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语——悠雨见蓝

“你怎么这么说！？咱们是好哥们儿吧，你应该支持我才对。”

“樊嘉，别的事，我都可以支持你，但这件事，不行。”说着丁巳钻进了被窝，转过身去，结束了谈话。

看着床上沉默的室友，樊嘉只能叹口气，关上了灯。

接下来的几天，樊嘉每一次回来的都比前一天早。最后终于有一天，他不在深夜出去了。但他也突然病倒了，校医来看过，说是中暑。可那几天都是阴雨天，天气凉爽的可以穿长袖子。

同寝的丁巳每天下课第一件事就是照顾躺在病床上的樊嘉，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丁巳心里有些不忍。他过去从未有过所谓的朋友，这算是他第一个“好哥们儿”，可没想到却遇到这种事。

在心灵深处，丁巳是自责的，他怪自己没有早日揭穿那女生的真面目。可现在更加难办的是如何让室友忘记执念，好好过属于他自己的日子……

“丁巳，丁巳？你怎么不回床睡？”推了推趴在自己身旁的丁巳，樊嘉轻轻地说着。

“哦，你醒了？我这就回去……”说着丁巳站起身，往自己床走去。

“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傻到不明白我跟她是不可能的……”

“不会，我很佩服你，你可以执着于一件事，而我却不能。”

“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她走路没有声音……”丁巳说完沉沉的睡去，他太累了，几天几夜的照顾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原来，是这样……”

后来，樊嘉的病突然好了起来，而后才知道，那个叫李婉的女生早在很多天前就死了，尸体被凶手藏在操场旁的器材室里。而后，凶手也落入法网，那是前段时间辞职的篮球社教练，因为色欲熏心，妄图强暴李婉，可女生的抵死反抗让他很愤怒，于是一气之下将她杀死，并弃尸于器材室……

“那时候，真的要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可能我已经和她一起去了……”身旁的樊嘉慨叹着。

“没什么，那是我应该做的，毕竟你算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朋友啊……我是说，活着的朋友。”

“哈哈哈哈，你还是那么搞笑，哈哈哈哈。”

那天的聚会结束之后，大概又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丁巳接到那天一起聚会的某个同学的电话。

“对了，你知道樊嘉正在做什么吗？”丁巳一边整理着手上的工作，一边和电话里的同学聊着。

“樊嘉？他……一年前因为见义勇为，被歹徒杀死了……当时我们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直到他的讣告登在报纸上之后才知道的。”同学在电话里惋惜地说着，“太可惜了，他那时候差一步就能进国家队了……太可惜了啊……”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丁巳手上的文件散落在桌子上，他把夹在脸颊和肩膀中间的手机握到手上，“几月份的事？”

“好像就是这个月吧，正好是最热的时候。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有点不太明白，那天你一直在对着旁边放包的椅子聊得很开心的样子，我们当时都以为你喝醉了，后来我回去想了下，觉得不太对劲，那天你到底是和谁聊得？旁边那哥们儿回家时候跟我抱怨了半天，说你根本就不听他说话，一直自己在那里说着话。丁巳？你在听吗？丁巳？”

“对不起，呵呵，那天我是有点喝醉了，糊涂了。对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咱们回头聊吧？”

“好，那就不打扰你了，有空常联系啊。”

“嗯。”

挂了电话之后，丁巳又翻出电脑里保存的那张毕业照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到樊嘉的那张脸的时候，他的眼泪落了下来，润湿了桌上的纸……

我们得周围总有一些人虽是过客，却能给我们留下极深的印象。无论是身在何处，我们可能偶尔都会想起他，想问候他，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仅此而已……

第七章：花下骨

“啊？去看京剧？可是我从来没……”

“走啦，去吧，作为一个同志，连京剧都没看过，太丢脸了啊。”说着周宇瀚拉着丁巳，不由分说的出了家门。

“慢点，我还没穿外套呢……”

“今天又不冷，穿外套不是找中暑吗？”话还没说完，宇瀚把他塞进出租车里，两人直奔剧院。

“哗——”快到午夜的时候，突然降下的暴雨让刚从剧院出来的观众驻足在大门口。

“是谁说今天不冷的……”丁巳看了看一旁心虚的宇瀚，双手叠在一起，试图抵抗这潮湿的寒气。

“抱歉，我忘了看天气预报了，不过今天那么好的天，突然下起雨来，也不是我能预料的吧……”周宇瀚辩解着，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到什么救命稻草。

