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有雇佣的力士,但陆宇用不着人抬,小黑哥自己跨过去,俯身轻而易举地将之搬出,面不红心不跳地放到陆宇指定的位置,低声道:“一百公斤左右。”
陆宇摇头道:“不要用公斤说话,直说二百斤。”说着蹲下来自己再次细看。
小黑哥守在他身边,不让过往的人碰到他一根头发。
不远处的两个中年男子早就暂停了讨论,转头眼光毒辣地看出他们穿衣普通,便把他们当成妄图一手暴富的过江之鲫,这种人他们看得多了,此时只是冷笑,一人低声道:“别气了,与他们这种人争执什么,咱们联手看过的石头中,那块出绿的可能性最低,由着他们去买就是。”
然后他们听到陆宇和小黑哥大大方方的对话:
“就这个吧,你搬过去我来切。”
“唔,还有刚才你一直留意的那两块呢?”
“那两块似是而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这里的赌石都是个头不小,价格昂贵的,买了就是在赌,你不喜欢赌,咱们就不买那两块。”
“没关系,钱的话你做主。”
“呵。”
……
说的好像这块肯定有绿似的。
两个中年人相顾摇头而笑,但听陆宇和小黑哥两人说话默契而亲密,却又不像是兄弟朋友,不禁感觉有点怪怪的,回头看向他们的背影,又惊诧于身穿迷彩服的小黑哥的庞大力气,竟是一个人捧着二百多斤的原石安安稳稳、轻轻松松地矫健而行。
他们收起嘴角的嘲笑,大力莽汉往往喜欢直接用拳头说话,他们可不愿惹祸上身,自找苦头。
他们回过头,然后没过多久,忽然惊闻一声:“噫,出绿了!”
这是他们今天上午第二次听到“出绿”和“涨了”的字眼,心头一跳,连忙转头去看切石机方向,一看之下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变,竟是他们早就筛选掉,又被陆宇和小黑哥这两个年轻人抱走的那块。
“没什么,出绿也肯定不可能是种水儿好的。”
“不错,去看看。”
……
小黑哥也有些意外,据他所知,再内行的精英人士在赌石场里也绝不可能指着一块灰不溜秋的原石说它有绿它就有绿,然而陆宇却一直都是理所当然的从容不迫。
小黑哥从冒出绿意的原石上抬眼,眸光炯炯有神地看向认真切石的陆宇,这样的少年最初就让他好奇,如此自信而不张扬,温润而又主张,稳稳的内敛着锋芒,却不可阻挠,让人眼光注意到他,就会不知不觉地被他吸引。
他看着看着,忽然想:唔,我这条命是他的,我们还是情侣,要是不用上床,这么过一辈子真的挺好。
陆宇亲自操刀,在切出墨绿色的一线时,就有人在他旁边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儿,别切了,我出十倍原价买下来……”
旁边立时又有人笑骂:“老头不厚道,看人家年纪小,想糊弄人家呢,这一看势头就知道是大涨,怎么能不切?”说着又双眼冒光地鼓动陆宇,“切,切!”
陆宇没理会他们,举止不疾不徐,稳重温文,手法也越来越显出老练来,这让最初以为他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人不禁收敛了想要讨便宜的心思。
白庆远远地看着被人群围起来的陆宇,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不清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状况,他招来一个店员问:“去看看怎么回事,谁的料出绿了?”
那店员回来如此如此描述。
白庆脸色微寒,起身走了过去。
陆宇操控切石机把一头略尖一头方圆的鸡蛋状灰青石头切削打磨,不管周围人说什么话,出什么价,他都不理会,他的身旁有小黑哥护着,周围一尺内无人能靠近。
周围惊呼声越来越响,嘈杂声越闹越大,把店面外边的人都引了进来。
“涨翻了它!”
“什么种水什么种水?”
“咋管什么种,光看是这品相的墨翠,就知道值它娘的钱了……”
“噫!”
