再乱动。

“你个混账东西，给我滚回来！”

匀离哪能听他废话，边跑边喊道：“后会有期吧，教主。”

第八章

匀离一路飞奔回客栈，借着微弱的月光窜上二楼房间。

小虎正睡的迷迷糊糊，猛然被人按住了嘴巴，吓得他一机灵。待到他看清是匀离后更加惊讶。

匀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被人盯上了，为今之计要尽快离开这里。”

小虎扒开他的手问道：“盯上了？被谁？”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很有可能是冲着你们大哥去的。”

小虎更疑惑了：“大哥向来与世无争，怎么会有人想加害于他？莫非是他这些日子伤了什么人？”

匀离觉得这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烦躁的一皱眉：“那倒不是，那些人要找什么东西，你大哥身上有线索。我且问你，你大哥腰上系的那盒子是做什么的？”

小虎眼珠转了转：“不清楚啊，不过大哥说那东西他从小就带着，似乎十分重要，连洗澡都不离身的。”

匀离沉默片刻又问：“屠龙文印你可听说过？”

小虎摇头：“从未听过。”

匀离叹了口气：“罢了，这些以后再说，你去叫醒桂三儿，我带着你大哥，我们分开走，城门口集合。”

小虎应了一声，又抓住匀离的胳膊：“你刚才说他们的目标是大哥，那你一人带着他怎么能确保安全？”

匀离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只好说：“那你带着他，我和桂三儿走。”

小虎又说：“大哥不听我的话，这样吧，你我三人一起走，我让桂三儿打掩护。”

“好，就这么定吧。”

之后两人悉悉索索简单收拾一下，各自悄悄出了房门。

匀离进了疯子的屋里，来到床前却吓了一跳，只见疯子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见他来了，坐起来说：“你回来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