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偷懒了?”皇甫天华不满的看着他。
司马邵觉得空气中漂着一股酸味,了解的笑着说:“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臣告退。”
“……”皇甫天华气的牙痒痒,看了看御案上剩下的奏折,不算太多了,自己一个时辰也能批完,只是……
皇甫天华将躬身告退的司马邵晾在一边,也不应好,继续伏案批阅奏折。
半晌,司马邵试探的道:“陛下?”
“嗯,”皇甫天华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然后指指一摞较厚的奏折,“这些奏折爱卿帮朕批阅吧。”
一边的太监总管恭敬的从御案上拿过奏折,端到司马邵面前。
司马邵嘴角抽搐,只得坐回去继续工作。
皇甫天华得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奋笔疾书。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意的问道:“你那支笛子呢?”
“无爱拿走了。”司马邵随意的答道。
“你碰上他了?”
“嗯。”
“听说小混蛋离家出走了,朕还想着他会来京城呢。”
“估计不会来了吧,我看他正玩的不亦乐乎呢。”
“没良心的小混蛋。”
……
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边比着谁的动作快。
御书房外,大雪纷飞,寒风肆虐,房内暖意融融,一片和谐。
一声细微的响动,一个身着黑衣,覆着面具的男子单膝跪到御案前。
“启禀陛下,红泉之主正式向公输家主提出退婚,公输家和李家均已下达追杀命令。”
话音刚落,御书房中万籁俱寂,随后只听碰的一声,御案被一铁掌劈碎,坍塌倾倒。
司马邵坐在书案后,笔顿在手中,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皇甫天华浑身暴戾的站着,怒发冲冠,急速的喘息想要压下什么,却还是怒吼:
“你再给朕说一遍,小混蛋他做什么了!”
“启禀陛下,红泉之主……安玥亲王殿下他,正式向公输家主公输雁旋大人提出退婚。”
话落,御书房里响起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暴怒中的皇甫天华将触手可及的一切事物都砸了个粉碎,就连御座也被踹的少了一角。
半晌,皇甫天华周围如同飓风过境一般,满目狼藉。而他本人则坐在唯一剩下的御座上,闭目平息着怒气。
司马邵见他冷静下来,才起身道:“陛下息怒。公输家和李家已经发出弑杀红泉之主的命令,我们……”
御书房复又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暂且不要妄动……静观其变吧……”身体陷在御座中的皇甫天华紧闭双目,声音嘶哑,手紧紧攥着扶手,“你们都退下吧。”
“臣告退。”
“属下告退。”
黑衣人一闪,不见了踪影,司马邵也退出了御书房。而后宫人们也瑟缩着小步快走而出。
出了御书房,外间早有宫人侍立一侧,为司马邵披上貂裘,递上手炉。一身黑色劲装的青钧从侧间走出,披上斗篷,手按在剑柄上,静默的侍立在他身后。
宫人们推开房门,冷气倏然灌入,门外风雪交加。
一道道回廊中,宫人们提着宫灯走在前面,地上早已铺了一层厚厚的雪,映得夜晚格外的明亮。雪花偶尔飞进回廊飘到脸上,带来一丝丝凉意。
司马邵如今早就了无睡意,皇甫天华的反应可以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也算是意料之外。
面对无爱形同背叛的行为,一向杀伐决断的皇甫天华竟然能够网开一面,作为朋友和兄长,司马邵为无爱感到高兴和欣慰。而作为一朝的宰相,以他的身份和立场,原应该果断的反对皇甫天华的决定。姑息养奸,必成大祸。可是,他不但没有阻止,还为此感到高兴。
不仅如此,他还隐瞒了皇甫天华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看向腰间曾挂着玉笛的地方,司马邵暗自叹息。
能从青钧和他的眼皮底下盗走玉笛之人,除了江湖中的第一神偷,墨龙山庄的凌谷蓝,不作他想。而墨龙山庄,正是身为宰相的他,微服离京秘密探访的目标。
‘小混蛋’么?看来皇甫早已摸透你的本质了呢。
无爱,我只能帮你到这种程度了。也许皇甫很快就会发现。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对你痛下杀手。
任性的孩子,你明知这是死路一条的,不过,既然如此,就好好珍惜剩下不多的时间,守护在重要的东西身边吧,不要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看着脚下的白雪,司马邵在心中对那个孩子说道。
一行人渐行渐远,卷携着雪花的狂风呼啸着,掩去了一声有着绝情意味的轻笑。
繁华富丽的寝宫中,皇甫天华一夜无眠。静静的靠坐在床柱上,呆呆的看向床里边。时光交错,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孩子在酣睡,一个害怕自己独睡而常跑来打扰他睡眠的孩子。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身边,在他耳边轻言几句便退到一边,皇甫天华苦笑。
呵,小混蛋,这次你真的是撞到死路上去了。
半晌,等在一边的黑影得到一句充斥着戾气的简短命令:
“杀,无赦!”
