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周清朗正端着个破碗蹲在门边儿上跟一群孩子抢食吃,三十岁的男人了,在一群志愿者中算得上高龄,但是一举一动却还是孩子气十足。
周清朗抬起眼皮看了看徐静河,又是毫无讶异的笑笑,目光好像被这山里泉水浸过,清凌凌的。
徐静河也想过,他大概真的是爱周清朗,爱他的年轻美貌,爱他的柔软干净。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穿着老乡的军大衣,毫无形象地蹲着吃饭的人,发现无论他变得多么灰扑扑地,只要那双眼睛抬起来,还是能看到从前那个周清朗从里面破茧而出。
是夜,徐静河揉着周清朗不再滑嫩的身子,却比从前每一次都要激动,狠狠地贯穿他。
周清朗太久未经人事,疼得眼泪流了一脸,又被徐静河一点点舔去。
“任性够了就跟我回去。”
周清朗不吭声,徐静河就狠狠地往他心窝子里扎。
“你老了,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看得上你。没文凭没本事,连养活自己都不能。你的手呢,还能拉琴么?连最后的骄傲都不剩了,你还有什么?”
周清朗呼哧呼哧地喘气,像条鱼似的在徐静河身下翻腾,“我有真心,比你强。”
“心?你跟我谈真心?笑话,真心值多少钱?能供你吃供你喝?我告诉你,你心里想着的那个人现在跟别人幸福着呢,你放不下就去抢回来,躲在这穷乡僻壤算什么,窝囊!”
周清朗不挣扎了,月光在他脸上映下惨白的影子,他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明明知道我不爱你还千里迢迢巴巴的跑过来,你难道就不窝囊?”
徐静河沉默了一阵子,更加猛力地抽送,周清朗咬着牙不吭气,后处疼得厉害,但比那里更疼的是心脏。
徐静河后来还是一个人回去了。他知道他是真的带不走周清朗。
那个人的真心好像是一棵树,一辈子只长一次,在一个地方生了根,强硬带走,只剩枯萎。
徐静河本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在商言商,公司过去那些慈善的举动,都是事先请好了媒体宣传,为公司形象而作,他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所以当徐静河私下里交给秘书一张一百万的支票,让她按照地址汇给一个希望小学的时候,年轻的秘书迷惑了。这还是徐静河第一次偷偷摸摸地做慈善。
但是秘书姑娘没有迷惑多久,她偶然在老板的电脑上看到一张照片,是个年轻的男人抱着吉他坐在一群脏兮兮的孩子中间,笑着弹唱。
那个男人微微低着头,但是遮不住会发光的眉眼,头发微有些长,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笑起来的脸庞弧线美丽的雌雄莫辩,但是肩颈的线条,有力的胳膊又诏示了他是个男人的事实。
他抱着吉他的样子,好像自带星光那样,让人一眼就沉迷。
秘书姑娘一开始以为这是哪个歌星在献爱心,但是那个男人毫不雕饰的脸好像山间清风,她隐隐记起曾在老板的家里看到过。也是一张照片,孤零零地摆在老板的床头。
秘书下意识地把那张百万支票和这个男人联系在了一起,年轻的女孩默默地想着,如果是为了这个人,让她一掷万金也乐意。
他是跟老板在一起么?为什么在一起又不在身边呢?
