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陌杨脸色一窘,争辩道:“三弟每晚花天酒地彻夜不归乃是常事,想必这会儿上他又在哪个场子里宿醉呢。”
阮富山很是不满:“是了是了,你三弟胡闹你就不管,家里人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你的眼。”
阮陌杨不言语了,他知道父亲这是闹了上脾气,便不去理会,免得生出事端。他正欲转身回房,只听阮富山在身后说道:“你不用心急火燎的找了,韶矽和你三弟在一起。”
阮富山真是累了,他洗了个澡,寻来小丫头给他捏脚,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满眼倦色。内心不免叹息,这个家已大不如从前了,老大死了,老二老三不争气,老四是个女儿身指望不上,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要支撑起整个家,万贯家财又怎么样,再多的钱也买不来他一个安稳舒适的晚年。
三公子和五公子不敢在外逗留,在阮富山回来不久之后也进了家门,阮陌寻偷偷摸摸的询问周佟:“老爷子呢。”
周佟心知这三少爷一定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便安慰道:“老爷已经睡了,三少爷请宽心。”
阮陌寻长舒一口气:“睡了就好睡了就好……韶矽,明晚我带你去赌马。”
江韶矽和阮陌寻且行且说:“三哥,上回咱们瞧上的那匹棕红色的马不错。”
“啊,对对,我记起来了,韶矽你赌运不赖,那匹确实了得,你的眼光真好。”
“张卿光明晚去么,他答应请客的。”
“明天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咱们一起。”
声音消失在楼梯口。周佟望着二位少爷的身影,叹息道:“有此二人,阮家岂会不败,可怜了老爷啊……”
江韶矽推门而入,瞧见阮陌杨正端坐在床上,他笑意盈盈的招呼了一声:“二哥。”
阮陌杨埋怨的看了江韶矽一眼:“你又跟老三出去,我回来找不到你,很着急。”
江韶矽心情不错,来了兴致逗弄阮陌杨一番,玩笑似的上前用手指勾起对方的下巴,轻佻的笑了:“哎呀,娘子等急了,为夫真是罪过,你相公我今晚会好好补偿你的。”
阮陌杨面色一红,挥手拨开了江韶矽:“瞎说什么,一身酒气,快去洗洗。”
江韶矽哈哈大笑,愈发起了玩乐之心,扳过阮陌杨的脸颊探过头去假意要亲:“娘子催什么,先让为夫亲上一亲,来。”
阮陌杨知道江韶矽这是要胡闹,挣扎推拒起来,嘴上还不忘教训对方:“跟着三弟不学好,以后不要和他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
江韶矽闹够了,便脱了衣服去洗澡,洗到一半门开了,只见阮陌寻光着身子进来了,二话不说便钻进了浴缸。
江韶矽十分惊讶:“三哥!大半夜的你怎么也跑来了!”
阮陌寻坐在江韶矽的对面,拨撩了一下水面:“闲着无聊,来和你一起洗澡。五弟,我猜二哥马上就要冲进来,不信我们一起数三个数儿。”
话音落了,他当真数了起来,果不其然,阮陌杨把浴室的大门踢得震天响,瞧见三弟和韶矽赤身裸体同坐一个浴缸中,火气就往上冒:“我不过回房拿些东西,你便进来了,床上的衣服可是你的?穿了赶紧出去。你房里明明可以洗澡,偏要来这里洗。”
阮陌寻嬉皮笑脸起来:“又不是没有一起洗过,二哥,你也脱了衣服进来啊,咱们三个还像以前那样,同挤一个浴缸啊。”
阮陌杨转身离去,不多时便抱着一堆衣服进来了,哗啦一下全部扔到地板上:“穿了赶紧走。以前少不更事,由着性子胡闹,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阮陌寻讥笑一声,打断了阮陌杨:“二哥,我看未必是少不更事,怕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吧。”
阮陌杨急赤白脸的争辩起来:“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阮陌寻看了身旁的江韶矽一眼,又对阮陌杨说道:“你不要把家里的兄弟都当成大哥,我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以前可以搂着你们同在一个浴缸里洗澡,为什么现在不能,莫说现在,就是我七老八十牙都掉光了,我还可以脱个精光和你们呆在一个浴缸里,因为我的心思比你纯粹!”