“雨伞雨伞，十块钱一把。”

“我靠，十块，你不如去抢钱啊！”剧院门口的一个小摊贩正站在那里叫卖着雨伞，一个买家听到他的话，一把将雨伞扔回箱子里，消失在雨幕之中。

“要不，怎们买一把走回去吧？这天估计司机师傅早都提前收车了。”

“好吧。”丁巳看着大街上稀少的车辆，答应了下来。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把小碎花伞底下走在大街上，实在是很滑稽。再加上丁巳不情愿被周宇瀚搂着的表情，更是雪上加霜。

这是他第二次到他家去，上一次是因为探病，才有幸能进到他屋里。

虽然他们家并不是很好找，可因为一丛蔷薇的盛开，让他记忆犹新。时隔半个月，再见到这丛蔷薇，仍然在雨中芬芳欲滴。

“分床睡？还是睡一起？”宇瀚指着他铺好的两床被窝，询问坐在沙发上发愣的丁巳。

“……睡一起吧。”丁巳显得有些为难，但还是闭上眼答应了下来，“不过，如果你乱动的话，下次我就不来了。”

“好！”床前笑容可掬的男子，欣喜的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你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

“哦。”

那天晚上，周宇瀚确实什么都没干，而且他贴心地把手臂放到丁巳的脖子下，给他当枕头。可即便是这样，丁巳那一晚还是没有睡好……

“求求你，求求你，来看看我……求求你……”

一整晚，这样的声音都在他身边回想，他不得不转过身钻到周宇瀚的怀里，妄图摆脱这打扰。

第二天早上，丁巳顶着黑眼圈起了床，站在镜子面前时，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床底下是不是藏了什么？”丁巳坐在餐桌前，一边吃对面那人买回来的油条豆浆，一边问着，“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没有啊，怎么了？什么东西吵你？”周宇瀚咬了一口油条，疑惑地看着他。

“算了，没什么。”

外面的天气终于放晴了，丁巳这才跟宇瀚道别，准备回家。

可是刚走到楼底下，正要出去，天上毫无征兆地又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回去跟周宇瀚借了伞，他这才终于离开了那栋楼。

走到那丛蔷薇旁边时，衣服被挂了一下，他用力一挣，竟然留下长长的一道口子。

装过头来看了看旁边的蔷薇花，本该是浅红色的花朵，仿佛经过雨水的洗刷像血一般鲜红……

那天晚上，丁巳还是没有睡着，身旁不停响起昨晚的声音

“求求你，看看我……求求你……”

“可是，昨天已经看到你了啊……”丁巳不自觉地答了话。

“不，你还没看到，我在下面，在下面啊。”

第二天，丁巳去上班，可是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常常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睡着一样。开会时候宇瀚想让他回去休息一下，可他执拗地留了下来。

办公桌上摆满了打印出来的工作要用的图片，其中一张鬼使神差的竟然是和昨天看到的一样的血红色地蔷薇花。

盯着图片看了很久，丁巳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

“你想要什么？我很累啊，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

“对不起……对不起，但，还是求求你，来看看我，我就在那个下面，就在下面……”

阳光明媚的清晨，一个身着运动装的男人，牵着一只金毛犬悠闲地在路上慢跑。那是他现任女朋友送给他的狗，除了上班，它都陪伴在他身边。

突然有一天，男人变得消沉起来，终日酗酒成瘾，整个家变得狼籍一片，杂乱不堪。金毛犬走到他的身边，哀怨的眼神望着他，似是在同情主人的遭遇。

“滚蛋！老子看到你就像看到你个臭女人一样！给老子滚！”男人喷着酒气冲那只无辜的狗吼道，可它仍然无动于衷，甚至把头搭在了他的腿上。

“滚！！”男人猛地站了起来，踹了那金毛一脚，它这才哀叫着跑开了。

男人交了新的女朋友，带回老家。金毛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女人，可仍然走过去，冲着主人摇着尾巴。

“这是你的狗啊？脏兮兮的，臭死了。”女人捂着鼻子，用手护着自己及膝的短裙，“别让他碰我啊，把我裙子弄脏了就糟了。”

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那个女人，金毛显然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男人趁那女人走进卧室的时候，打开了大门，一脚把它踹了出去。

因为重心不稳，金毛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哀叫声被疼痛压抑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它站了起来，静静地，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在这个城市中，流浪狗并没有那么幸福，而像金毛这样体型稍显庞大的犬类，就更加受到排挤。