大概是为了守护最珍贵的东西。就像她离开家乡父母,一人在外地打拼一样。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用放弃换取幸福。
第二十三章:新人
白日渐渐短起来,天凉了,有时候手边的外卖来不及吃,等到想起来时不得不放回微波炉里先热一下。齐杨托着下巴盯着冷掉的外卖看了半天,发现自己很怀念有住家汤喝的日子。他抬头从窗子里看向工作间,好像还看到了顾解颐坐在那里,晃了一眼就不见了。
现在顾解颐大概正在给别人煲汤喝吧。
齐杨整了整领口,起身出门。
老板翘班,自然没有人敢管。他开着车来到海边,从后备厢里拿出啤酒,一个人靠着车门,开一瓶酒喝。
现在还记得顾解颐走的那一天。顾解颐抱着自己的东西出了门,齐杨还是忍不住拔脚追了出去。后来俩人来到海边,齐杨买了箱酒放在车上,一人一瓶喝开了。顾解颐酒量还行,也不知那天是真醉了还是刻意装的,后来一个翻身把齐杨压在车门上,齐杨紧张地盯着他,他却脸色酡红地笑了,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自己的钱包扔到齐杨身上。
齐杨莫名奇妙地拾起那个钱包,打开看了看,只见透明隔层里塞着一张照片。是个男人站在这片海前,对着镜头面无表情。
齐杨抽出照片看了看,钱夹是新的,照片却是旧的。大概是被主人摩挲过太多回,人脸都模糊了。齐杨看清照片上的男人,心里腾地燃起一簇火。顾解颐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还这样不声不响地让他知道他心里惦记着别人。齐杨想起每次顾解颐烧鱼的时候,看着鱼的眼神,那时候觉得难以捉摸,现在想想分明都有迹可循。他心里有个人,就算不能在身边,看见什么熟悉的东西还是会想起那个人来。想起来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齐杨心里难受,又被酒意一浇,手攥成拳头就挥出去了,一拳揍到顾解颐颧骨上,登时青了一片。顾解颐舔舔嘴唇,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第二拳挥过来,闪身避开了。
“当年是你招我的!”齐杨吼着又揍上去。
顾解颐抬手挡住他的拳头,“嗯”了一声,“是我不对,所以我让你一拳。”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些年顾解颐不仅长了个子,也长了力气,别看平时除了床上没什么其他运动,真正动起来身手也挺矫健。反正他在齐杨拳头下一点亏也没吃着,后来俩人你来我往对着打了一番,双双躺倒在海滩上。
冰凉的沙子从领口里灌进去,齐杨皱了皱眉,转头去看顾解颐平静的脸。
顾解颐也转了头,目光淡淡的看着他。齐杨心里再火,手下都留了情,不然顾解颐也不能这么安好地躺在这儿。齐杨眼睛扫过顾解颐全身,他曲着一条腿躺在地上,黑T恤下角被抻了上去,露出修长柔韧的腰身。齐杨觉得顾解颐这小子看着平淡,却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诱惑。就算脸上挂着彩,也能让他觉着挺顺眼的。
顾解颐率先开了口。“对不起的话也没什么意思。你要觉着还能继续当哥们咱们就当下去,你要觉着不成,反正我也要走了,大不了以后不见你。”
齐杨沉默了一阵子,问道,“我就想知道,当年那个吻算什么?”
顾解颐目光有点疑惑,好像想不起来。
齐杨语气僵硬而又气愤,“你他妈在教室里亲我!”
顾解颐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得挺淡定,“那时候发现自己对男人更感兴趣,心里很慌,也很迷茫,那天看到你了,突然想到可以找你试试。如果亲着有感觉,说明我是弯的,如果没有,我还能找小女孩谈朋友。”
“所以其实是我撞上去了么?”
“我明明记得我犹豫了的,难道最后真的亲了?”
顾解颐看样子是真的记不清了。齐杨心里有火,却也知道不怪他。那天的每一秒,甚至是顾解颐每个细微的表情,都精准地刻画在他脑海里。他知道主动的人是他,顾解颐当时看着他的眼睛,他从顾解颐的眼里看出了怯意,于是在他偏开头前亲了过去。
他不知道顾解颐从那个吻里知道了什么,反正他是明白了他年少的心意,为何会对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关注在意。那个柔软青涩的吻,象征着他懵懂年少的结束,就这么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不曾淡去。
“你那一天,没有来,是不是说明你对那一下没感觉?”