……
人群中两个中年男人脸色难看,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陆宇选中的原石,里面的翡翠一分为二,块头都不大,与原石本身的颜色有些相近,墨绿近青黑色,比晶莹剔透的其它翡翠更多了一层神秘感,独特的隐性颜色,偏生显得厚重沉稳。
大的那块长不到六寸,圆滚滚的很有料;小的那块只不过小巴掌状,略显扁平。
打磨水洗出来后,交给店里的老师傅亲自照光验质,才知两块的质地档次也是相近,不过大的一块边缘略有杂质,小的那块却纯粹无棉,通体一色,放在手心,在阳光和普通灯光下显出近黑色,在透射光的暗绿。
突然一个人温吞吞地喊出一个让人心跳的数字:“大的那块,三百五十万我珠京公司拿下了。”
立马有人笑:“别跟我抢,我比你先来,我们公司也正好缺货,我出三百八十万吧,这个价实在,周围都是懂行的人,小兄弟问问,这是诚心想买了。”
这年头,钱,那可真是值钱,现在乡镇上还流行用“万元户”来形容一个人的有钱,就这么轻轻松松三百多万砸出来,不少人当场忍不住咽口水。
不过周围看得多,愿意买的少,当然也不乏有人暗暗看情形,犹豫着是不是加价,更有人看得眼热心跳,一言不发地转头去继续疯狂地挑原石,狠一狠心,勒紧裤腰带,赌了!
最初就说话的那个老者此时沉吟出声:“小伙儿让人看走眼了,是个行家,老头也不倚老卖老,咱们诚心谈谈,小的这块,小伙儿出价多少?”
陆宇笑了笑,把两块墨翠都从店里老师傅那里取在手中,转身把大块的递给小黑哥:“拿着。”
小黑哥神色沉静,眼眸却深黑森亮,稳稳小心地替陆宇把墨翠握紧——没人不喜欢钱,他小黑哥不为钱的话,也不会出生入死地去盗墓,只不过,钱的重要程度也要看具体在人心头的比重,人人心头都有一座天平,别借口说糊里糊涂不知道,且去扪心自问试一试?
陆宇眼眸温柔,舔了舔嘴角,左手扯下小黑哥拉紧的迷彩服拉链。
小黑哥先没注意,陡然发现他在扯自己衣服,又注意到他的神色,心里登时咯噔一响,眼眸一缩,身体一僵,头皮瞬间发麻。
陆宇暗笑,此时大庭广众之下,我怎会做出过分的举动?你被人看光了,还不是我吃亏?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把小块墨翠用手指捻着,隔着纯棉t恤贴在小黑哥胸口正中,然后微微往后挪步,眯眼点头笑道:“不错,果然很衬你。”
小块墨翠色泽稳重、质地细腻、颗粒致密,看着浑然一体,无瑕无垢,与小黑哥敦厚阳刚的帅气面庞相应,有一种很健康很男人很有深沉韵味的魅力。
小黑哥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心底尴尬地放松下来,见陆宇看着他眼眸净澈地微笑,他也不由得嘴角微微扯了扯,不是为翡翠,是为陆宇这份不知不觉中让他温暖的心意和态度。
陆宇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直接向周围还在嘈杂的人淡淡沉沉地道:“小块不卖,我们自己留着用,大块的四百二十万,一口价,就在这里转账。没有人买的话,我会带走,自有更值钱的销路。”
说着,看到清然立在人群边缘的白庆,又悠悠点头,轻笑道:“白店长,借你的店面发财,你欠我的酒吧驻唱工资就当是我请你喝酒的费用吧。”
白庆看他鹤立鸡群、雍然大方的隐傲姿态,心底气得不行,脸上更无表情,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握得死死的,转身上了二楼:“把刚才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
……
四百二十万,任凭之前的几人怎么说,陆宇都不松口。
价格已经出来了,周围原本等着观看情形的老板们不用担心炒价,自有人默默算出利益,欣然愿意掏钱。
十多分钟后,陆宇带来的卡上转账而来一个七位数字。
店铺里不见阳光,四处都是石头,又是敞门通风,虽然人多,却仍显得阴凉,陆宇有些冷,裹紧了休闲呢子夹克,却不打算就走,手冷了,转身握住小黑哥的手。
小黑哥正将大块翡翠用木盒装好揣在怀中,手中一凉,低头看是陆宇的手,他轻轻反过来握住,道:“我的手暖和,你体质偏冷么?”
