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早就恢复记忆了!你这个白痴!”喜儿以指腹擦拭去钱元瓘嘴角的黑血。
“啊?!”钱元瓘愕然,复又松了口气,哀求道,“如果这是你报复我的手段,你可不可以拿它去抵消我曾犯过的错,重新给我一次机会呢?”
“我……”喜儿冲口便要说好,可是一想到被这人害死的莫怜,他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喜儿,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依旧还是不为所动吗?”钱元瓘为他的反应眼前一黯,凄楚地闭上了眼,“呵呵~~愿换我心为你心,奈何你心如磐石(风凌竹出品)。”
第三十折:落花风雨更伤春
会为钱元瓘眼中的痛而痛,可是喜儿却不能做什么,只能呆呆地抱着他,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如果,自己能够早点发现自己对这人也是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如果,自己不是那么执着于过去;如果,自己对这人不是那么心狠。
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
直到失去了莫怜的现在,喜儿才如此软弱地设想着二人间不一样的结局。
“孽障!真真是孽障!”却与此时,院门口传来一道愤怒的吼声。
喜儿抬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些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从那院门口进来了一人。
一个方才在打斗时他便已猜出了的人——当今的武肃王钱鏐。
“王上……”喜儿喃喃出口,后放下钱元瓘的身体,跪在地上悲切地恳求道,“求王上赐下解药吧!”
武肃王钱鏐,这个吴越国实质上的国君,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相互厮杀而毫无反应,只为着选出最合适的继任君主,如果发现自己的儿子为王室蒙羞,亲手将他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喜儿只希望他能顾念他们的父子情份放过自己的儿子。
钱元瓘一听喜儿叫王上的时候以为在叫自己,可是听到后面的那半句话时,心中已是震撼无比。
父王来了?
而对付喜儿的这几个黑衣人是父王派来的?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却只能勉强地睁开眼来,慢慢地从地上撑起身子,跪于喜儿身侧,低垂下头,一字一句恭恭敬敬地道安:“儿臣叩见父王!”
“父王?哼!我倒是以为你心里早没了我这个父王了!”钱鏐来到钱元瓘面前,毫不留情地便是给了他一脚,也不管他的身体能否吃得消。
喜儿心痛地眼见着钱元瓘趴倒于地上狂喷出一口鲜血来,却是只能在旁边跪着,不敢动弹。
他自是清楚,要是自己伸出手来,钱元瓘接下来遭受的定然比现在更惨重。
“请、请父王恕罪!”钱元瓘抹去唇边的血迹,再一次撑起身子,跪好,恭恭敬敬地请罪。
“哼!你何错之有啊?为了个男人不惜与辅佐自己的太师翻脸!为了个男人不惜杀了自己的正妃!为了个男人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钱传瓘!你何错之有?!”钱鏐一脚踩住钱元瓘的肩膀,厉声质问。
“郑太师仗着自己乃朝中元老处处牵制我!善妃的嫉妒心害了我多少妃子!朝堂上那几个老顽固个个结党营私!父王将权力下方与我,我便要为着我们吴越国肃清朝堂上的污秽,而善妃一事是儿臣自己的家务事更不必拿到明面上来讲!”钱元瓘死咬着牙,固执地望着自己的父王,据理反驳。
喜儿在一旁听得他如此反抗自己的父王,胆战心惊地面色发白。
这个笨蛋,他是存心往火上浇油吗?
“不愧是老子的儿子呀!越来越有气势了!你老子我还没退位,更没死呢!你倒是开始顶撞老子了!”钱鏐拿起拐杖便要劈头打向钱元瓘。
钱元瓘执拗地等着那拐杖落到自己身上,倒是把喜儿吓得不轻,已是侧身扑了上去。
那拐杖却是被一直立在钱鏐身侧的左御拿自己的手臂挡了下来。
“王上!您这么打下去,我们吴越便是要少一名贤明的储君了!”生生接下那一棍子的闷痛,左御挡在钱元瓘前面,向钱鏐跪求道,“请王上三思哪!”
“左御你……”这个一直默默地在自己身后护着自己的属下竟是为了自己的这个逆子当面顶撞自己,钱鏐真是又恨又气,更多的是莫名的心闷。
他可以毫不怜惜地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个伴了自己半生的属下出手。
于是,他只能不甘地收回手,怨愤地瞪着这个违抗自己的属下,一时间竟是忘了那个自己该狠狠地教训的儿子。
“王上……”被钱鏐眼里的怨愤刺得心中一痛,左御低下头郑重地恳求道,“王上,求您消消气!父子何必闹得如此地步?”
“哈!是啊!父子何必闹得如此地步?”钱鏐这才反应过来,大笑一声,侧身面向半拥着钱元瓘的喜儿,将满腔的怒气发泄于他的身上,“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狐媚媚乱朝纲!害得我们父子反目!寡人最该打死的人是你!”
