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狼传说 下——三颗心

47.奈何桥上能奈何（2）

阎君站起身来，望着蜷缩脚下的邝晓风，他知道他很疼，也很冷，甚至从他的脸上可以辩出那种属于男人的羞涩，可他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畏缩和放弃，怎么看也看不到，不禁暗暗感叹，这样的小妖精，这样的样貌，这样的性情，这样的智慧，怎能不让人动情啊。

“哎“阎君叹口气，叫来了小鬼，”关了他，本君去去就来。”

“是。”两个小鬼凑过来，一个抓住邝晓风的胳膊，另一个抓着他的脚踝，不经意的都流了几滴口水。

“别碰他”阎君命道：“除非你连鬼也不想当了。”

“是，是，属下不敢。”小鬼该忙应承，也都错开了眼神。

阴暗的牢房里，邝晓风穿着仅可避体的衣裳，静静的坐着，狰狞可怖的游魂随处可见，刺耳的鬼叫声也回荡不绝，邝晓风既无惧色，也不紧张，只将明亮的眼睛紧紧盯住牢门，累了，困了，便长睫一合，睡起觉来。

不知几时几刻，轻盈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邝晓风毫无预兆的睁开眼，黑底的绣花鞋停在眼前，小巧纤细，是个女人，他没有抬目，只是淡淡一笑，“姐姐，你来了。”

“等急了吧。”

“不急，他们比我急。”

“果然是你，那日一见，我就知道，床上的男人不是你，而狼妖身边的那个……才是你。”

“姐姐眼明心亮，谁能瞒得了姐姐？我这里还要多谢姐姐又指路又赠药方的恩情呢。”

“呵呵，好了，别夸我了，也不用谢了……小花妖，你伤得可不轻？……还可以走路么？”

“没问题，他们没敢下死手。”邝晓风猛地坐起来，笑望眼前的黑衣老妪，“孟姐姐，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小花妖，就你嘴甜。”黑衣老妪黑纱遮面，却仍挡不住她天然的风华和晶莹的双眸，除了……那一头雪般的头发和苍老幽怨的声音，“除了你，没人会说我一个老太婆漂亮了。”

“那是他们瞎了，眼瞎，心也瞎。”

“说得没错”，老妪笑道：“小花妖，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邝晓风也笑道：“好几百年前我不就和姐姐商量好了么？难道姐姐忘了？”

黑衣老妪一笑，伸出枯枝般的手，“来……跟姐姐走吧，姐姐带你去。”

“嗯，多谢姐姐了。”

黑烟渐起，邝晓风和黑衣老妪一起，消失在漆黑的牢房之内，轻风过后，一片纸屑悄然飘落在草垛中。

朗无心走进地府之门，阴风阵阵，夹杂着死一般的冷寂迎面吹来，令他遍体生寒，他索性变了狼身，狼妖也有狼妖的好处，至少还有一身毛皮可以挡风。狼妖骤现阴间，并非寻常之事，小鬼们停了手下的刑具，纷纷望他，却都被他呲牙咧嘴的凶恶模样吓得转回了头，再去恨恨鞭打那些披枷带锁的怨鬼。

“狼妖……救救我……救救我……“血淋林的头和四肢，从不知什么地方窜出来，摇着，飘着，伴着声声凄厉的呻吟和哭嚎，狼无心早立了一身寒毛，心中也是更加的担心邝晓风。一个身影从前方飘过，身形酷似邝晓风，”凌儿……“朗无心放开四蹄追了过去，一直追到一处破败的木屋前，那身影已然不知去向，只有婉转悠扬的琴声自小屋内传出，如泣如歌，令人心醉神迷。

朗无心定了定神，抖了抖腿，嗖的一声，破门而入，就见一个黑衣蒙面的老妪坐在那里，满头银发，手里正抚着一把古琴，见狼妖突然出现，老妪稍稍有些吃惊，看见她，朗无心也一样的吃惊。

“你这狼妖。”老妪笑道：”我还没弹了一段，怎么你就闯进来了，好扫我的兴。”

听她声音暗哑，明明七老八十，却偏要装做妙龄少女一般的姿态，朗无心有些别扭，脱口笑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呢？原来大婶儿您也喜欢这风花雪月的勾当？”

老妪一下子闭了嘴，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朗无心还是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怒和受伤。

“坏了“朗无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自己乍到阴间，还不知对方是谁，怎能这样口无遮拦，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您当我放屁好了。”

黑衣老妪冷冷笑道：“说了都说了，怎么能当你放屁，若不是看在你那花妖兄弟的份上，你既来了，可就别想走了。”

威胁的话，朗无心根本没听见，但花妖兄弟四个字却是清晰，“大婶儿，你知道凌儿在哪儿？”

“我当然知道。”

“那您快告诉我吧。”，朗无心惊喜道：”他在哪儿？我这就去找他。”

“你闭上眼睛，我即刻就让你看到你那花妖兄弟。”

