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沐枭闭了闭眼,想要抬手轻拭面颊,却发现自己双手都被柒天狂禁锢着,丝毫挣不脱。
“呵!柒天狂,你就想要这样禁锢着我吗?用我对你的错爱?!明明自己什么都不肯付出,却要求别人无私地爱着你,柒天狂,你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柒沐枭知道挣扎也是枉然,索性停止扭动身体转为语言攻击——他的武功是柒天狂教的,所有本事是跟着柒天狂学的,瘦弱身板儿没有柒天狂壮硕,一身力气也不没有柒天狂大——他要拿什么挣扎?!即使没有这份苦涩的错爱,他也绝不能逃出柒天狂的手掌心!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明明是该说得那么决绝,柒沐枭却觉得他是在自己心上刻字,一笔一划,到最后写成了一个名字——柒天狂,柒天狂……柒天狂!要怎样才能放过他?!
“沐儿!唉……沐儿早该知道,父皇也早就明白,又何必让父皇再说一次呢?沐儿,你原谅我如何?你伤心又如何?朕只要你乖乖呆在身边。”
明明柒天狂也该说得狠绝一些的,可是即使柒天狂话里那么多的无奈,柒沐枭也只是认识了一个真理。
他根本就是逃来逃去闹天闹地最终还是被如来佛祖一巴掌压在五指山下的那只悲剧的猴子!而放纵着他四处逃窜的柒天狂,分明就是口口声声慈悲为怀却用了卑劣手段把孙猴子骗到五指山下只为了他自己能接受众生敬仰的如来佛祖!
“唉!沐儿……沐儿可是恼了父皇了?”
柒天狂的轻叹里有多少无奈与辛酸,柒沐枭听得见也感受得到,但他回应的不过一声嗤笑。
“嗤!柒天狂,这一招还是用在你那个男人身上吧,我真的没兴趣陪你演戏!”
柒天狂坚如铁钳的双臂随着这句话有些松懈,柒沐枭毫不迟疑抓着柒天狂的手就要翻身下床,他不想呆在这里,即使龙床是他与柒天狂亲密接触的媒介,但……
满目鲜红的房子,满目鲜红的鸾被红帐——就连素来都说只适合自己的白纱帐也换掉了吗?不过也是啊,为了他最爱的男人委屈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自己也不过是个顶着太子光环的男宠罢了!
柒沐枭心下戚戚,手上的动作也一顿,冷不防刚挣开的一点缝隙就被柒天狂封了个严实,他也只得乖乖窝回柒天狂的怀里。
“沐儿,再陪父皇睡会儿吧,父皇这几日都好累,接连忙了几日都没睡个好觉。”
“哦?是忙着婚前和那个男人培养感情吧,夜夜帐暖春宵,日日软玉温香,柒天狂……你到底是用着怎样的心情应下我的哀求的呢?那日看我在你怀中哭泣,你一定在笑我痴傻吧!”
柒沐枭的话语里满是不屑,但柒天狂知道话语深处是有多哀伤,只是,沐儿这般污蔑他一颗真心实在叫他无法自处啊!
“沐儿……怎会有这般想法?”
对于柒天狂话里掩饰不了的颤抖,柒沐枭连一个眼角都不吝给予,只是直直看着帐顶绣着的鸾凤祥舞图,语气嘲讽。
“那我是该怎么认为?!难道还能说你迫于朝政压力不得不娶了那男人不成?!”
迫于朝政压力娶一个男子,还是封为皇后,活了两世学贯古今的他还真是没听说过!更何况柒天狂是那么强势的皇帝,有谁能委屈得了他?!他连一个欺骗自己的借口都找不到,要他怎么掩饰自己的伤?怎么抚慰自己的痛?!