这么怒骂着的时候,他的拐杖便要打向喜儿的天灵盖,真是要下了狠手置他于死地。
“父王——”钱元瓘扑到喜儿面前,欲要为喜儿挡下。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又有左御有心地护着,钱鏐犹豫着该不该打下去。
喜儿本欲推开钱元瓘,却在瞥见到钱鏐脸上的松动时,猛地将钱元瓘往前一推,瑟瑟地退回到自己的那一侧,面露惊惶之色。
“求王上!求王上饶过微臣!是监国王他自己招惹微臣的!一切都是他的错!微臣是被逼的!”喜儿拿额头磕着地面,不断哀求着。
第三十一折:回头下望人寰处
厌恶地瞪了一眼这个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狐媚,钱鏐收回自己的拐杖,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地面,退后几步,好整以待地观察着自己儿子的反应。
如他预料的一般,他的儿子果然因这狐媚的这番背叛举动面如死灰,悲痛地侧身呆呆看过去。
“喜儿……”那一声呼唤中缱绻着深情,又纠缠了悲伤哀愁。
喜儿将头一撇,避开钱元瓘那满是深情悲伤的目光,僵硬地道:“对不起,王上。您的厚爱微臣真的无法消受,您的深情微臣更是无法承受。微臣无法与您共同面对天下人的垢责,亦无法为了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微臣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俗人。若微臣不是这般人,早在您害死了微臣的挚爱的时候,便拼得一死也将您手刃了!”
喜儿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将如此完美的说辞说得这般通畅,他只知道原来说出这与曾经相似的话语的时候,自己的心也会痛。
早在您害死了微臣的挚爱的时候,便拼得一死也将您手刃了……
您害死了微臣的挚爱……
微臣的挚爱……
……
这一番话语如一道恶毒的符咒在钱元瓘心中激起道道涟漪,层层漾开变成一张密实的网,将他的心紧紧裹住。
钱元瓘只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已失去了跳动的感觉,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沉沉地倒了下去。
“王上——”
“王上——”
那一声声的惊呼,他已无法听到。
“左御,将监国王抱进寝宫,速速为他解毒!”钱鏐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昏倒,沉着地对左御下命令。
“臣领命!”
左御抱过倒在喜儿怀中的钱元瓘,匆匆奔向寝宫。
“来人!将方才伤了监国王的杀手拉出去砍了!”
“是。”
顷刻间,便有一人于暗处被拖着离开喜儿的院子。
最后,只剩下喜儿面对钱鏐。
拄着拐杖在喜儿面前绕了一圈,钱鏐迟疑着开口:“你也算是助传瓘登上如今的储君之位的功臣。我们吴越的丞相大人,你说说寡人该如何处置你呢?”
一改方才那般唯诺模样,喜儿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冷漠地回道:“罪臣贱命一条,随王上处置。只是还是劝王上稍安勿躁,待得监国王真正的死心了再对罪臣动手也不迟。”
钱鏐别有深意地望着喜儿,玩味道:“呵呵~~不愧是传瓘看上的人,倒是胆识不凡。不过,若是你对他无意,寡人还真当是不相信呢。按理说他害死了你的心上人,将你囚于他的身边,你该是恨死了他,可是你却处处为着他着想,倒教寡人诧然。”
“如果罪臣与监国王是两情相悦,王上您能容许我们在一起吗?”喜儿坦然对上钱鏐的目光,正色地问道。
“你们绝不能在一起!”钱鏐脸色一沈,厉声道。
“呵~~”喜儿轻笑一声,语中涩然,“若我能早些明白我自己真实的想法或许还能与您争一争,现在只望王上能放过监国王。他虽然行事有些狠毒,但却会是我们吴越不可多得的贤明君主。我父亲毕生的心愿便是能够辅佐在这样一名君主身边,在我死前我希望能够完成父亲的遗愿。”
“哦?这倒是让寡人想起来了,你的父亲是万中丞?”
“正是。大王子因我父亲不愿与他同流合污而将父亲打入天牢,父亲在狱中含冤而死。是监国王为我父亲洗的冤屈。”
“也是你的监国王让寡人失去了一个儿子!”
“大王子搜刮民脂民膏、陷害忠良,死得一点都不可惜!监国王做得对!”喜儿忿忿地辩解,复又低下头恳求道:“若王上要怪罪,便怪罪于罪臣身上吧!”
“呵~~” 钱鏐轻笑一声,朗声道,“来人!将万丞相押入天牢!”
“是!”
喜儿平静地跟随着押解自己的侍卫向院外走去。
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喜儿,钱鏐皱眉凝思。
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如果是女子,倒不失为母仪天下的国母。
可惜却是名男子,那么,我只能……
思及此,钱鏐眼中杀意顿现。
另一边,灯火通明的储君寝宫中,太监宫女忙成一团,左御挥汗为床上的钱元瓘解毒救治。
昏迷中的钱元瓘却是噩梦连连,梦呓不断。
这一声声的梦呓中,不过是那么几句。
“喜儿!不要走啊!”