“好。”朗无心不假思索的闭上了眼，一种特殊的味道在鼻尖飘过，朗无心头一晕，倒在了地上。

“关心则乱。”老妪莲步轻移，冷笑道：“还以为你这狼妖多难对付，也不过痴妖一个罢了，这样也好，你也就……不会误了我的事。”

阳间极乐小镇，圣帝秋玄恒和鉴清真人正在喝茶，悠然间却掩不住两人内心的焦虑。

“臣参见陛下。”

“平身。”看到阎君出现，秋玄恒少有的喜形于色，“他可说了么？”

“没有“阎君摇摇头，又道：“但他……给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

“他……”阎君吞吞吐吐道：“他要陛下……去阴间见他。”

“这……”秋玄恒一惊，颓然的坐了下来。

“什么？”鉴清真人也皱眉道：“这……万万不可。”

“陛下”阎君道：“臣虽未用极刑，但也出手不轻，这花妖咬定牙关，毫不松口，他说……”

“说什么？”

“臣……不敢说。”

“朕恕你无罪。”

“他说……他要让所有神仙都看看，陛下……配不配做这个圣帝。”阎君说完，赶紧低了头。

沉默片刻，秋玄恒道：”也就是说，如果朕去阴间看他，他就会说出钥匙的下落。”

“正是……至少……他是这么说的。”话不用说的太清楚，没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和危险。

“是么？”秋玄恒望着阎君，苦笑道：”这凌儿……是非要了朕的命不可啊？”

“阎君。”鉴清真人道：”你可在阴间看见朗无心了么？”

“没有啊，我并没有看到他，怎么，陛下放他回来了？”

秋玄恒没有回答，而是把眼神送向了鉴清真人。

“这样吧“，鉴清真人开口道：”不如，老道和阎君下去一趟，找到无心，再一同去劝劝那凌芍药。”

“我们也去。”窗户打开，呈出了几个脑袋，几个狼妖等不回朗无心和邝晓风，心里百爪闹心，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推开窗子就插了话，“带上我们吧。”

“哼“，阎君冷哼，刚要说话，鉴清真人便道：”可以，一起去吧。”

“真人……你……“阎君有些怒气，对鉴清真人的做法也很不解。

鉴清真人笑道：“这些天，我们一直在闲聊，他们兄弟情深，和凌芍药感情也很不错，带上他们，说不定能帮上忙。”

“就是，就是。”狼妖们连声称是。

“好吧，朕和你们同去。”

秋玄恒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陛下……”

“别说了”秋玄恒叹道：“朕意已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很多人都曾和朕说过，但你们都说这系铃之人是凌芍药，其实……这系铃之人是朕啊，朕不出现，他是不会说的，九星连珠之日就快到了，朕没有时间，没有人有时间了，三界生死，都在这花妖的一句话了，要怎么报仇……朕……就依了他吧……”

48.奈何桥上能奈何（3）

一行人来到牢房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大牢，阎君刚要发怒，小鬼战战兢兢的把捡到的纸片双手举过头顶，阎君看罢，不敢迟疑，又递给秋玄恒，秋玄恒看着看着，呵呵笑了，“他倒是会如法炮制，朕引了他去终南山，他便引了朕去奈何桥，这小花妖，当真惹不得啊？”说完，转身道：“阎君，带路吧。”

“陛下三思。”阎君躬身道：“这奈何桥去不得呀？”

“他去得，朕便去得。”

“朗无心呢？”阎君看看左右，问小鬼道：“有狼妖来过吗？”

“没有。”

“你们赶快去找无心。”鉴清真人对几个狼妖道，”一定要找到他。”

“好“灰齐道：”那找到大哥以后呢，怎么和你们汇合？”

阎君道：“我让判官跟着你们，找到朗无心，你们就去奈何桥，千万耽误不得。”

“明白，掘地三尺，我们也要找到大哥。”

红昼驮着判官，和众狼妖四处散开，到处寻找朗无心去了。

阎君带着秋玄恒和鉴清真人，一起去往奈何桥。

三人走着走着，便见一条窄窄的山路，蜿蜒曲折，竟是一眼看不到头，路上一个挨一个的布满呆纳纳的游魂，每个游魂的身上都插满铁色的签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字，不是没听说，却是第一次亲眼得见，那些便是等着投胎的恶鬼啊，各式各样的惨状，让秋玄恒看了浑身说不出的感觉，恐惧说不上，膈应也说不上，总之就是浑身的不舒服。

