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仙——千殇子隐

整座缥缈山上，除了九曜与千又之外，再无半个活人。有的杀了，有的成了傀儡，有的扔了，还有的找不到踪影，恐怕连灵魂也不存在了。硕大的苍穹就在头顶，万里无云，但是这里就好像是个修罗场，悚然阴森，而站在桃花树下拉扯着小人儿笑个不停的千又，便是这草菅人命的修罗。

怨谁呢？命运吗？还是三界呢？怨得了人么？没有人知道啊……

“你的方法似乎不管用。”“……”

“不过至少白澜的尸体不会腐蚀掉，所以你还是做对了。”“……”

“呐，其实就是做了一个傀儡而已，比其他傀儡好多了。”“……”

“不必沮丧，日子还长着呢。”“……”鸿涟垂头丧气地坐在云上，非常地郁闷。他感觉有点对不起白澜，多可爱的女孩子啊……

26.桃花

然后过了很久，九曜走了，毫无预料的。

千又站在桃花树下，突然很怀念与他们一起作乱的日子。此时桃花已开，满山遍野，一片片桃花瓣飘落在他的肩上，衣衫翩飞，长发缕缕，总让人有种错觉，这其实是桃花仙吧？

时日在白驹过隙的瞬间停住，千又发现，世人都在成长着，越过了年月，减少着寿命，而他还依然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当他看见世人都在战乱中因失血过多而亡，他却能够自我恢复伤口，治愈得完好如初。

于是他了悟了，他原来是个怪物，果真是人们口中说的不老不死的怪物。

他又站在了桃树下，手里攥着一张纸若有所思。这是当时九曜走时他在大厅发现的，上面是五绫的笔迹，只写了一个字：现。

千又哼哼地诡笑着，他真不喜欢这种感觉，或许他该追着他们问个明白，然后再杀了他们呢？他有很多不明白啊，比如他从何处而来？他因何受仙界的刑罚？为何抛弃他孤独一人？他们明明知道他是个永生之人啊，却让他自生自灭么？

“澜儿啊，”千又笑咪咪地咧开嘴，眼角却划过两道晶莹的泪水：“我又开始悲伤了。我是个受命运作贱的人么？既然不知来处，不知去处，为何又只让我长寿呢？”

他漂浮在缥缈山上，白色的长袍掀在了风中。他将脸与小人儿贴在一起，轻轻地呢喃着，似乎要把长久以来的不安磨灭干净。

自此，人间盛传，傀儡仙五十年来未曾下山，人们还为此欢庆了两天两夜。难得的太平啊……

“九曜为什么走了？”

“我不知道。”

“笨蛋！我又没问你！”“……”

“好生奇怪……”“傀儡仙真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哼！”“……”

紫薇星君，还没来么？悬浮在半空中的两位童子依旧像往常一样争吵着，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似乎什么都改变了。他们看到天上的紫薇星正在以常人不能理解的速度偏移，他们视线所能触及的地方，皆是战乱祸起，生灵涂炭，疾病遍地，这……终于要来了么？

【傀儡引．真相篇】

27.期望

一世复一世，何等渗人的岁月。

镜头回到绿色遍布视线的竹林里，千又握紧着双手，不知所措地看着白澜。她满身是血地走向他，她眼睛里空洞无神，她在哭，她在不停地叫着：“哥哥……哥哥……”

“白澜活了！”鸿涟激动地一蹦三尺高，“她竟然活了！”鸿奉无语地斜眼看下他，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已经看到了。”

他们匍匐在祥云里，观看着竹林的一举一动。“我们这叫偷窥吗？”

“瞎说！我是在帮紫薇星君照顾着他！”

“……”

这里是被积雪覆盖了一百年之久的缥缈山，上一世这里是九曜的地盘……这一世依旧如此，只不过这七个人已经是被千又用傀儡丝控制过，如今无忧无虑，甚是舒服。“千又准备撤了傀儡丝。”

“嗯。”

“他们不能走。”

“嗯？”

“九曜不能散。”

“嗯。”

“那就继续这样下去吧！”

“啊？！”

从千又焦急将白澜抱回来后她就一直在沉睡着，似乎只是开口就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这让千又心惊胆战。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澜儿一直是个死去之人啊，为何突然活过来了？不，与其那样说，还不如理解为这是灵魂的意识……那么，她到底是怎么了？千又望向山顶的那棵桃花树，突然间一阵烦躁。它多久没有开过花了？自从九曜下山，自从灵隐国大乱，自从……千又愣了一会，后面的思绪是什么？怎么断了？

他皱起眉头掏出了怀里的乌骨扇，扇尾已经破旧，他发现，原来它伴随了他有这么久了……千又抿起嘴，用力地捂着额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期望，他想找回自己消失的记忆，他很想想起来……

