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FZ）——唐娜

“你老是说我不懂的话。”

“果果……”邱郑宇把歪在他身上的邱褚拉起来，与自己平视，“我爱你。”

“这是表白吗？”邱褚笑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邱郑宇的鼻尖。

很长时间邱褚都没有得到答复，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沈下去，他知道，绕来绕去，他仍旧在那个原点。

“如果我可以爱你，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消失，你愿意要吗？果果，我已经老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给你了，我们之间注定不会有对等的爱，除非我们都不思考以后。你还太小了，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见识过，我如果要你，禁锢你，你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爸！我不要听！”邱褚推来抓住他的邱郑宇，然后又猛的爬起来，迅速的冲出了邱郑宇的房间，砰地一声带上房门，似乎把墙都震得摇摇欲坠。

邱郑宇疲倦的闭起眼睛，他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语言来沟通。

就像爱就像生活，都无法诉说，他只能自己去撞南墙。

他忽然想起周俊来，周俊在他刚下飞机的时候给他发短信说，果果看到你的光盘了，你不要对他发火，不要迁怒别人，那是生活本来的面貌，你终究还是要告诉他的，对吧？虽然不是这种方式。

第三十五章：爱一天算一天

邱褚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跑去一个人打壁球。

他未经历过这样的感情，自然不像邱郑宇那般能自我调节。他需要发泄，也需要思考。他不明白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变得那么复杂。就像周俊告诉他林友荣对他爸做过那些之后，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爸竟然还能一次又一次的原谅。

当然，这本身是因为他并未真正的体会过一个同志的感情生活，他还太小了，既不能对感情负责，更不能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他无法理解邱郑宇的犹豫和担心，更不懂这是怎样一种爱。

邱郑宇也不明白，他自己是怎么魔怔了，他在回来的路上都想好要一口拒绝邱褚的。

他要给他一个正常的简单的平安的可以享受庸俗快乐的人生，至少不成为他人生的痛苦回忆，这些他都想好了。可是见到邱褚的那一瞬间，他想好的台词都消失了，他还是试图保存理智，挽留，不去伤害，只是一切已经失控。

邱褚狠狠的把球击出去，像是要打碎一样心头恨一般。

邱郑宇站在门口看了良久，转身离开了。

他虽然觉得很疲倦，但是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半夜三点，忽然听见楼上有了脚步声。这屋里除了他就是果果，他没说话，等敲门声响起。

不过邱褚已经免去敲门这一项，他直接进了邱郑宇的房间，手里端着汤圆。

邱郑宇忽然睁开眼睛，吓了邱褚一跳，他蹲下来，轻轻拧开床头的台灯，温柔的说：“爸，吃点儿东西吧。”

“放着吧。”

“装什么大爷！”邱褚把汤圆放下之后，硬是拉了邱郑宇起来。

邱郑宇斜他一眼，念叨一句：“半夜吃东西长肉，你长一身赘肉我可不要你了。”

“吃吧，吃吧，我饿死了，反正我不嫌弃你！”

邱褚得意的端起自己那一碗，开始吃了起来。

邱郑宇无语的看了一眼儿子，青春期的小孩儿是不是食欲和性欲一样旺盛啊？他明天得百度一下。

吃完汤圆，邱褚一本正经的蹲在地毯上，小脸仰起对邱郑宇说：“爸，跟我试着谈恋爱吧。”

邱郑宇差点被最后一口汤圆噎死！

“你看看都几点了，超过11点多久了，上床睡觉去。”

邱褚不动，睁着一双贼亮的眼睛盯着邱郑宇，似乎是在说你今天非得给我一个答复。

邱郑宇慢条斯理的咽下汤圆，还喝了口汤，把碗放在托盘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嘴说：“行了，去吧碗洗了睡觉。”

邱褚一愣，表情立刻变得像煮熟的虾，他大声道：“你给我一个答复，明确的，不会改变的，行不行？”

