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余数的精神压力却随着霍彬的下落完全没有结果而变得越来越大。他把上班和休息之外的时间全部用在了寻找失踪的恋人上面,冥思苦想霍彬有可能去的任何一个地方,把他们这半年来平常喜欢去的约会地点都找遍了,只可惜还是得不到半点消息。
报警之后,警方答应出动寻找,但查了霍彬的护照和一些情况之后,他们似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余数无奈,除了拜托季阳等少数的朋友帮着留意之外,他没有了别的办法。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为了寻找突然人间蒸发的恋人,他心忧焦虑,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个时候,余数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看号码,微微犹豫了一会儿迟疑着没有应答。过了几分钟,手机铃声再次响次,他瞟了瞟来电显示,立刻毫不犹豫地接听了。
“喂,季学长,你是不是有了霍彬的消息?”
“非常抱歉,我目前还没有他的消息。嗯,我联系你,是想提醒一下,明天别忘了来杜涛的别墅清点物品。你以前拜托我做的房产转让,对方已经签收了,需要你在程序上走一趟。”季阳似乎对余数的情急表现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的却完全是公事。
“哦,好的。我明天会准时到场。”尽管非常失望,但余数还是努力迫使自己定下心,做出承诺。
“那好,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在那里见吧。嗯,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夏沫昨天还对我说,让你有空回学校走走。他很想让你回去继续读研,说以后可以亲自带你。”
“能得到夏学长的另眼相看,真是我的福气。”余数勉强笑了笑,“季学长,我们以后再说这件事吧。”
轻轻挂掉电话,余数知道他尊敬的那位夏学长也担心他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希望他回到学校,重新拾起以前断掉的学业。他也很想试试,但现在确实没有心情考虑别的事。
至少,余数希望能找到霍彬,问清楚对方无缘无故离开的原因,否则他是不会安心的。
还有,他目前的财政状况也是个难关。余数不愿再去打扰久未碰面的双亲,决定明日与季阳见面时与对方谈谈,希望能解燃眉之急。
第二天,余数起来的时候发觉他少有的睡过了头,嗓子也有些发痒。他觉得大概是昨天睡太晚,又不小心感冒了。为了不耽搁与季阳相会,他匆匆忙忙服了药,早餐也来不及吃就赶向杜涛的别墅。
没想到在那里,余数没有见到季阳,反而见到了他苦苦追寻了一个月的霍彬。
他的恋人坐在那天霍凌找他的那辆宽大得夸张的豪华轿车里,看起来完好无损,精神焕发,与他的颓废和憔悴完全不同。余数吃惊之下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人没有事就是最好的。他已经无法再忍受重要的人一个、一个都离他远去的事了。
“你找了我这么久才想到来这里吗?我很失望,因为这些天,我一直在这附近。我原以为,你会很快回到这个对你来说算得上是不错的地方,来缅怀失去的东西。”霍彬的笑容依然灿烂,但此时此刻却带着一丝微弱的鄙夷,轻易地让余数读出了这种情绪。
余数愣在当场。什么时候,他被霍彬的司机与保镖架到那辆车中也不自觉。看着霍彬的衣着与发型都似乎有所不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傲慢气焰,完全是一位习惯被人捧着,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余数实在难以将眼前的男子和以往那个总是温柔对他微笑着张开双臂的恋人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你为了让我举办画展尽了心也尽了力,应该是拿这幢房产去做抵押了吧?哼,像这种四层楼的别墅,年代已久,普通人支付不起,有钱人也不会对它感兴趣。你能把它卖到一百万已算不错了,真不愧是理财高手。”
“我现在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霍彬,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又回来特意对我说这些话?难道,难道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你这么大的人玩失踪,觉得很有趣?”余数打断霍彬慢吞吞的话,第一次异常急切地抢先开口发问。
“瞧,我还没想展开话题,你就急不可耐了。我的印象中,你可不是这样的人。”霍彬又轻轻扯了扯嘴角,跟着收敛了眼中的笑意,缓缓说下去。
“我想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杜涛和我有同一个父亲。他老人家在国内有妻儿,听说那位女士体内还流着很久以前从西方迁来东方定居者的血统。后来我父亲出国与身为当地人、家产又相当丰厚的母亲相恋之后便老套地选择了离异再婚。此后杜涛的生母与其双亲病逝,没有亲戚收养的他被送去了孤儿院。”
余数吃惊地瞪大眼,他没有料到这一点。不过,他回想到最初觉得霍彬和杜涛有些相像,而且两人似乎都有混血的生理基因……如果是兄弟的话,这也不难解释了。
“后来,我父亲得知消息便托人将他的长子收养,因为我母亲不答应将杜涛接进家门。我那位事事听从妻子安排的父亲只能为自己的孩子做到这一步,以支付一定数额的方式扶持杜杜氏夫妇经商,让他们好好对待杜涛。”
“是这样的吗?”余数茫然发问,他不知道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霍彬要告诉他这些事。
“据查,我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在杜家过得非常好,所以我父亲也安心了。怎么?你好像感到很意外?你敢说,最初默许我的接近不是因为我和杜涛很像吗?”