28.国乱

“青。”“别过来！”离青穿着一身红袍，站在城门正中央，周围都挤满了激动地在哭喊的百姓。

“灵隐国主何在！如今他国侵犯，疾患缠身，竟无人理睬么！”

“白殷国师在哪里！一百年来为何再不能见他的身影！”

“灵隐国与魔界的结界早就已经散了，要置我们于何地！”

“请灵隐国主出来说话！”

“请灵隐国师出来说话！”

灵隐国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一个藏在世间的桃源，从来都是风条雨顺，国泰民安。传说它曾与三界共处，是这片土地上很难得的蓬莱大国。然而毕竟，传说只能是传说了……

离青皱眉看着这群竭斯底里的人，掏出剑冷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刹那四周一片寂静，百姓们都惊恐地看着他。

“青。”祁修无奈地拉他过来，抱歉地对大家道：“没事了，你们继续。”“……”

鸿奉背着手站在人群的尽头，望着离青祁修的背影，若有所思。

“说来白殷消失了很长时间了。”鸿涟担忧地看着同一方向，轻轻道：“灵隐国乱，果真跟灵隐国主有关吗？”

“恐怕是这样。”身为国主，任凭其乱，不闻不问，难怪灵隐国成了他国窥伺的对象。

“嘎吱嘎吱嘎吱……”突然一阵声响从鸿涟脚下传来，吓了他一大跳。呆愣了几秒，他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从地上冒了出来，像是费了好大力气爬出来的一样。老人拿着把拐杖，捶着后背使劲叫嚷：“哎哟喂，我的腰啊！”

鸿涟呆呆地站在原地研究着那块地方，自言自语道：“老伯伯是怎么出来的？”老人捶着后背转着圈，在看到鸿涟时顿下了动作，老泪纵横地扑了上去：“鸿涟主子啊！老头子我甚是辛苦哇！”

“你！”鸿奉凶狠地走过来，把老人的手从鸿涟挥了开去。他只是离开一会就看到这情景，哼！“别动他！”

29.苍伯

“事情就是这样。”老人坐在一棵大树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经过。原来，他是守护着灵隐国的神仙，他与土地神一直住在地下。突然有一天魔界的东西冲破了结界跑去他们那里做乱。土地神没有了这块土地的纯净作为食粮，终于日益衰老，魂飞魄散。

“灵隐国的气息被污染了。”守护神苍伯抖动着皱纹抽咽着，“是我没有尽到责任。”

“不。”鸿奉看着天上依旧偏移的紫薇星，淡淡道：“或者是因为别的问题。”

在缥缈山歇息了十天，千又下山了。他改变了想法，他想亲眼看着桃花开。

千又手里坐着的是沉睡着的白澜，还是一如既往地用傀儡丝支撑着，但是那动作温柔非常，像是对待珍宝一般。或者千又找回了一些东西，那些藏在他心里最可贵的东西。

沿途皆是沧夷，在人们的眼里，像千又这样的存在就是既突然又可怕，既矛盾又神圣的，这显然有尊敬的因子占据着。

千又拿着一把乌骨扇穿梭在人群里，扇尾的傀儡丝飘在空气里，如同暗夜里的流光一般，极其地吸引人。人们都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恳求着他：“傀儡仙大人，救救我家相公吧！”“傀儡仙，你是仙人，你会救人的对不对？”“救救我们吧！”“……”

这是迅速扩散蔓延的疾病，这是无药可救的疫情，千又拧起眉站在一旁，无能为力。“我，只会杀人。”

他的声音很诚恳，诚恳到使人们失声痛哭。他们在大喊：“我们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造孽么？是啊，到底是谁在造孽？风华吹断了过往的线，留下了一地嘲笑的痕迹。

千又伸出左手捂住自己的右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消失在人潮的身影。那个一身都穿着纯黑镶着金色花纹长袍的人，那个偶尔善意偶尔阴狠变幻莫测的人，只是在脑海里打了一个转儿而已，他竟然就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了……

30.记忆

一瞬间涌进来的包含了百年的冲击着千又的脑海，让他承受不住地扶着墙蹲了下来。乌骨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境，跟着抖动个不停。

“白殷……”他艰难地吐出这一个名字，只感觉头痛欲裂。这个人……这个人……千又猛地抬头，望向人潮的深处，却什么都没有。不可能的，他预感到了有抹视线在看着他……他又忽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那个人就站在尽头，一根木簪束起的长发，一身黑衣，静静地看着他。

千又僵着身子看着他，不知作如何反应。千又提醒着自己，白澜被他杀了，傀儡门被他灭了，他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样简单。千又心里想着，五味杂陈，但眼睛还是一刻不停地看向他。

白殷的薄唇轻轻开启，似乎说了几个字，但空气带入了风中，无声无息。千又想喊住他，却像被什么梗住了喉咙一样，脚步也如灌了铅般。然后，白殷消失了。是的，从人潮的尽头，没了踪影。