第二十五章:无妄之灾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年关。
墨龙山庄的下人们最近都很头痛,因为那位李公子越发的变得淘气了,年底的时候他们都会格外的忙碌,可他整日的和他们捣乱,且花样百出,防不胜防。经常弄得鸡飞狗跳他还乐呵呵的站在一边笑。他们才发现这个俊俏小公子根本就是一肚子的坏水。
有几次被几位庄主看到了,却都只是摇头轻笑,任由他们这些为奴为仆的被李公子践踏。只除了五庄主,李公子见到他二话不说转头就跑。他们以前很怕这位五庄主的,如今却纷纷将他奉为救星。
其实,要说被无爱弄得头痛的,首当其冲的是奉命暗中保护无爱,几乎整日里陪在他身边的凌谷蓝。可凌谷蓝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两人互相打闹是常有的事,那架势就像两头顽皮的幼狮。
楚南华离开煜剑山庄已经数个月了,年底了,便要收拾行装回府。可是——
“楚大哥,你在这里过年吧,好不好?”无爱抓着楚南华的衣袖摇啊摇。
“呵呵,无爱,楚大哥要回家呀,到时候还得给父亲磕头呢,不然,老父的皮鞭可不是好挨的。”楚南华无奈的笑着说。
“你让你随便哪个哥哥替你磕了不就行了嘛。”
“……无爱……”楚南华抚额叹息“这种事哪有说替就能替的?”
“那楚大哥除夕那晚还得给我红包呢?这事也替不得。”无爱得意的奸笑。
“……”他这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绝对不算!楚南华懊恼的看着笑的得意洋洋的无爱。
“而且这山高路远的,快马加鞭的回到煜剑山庄也已经快到年三十了,你风尘仆仆的回去就是为了磕个头啊?这不是找罪受吗?”无爱转而嫌弃的仍开手中的衣袖。
“我……”楚南华嘴角抽搐,觉得这孩子的思维越发的诡异了,难道是跟着那个季无双混的结果?看来他要好好考虑一下,为了这孩子的未来着想,将他从那厮手中夺过来,将他引导上康庄大道。
“而且,”无爱看火候差不多了,又道,“没准哪一天叫大雪给封了路,你赶都赶不回去,自己在外面孤零零的过大年不说,既不能给楚庄主磕头,又不能给我红包,你图的个啥?”
“……”
“就算赶回去了,也必定是面黄肌瘦,那样子能见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楚少庄主干什么去了,被人欺负成这样,那煜剑山庄多没面子。”无爱又下了剂猛药。
“……”
“所以呀,”无爱转而甜甜的笑着抱回刚刚被甩在一边的袖子,“楚大哥干脆就留在这好好过个年,和大家一起守岁吧。”
“……”
楚南华阵亡。
于是,在回家给老父磕头拜年和留在墨龙山庄给无爱压岁钱守岁之间,楚少庄主诡异而华丽丽的选择了后者。看来不是楚少庄主将无爱带上通途大道,而是无爱将他带上了诡异而偏僻的不归小路。
“七哥啊,好无聊,咱们出去玩吧?”无爱再一次于厨房门口傲然而立,笑呵呵的看着厨房中的鸡飞狗跳和忙乱的人们,大眼一转,转到站在身边径自兔死狐悲,为厨房中的人伤感着的凌谷蓝身上。
“不行!”凌谷蓝身子一顿,脱口而出。
“怎么不行?我都好久没到街上去玩了。”
“现在街上都人山人海的,你这笨蛋走丢了怎么办?”
“正是因为街上热闹我才想出去啊,白痴,你说谁是笨蛋?”
“笨蛋,你说谁是白痴?”
两人言语不和,便开打,作为发泄他们年少过剩精力的方式,屡试不爽。
看到这边打上了,厨房中的人们反而松了口气,开始了有条不稳的整理工作,一边整理还一边偷偷往这边看,偶尔还会点评上两句。
两人窝里斗总比联合起来欺负他们的好,还能不花钱供他们白看戏耍,何乐而不为?
两人打的如火如荼,无爱以前不会拳脚功夫,可他打架还是没问题的,往往都是对手吃亏。要问为什么?因为他不仅体格强健,而且他心黑又有钱呗。
身体强健所以人家那拳头可不是绣花枕头,还是有些力道的;心黑所以人家哪疼往哪打,还出其不意;有钱所以人家自己要紧的地儿都护着千金难求的金丝软甲,不怕疼。
凌谷蓝虽然武功在身,奈何以轻功见长,逃跑绝对没问题,可是跟这家伙打架他怎能逃跑?跑了还有脸回来吗?
于是,两人算是勉强势均力敌。
“哎呦。”凌谷蓝侧腰被踹了一下,抬腿去踢无爱的侧腰,可人家无爱愣是一点事也没有,凌谷蓝气的要吐血。
“嘶。”无爱的屁|股被蹬了一脚,疼的直叫唤。只见凌谷蓝猖狂大笑:“哈哈,有本事你小子也弄个金丝软甲护在屁|股上。哈哈哈!”