这次顾解颐很清楚齐杨指的哪天。“我去了,没现身,你站在花坛前边,我在后面,隔着开得特别艳丽的月季,看了一下午你的后脑勺。”顾解颐微微勾了勾唇角,“你个笨蛋,你要是转个头我就躲不开了。”
齐杨注意着顾解颐的表情,好像在回忆特别有趣的事情,但是从那样的表情里,却又分明读出一丝憾意。
少年的情怀现在已不可察,他无法从顾解颐当下的神情里判断一段蒙尘的往事。他有那么一点地以为,顾解颐喜欢过他,但是又不敢确定。他很明白,无论答案是什么,皆于事无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隔了久远的时光,他们再也回不去青葱年少。眼前这个混蛋,用两个吻,就搅乱了他这么些年的人生。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早一些争取,多一点主动,或许结果会大有不同。
齐杨看着顾解颐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裤腿里的沙子,顾解颐背对着齐杨,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齐杨,你是个好人,一定能幸福的。”
齐杨把思绪从回忆里拉回来,晃了晃手边喝干的酒瓶。总是想起被发好人卡的那天,他自嘲地笑笑,把手里的瓶子用力扔了出去。酒瓶划出道抛物线,落在看不见的地方。
齐杨转身坐回车里,发动车子,慢慢开了一段,突然看到有个男孩挡在他的车前。他猛地踩住刹车,跳下车来皱眉看着男孩。
男孩年纪不大,脏兮兮的,怯生生地举起手里的酒瓶,问道,“先生,你真的不要了么?”
齐杨抿着唇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打开后备箱,把里面一箱酒搬出来,除了一小半空的,其他的都还没喝开,“嗯,不要了,都拿去吧。”
这酒本是买来陪顾解颐喝的,现在人不在了,他一个人喝着也没什么意思。该丢的早晚得丢了。
男孩闻言,怯怯地笑了笑,“谢谢,您真是个好人。”
齐杨原本冷着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他跟这个地方犯冲么?怎么又被发好人卡了?男孩纤细的胳膊有些搬不动那箱酒,齐杨看不下去,走过去帮他搬起来抗在肩上,“你要拿去哪儿?”
男孩仰着脸看了看他,脸上莫名有些红。“谢……谢。”他低着头匆匆在前面走着,走远了才敢回头看看,见齐杨没跟上来于是停在原地等他。
夕阳在海面上坠下去,烧得海水都变成红色。那个陌生男人扛着一箱酒,在夕阳下慢慢地向着他走过来。他搭讪的借口太过蹩脚,男人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却也没有对他露出不屑的表情。他常常在海边见到这个男人,一个人喝酒,想心事,明明眉眼那么温柔,却也有人舍得让他难过。男孩心想,如果换做是他,一定好好珍惜这个人的温柔,因为他很明白,温柔是那么的来之不易。
最终章:婚嫁
程臻深深地嵌在顾解颐身体里,扶着他的腰身顶弄。顾解颐被他顶得身上浮起一层薄汗,眉眼都好似浸了水般湿润,柔韧的腰肢软下来,绵绵地由着他把自己摆成各种姿势。近来顾解颐一直扎在草药堆里研究偏方,指尖都染上了药色不再白皙。他的手指在程臻身上揉捏游走的时候,程臻总是忍不住含住他略微粗糙的手指,热热的舌头一点点地舔舐,再含在嘴里深深吮吸,直到嘴里溢满微苦的药味。
砖造的平房住起来冬冷夏热,一点也不够舒适,到了夜里寒气四起,顾解颐冷得钻到程臻怀里。程臻这两年睡觉很轻,他一靠过来就醒了,睁着眼睛抱着顾解颐,心事沉沉地难以入睡。
厂里事务繁忙,程臻虽然天天能见得着顾解颐,但是忙起来两人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上。程臻在自己办公室里加了张桌子,平时他办公的时候,顾解颐就坐在那里看经络图,拿着人体模型研究穴位。对于自己的脚伤,程臻早已妥协,反倒是顾解颐固执地不肯放弃。
“你要是真治不好我就跟你慢悠悠地走一辈子,但是我不准你这么早说不行。”
程臻看着顾解颐的眼,没有什么表情,却配合地把脚抬起来让他针灸。
顾解颐为了他学喝酒抽烟,学做饭洗衣,到头来还得为了他学中医。现在他不会自暴自弃地想些配得上配不上的事,但是愧疚感仍缠绕着他,尤其是他夜里摸到顾解颐冰凉的手,贴在心口暖着的时候。
如果有能力,谁不愿意给爱人豪车别墅,富足生活呢?