余数没有接话,他觉得霍彬似乎没有说谎,所以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还不知道霍彬接近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心中徘徊,让他哽得难受。
“我爸因我妈表现出不悦,因此有几年没有过问长子的情形,没想到前些日子突然收到杜涛自杀的消息。”霍彬说到这里,好像感慨般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人在收到恶耗之后会受到很大的刺激,再加上多年的愧疚,他大病了一场,总是觉得亏欠了长子。我那位占有欲极强的妈妈也不好说什么了,她许诺,彻底调查杜涛的死因,我也向爸爸保证,绝对不会让逼我大哥自杀的人好过。”
“你认为他的死亡与我有关?”余数怔怔问道。
“不,你这样的人只是有一点喜欢敛财罢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害死我大哥。”霍彬微微笑着对望向他的余数说:“请不要误会,我对我大哥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他身上流着和我相同的血液,我不能容忍别人伤害他,更加不会对我爸爸食言。”
余数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贪财的人?不明就以的他耐着性子盯着霍彬,眼见这个以前对他无微不至体贴他,对他表达关怀的男人从车内的小吧台上面拿起一瓶红酒,用无比优雅的姿势倒了一杯慢慢饮下,他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我们请的侦探查出杜涛坠楼的真相,也知道你两年来一直照顾他的事。但当年如果不是你陪他喝酒,他也不会摔得那么惨。不过我爸最后还是决定看在你那么辛苦照料我哥的份上,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是我和姐姐在看到你在我大哥死后就迫不急待去酒吧买醉庆祝,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毕竟,杜涛始终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大哥。”
“所以你们不爽快了,认为我照顾杜涛是别有用心,只想得到那些所谓的遗产?”
“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一个普通朋友为什么要对我大哥这样好?如果只是怀着赎罪之心,你就不应该接受并动用他的钱。我和姐姐认为,你肯定是事先知道我大哥有那些财产,为了博得他的认可与感激才费心照顾了他那么久。所以我在无聊时和姐姐打了一个赌,她去美国招呼当年抛弃了我大哥的那个贱人,而我就来到你身边,看谁能先让犯了错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就是你主动找到我,说喜欢我,还和我相处了半年的理由?你认为我觊觎杜涛的财产,打算让我受到教训?这么说,我以前租用的房屋也是你让人去向房东收购的了?”余数抬头盯着霍彬,眼睛因莫大的愤怒与委屈亮得吓人,让高高在上,好像审判他的霍彬居然感到有些心怵,所以男人放下酒杯,掩饰短暂的失态和狼狈。
“你总算变得稍稍聪明了一些。不错。是我让人那样做的,因为我急于想和你相处,让你放松戒备,彻底迷上我,主动交出你占有我大哥名下的那些财产。”
“霍彬,你怎么这样无聊!”
“你到现在还能说得理直气壮啊。哈哈,那我问你,是谁在我大哥死后就立刻接受了他养父母的遗产,随后又将两百万资产转成现金,汇到自己父母还有其他一些人的银行帐户里面?是谁在那之后跑去酒吧喝得大醉,还随便和一个陌生男人去开房间,庆祝你得到的那些东西?”
余数满腔的愤怒在霍彬极度的鄙视下稍稍压抑,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实在难以接受,不久前还对他体贴入微的温柔恋人原来一直是这样看待他的。
“没话可说了吧?那些钱虽然只有几百万并不算多,但像你这种平凡人,就算赚一辈子也赚不到吧?”霍彬却又像抓住了胜利那般,带着愉悦的轻讽笑容接着说下去。
“你看看前不久,你将这幢别墅处理掉,筹钱办画展的时候那么卖力地帮我,明明不清楚画画的事还一有空就守在那里……你也只不过是听我说,我的画可以全部卖出去,你不会承担风险,还想多赚一些利润罢了。”
“在你心中,我真是那种言行不堪又喜欢敛财的人吗?”余数看着用蔑视目光打量他的霍彬,心中一片冰凉。
“难道你不是吗?我扮成手头拮据的留学生接近你,你敢说,你没有对我动心?但是你一直没有接受我,还不是因为现实的原因。你那时说什么不愿接受比你小的恋人,我看最根本的原因是,年纪小的人没有丰厚的家底和稳定的收入。后来,你知道我家其实很有钱,不就是在我想办法和你上床之后便默许我们的关系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初那一次,那一次……是你设计的?”
“不错,我在压的果汁里多加了一点东西。看得出来,你没有嗑药的习惯,所以药性发作得很快,之后还拿着我大哥的内裤在房间里发情。呵呵,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平时假正经的你在那种时候还蛮勾人的,比我以前任何一个床伴都要淫荡、做起来也更带劲!”