陆宇深深看他一眼,回头继续往赌石场大大小小的赌石群走,低声道:“不是,以前练功练叉了路子,过一段时间会恢复。”
小黑哥心底一揪,皱了皱眉:“什么时候?”他问的是什么时候练功练叉的,他想应该是自己离开后的事情,有些自责自己离开太久,虽然也不是他愿意的。
陆宇却摇头轻笑着回答说:“大概还需要过那么几个月吧,到春天就不冷了。”
然后不等小黑哥问话,他又单挑浓眉,勾着嘴角低声道:“瞧见了,我的能耐不小吧,想要赚钱养活你轻而易举。以后不要再去拼命了,我累死累活救了你,可不是那几个小钱儿能换的。”
调戏完小黑哥,又探头低语说,“白店长这个店面够大吧,这可是他的家业老本儿。不在这里赚足够,我还舍不得走,而且,现在钱的问题解决了,也有了给你配戴的玉坠原料。下面,我该找找蕴涵‘玉气’,能对我练功有所助益的宝物了。”
说着,伸手摸了摸他想要给小黑哥雕坠的小块墨翠,这种墨翠,在缅甸被人称为“情人的影子”。
第七十八章
白庆的赌石店开了五六个年头,生意在白家的背景下兴隆通达,店里也有点像模像样的存货,但开出墨翠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从来没有种水儿像陆宇切出的这两块档次高。
陆宇琢磨一上午选中这一块,自己也感觉幸运。
没多久,那买下大块翡翠的谨慎老板将自己的朋友叫了来,小黑哥从怀中把装着大块翡翠的木盒交给他,当场验货,然后两清,店里其余人少不得各种后悔,看向陆宇和小黑哥的眼神也是各种热切。
陆宇不在意这些,他有小黑哥亦步亦趋地护卫,心安理得地在宽敞的一楼店面巡视,半晌后内息消耗不少,再没寻到能让他确定稳涨的原石,更别提让他心生感应的“玉气”,才不无遗憾地离去。
“其实,赌石方面,我的眼光技艺只是辅助,自身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这里原石太多,我总不能一一去试探,今天精神已经耗得太多,有点累了,便放过白店长吧。等以后修为更进一步时再过来‘好好关照’他的生意。”
上车后陆宇悠悠地说。
小黑哥微微皱眉,沉声轻道:“原来你在消耗精神赌石?练功练叉了路子就应当休息……”
陆宇无声地笑,伸手搭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抓了一把。
小黑哥身体却没紧张,看了他一眼,闭嘴再不说话,暗暗无奈地想:昨晚早上,什么都被你摸过了,今早也被你搭了一路,到现在还想碰碰腿就让我不自在,也把我小黑哥看得太简单了些。
路上陆宇下车买了雕玉的全套设备,回家后如临大敌,把空调开大后脱下厚外套,挽着袖子,手握雕刻刀,双眼盯着小巴掌大得珍品墨翠,神情平稳地严阵以待。
小黑哥先是有些愕然,继而浓眉一挑,闷声隐约有些笑意:“你不会?”