所幸这两年赚得不少,贷款还了个七七八八,再攒一阵子钱,就可以付房子首付了。
程臻带着顾解颐回了趟家,虽然之前也不是没带回家里过,但这次却是正经地领回去给爸妈磕头见礼。程臻提出来想办个喜宴,请一请亲朋好友,过过场面,顾解颐都没有听他说过这些事情,一时间除了程臻以外,饭桌上的另外三人都表现的很惊讶。
“要过一辈子的,总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早晚得见亲人,不如就一块请了,热闹热闹。”
这话说的淡定,其实就是意味着他打算出柜了。
脾气暴躁的父亲当下摔了筷子进卧室关了门,母亲看了他俩一眼,也跟了进去。
见没有别人在了,程臻握住了顾解颐的手,“除了光明正大地爱你,我没有别的能给你的了。过两天我跟你回家,正式上门拜访二老,霸占了他们儿子这么久,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过,我很抱歉。”
顾解颐好像被吓傻了似的,愣了半天才开口,“你怎么……这么突然……”
程臻脸色有一丝僵硬,“你不愿意?”
“不是,我很愿意。我只是从来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自打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做好了偷偷摸摸跟你过一辈子的心理准备,当然那个人是不是你还得另说呢。”
程臻笑了笑,拇指和食指圈在一起,套在顾解颐无名指上。
“干、干什么?”
“试试尺寸。”
程臻手指套上去了就没有再放下来,俩人的食指勾缠在一起,顾解颐被程臻静静注视着,觉得脸慢慢热起来。
后来俩人回家的时候程母追下了楼,程臻站在一边等着,看着母亲拉着顾解颐走到角落里。
“小顾啊,”程母握着顾解颐的手,恳切说道,“我们家程臻脾气硬,不会说好听的话,但他心不坏,平时要是让你气着了别跟他较真,他是打心眼里为你好。”
顾解颐垂下眼,淡淡地笑笑,“我知道。”
从前他就知道了,程臻这人有多么痴情。他若爱上一个人,有多么舍心舍魂。程臻为了他做过很多事情,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知道他眼睛不好,就在院子里装上好几只灯泡,通宵亮着。知道他看书看久了头疼,就默默地泡了安神的花茶放在他手边。知道他怕冷,早早地通上暖气,夜里还要不放心地起来查看。
他觉得自己看人还是挺准,以前死缠滥打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么。那人的温柔,统统只为自己展现。
寻常的一天,两人逛了超市出来,一人手里提着两大兜东西,有说有笑地,气氛甚好。手机忽然响了,顾解颐把一只手上的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腾出手来去掏裤兜,露在外面的手指上有个简洁的银环,明晃晃地反射着阳光。
程臻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伸过来的手上有同样款式的戒指。
顾解颐看着有一瞬碰触的两只手,有点晃神,他仿佛看到了以后,他们有了啤酒肚,秃了顶,房子车子换了又换,光洁的戒指浸染了人间油烟,身边的人还是那一个,牢牢地依靠在一起,慢慢地并肩走着。
——正文完——
番外:初恋
快过年的时候,孩子们放了寒假,都回家帮家人准备年货去了。同行的志愿者们也纷纷回乡过年,周清朗在一个清晨醒来,看着空荡荡的通铺,突然决定要回B城看看。没几日,他就带上乡亲们硬塞给他的山货,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年节期间监狱也有特赦,开放狱友亲人探望。周清朗这几年从没去看过高墙里的父亲,这次刚回到B市,什么都没做,先找了趟通往郊区监狱的长途汽车。
周清朗看到监狱里的父亲,原先油亮乌黑的头发都已花白,他很惦记高墙外的世界,最惦记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对着几年不见的冷淡的脸,明知对方会不耐烦听,还是在话音间泄露了一丝怯懦,问着周清朗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找了对象,有没有过上安稳的日子。像一个身处高墙外的普通父亲那样关心不在身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