院子里的邻居们不敢靠近他，不敢给他喂食。其他的流浪狗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害怕他偌大的身躯。

它只好在街边流浪……

“看，那是只金毛，抓回去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不错，我看行。上！”

面对打狗队的围追堵截，虚弱的金毛显得笨拙不堪，他逃进一条小巷中。求生的本能告诉它，倘若被抓住也许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当初有着一身光亮柔顺的毛皮，此时却显得瘦骨嶙峋，脆弱不支。金毛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像其他流浪狗那样翻垃圾箱里变质食物让它作呕。它怀念过去家里成堆的狗粮，怀念主人轻唤他的名字，喂给它的零食。

终于，他累倒在某个路口，身旁冷漠的行人对它投来厌恶的眼光，可它现在已毫无力气去思考什么了，他觉得很累，很想就这样一直休息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他的面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向那个熟悉的背影。

是他，是主人，难道主人是来接我的吗？可是他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他好像很虚弱……

不好，危险！主人，有车子！快闪开啊！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金毛突然站起了身，冲主人身边狂奔而去，就在那辆车将要装上他的时候，它使劲浑身力气，将主人顶到一旁——

一声刺耳的声音划过繁华的路口……

血流了一地，那司机赶紧下了车，想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只见车的一旁躺着个男人，一动不动，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撞了人，快步走过去，将那男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哥们儿！你还好吗！？你没事吧？哥们儿！”

可没有人注意，那只躺在车前的大狗，此时它正一瘸一拐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行了，再也没力气了，走不动了，不过如果是在这里的话，主人回来一定能看见我吧，我只要在这里，静静地等着他就好，就这样就好……

“死了多久了？”

“大概有半年了吧……”丁巳拾起蔷薇丛下，那堆白骨中的一根，“不过从姿势来看，死得很安详……”

“我们把它埋了吧？”周宇瀚站在一旁，给面前的人撑着伞。

“好，希望来世，它不要再投胎成和人有关的东西了……唉……”丁巳说着，站起身，接过宇瀚手中的铲子，在蔷薇丛旁开始刨坑。

“嗯，希望如此吧……”

人的生命中，也许只有几分之一是和自己的宠物共度，但主人却是宠物生命的全部……

第八章：夜火

“哥们儿，你觉没觉得最近附近有点怪怪的？”男子惊慌失措的眼神透出内心的不安，他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身旁，压低声音和他说话。

“没觉得啊？怎么了？”显然对方并没有在意他说的事，反而有些不耐烦。

“我觉得我好像看见鬼火了……”

“别瞎扯了，咱们这儿又不是荒郊野地的，哪儿来的鬼火啊？”

“真的，每到晚上，我就看见院子里有一团火，慢慢地从地面上升起来，然后钻进不知道谁家的窗户里面去了……不行，太吓人了，我想都不敢想。”

“你怎么胆子那么小？平时你不是看恐怖片看得很嗨吗？”

“那不一样，那些你知道是假的，可是这些是你亲眼见到，太可怕了……”

一旁经过的人并没有在意他们所说的话，只是瞥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地走开了……

“丁巳，你见过鬼火吗？”很快地，这个传言便散播开来，进而影响到丁巳所在的这个公司，而这个传言的散播者，便是助理小宋，“我跟你讲哦，通红通红的火苗，突然就钻进别人家里，一点征兆都没有，想想就吓人！”

“那是错觉吧？”丁巳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工作。

“据说有人真的看见了，而且还被烧伤了呢！”小宋仍不肯罢休，继续强调着。

“可能是他自己不小心，又怕丢脸编出来的谎话吧。”宇瀚的声音在小宋身后响起，冷不防地吓了她一跳。

“周总！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上班时间，尽聊这些有的没得，赶紧干你的事而去啊。”周宇瀚少有地在丁巳面前一本正经地训斥小宋。

“是……”

看着小宋走远了，宇瀚才俯下身来，附在丁巳耳边说：“晚上有没有空？”

“什么事？”

“约你啊，看不出来？”

“应该没事吧，下班再说吧。”丁巳眼也不抬，手中不停地敲打着键盘。

“丁丁啊，”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余梦的影响，周宇瀚开始叫他这个外号，“你最近对我很冷淡啊，怎么说我也算你男朋友，你就热情一点吧……”

要说“男朋友”的话，在字面上，周宇瀚确实是丁巳的男性朋友，但如果是特别的那种“男朋友”的话，丁巳并没有答应过他，只是他一直自封的称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