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站了一会,瞅了眼小顺子和小律子煞白的脸色,心里一叹,算了,还是回去吧。
可一想到最近因为自个儿要大婚,然后脾气忽然变得古怪起来的皇阿玛,太子爷就头疼。
皇阿玛也真是的!这婚是你赐的!这人是你指的!你跟爷置气啥呀?!
慢吞吞的一步一步挪回乾清宫,因为皇阿玛破天荒的把大婚的地方定在了承乾宫,还让内务府的人把承乾宫大修了一番,太子爷听到时,只觉得无语,承乾宫又没破又没残的,大修什么?!
虽说这几年国库的银两不断增加,可也不能铺张浪费吧?
可惜,作为承乾宫主人的太子爷的意见没有受到任何重视!他家皇阿玛只是淡淡一笑,就转开话题,不再回应!
然后,太子爷就被他家皇阿玛以“承乾宫装修,你就跟阿玛到东暖阁住几天吧”的理由,拉回了东暖阁。==
终于挪回了东暖阁。
躺推开东暖阁的门,就见他家皇阿玛躺在榻上,手中拿着奏折在看,抬头,温柔一笑,“回来了?”
太子爷嗯了一声,走了过去,刚到榻边,便被拉入怀里,而他也习惯性的蹭蹭,调整了一下更加舒适的姿势。
“阿玛,明儿个我想出宫走走。大哥开府了,我想去恭贺。”太子爷有些无聊的扯着康熙帝的袖子玩。
因为太子爷这个十分孩子气的举动,康熙帝放下奏折,低头宠溺一笑,好像自从他们说开了后,保成在他面前就越来越自在了,不经意间总会有一些连保成自己都没发现的撒娇。对此,康熙帝十分满意。
“好。不过,不准饮酒。”康熙帝低头亲吻着,嘱咐着。
太子爷皱眉,“阿玛,我十五了,喝点酒没关系的。”
“你想像上次那样?”康熙帝眼眸一闪,随即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要喝酒可以,除非有阿玛在。”
太子爷有些尴尬的脸红。
他这辈子重生喝了几次酒,每次都醉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天知道,他上辈子的酒量可是相当的好啊!
凝视着太子爷的脸红,眉眼间多了一丝风情,康熙帝靠近,低低的声问着,“要不,阿玛晚上陪你喝一杯?”
太子爷顿时一滞,随即瞪眼,有些咬牙,“阿玛,保成明天要出门,不可饮酒!”
想起搬来东暖阁的那晚,因为皇阿玛说要庆贺,于是多喝了一杯,结果
想起那晚的荒唐,太子爷又忍不住脸红,随即推开康熙帝,转移话题,“阿玛,乌库妈妈最近身子好像好了很多”
康熙帝大手一揽,又将正要下榻的太子爷揽了回来,轻吻了一下,才开口道,“放心吧,你乌库妈妈没事!”
太子爷一愣,随即转头,这话什么意思?
康熙帝却是淡淡一笑,避开了话题。
慈和宫里,太皇太后闭眼沉思。
提前一月大婚,也是因为心里那份担忧。
那日,皇上和太子一起来慈和宫请安。
本来也没有什么,虽说最近外头都在风传着皇上还是宠爱太子,但太皇太后看着皇上对太子的态度也只是比以往有意识的冷淡,多了份亲切而已。
可就在太子端着茶喝的时候,不小心被烫了一下,那时,皇上的眼神立马就变了。虽然只是一瞬,可太皇太后凭借多年的阅历和老练的眼睛还是看出来了,皇上那一瞬间眼神,担忧,疼惜,这些词语也不足以说明,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父亲看着儿子的眼神!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睛,手无意识的转着佛珠,心里有些悲哀。
这七月大婚还来得及吗?
又想起那日,婉转提着自己身体不适,不如提前大婚的事情,皇上只是一顿,便恭恭敬敬的应下了。
心头有些疑惑,若皇上对太子真是那种心思,依皇上的脾气会那么干脆吗?