邱郑宇头疼的皱皱眉头，他当然不能给了，如果能，早就没这些事儿了。

想了想，他说：“快去把碗洗了，上来睡觉！”

邱褚被“上来”两个字一激灵，忽然觉得他爸好像是说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于是激动的蹲在那儿分析来分析去。

邱郑宇咳嗽一声，躺了下去，还翻身拿背朝着邱褚。

邱褚站起来，抱着两个碗风一样的刮出了房间。

他一边洗碗一边想，自己真他妈的二，不光二，还是个傻逼。

骂完又呵呵的笑，好吧，要他承认自己是琼瑶综合体发作了也没什么，谁他妈还没有个矫情的时候啊。邱郑宇既然不能给，或者不知道怎么给，给不给得了，那就走一段是一段吧。

他还能怎么样呢？

他说了爱又如何呢？

邱褚忽然想到，也许邱郑宇以前对林友荣那个人渣说过我爱你，我还要一直跟你在一起。但是然后呢！所以，他好像有那么一点明白沙漏的意思的，但是又不全明白。

不过，刚才邱郑宇说，上来睡觉，他才茅塞顿开，先睡觉吧，天亮了还有天亮的事儿呢。

不离不弃也许不是因为爱情，但是他要的究竟是什么都没闹清楚之前，又何必去咄咄逼人。邱郑宇也不是逼迫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哄人的性格。

他在毛巾上擦干手，冲上楼，滚进邱郑宇的被窝里，发现他爸已经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他伸手关了床头的灯，忽然想起那张光盘来，究竟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时候问问他呢？邱褚踟蹰一阵，也渐渐困倦，睡了过去。

第二天邱郑宇起的很早，邱褚还赖在床上，拱一拱的像头小猪。

邱郑宇把人摇醒，陪他出去晨跑。

邱褚揉着眼睛，哭笑不得，他真想一脚踢开邱郑宇的手，然后抓住被子死活不起来，但是晨光从窗框边泄露进来，照着邱郑宇漂亮的背脊，让他忽然觉得哪怕边跑边睡，也去陪陪他爸吧。

这样的早晨少一个，就真的少一个了。

他拖着邱郑宇的步子，爷俩只能算是出门去散了个步，那不叫晨跑。

邱郑宇回来之后就开始做早饭，邱褚趴在沙发上，睡了个回笼觉，邱郑宇几次叫他都没有回应。

他以为邱郑宇要去上班，不过看他爸吃早饭吃得这么悠然，一点儿没有去公司的意思，他也打着哈且还是找些闲话说。

“那么多袋子怎么处理啊？”

“都是买给你的，拎回自己屋吧。”

“我的？都是给我的？”

邱郑宇给面包上抹着黄油，漫不经心的说：“你不是说长高了么，给你买了些衣服。还有你们小孩儿玩儿的东西。”

邱褚立刻如邱郑宇意料之中的一样，动若脱兔的奔到客厅，开始兴奋的拆礼物。

其实邱郑宇不知道邱褚越拆越不兴奋，他忽然有一种这些不是不礼物的感觉，他觉得这好像是他爸在给他补偿过去十几年的爱一样。

操，眼泪一下子没绷住，掉了两三颗金豆子。

还好他迅速的擦了，没让邱郑宇看出来。

“快回来吃早饭，回头慢慢关房间里拆。”

邱褚把东西塞回袋子里，很多牌子他都不认识，当然这也不全是因为邱褚是个土包子，邱郑宇也是个舍得花钱的人。他平时就一种超越暴发户舍得花钱，像是今天不花钱明天万一死了就划不来的情怀一样。

对于这个邱褚就显得小家气很多，他跟邱郑宇出去吃饭，就不喜欢那种贵得没人敢进的地方，他喜欢在热热闹闹的小馆子吃点私房菜什么的。

“怎么给我买那么多裤子？”

“别老穿牛仔裤，对发育不好。”