余数完全被这种极端的指控冲晕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呆滞地听见霍彬心满意足的语声继续飘扬在耳边。
“你放心,我们霍家的人做事从来都是很讲原则也非常公平的。你从我们家人那里拿走什么,我们只会取回那部分东西。你接受的那些遗产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我付给以往任何一个床伴的数目也比它多。但它是属于我大哥的,我必须为他夺回来!”霍彬看着呆在当场,一直沉默的余数,只当眼前这个人受到了太大的打击,还在心疼失去的钱财,他脸上的讥讽更浓了。
“话说回来,我真的相当佩服你。明明已经被我哄得团团转了,但就是不愿松口,为了我将这幢别墅处理掉。”
“那之后,你姐姐为什么找到我说出那番话?”余数还有一点没有明白,他现在已经无力为自己申辩,被最在乎的人看得如此下贱和贪婪,最初涌现的愤怒和委屈,还有不甘都离奇地在这瞬间消失了。
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胸口蓦然一阵儿、一阵儿痛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慢慢把他的生命力吸走。
“我姐姐那时已经让将我大哥当成跳板去美国的人渣得到了应有报应,他不会死掉也不会断手断脚,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顺心的日子。他会失业,失去妻子,失去家庭,不管走到哪里都过得相当凄惨,没有一间公司敢录用他,他只能住在最肮、最乱的贫民区,吃着在垃圾箱找到的发霉变质食物,直到他最终选择和我大哥走上相同的道路为止。而你……”霍彬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盯着余数,暂且没有说下去。
“这么说来,你姐姐找到我就是为了帮你骗我?”余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霍家人报复的方法这么彻底,这么恶毒,想必他们也不愿他被迫交出那些所谓的遗产,而想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把‘骗’到手的钱送回去。
“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姐姐帮忙了。谁让你把钱看得那么重要,不管我使出怎样的手段与挑情技巧,都无法让你把我大哥的东西交出来。所以我只能再加把劲儿,增加你的负罪感和感激心情,让你主动想到把这幢别墅转卖来帮我。”
原来霍凌在那时对他说了一堆谎言,只为让他感到不安与愧疚,一个月以前画展结束之后的最后一次缠绵,想必霍彬也对他下了轻微的药,所以他才会睡得那么死,对这个男人的离开毫无察觉。
“那你现在特意来找我又为了什么?不会是看见我像个傻瓜一样四处寻找你,因此发了善心,打算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吧?”余数木然问道。
“忘了向你作真正的说明,我一向不管家族的生意,但我的的确确喜欢画画,喜欢过着悠闲,没有压力的日子。我发现和你在一起的这半年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聊,再加上现在你欠我们霍家的也扯平了,我也相当钟意你这副被我开发过的敏感身体。”霍彬像恩赐那般,神色古怪地看着深深凝视他的余数,压下心中的悸动,像个国王一样居高临下地颁布他的决定。
“所以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我还会在本地停留两周,如果你愿意跟我离开,我们的关系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保持下去。作为我的床伴,我不会亏待你,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当然,前提是你不要太贪心了。你知道,我虽然不在乎钱,但不喜欢太贪心的美人。”
“原来,这些真的……全都是假的。”
“你说什么?”一直微笑的霍彬皱起了眉头,他其实非常鄙视自己。明明知道眼前这个貌似温柔的男人是个什么货色,他却像着了魔一般舍不得和对方结束。
霍彬知道,他在以前演戏打发无聊之时说过,他很喜欢余数漂亮温暖的笑容,还有男人那种小心翼翼守候任何一个平凡小小幸福的表情。
这些话都不假,尽管他是在哄骗这个贪心爱财的男人尽快迷恋上他,吐出用不洁之心吞占的遗产,但是随着那些温柔与体贴还有呵护的付出,他觉得自己慢慢好像入了戏一般,分不清他对余数好只是为了报复,还是真正的关怀了。
如果他不将自己也骗得相信,他是爱着余数的,那又怎么会做得那么好?这些他认为是计划的关怀与爱意慢慢浸进他的一言一行,渗进他的骨血,弄得霍彬明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做出来的和说出来的却又好像全然不同。
看着计划一步步实现,被他哄得感动得晕了头的余数,傻傻地把举办画展的合同书放在他面前,对方还说筹到的钱不是将别墅拍卖得来的。霍彬的心在得意之余却有了一种最不应有的刺痛。
如果没有处理掉这幢别墅,余数怎么会筹到钱?他们又怎么会搬出去?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根本不用请侦探再调查,他都能猜出来了。但是最后一次的相聚做爱之时,他却变得急躁,完全失了分寸。
霍彬在那时发现,他突然不想失去这个被他定义为贪婪的男人。他也觉得,之前的执着有些可笑。以前那些接近他的男男女女,又有谁不是贪图他的金钱和俊美的外表?以往,他明明抱着,只要他喜欢就可以在一起玩几天的理论,而不追求性伴侣的真心,怎么这一次,这个原则却好像失效了?
说服自己,余数也和以前那些人没有区别;为了证明这一点,霍彬还是决定,恩赐给这个陪了他玩了半年游戏的男人一个绝佳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