“喜儿!我错了!原谅我吧!”
左御心中轻叹,情这一字最是伤人,竟是把堂堂的监国王折磨成这般地步。如此,王上是更不可能放过那个可怜的孩子了吧?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伊人见尘雾(风凌竹出品),这便是处在权力顶峰的帝王悲哀哪。
第三十二折:无可奈何花落去
醒来后的钱元瓘闭口不问喜儿的生死,只郑重地问向立在床边的钱鏐:“父王,您如今是否打算收回儿臣手中权力?”
明明梦中一直叫着那个人的名字,醒来时却全没有昏迷中的那般凄楚模样,钱鏐看不透这个儿子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太好。
于是,他道:“那便要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那么,请父王拭目以待!”
言罢,他也不待身体有没有调适好,掀被欲起。
“怎么?不问问寡人他怎么样了?”钱鏐故意问道。
钱元瓘手下一滞,复冷漠地道:“那个人,我想父王应该知道如何处置。而儿臣现下是要让父王看看,您所选的这个储君是否配得起登上这帝位!”说到后面那一句时,语气中明显有着坚定与炽热。
“呵呵~~这才是寡人的儿子该有的样子!”钱鏐面露赞赏之意。
钱元瓘不予回应,只问道:“父王,儿臣现下要穿戴。您是否能回避一下?”
“好。”
“十四弟现下暂住在京中驿站,父王可以去看看他。儿臣恭送父王!”
目送着自己的父亲离去,钱元瓘心中冷冷地道,父王,你若真的对喜儿动手,便怪不得儿子我心狠手辣了!
喜儿弗一被押入天牢,钱传!便已是得到了消息,但是为防令人起疑,他徒然等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早上才匆匆赶往天牢。
买通了狱卒,钱传!轻松入得天牢,见到了喜儿。
只是,如今的喜儿不复湖州时的那副病弱模样,也不再是先前的纯真模样,而像是一只慵懒的老虎,悠闲的姿态中有着浓重的肃杀之意。
“万喜儿戴罪之身,竟是劳得新安侯前来看望,实在是荣幸之至。”喜儿端坐于那一床的杂草上,扯开面皮似笑非笑。
“你恢复记忆了?”钱传!一惊,诧然问道。
昨天他只来得及查问情势,倒是没有细细问喜儿的状况。
喜儿挑挑眉,应道:“嗯。”
“呵呵~~恭喜了。”
当喜儿的心智还只是八岁稚童时,钱传!还能与他轻松逗趣玩耍,现下这恢复了记忆的喜儿,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此般尴尬地笑着道喜。
“侯爷不必拘束。”瞧出钱传!的尴尬,喜儿卸下身上的肃杀之意,柔声道,“不知侯爷来此所为何事?”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说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心生厌恶。”钱传!犹豫着问道。
“侯爷请讲!喜儿不会对您心有厌恶之意。”
“如果,我说我想向父王求情,将你救出来,但是你暂时却只能呆在我的身边。你愿意让我如此帮忙吗?当然,等风波平息后,你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钱传!小心着问出口。
“这……侯爷,您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入的狱吧?您如此做,不怕连累您自己?”
“我是真心把你当做朋友,即使连累又如何?何况,我这个一早被父王丢到湖州的儿子,在他心中能有多少分量?只要我的行为不危害到江山社稷,父王自是不会劳心管我。”
“我……万喜儿在此谢过侯爷了!”喜儿起身躬下身子,道谢道。
“啊呀~~这做的什么?快快起来!以后也不要什么侯爷不侯爷叫我,你原本就年长于我,如果你看得起我,唤我一声传琇弟,我唤你一声万兄即可。”
“万喜儿恭敬不如从命了,传琇弟。”
“呵呵~~这里我也不便久留,先告辞了!下次见面,我们必定是在这牢外!”
“静候传琇弟佳音!”
待得钱传!远去,喜儿收回了脸上的神色,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的寒光。
哼!这一身臭皮囊竟也惹得这人垂涎!若他真把我弄出去,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勾当!
这时的朝堂已是风云大变,探听到自己女儿的噩耗,郑太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骂钱元瓘昏庸无道、沉迷于男色,钱元瓘倒也沈得住气,任着他骂个痛快。
待郑太师激愤之下欲要上前与他拼斗时,他这才叫来侍卫将人架走,并称他因悲伤过度,以致行为有失常态,当场便叫来宫中的太医命他去太师府医治郑太师的疯症。
这么一来,朝堂之下噤若寒蝉,人人自危,就连太师党派的几位官员也不敢上前为郑太师求情。
朝臣心中皆是叹道,这王上手段端的可怕,面上怀柔,底下却狠戾。
而有些心思敏锐的大臣心中已有些端倪,王上这做的该是杀鸡给猴看。
这朝堂,马上便要风云变色了吧?
钱鏐听得左御向他的汇报,心中大为赞叹,传瓘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哪。这帝位给他,我倒是能够放心。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