无爱二话不说,红着眼睛咬着牙扑了上去,被撞倒地上的凌谷蓝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拼命的咳嗽声,趁这机会无爱着实补回来好几脚。
两人又陷入打闹之中。
“咳,你不是不会武功吗?”一阵烟尘中传来凌谷蓝惊讶的声音。
“嘿嘿,无双大哥教的,都学了好几天了,怎么地?”
“那你以前怎能不用这招?”
“我就等着出其不备呢?怎么着,就许你拿拳脚功夫揍我?我也要试试,今天终于让我如愿了。”
……
半晌后,两人无力的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喘气。
“七哥,你就带我去街上玩吧。”
“不行,等四哥回来了,让他带你去。”
“可是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好几天都见不着了。”
“四哥出去办点事。怎么,想他了?”
“没有。”
“我可以带你出去。”
“真的?”无爱惊喜的转动脖子看向凌谷蓝,凌谷蓝看着他,眨眨眼。
这声音,好像有点不对。
两人同时仰头。一袭深蓝锦衣映入眼帘,往上看,身材修长提拔,背着光,葛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两人蹭的站了起来。
“五哥。”
“五庄主好。”
“嗯。”葛海淡淡的回应,眼睛一直看着低眉顺目的无爱,“我可以带你出去。”
“多谢五庄主美意,无爱只是和七哥闹着玩呢,不敢有劳五庄主。”无爱一改刚刚的调皮相,无比正经而有礼的说道。
“无妨。”葛海说完,伸出手拉住了无爱的左手腕,转身便走。
无爱猝不及防,被拉了一个趔趄,可左臂使不上大力,幸而反应过来的凌谷蓝在后面拉了他一把才勉强没被摔倒。
前面的人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般继续向前走,无爱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步伐。心里想着如何脱身。这个浑身上下都写着‘危险’两个大字的男人,他只想躲得远远的。
凌谷蓝跟在葛海身边努力劝说:“五哥,你放开他吧。他左手受过伤,你这样拽着他会不舒服的。”
“五庄主,今天和七哥玩累了,无爱不想出去了,改天好不好。”无爱也笑嘻嘻的讨好道。
葛海忽然停下,无爱来不及错步,向前倒去,半途被凌谷蓝扶住,可那只握着他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他只觉得手腕生疼,就像刚刚被折断那时般,冷汗不住的冒了出来。
葛海回头看着他道,“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何必这样紧张。”顿了顿,深深的看着他,“只不过是见到有个老大不小的人赖在山庄中,不但白吃白喝,还搞得到处鸡犬不宁的,我看着那些下人可怜,顺手搭救一把,毕竟是自己人,总不能总被外人欺负。而且听说那个人还想要在庄中过年,怎么,等着我们给压岁钱吗?”
无爱脸上的血色在听到这番话时迅速的褪去,苍白如纸,冷汗涔涔。
“五哥!”凌谷蓝怒喝,使劲去扯葛海的手,“放开他!”
葛海纹丝不动,“刚刚听说你要上街去,想是终于打算回家了,想要买一些特产回去,我当然很乐意尽些地主之谊。”
无爱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心底有什么辛苦建立起来的东西一点点迅速的瓦解,崩塌。那晚噩梦中的感觉浮了上来,仿佛那只手不是狠狠的抓住他的手腕,而是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忽然,手腕上一松,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五弟,你似乎忘记我曾经说过的话。”季无双危险的眯起眼睛看着葛海,警告道。
“哼,”葛海勾唇一笑,“既然四哥来了,那就由你带他去玩吧。葛海方才唐突了,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季无双看着无力的倚在自己怀中分外安静的无爱,对在一边十分担心的凌谷蓝使了个眼色,凌谷蓝知趣的离开了。
一路抱着无爱回到碧落院,将他放在床上,转身去拿湿毛巾。
“我想回家了。”轻轻的声音打住了他正在拧毛巾的动作。
“我去让晓风收拾一下,一会儿便走。”无爱说着,已经起身向门口走去。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身形单薄的让人心疼。
无双上前拦住他,将人带进怀里,“你要去哪儿呢?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儿不是我的家!”无爱突然大力挣开他,向门口冲去。
第二十六章:守岁
季无双一怔,连忙拉住他。
“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无爱一边使劲伸手执拗的去够前面的房门,一边踢打着身后的季无双。
叹息一声,季无双哄到,“无爱不是说无家可归了吗?”
一句话,本是当时无爱对季无双说过的,此时季无双只想逗逗他,却不想将他打入了深渊。
“是呀,我无家可归了……”无爱喃喃着,放弃了挣扎。
季无双看无爱终于安静下来,舒了口气,也没多想,紧紧的抱着无爱,温柔的说:“所以,这里就是无爱的家了。”
“不是的。”无爱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