还是
但,太皇太后又微微摇头,苏嘛拉姑已经去看了,确确实实,没有任何问题。
太皇太后长叹一气,罢了,等七月大婚,就好了。
大阿哥开府了。恭喜恭喜。
大阿哥要成婚了。可喜可贺。
这日,数字们又齐聚一堂了。
一番嬉闹玩笑之后,小数字们在小五小七的陪护下逛府玩捉迷藏了。
大数字们,坐在庭院中的石桌旁,喝着茶,闲聊。
闲聊的主题无非是关于纳兰明珠案的后续,关于格尔芬不得不结的大婚,以及某只变异包子被勒令回无逸斋读书,不许再参加政务。
还有,最近甚为诡异的分封。大阿哥因军功被封为直郡王,四阿哥被封为贝勒。
这比上辈子分封的时间提前了很多。是太子爷的缘故吧?四爷喝着茶瞥了悠悠的太子爷一眼。
“外公说了,这次去山东就职,他会好好的干,绝不辜负皇阿玛对他的信任。”大阿哥一脸笑容,实在是峰回路转啊,本以为最多这次就是保得一命,没成想,皇阿玛竟然让外公回山东收拾残局,没有干好,就不准回京!
大阿哥一想就很开心,于是转头对四爷和太子爷笑眯眯道,“太子,小四,别的,爷也不多说了,以后有什么需要爷的!就直说,爷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太子爷浅笑,也不客气,“你说的哦,大哥,到时候,可别推辞哦。”一边说着,一边诡异的笑着。
一旁的四爷和胤祉都忍不住眉眼一抽。
大阿哥有些后悔了,心头打鼓,可还是强撑道,“呵呵,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太子爷于是满意的抓起桌上的桂花糕点,笑眯眯的咬着。
于是,话题又一转,“皇阿玛竟然只是让小六去无逸斋读书!”胤祉有些愤愤不平,想起巡幸蒙古期间,小六的蹦跶,他就不爽!更别说,竟然还敢对大哥和太子哥哥下套!
“其实,这对小六来说才是最重的吧。”四爷若有所思,想起这阵子偶遇小六,小六的憔悴。
不得参与政务,事实上,也就是彻底隔离了小六对储位的妄想了吧。
太子爷一旁沉默,想起那日,皇阿玛淡淡的说着小六时的话语:
“胤祚过于贪心了。阿玛其实也甚是疑惑,你们几个兄弟感情不错,为何胤祚偏偏要和你为难?他若不是对你动了杀心,阿玛也不会如此责罚”
为何偏偏要和自己为难?
太子爷心头苦笑,怕是这位从前世来的兄弟,他的心还是活在了前世,或者,他从未融入这个时空中
十八呀十八,哥哥前世曾经妒忌过你得到皇阿玛的宠爱,可却从未对你下过手,连小八上辈子那样挖坑下套,爷都不曾下过毒手,又何况是你?
太子爷叹气,忍不住挠挠头,想着十八或许是因为死时还是小孩子,所以做事总是那般孩子气和天真,再加上皇阿玛以前故意的引导,结果
又想起皇阿玛对小六以前那故意的近乎无情的诱导和利用式的宠爱,想起小六对皇阿玛的孺慕,太子爷心里酸涩。
总是会想,若皇阿玛对自己不是那般心思,可也会这样对自己?甚至会想着,若有一天,皇阿玛不再对自己有这种心思了,自己又该如何?
聊着纳兰明珠,聊着纳兰府,聊着纳兰容若,聊着最近纳兰容若破天荒的和离一事,聊着索府最近的闹腾,还有格尔芬七月末的大婚于是,就聊着聊着,聊到了太子爷的大婚,还有,大阿哥的大婚
然后,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胤祉第一个开口,“弟弟先祝哥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大阿哥胤褆一僵,随即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小祉,谢了。”
太子爷瞅瞅大阿哥发黑的脸,又瞅瞅胤祉的笑语灿烂。和四爷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转头,太子爷继续咬桂花糕,四爷继续低头沉默。
聊完了,小数字们也回来了。
小八满头大汗,四爷一把拉过,先是瞪眼,随即掏出身上的手帕,细心的擦着小八额头上的汗,一边低语,“都玩疯了?!汗都不擦一下!”