邱褚忽的一下脸红了，不说话了，低着头吃早饭。

邱郑宇半晌才反应过来邱褚想歪了，于是拍拍他的头说：“我不是嫌弃你，你这不才十几岁么，还能发育。”

邱褚暗骂一句，不解释行不行啊！

“爸，别给我花那么多钱了，我又不会因为多穿一件好看衣服就多发育一公分。”

邱郑宇听着自己儿子一副不甘示弱外加贤妻良母的口气，默默的笑了。

“我今天不去上班，要见一个客人，你在家或者想出门？”

邱褚本来想说他去伍世辛的车行玩，但是脑子一转，忽然觉得这事很蹊跷，他爸要见什么人以前也不避忌他，今天居然刻意问他是在家还吃出门，好奇怪，他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地方去的，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去找小伍哥玩。”

“小伍哥？这么快就亲热上了？”

“他和周叔叔一样，都对我特好。”

邱郑宇没说话，喝了一口橙汁。他知道邱褚是个听话的孩子，也不爱瞎打听自己生意上的事情，所以见陈纪，他在家里也没什么吧。这么想着邱郑宇便说：“没什么，你呆家里玩儿吧，这么热别出去折腾了。”

邱褚想要打听来客是谁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是看他爸一脸严肃，他识趣的话题一换，“周叔叔说下个星期要给我办生日PARTY，爸，你不会已经忘记我的生日了吧？”

“怎么会，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

“真的假的？是什么？”

邱郑宇忽然眼色一亮，笑起来，像是融化的冰激凌，邱褚看得呆呆的，竟然也忘记了追问答案。

第三十六章：威逼

陈纪的车很低调，开到后院旁边的客用停车位停好，他没有立刻下车。

邱褚撩开窗帘一角见他坐在车里鼓捣手机，像是在发短信，有些奇怪。

他密切的看着这个神秘的客人，联想自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十几分钟之后陈纪进门，邱郑宇跟他说了些什么邱褚听不清，只是两人的脚步声从他房间门口掠过，然后渐渐消失，应该是上楼了。

邱褚颇有些失望的坐在床上玩儿他爸给他买回来的IPAD。

邱郑宇跟陈纪上楼，除了周俊他很少让人随便进二楼的卧室。不过今天跟陈纪在卧室里说话比在楼下要方便得多。

邱郑宇把陈纪带进卧室的时候陈纪还想入非非，以为这是个美人计。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邱郑宇一直是他认识的那个邱郑宇。

他即使咸鱼翻不身，也不会用什么狗屁美人计。

他有些局促的结果邱郑宇递给他的文件夹，两人几乎没有对话。当然邱郑宇认为陈纪这样的聪明人，你不需要用语言恐吓他，他的思维完全可以缜密的思量全局，做出最快最好的取舍。

陈纪看得很慢，像是是欣赏什么珍贵的画册一般，一页一页的缓缓翻过。

邱郑宇看着他，默然的把目光转向窗外。

陈纪毫无预兆的忽然问，“你觉得我有什么能力说动张行长给他贷那么多？”

“这个……我觉得不是该操心的事儿，陈叔叔的办法不是一向很多吗？”

“其实友荣给我的条件很好。”

“那你也可以帮他，这是双向选择，不过我想陈叔叔多少更愿意给我一点面子，谁家的钱不是钱呢？反正亏心事做得多了，也不怕鬼敲门。”

陈纪不高兴的看了邱郑宇一眼，他不喜欢今天两个人见面的气氛，让他那种掌控感和优越感受到了很大的威胁。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陈叔叔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郑宇，你今天是找我来谈事情的还是有别的意思？”

“您觉得呢？”

陈纪忽然微微一笑，说：“我当然希望有别的意思，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实话，我已经答应了友荣，我帮你实在风险太大了，他毕竟根深得多。”