“沐儿再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柒天狂的语气已然带上哀求,但柒沐枭的心却已经遍体鳞伤,情根深种难免成伤,爱到深处却不可得也必然成恨,所以柒沐枭也只是自然而然把柒天狂想成了十恶不赦的滥情之人,柒天狂纵然心下苦涩却也只有咽下这份冤屈,只因他的沐儿给了他最好的借口。
“父皇好累……父皇是真的很爱他呀!可是……他却不肯嫁给父皇,即使父皇使尽百般手段,用尽百转心思,他也不肯开眼看父皇一眼,愣是把父皇一颗残破的真心弃如敝屣——”
柒沐枭听着柒天狂饱含深情与绝望的话语终究连嘲讽也做不到了,他就那样放松了身体,不是因为安心,也不是因为浓浓的爱意,那是对所有的执着都放弃了的松懈,不是道家所谓无欲无求,只不过因为终于死心。
“柒天狂,你记住,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如此平淡的一句话,却不知柒天狂听来是深深的绝望,原以为自己早已认识到了悲剧的实质,却不想最深沉的痛还是被最爱的人无情一刀狠狠刺在心上,他想,无论秦歌找到什么灵丹妙药都救不了自己了,他的心已经随着这句话划出一个深深的口子,止不住的血流到九个月左右他就该魂飞魄散了,但,即使这般疼痛他还是得说下去。
“父皇爱那人爱得好苦好苦,这份爱折磨得父皇好痛好痛,沐儿就不想为父皇分担一点点的痛吗?沐儿就忍心看着父皇独自煎熬?”
柒天狂的双臂把柒沐枭紧紧地箍在怀中,柒沐枭觉得自己可能会被为爱疯狂的柒天狂就这样勒死,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听自己最爱的人强求自己分享他爱着别人的痛!
“哼!柒天狂,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柒沐枭突然的问话让柒天狂错愕,但转瞬一想,他想他知道沐儿是什么意思了,只是……
“父皇用尽手段夺得沐儿一颗心,怎会不知沐儿爱父皇爱到了骨子里,要不沐儿也不会一察觉父皇的背叛便寻死。”
用尽手段?爱到骨子里?背叛?寻死?原来他还知道啊!也难怪,他本就是绝情冷心的人,这点儿程度也不过是小儿科吧,也只有自己枉做了两世人却仅仅七年就栽在他手里!
“你既已知道,还这般羞辱我,让我伤,让我痛……柒天狂,你可知道,因爱而生的恨即使灵魂毁灭也是不会消弭的,他日我若死了,你最好记得请人来收了我的魂魄,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化成厉鬼日日纠缠你!”
柒沐枭的话对于柒天狂无疑又是一个沉重打击,险些让他气血逆流破体而亡,但,他是皇帝啊!
“沐儿!父皇虽然早已知晓今日情形,却还是会心痛的啊!”
若是柒沐枭不那么偏执地认为柒天狂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戏,或许他就可以轻易发现柒天狂话语里的破绽,明明有那么多矛盾,可他只是不屑地闭上眼。
其实被这满目鲜红灼瞎了双眼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这双眼从没看透过人心,更是让他栽在柒天狂这个绝情男人手里的罪魁祸首,有时候想起来他就恨不得剜了自己的双眼!
但至少,再等九个月,等他生下孩子,等他把柒天狂的样子牢牢刻在脑子里,即使以后他的灵魂永远飘荡在炼狱,他也可以回味,哪怕只有那少得可怜的美好,哪怕那么多都只是伤害,但至少,这是他两世为人唯一爱上的男人!
也许……还因为……柒天狂总是喜欢看他的眼,柒天狂说他的眼睛很美……
柒沐枭正悔恨自己对柒天狂的爱,柒天狂也不知为何不再说话,于是偌大的帝王居室就这样归于沉寂,柒沐枭突然想到,自古帝王都是那般自虐吧,明明独坐高位饱尝孤独寂寞,却还是要把居室弄得这么空旷,柒天狂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偌大的房间也就放了一张龙床几张几案,他这样自虐……自找的!
两个人一阵沉默,柒沐枭也不像以前那样忍不住气了,到最后还是柒天狂先开口,但柒沐枭马上就后悔了,只因柒天狂提出的要求那么不堪,叫他羞愤得抑不住地笑。
“沐儿,嫁给父皇吧,那人不肯嫁,已经逃得远远的了,可是父皇的封后大典不能没有新娘,沐儿帮帮父皇可好?”