陆宇头都没抬,一面思量着怎么雕刻,一面平静地回道:“什么叫不会?有我不会的事儿么?不过,以前只雕过木头,翻过几本书,还请教了老师傅,这玉么,倒真是头一遭儿,但也能让你瞧瞧我的手艺。”
小黑哥闷声不吭地微微扯着嘴角,感觉好像什么话在他说来都有些理所当然,他也习惯了陆宇的“无所不能”,此时盯着他略显严肃的俊朗模样,只觉很有意思,便蹲在一旁黑眸深深地看他。
陆宇被他看了会儿,蹙眉道:“别瞅我,分我心呢你。”
“唔。”小黑哥嘴角又扯了扯,不看他了,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扁平的墨翠,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默然片刻,见陆宇仍是没有下刀,他又沉声低道,“这种东西,盗墓都罕见,难怪这么值钱。”
陆宇动作一顿,缓缓抬眼地看他,不屑道:“财迷。”
小黑哥隐约笑出声,虽然只是一瞬,但浓眉黑眼却在笑的一瞬间显出说不出的纯粹和帅气。
陆宇看得眼睛一眯,低头暗道了声“正点”,也不分心,继续拿着雕刻刀在墨翠上比划。
客厅中再次寂静。
过了足足十几分钟,小黑哥看他比划来比划去地似乎一直找不到下刀点,低低地出声建议道:“要不要我去买图鉴?你只凭心里想,恐怕不会简单。”
陆宇摇头阻止他:“不用,我已经想好要雕什么了,”想了想,抬头神色认真地问,“雕一只捞月的黑猴儿,怎么样?给你带着,既能表现你的矫健,也能看着喜庆。”
小黑哥明白他在说自己的名字,敛容道:“换个吧。黑猴儿不好看,我也没那么黑。”心里则隐隐有些怪怪地想:捞月,那不是一场空么?不吉利。
陆宇闷声嗤笑:“雕个穿迷彩军装的你?那样太复杂了,我弄不出来,也弄不像……”说着,忽然收声蹙眉,摆着空着的手,道,“你别在这儿分我心了,去健身室自个儿锻炼去。”
小黑哥蹲着没动,嘴角又微微扯起一点点,沉声低道:“不去。”
“噫?”陆宇讶然抬眸,道,“敢不听我的,反了你了?中午没饭吃了,等饿肚子吧你!”
小黑哥果然如他所料地无声笑了一下,浓眉黑眼,直鼻阔唇,罕见笑意的阳刚面庞,笑出来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帅气反差。笑容闪过,又垂眸看他手中的墨翠,神情沉静,眼眸森亮。
陆宇暗道有意思,还真没看出来他竟是个这么贪财的,不过想想能豁出性命去盗墓的有哪一个不贪财?然后,转瞬想起来他之前将自己的存折双手交给自己,说,以后赚的钱都存进来……
陆宇微微垂头,眼眸有些不明意味的幽黑。
“很喜欢墨翠?”他问了一句,拇指和食指夹着锋利地雕刻刀,顿了顿,抬眸正大光明地笑,“我感觉着,要是用别的东西当礼物送给你,肯定不至于让你高兴成这样,至于么,丢人。”
小黑哥自然听出他是善意的玩笑,线条硬朗的嘴角隐约扯着笑意,默然不吱声,过了半晌,当陆宇终于要下手动刀的时候,他才沉声轻道:“我是喜欢这种颜色,像男人戴的东西,不会亮晶晶的有女人味儿。而且,以前听人说,这种颜色的翡翠送人,会是定情信物。”
陆宇动作一滞,这次是真的意外他居然会明白其中内涵。
他低笑一声:“又给我意外了,你懂的倒真不少。不过,你先前说要和我试一试相好时还说得那么艰难,这会儿因为我送你这件礼物,你反而高兴……”说着摇摇头,“我很奇怪你的思维。”
小黑哥被他这么一说,登时心中一动,皱了皱眉,感觉自己的高兴的确是莫名了些,也怪异了些,想了想,凝眸看他,平静地道:“我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悔改,既然决定,你对我好,我自然高兴。”
陆宇没再接话,放过这个话题,道:“下面别出声了,我开始雕刻。”然后没有抬头,漫不经心般微声道,“再说话打搅,奸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