阮陌杨似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他上前就把阮陌寻拽了出来:“你不要提以前的事情,更不要提以前的人,你给我出去!”
阮陌寻水淋淋的抱起了地板上的衣服,冷冷瞥了瞥阮陌杨和江韶矽,嘟囔道:“那人死了,就全变了。”
江韶矽一直没有出声,他并未觉得受辱,阮陌臣是阮家人过不去的一道坎,无论何时都忘不掉,因为那人是阮家的大少爷,这是抹不去的事实。他顶顶怀念过去的好时光,他和二哥三哥心无杂念的坐在同一个浴缸里嬉闹,现如今,不复往昔。
他默然洗完了澡,阮陌杨给他擦拭身体,他瞧着阮陌杨那张苦脸,忽然开了口:“三哥说的对,你不要把家里所有的兄弟都当成那人,三哥没有别的心思。”
阮陌杨握着毛巾的手停了下来,继而把江韶矽温热的身子搂在怀里:“我知道。可是我看到你和别人亲密,我会生气。”
江韶矽沉默半晌,抬起头来:“二哥,凡事不要太认真。”
两人躺到半夜,阮陌杨忽然听到江韶矽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在被窝里一个劲儿的动弹,他睁开眼睛推了推对方:“韶矽,不舒服么。”
江韶矽背对阮陌杨,不耐的驱赶:“别打扰我,正在兴头上呢。”
阮陌杨不解,可也不敢再去打扰,在黑暗中听到江韶矽浓重的呼吸,不消片刻,便是一声满足的吐息,他听到江韶矽轻声叹道:“舒坦,好久没做了。”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纸张撕裂的声音,江韶矽在被窝里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纸张团成一团扔出了被窝。阮陌杨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房间里弧线划过,落了下去。
他似乎懂了,脸红如血,想要翻个身背对江韶矽缓解自身尴尬,哪知江韶矽把手伸到他脸上:“二哥,我擦了好半天,你闻闻还有没有味道,若是有,我去洗洗。”
阮陌杨只得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腥味,他又不好形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江韶矽掀开被子去浴室,门没有关,只听得水流哗哗啦啦,阮陌杨翻来覆去睡不着,待到江韶矽归来,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弹出了好远。
江韶矽在黑暗中摸摸索索上了床,伸手一拍,觉得二哥离自己八丈远,嘟嘟囔囔提醒道:“二哥,你可别掉床了。”
阮陌杨睡在床的边缘,江韶矽的味道在他的鼻子里似乎挥散不去,他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韶矽,我不睡这里的时候,你经常这样么……”
江韶矽一怔:“哪样?”
阮陌杨说不出口,便只得作罢:“算了算了,睡吧,我瞎想的。”
过了一阵,阮陌杨以为江韶矽睡着了,翻了个身再次面对对方,哪知他刚转过来就听得江韶矽询问:“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二哥,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个事儿?”