柒沐枭推开柒天狂紧紧圈在他腰上的手,没有在意他的执着让柒天狂因不忍伤他而放松了力道,他只是笑,先是低低地笑,然后吃吃地笑,到最后终于放声大笑,笑到眼角的泪如断线的珍珠,砸在龙床上的声音刺耳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柒天狂!你……哈哈哈……真是好笑,好笑……太好笑了!”
柒天狂蹙着剑眉苍白着俊脸看着柒沐枭捧腹大笑,听着柒沐枭的声音如同杜鹃啼血,或许——不!真真比杜鹃啼血更加哀伤!只是,他连伸出手抱住沐儿不住颤抖的瘦弱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真想一剑杀了你!”
柒沐枭含泪捧着柒天狂的脸,眼神是那么哀戚,却又脸带笑容,柒天狂本想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却蓦然发现柒沐枭眼角泪光里闪着丝丝殷红。
三十九,血泪托付
“沐儿!”
柒天狂一惊,顾不得气血逆流,只想要招手让暗卫找来秦歌看看柒沐枭的眼睛,那么美丽的一双眼睛,那样天下无双却只看得到自己的一双眼睛,为何要流出触目惊心的血泪,是他太狠太绝情?还是沐儿爱他太深?要是等到沐儿发现事实,他们的孩子……能留住沐儿求死的心吗?
“一剑杀了你,然后我再自杀,下一世,我必定把我受的痛百倍还给你,柒天狂,你说这样好不好?”
柒沐枭笑着询问,柒天狂却是愣愣地看着柒沐枭的反常,到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声抬手拭去了柒沐枭脸上两行长长的血泪。
“沐儿太激动了,先休息一会儿,父皇先起身了。”
柒沐枭顺从地躺下,闭上眼,柒天狂看他怎么也睡不着,只得点了他的昏睡穴,然后自己穿上黑色流金龙袍,一步一步走出了琉磬居,回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也就没有人看到他苍白纤长的手指紧紧捂住胸口,虽步履蹒跚,却还是撑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吉弦正写写画画着封后大典的安排,秦歌和梅素两人正商讨着官制改革的诸多事宜。梅素正费劲儿想着怎么让那些人乖乖执行他拟定的一些列方案,却不防秦歌慌张起身撞倒了他手边的茶杯,滚烫的热茶溅了他一身,然而他没有骂出口,只因秦歌半抱着的皇帝陛下一进门就吐了满地鲜血!
“陛下!”
梅素扶着柒天狂看了看满地鲜血,满眼不敢置信,即使健康的人吐了那么多血也是极其伤身的,更可况近来接连遭受重创身心都重伤的皇帝!
“奴才来吧。”
吉弦上前扶住柒天狂的身子,也不管刚刚拟定的草纸飘落在地上,秦歌把人交给梅素和吉弦就转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大大的医疗箱,柒天狂躺在榻上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陛下!忍一忍,臣必须施行天行针法方能制住陛下气血逆行。”
秦歌小心脱下柒天狂的龙袍,看着早已不复往日英姿的柒天狂,手里的金针颤抖着,许久下不去手——这个男人,都是因为他一言之错才会受这么多苦,现在,叫他怎么冷静下来施针,怎么忍心再给柒天狂施加痛苦?!即使只有这样才能救柒天狂……
“秦歌!你还愣着干什么?!”
看秦歌久久不施针,吉弦难得叫出了他的名字,梅素回头,这才发现秦歌这个身兼国师医师御史大夫三职的男人正拿着金针颤抖。
“秦歌,不要再顾着后悔,现在也只有你才能救陛下,冷静一点,陛下的身体可禁不住等待!”