“白殷……”你做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是有什么苦衷么？他怎么也不愿相信，白殷其人会把自己的妹妹给杀了的。千又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千又站在路口，微风拂起他的发，让行人有一种错觉，此人大概是个寂寥之人吧？

“走了。”鸿奉拉着鸿涟，风风火火地穿越过大街。

“去哪里。”“灵隐国都。”每一件事的矛头都对准灵隐国主那边，那么那里绝对是个突破口。

此时的灵隐国都很安静，远远没有外边那么喧嚣，像是独自被分离开的一个存在。鸿奉发觉鸿涟一脸痛苦的表情，不禁产生疑问，于是抱住他问道：“你怎么了。”

鸿涟缩成一团，紧张不安地握着双手，“这里的气息，很难受。”

31.心思

停下来仔细凝神，鸿奉发现这里有一股很压抑的流动在穿行，而且并不顾忌他们。这种气息，跟他家紫微星君的有点像，但更加地让人战栗，这绝对不是仙界的东西，那么……灵隐国主估计不简单。鸿涟抿起嘴，担忧地着着天上偏移着的紫微星，为什么几百年了还没有任何关于紫微星转世的消息……

“你……”千又抬头，诧异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人。

“傀儡仙，好久不见。”鸿奉行了一个礼。能在国都碰到他，看来是都想到了一块，此人果真不是寻常人。他们看到了白澜，虽然安静地沉睡着，但被千又的傀儡丝保护得很好。能把一个死人呵护到这个程度，恐怕只有这个傀儡仙能够做到了。想来，当初鸿涟的意气用事是恰到了好处。

千又恢复了笑嘻嘻的表情，使劲扇着乌骨扇来掩饰自己澎湃的思绪，：“啊呀呀，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原来你们也是准备来国都城逛一逛么？”

“正是。”看了一眼怀里紧闭着眼的鸿涟，鸿奉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也笑了起来。

“那么，”千又抬头，明净的眼眸里泛着魅惑一般的光，咧开嘴道：“走吧，我也想看出好戏。”

整个国都城，没有半个人影，或许对方早已知道他们的到来，布下了陷阱也说不定。其实千又刚开始没想那么多的，他只在期待着白殷能够再次出现，而最能接近他的地方，就是这个灵隐国都。他是国师，这是全国上下都明了的事情。

千又脸上笑咪咪的，心里却早已炸开了锅。他斩仙时的痛楚，他记得一清二楚，可到现在他又觉得不重要了。当时因为白澜的死冲昏了头脑，以至于记忆苏醒前他的满心都是对白殷的恨意，什么时候成了挥之不去的执念都不知道，待梳理之后，他就冷静了下来。

孰轻孰重，一瞬便晓。千又虽不是什么能人，但也不是什么蠢人。他有他的过人之处，因为他是傀儡仙。

千又跟鸿奉两人行走在去往灵隐国都主城的路上，各怀心思，各有考虑。

32.震惊

“有人。”鸿涟不安地开口，睁开眼，扯住了鸿奉的衣袖。

千又拿着扇子的手顿了顿，停住脚步，扫了周围一眼。这里是雕琢精细的红色城墙，红，正是不祥的色彩。乌骨扇扇尾的傀儡丝兴奋地跳跃着，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危险的气息。

空气里逐渐出现了九种躁动，它们各来自不同的方向，各拥有不同的流动。“这是……”三人皆一惊，同时会有九人出现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九曜！

“傀儡仙大人，一百年未见了。”一名身着黄色衣裙的女子盈盈笑着，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只见她柳眉朱唇，发间半盏流苏垂立，腰间缠绕着几根缎带，此人不是五绫是谁！随着她的站定，另外八人均纷纷落在了千又他们眼前。

“九曜，见过三位。”五绫几人齐齐行了个大礼，完全无视千又他们脸上惊愕的表情。

千又睁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九人……这九人里面并没有离青和祁修，而且其余七人尚在飘渺山好好的，只是灵魂散步去了。那么这九人……

“他们是一百年前的九曜。”鸿奉和鸿涟也呆住了，这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不，应该说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九曜一世一个轮回，每一世守护着紫微星而转生，直到紫微星命定转世之人出现方可终止。如今已过几百年，帝星未出现，怎么可能跑出了第二个存在？

五绫来到千又面前，妖冶地笑了笑，贴上了他的身子：“您还是这么地吸引人。难怪……”话还未落，那八人已经很不给面子地大笑了起来。五绫显然早料到这个局面，捂着嘴轻轻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千又听出了他们语气里的厌恶，只感到莫名其妙。他退后一步，躲开了五绫的接近，表情冷了起来：“滚。”

“呵呵呵，”五绫抬手抚着自己的发丝，笑得那叫一个妩媚，“傀儡仙大人没有当年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