阮陌杨不做声,他紧张的缩成一团。江韶矽仰躺着,以手做枕头枕在头下,悠悠然聊起天来:“我顶喜欢干这件事的,舒服。二哥,你可以用手试一试,我不骗你。”
阮陌杨佯装入眠,耳朵却竖得老高,时时刻刻洞察着江韶矽的动静。江韶矽也不管他,自顾自说自己的:“其实这个事儿吧,男人女人都一样,真的,都是要叉开腿的……”
眼见要说下流话了,阮陌杨假意梦中轻哼一声,似是在提醒江韶矽不要越说越不靠谱。哪知江韶矽话锋一转,叹息起来:“不过也不是对谁都情愿的。跟自己喜欢的人干这个事儿,是最舒服的,大概是心里高兴,所以就算偶尔的疼也变成了高兴的事儿,真的……”
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几不可闻:“真的……只要是跟喜欢的人,疼也愿意……”
翌日,宋静雅要去办些事情,搭了江韶矽的顺风车,江韶矽对这个大嫂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的表姐丁秀儿和宋静雅是同学,表姐以前最羡慕的就是这个女人,现如今,宋静雅虽然独守空房,却依然荣华富贵,过着别人艳羡的生活。
江韶矽想要开口询问自家表姐的事情,却又不想败露了以前的身份,只得闲聊些其他的事情。宋静雅只当江韶矽是家中俊俏的弟弟,言语上也关切热络。
及至目的地,司机小赵帮着宋静雅把一些东西提回了车上,宋静雅再三嘱咐江韶矽:“五弟,你记得把这些小箱子送回家,里面都是些我订的首饰和衣物,那些首饰顶顶贵重的,切不可弄丢了。”
江韶矽连连答应:“大嫂放心。”
宋静雅搭乘了友人的车离去,江韶矽转身对小赵吩咐道:“先回趟家把这些东西放好。”
两人正要上车,只听熟悉的声音唤他:“韶矽。”
江韶矽闻声望去,勾起一抹笑意:“杜先生,好久不见。”
杜靖棠怀里搂着一个清秀柔弱的少年,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打手,气势摄人的从商店里走出来。
87、被抓
杜靖棠找了个小饭馆,叫人上了一些酒菜,他瞧了半晌,张口吩咐:“再上一道盐水鸡。”
跑堂的面露难色:“这……店里没有这道菜……”
杜靖棠顿时不悦,又不想搅了气氛,便对江韶矽建议道:“不如我们去鸿隆餐馆,我记得你喜欢这道菜。”
江韶矽摆了摆手:“不必麻烦,我早就换了口味。”
杜靖棠哈哈大笑,末了一语双关的说道:“是么,杜某依然不改初衷,至今忘不了那个味道。”
两人许久未见,聊了一些闲话,杜靖棠身旁的少年好奇的打量江韶矽,见杜靖棠不怎么理他,便自顾自喝起酒来,数杯下肚,面色红润,姣好的面庞惹得旁人遐想。
江韶矽并不点破少年的身份,只当对方是团空气。杜靖棠屏退了站了满屋子的打手,捏着酒杯望了望江韶矽:“听说你父亲和日本人走得挺近。”
江韶矽不动声色的替阮富山辩解:“当前这个时局,实属无奈,我们家不比杜先生,有钱无权,若不卖日本人面子,伸头就是一刀。况且这里面的事情我不大懂,家里的生意也轮不到我过问。”
杜靖棠勾起一抹笑意:“你倒是看得透彻。”
江韶矽握着酒杯没有吱声,杜靖棠推了推身旁喝醉的少年:“你出去等着。”
那少年撒娇似的缠住了杜靖棠的手臂:“杜爷,我们什么时候去听戏啊,你答应好的。”
杜靖棠拍了拍少年的脸,很是宠爱:“晚些时候。你若闲得无聊,可让罗回陪你去逛逛,喜欢什么就订下来,让人送到家里去。”
少年瞥了江韶矽一眼,懒懒洋洋的站了起来,十分顺从的退了出去。
江韶矽视而不见,呷了一口酒,吃了些小菜。杜靖棠故意打趣他:“难道你不好奇他是谁么。”
江韶矽放下筷子,淡淡笑了:“新欢旧爱尚且不知,看得出他正得宠便是。这是杜先生的私事,我不好妄自猜测。”
杜靖棠隔着桌子覆上了江韶矽的手背,别有深意:“不是新欢,也非旧爱。我心里只惦记着一个人,你懂的。”
江韶矽装作不经意的抽回手来:“让他听见,怕是要伤心了。”
杜靖棠想要再伸手去捉,江韶矽已经机灵的执起筷子夹菜,不给对方机会。
杜靖棠只得讪讪收回手来,喝了一口闷酒:“你两年前答应我的事情,时至今日还没有兑现,莫不是想要赖掉不成。”
江韶矽抬眼瞧了瞧对方,轻笑道:“人还活着,我许的愿自然不作数。”
杜靖棠叹了一口气:“我就猜得到你要这样敷衍我,也罢,唐小五断了一条腿,这于你而言,也算是一大收获。”
江韶矽心道,放屁!