小九小十眨巴着眼看着四爷对小八的细心呵护,心头羡慕,于是,转头,扑入小五小七怀里,“哥哥擦汗!”
小五笑眯眯,拉过小九,一边轻轻柔柔的问着,“小九,不是大了吗?还要哥哥擦汗?嗯?”,一边拉长小九的脸,“还要哥哥擦汗不?”
小九泪眼汪汪。
小十就一脸幸福了。小七认真的擦着汗,还顺势拉过小十一和小十二,也给他们擦了汗。
天色快暗了。
数字们在大数字的陪同下,各回各宫,各找各妈。不过,胤祉却被大阿哥强留了下来。
至于留下来干嘛?
太子爷望天。心头幸灾乐祸的想着,但愿明天小祉能爬得起来。
60、所谓的大婚?!
回宫不久,苏嘛拉姑嬷嬷便前来,说太皇太后有请,他心里疑惑,乌库妈妈在这时急召有什么急事吗?
来到慈和宫,便见太皇太后坐在榻上,神情有些忧虑。
太子爷心里一突,上前请安后,急忙问道,“乌库妈妈可是身体不适?”
太皇太后慈爱的看着太子爷,缓缓摇头,拍拍太子爷的手,“哀家没事,保成无需担心。”
太子爷疑惑,“那乌库妈妈唤保成前来是”
太皇太后凝视着太子爷,轻声开口,问道,“保成可还记得当年的暗房?”
太子爷点头,他当然记得,纠缠了他三世的暗房恐惧症,怎会不记得?可是,为何这样问?
太皇太后凝视着,郑重开口,“保成记得,永远都不要忘记当年的暗房。”
太子爷愣了。“乌库妈妈?”
“自古,君王宠爱最为飘渺,保成要谨记,皇父皇父,先是皇,后是父呀!”
太子爷怔住了。
走出慈和宫时,天色已暗,穿过御花园,太子爷沉默的独行,身后跟随的小顺子和小律子对视一眼,又都低垂着眼帘跟随,心头嘀咕,太子爷这是怎么了?
就要穿过御花园时,太子爷忽然停住脚步,不远处,六阿哥胤祚神情有些憔悴,直直的望着某处,太子爷顺着视线望去,是乾清宫?
太子爷心头顿时酸涩,胤祚的身影和前世的自己似乎重叠了
当年被圈咸安宫的时候,他也曾,这样站在咸安宫里,望着某处,幻想着皇阿玛是不是会进来?幻想着皇阿玛会不会想起保成?
前世,今生,多大的对比,多大的讽刺呀。
心头又闪过太皇太后的一句话,“自古,君王宠爱最为飘渺。”
太子爷心头嘲讽一笑,三世为人,再也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这句话了。
只是,此世,皇阿玛与他,却走到了那样的一步,接着,又会如何?
如果,有一天,皇阿玛厌弃了自己?有一天,皇阿玛发现自己错了,父子之间竟然做那种事情皇阿玛,会不会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自己?
太子爷心猛地一颤。
回到东暖阁的时候,太子爷看见佟妃两眼通红的匆匆走了出来。
擦肩而过时,佟妃怨恨的看了他一眼,便转头而去。
太子爷沉默。
呆了一会,才迈开步伐,慢慢的走了进去。见康熙帝皱眉敲着桌案,太子爷不由停下脚步,凝视着坐在榻上正思索着的男人。
岁月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一样,面容还是那样俊美,幽深的眼好像大海,总是难以窥测他的想法,三世为人,在他面前,太子爷觉得,自己永远都像一个孩子对着大人般,揣测不了,也永远不知道他在计划着什么。
他曾经觉得无所谓,刚刚重生那会,他什么都无所谓,除了在乎的叔公,索普,小顺子,小卒子,碧珠,他真的什么都无所谓。
心里想着,皇阿玛快点厌弃我吧,快点废了我吧,快点圈了我吧,然后,我就可以快快乐乐的去投胎,再做一次张英了
可如今呢?