“我懂的，挣这种钱多多少少有风险，当然风险最小化才对。我一个没文化的暴发户，当然给不了陈叔叔那种安全感，这个我懂，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给陈叔叔看这些东西的意思不是要和林友荣竞争。我当然没得可以争过他的底牌，我只是想告诉陈叔叔我邱郑宇不是那种小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论我用什么威胁你，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也不会为难你。至于周俊会做什么，我只是他的老板，我控制不了。”

说完邱郑宇走到远处书柜边的小桌旁，鼓捣半天找出一张光盘，然后塞进笔记本电脑里。

很快的，笔记本还没有递到陈纪手里，一段录音就从音响里播放了出来。

陈纪顿时脸色惨白。

从电子音响里听见自己的声音，这好像是头一回一般，陈纪对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觉得陌生。这真的是自己吗？可那些内容他又是知道的，除了他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来说？

他和张行长的内容太直接了，任何的狡辩都掩盖不了他利用职权向银行施压，套取原始股和非法贷款。

陈纪这样的人，又没做生意他贷什么款？邱郑宇从脚趾想都明白他和什么人搅合在一起捞钱。

听到一半，邱郑宇伸手按了一下空格键，录音戛然而止。

“陈叔叔觉得这个东西好玩吗？你看，现代科技一发达起来真是很令人发指，对吧？”

“郑宇，我自认对你不错，你为什么这么对我？”陈纪低着头，控制着语速，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陈叔叔对我不错，但是我是个以怨报德的人，只能怪您眼神儿不好。”

“我不这个意思，郑宇，有什么我们……我们好商量。”

陈纪望着邱郑宇，那眼神充满了可怜紧张和哀求，邱郑宇冷笑，他知道这些不过是演技，就像当初林友荣跪下来求他，给他许诺，他那时候还是傻子，竟然相信了，如今的陈纪，他没有心思也有没有义务去同情了。他摆摆手，把电脑拿走，对陈纪说：“陈叔叔是了解我的，我今天请你过来，如果达不到目的，我也不会放手。这是何必呢？给我方便，我的要求不多。”

“你要多少万的贷款？”

“你看群海那块地需要多少？”

“为什么不直接找老张？”

“我觉得找您这事儿办起来更容易，如果找张行长，我怕自己出门被人拿猎枪打成蜂窝。”

陈纪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邱郑宇，他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人也粗中有细，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我最多能拿到五千万。”

“那就麻烦陈叔叔帮我说动张行长给我贷八千万，我也有些抵押的东西，不过确实很寒碜，不太拿得出手，陈叔叔还要多帮我想想办法啊。”

“就这些？”

“以后的，以后再说。”

陈纪皱紧眉头，手指发抖，手上的计划书也跟着抖了起来。

他从哪里去给邱郑宇搞那三千万？邱郑宇哲是要逼死他，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这种滋味很恶心，他觉得一阵眩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晕倒。

邱褚算着两个人进卧室的时间，都他妈半个多小时了，他脑子还是胡思乱想起来。

又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了十几分钟，他实在忍不住，跑了出去。

一路都轻手轻脚的，就差手脚并用爬上二楼了。

他趴在地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他脑子里甚至浮现出邱郑宇压着陈纪那具干瘦的身子，不断进出的样子。

不知道是房子太隔音还是里面真没发生什么，邱褚竟然听不见一丝声响。

他正纳闷儿呢，忽然一串很轻的脚步声靠近门了，他吓得一缩脖子，赶紧站了起来。可还没来得及下楼，房间门就开了，邱郑宇站在前面，后面跟着陈纪。

一眼看到邱褚，邱郑宇目光立刻变得不悦起来。

这种并不凶悍，但是透露出不悦的眼神是邱褚最害怕，他被盯了一秒钟立刻低下了头，心想这下糟了，不知道又踩着邱郑宇什么尾巴了，好像很严重。他不过是来偷听一下，看看自己家的领土是否还保有完整性而已嘛，何必这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