路太窄，又没有别的捷径，三人只能挤着向前，可只要向前一拥，立刻便有前面的鬼魂咬牙切齿般的回头扑来，阎君不停地挥手阻挡，秋玄恒方知这投胎可是不能乱了先后的，一时一刻的差别，到了阳间便是不一样的命了。毕竟有着阎君的护卫，三人很快辗转到了山顶，就见一座狭窄的木桥，用铁索吊着，一直深入远处的阴影，桥头是一个残破的无字牌坊，牌坊下挤满了游魂。地府晦暗，从来都是傍晚，山间无风，是怕吹走了游魂，偶尔风起，就把那木桥吹得摇晃，吱吱呀呀的声音时低时高，还有不知从何出发出的叮当作响，不管传到谁的耳朵里，心里都得生了阴寒，桥很窄，只够一个游魂经过，那些游魂十分守规矩，也十分知进退，一个一个的过，一点也不拥挤，桥摇得厉害的时候，游魂就在桥头等着，不会冒然过去，奈何桥头，阴森恐怖，却秩序井然。

“这里就是奈何桥么？”秋玄恒问。

“是的。”阎君道：”陛下先等等，臣过去看一看。”

“去吧。”

正说着，一阵阴风刮了起来，把个奈何桥吹得东摇西荡，游魂们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都不自觉的向后退去。伴着几声朗笑，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奈何桥的另一头缓缓走来，飘逸潇洒，步履稳健，男子在桥中间停了脚步，众人齐齐望去，但见他明眸朱唇，白衣如雪，暗红色的秀发，随风而飘，眉间一线红丝，直插发间，更趁得他肌肤雪白，容色绝丽，眉宇间坚毅却妖媚，冷静而淡然，熟悉的面容不是邝晓风还能是谁。

“秋玄恒，你居然来了。”邝晓风点头笑笑，”你这圣帝么……倒还有些胆色，我倒小看了你，以为你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好色之徒罢了。”

“凌儿“秋玄恒道：”朕来了，钥匙呢？”

“你以为你在那儿站一站，我就会把钥匙给你么？”邝晓风钩钩手指，秀眉轻挑，笑道：”上来。”

秋玄恒呆立在原地，怔怔望他，心里万般滋味，却不是怕，不是不怕，只是看着他，早已忘了怕，如同当初，只是一眼，就让他忘了为君之道，做下这令人不齿的事情，只是在他心里，有一句话，始终不可与人，那就是，“朕，不悔。”

秋玄恒想着，一步步向前走。

“陛下不可。”鉴清真人伸浮尘阻拦，只因明白这奈何桥上，无法可施，任你法力多高，上了桥，不过凡夫一个，真遇了险境，实在是人为刀俎。

“不必阻拦，只要能拿回钥匙，朕死不足惜……”

一步踏上奈何桥，秋玄恒只觉着身子顿时轻飘起来，方知传言不假，心立时沉了下去。

看他越走越近，邝晓风忽然仰天大笑，厉声喝道，”秋玄恒，拿命来吧。”说完，他施展轻功，大步冲向秋玄恒。奈何桥上，不管是人是仙都会恢复自己的真身，秋玄恒成仙之前不过一介书生，邝晓风却是仙陵传人，就算鉴清真人和阎君一起走上奈何桥，没了仙法，也再奈他不得，话音刚落，邝晓风已冲到秋玄恒近前，一脚将他踢倒，挥拳就打，出手毫不留情，只把这上百年的仇恨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花妖，你快住手。”阎君和鉴清真人齐声大喊。

“你们凭什么让我住手？”邝晓风指着阎君和鉴清真人，悲愤道：”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混蛋，若不是你们一个个当缩头乌龟，我和我哥哥也不会这般凄惨，圣帝怎么样，阎君又怎么样，我凌芍药就是要做这以下犯上，翻天覆地的事情，看你们这些神仙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欺负人。”他说着，又对秋玄恒狠狠几脚，只把个圣帝揍得呻吟翻滚，满脸伤痕。

阴间的一处角落，朗无心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绑着，连嘴都被封了个结实，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妈的“朗无心心里暗骂，”阴沟里翻船，等找到那老太婆，老子定要报这马失前蹄之仇。”

耳边传来几声狼嚎，“雪俊，灰齐……“朗无心暗惊，”他们怎么来了。”

越想越急，那身上的绳索也越挣越紧，情急之下，朗无心用尖利的獠牙咬破了嘴唇。

众狼妖都停了嚎叫，深吸一口气，细细分辨那血腥的气息，又互相看了看，都朝一个方向奔了下去……

奈何桥上，阎君也被邝晓风揍得吐了血，却还是尽力回护着秋玄恒。

“凌芍药”鉴清真人急得大声喊，“贫道求你不要铸下大错，你哥哥他已经回来了……”

“你放屁”邝晓风气道：“少他妈骗我，说谎骗人，你祖宗在这儿站着呢，等老子收拾了这两个，再回来教你。”

几个狼妖腾身挤到奈何桥头，震惊的看着桥上的情景，红昼低声道：“这小子可不是晓风了，但愿他可别记着我的仇。”

正说着，邝晓风已然跳上铁索，双臂把秋玄恒举过了头顶，大声道：“秋玄恒，老子这就送你去投胎，你也不用喝那孟婆茶了，记着你的前世，你会活得更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