当对皇阿玛的深埋于心的孺慕变了质,当发现自己眷恋着皇阿玛的宠爱和包容,当发现自己早已是折了翼的鸟,再也学不会飞行时,当有天,他所眷恋的离开了,当有天他的笼子打开了,他却只能仰望蓝天发呆,那时,他该怎么办?
被圈了的自由可以找回,被圈了的心呢?
他害怕,他真的害怕。
“保成?!”康熙帝回过神的时候,就见太子爷站在门口发呆,一愣,忙走过去,却见太子爷一脸凄伤。心一疼,忙搂住,柔声低唤,“保成,怎么了?”
太子爷回过神,愣了愣,看着康熙帝眼里的担忧和心疼,强颜一笑,“阿玛,保成没事。”
康熙帝皱眉,伸手轻抚太子爷的眉眼,“真的没事?”这孩子刚刚一脸凄伤,怎会没事?
太子爷忙转开话题,“阿玛,您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康熙帝一笑,轻描淡写开口,“没,只是,在想,胤祚最近好像太闲了。”眼里划过一丝冰冷。
太子爷一惊,不由伸手抓着康熙帝的袖摆,“阿玛,你要对胤祚做什么?”
康熙帝一怔,随即安抚一笑,“没,阿玛只是觉得胤祚闲了些,想找些事给他做做。”说罢,又轻叹,“保成,你呀,心太软了”
软?想起前世自己对十八的嫉妒和挖坑下套,就算自己未曾对十八下毒手,可十八因为他们几个兄弟而死,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即便轮回再来,可太子爷却从未觉得自己心软,只是,因为皇阿玛的保护,因为皇阿玛的强势,自己没有机会施展手段罢了,前世就能对一个八岁的弟弟挖坑下套,太子爷心头嘲讽一笑,这样的自己,也说心软?
“阿玛,不要对胤祚下手。”太子爷抬头,缓缓道,嘴边一笑,笑容有些嘲讽,“是保成欠了胤祚的”是自己欠他的。
康熙帝皱眉,这孩子说什么?欠?
康熙帝直觉,太子爷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便想着转开话题,“保成,今儿个去胤褆府上都玩了些什么?”
太子爷却固执的揪着不放,“阿玛!答应保成!”
康熙帝心头轻叹,心头有些后悔,不该把绿鹰这么早交给保成,这会儿他想提前知道这孩子到底遇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刺激都不行。
“保成,时间很晚了,我们用膳吧。”康熙帝又再避开话题。
太子爷却猛地挣开怀抱,冷冷的看着康熙帝,“皇阿玛!儿臣求皇阿玛给胤祚一次机会。”
康熙帝脸色一变,顿时阴沉,皇阿玛?儿臣?他最厌恶的一件事,就是保成这样说!他跟保成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君臣!
“保成,别跟阿玛置气。阿玛知道你心情不好,这次阿玛就原谅你。”康熙帝说着,伸出手,稍稍放缓脸色,“过来阿玛这里。”
太子爷定定的望着康熙帝,此时,心头所压抑的恐惧似乎失去了抑制,铺天盖地,叫嚣着解脱,他猛地挥开康熙帝的手,接着,扑通一声跪下,“皇阿玛,儿臣求您给胤祚一次机会!”
被挥开了手,康熙帝怔住了。自己的手,竟然被人挥掉?!还是自己一直以来疼惜珍爱的孩子?
看着保成下跪,康熙帝懵了。自己一直努力保持着的平等,今儿个却被自己最疼惜珍爱的孩子打破?!
君王的威仪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于是,恼火冲上了头脑,康熙帝阴沉着脸,冷冷开口,“保成!阿玛再给你一次机会,起来!来阿玛这里!今儿个这件事,阿玛就当没发生过。”
于是,太子爷倔强的跪着。
康熙帝此时心头一阵一阵恼火,想揪起跪在地上的孩子,可是,又怕伤了他,于是满腔怒火,也只能猛的挥掉桌案上的茶碗,便大步转身,离开了。他怕再留下,自己会忍不住对保成动手。
离开东暖阁,本该温暖的东暖阁,便一下冷清了下来。
太子爷跪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