梅素看吉弦把皇帝照顾得挺好,就放心地松开撑着柒天狂的手,转而握住了秦歌颤抖不已的手,秦歌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榻上紧皱剑眉的皇帝,深呼吸几下,终于开始施行天行针法。
天行针法,和天行者一样,是大启开国便流传下来的神圣之物,天行者必须代代相传且终身保持洁净之身幻灭之魂,也终身会受到上至国君下至百姓的尊敬。
而天行针法,至今为止只有代代国师能学,但学会的可能性很小,秦歌虽是资质上乘,却是在柒天狂十五岁登基之时才得以学习,难免不够时间参悟,现下又心怀愧疚害怕失手,更是几次差点出错。
还好梅素也懂一些医理,总是从旁提醒,这才在忙活了五六个时辰之后终于保住了柒天狂的性命,可没想柒天狂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把他们吓个半死。
“朕的时间已经不到三个月了是吧。”
即使是事实,可……
“陛下,若服下月花草,陛下的身体还能……”
本就是知道柒天狂不会答应,却还是抱着一点希望,所以秦歌的话说得很快,但还是被柒天狂截下了,梅素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秦歌,你记住答应过朕的事!”
柒天狂苍白的脸隐隐泛着光,却只叫秦歌暗道上天心狠,这分明是陛下不舍早早离开在靠着皇室紫气硬撑着,只怕这不多的三个月陛下过起来会受不少折磨啊!
“可是陛下——先听臣把话说完,若服下月花草,陛下还能争回一年多时间,才能看着太子生下孩子,给太子留下更多难忘的美好,而且,若仅仅三个月陛下便……消失,太子肯定会起疑心的,说不定等不到两年太子便会……就算最后太子独活,也定是生不如死,所以,臣恳请陛下服下月花草!”
梅素这番话显然已经憋了许久,短短几天内便看着柒天狂两度拜访鬼门关,自然不吐不快,但,没爱过的人终究不能理解爱着那人想要那人幸福的心思。
“梅素,朕知道你的意思,但,这是不可能的。”
柒天狂又想起柒沐枭那两行血泪,心血翻涌,嘴角溢出的血怎么也止不住,秦歌更是慌神,连忙转身想要去太医院找些药材熬了给柒天狂服下,柒天狂却只是挥挥手让秦歌不要白忙活。
“就连秦歌也算不出来朕与沐儿下辈子到底是互相折磨还是能偷得一世欢情,朕不想再这样了,所以,朕要错开与沐儿的生生世世,那么,即使上天有心折磨也找不到人了不是吗?”
“陛下!您这是要放弃可能的希望?!”
梅素惊呼出声,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笑面狐狸的样子,柒天狂却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一点点。
“这一世的爱情太伤人了,即使朕可以忍受,却也无法再看着沐儿受这样的痛苦。”
柒天狂眼神灼灼地看着秦歌,秦歌却第二次抿着唇不肯上前,第一次是柒天狂要他发誓,无论柒天狂会怎样,他必须在太子十六岁之时喂太子吃下月花草,治好太子一身病痛,这一次,他知道不会有好事,却还是抵不过柒天狂微带恳求的眼神。
“陛下吩咐便是。”
秦歌死心跪在榻前,垂下的脑袋让别人看不见他眼里的泪,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哭。
“秦歌,谢谢。”
一声诚恳至极的道谢,秦歌却是再也忍受不住愧疚与心疼,只好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啜泣的声音。
“朕要你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沐儿安安稳稳活到朕死之后至少三十年,朕知道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但只有你能办到,你不会辜负朕所托的吧?”
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但柒天狂是皇帝,更是因他一句话葬送了一生幸福的人,他能拒绝吗?秦歌只有重重三叩首,紧紧闭着双眼指天发誓。
“臣必当竭尽全力,定不负陛下所托!”
柒天狂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把目光转向两外两人。
“梅素,吉弦,这一次,朕要昭告天下沐儿是朕的皇后,不用假名,就是柒沐枭!”
梅素紧盯着柒天狂的脸,满眼不可置信,秦歌也睁开红红的双眼看着柒天狂,只有吉弦还算冷静,但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猜中皇帝心思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