而他明面上却笑得云淡风轻:“往事不必再提,尘归尘土归土,我心已死,他活不活都与我无关了。”
说罢,起身便要告辞。杜靖棠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韶矽,你骗不了我,你明明心有不甘。”
江韶矽的神情霎时变得凌厉,盯住杜靖棠抓着他的手:“杜先生,此事已过,你现在就是把他带到我面前千刀万剐了我也不会陪你睡觉。”
他和杜靖棠踏出餐馆之时,忽然有一队日本兵围了上来,为首的军官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话音落了,便把人推到了车上。
江韶矽不悦的望了望杜靖棠:“你犯了事你自己去解决,不要连累我,让他们放我下车。”
杜靖棠果然探头向前排的日本军官解释,哪知那军官充耳不闻。
于是两人便一起被带到了司令部。
小赵一路狂奔把车开回了阮公馆,可惜阮富山不在家,他见着了三公子,便气喘吁吁的汇报起来:“三爷,五爷被日本人抓走了!”
阮陌寻闻言一惊,急忙询问:“怎么回事!”
小赵不敢说出实情,只得避重就轻:“五爷出门遇见了朋友,一道吃了顿饭,哪知出门便被日本人给劫了去。我不敢公然去拦,只得先回来报信。”
阮陌寻立即往工厂打电话,不料阮富山今日出远门看货去了,此刻还没有回来。阮陌寻急了一头汗,在房里来回踱起步来:“这可如何是好,爸爸不在,五弟要是被日本人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杀了……”
周佟急忙提醒阮陌寻:“三少爷,不如先给二少爷打个电话,一同想想办法。”
阮陌杨接到电话之时正在办公室备课,他把讲义扔到旁人怀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王老师,麻烦你代课了!”
阮家二少三少从小到大就依赖着阮富山和阮陌臣过日子,大事轮不到这俩人操心,小事又不足挂齿,以前天塌下来有父亲和大哥顶着,现如今大哥死了,父亲又不在身边,这样的事情一出,两人顿时没了主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
阮陌杨颇为冲动,想着上门去要人,被阮陌寻给拦下了:“二哥,你单枪匹马去找日本鬼子要人,疯了吧!”
阮陌杨显然有疯癫之势,他满腹担心,生怕江韶矽出现任何意外:“日本人杀人如麻,我怕去晚了韶矽就……”
这时,阮家四小姐从楼上睡眼惺忪的走了下来,阮陌寻瞧了瞧妹妹这幅懒懒散散的模样:“你今日也没有去学校么。”
阮陌婷打了个哈欠:“头痛,请了假便不去了。”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吩咐下人给她一杯咖啡,见着二哥三哥一脸焦急,询问之下才知江韶矽出事了。
阮陌婷沉默半晌,指了指三哥阮陌寻:“你让张卿光去打听打听嘛,他家里的叔叔伯伯都是官员,还怕打听不出消息来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阮陌杨催促三弟:“还愣着干什么,快呀!”
江韶矽和杜靖棠随着日本军官进入了司令部大厅,胡万七和直木青行坐在沙发上,韩苏与江韶年陪在一旁。
江韶年瞧见杜靖棠身后的江韶矽,先是一怔,而后挪开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万七率先站了起来:“杜老板,三番五次的请,可算把你给请来啦。”
杜靖棠皮笑肉不笑的拱手一礼:“胡司令,客气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