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白一动不动,眼中分明写着蔑视。
沈樾然深吸了口气,手紧紧握拳,最后一拳打在了墙上。“为什么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
“因为,你蠢。”秦白冷笑道。
沈樾然闭了闭眼,随后站直身体,三秒钟内又恢复了优雅,脸上的微笑十分温和,“管家准备了你最爱的海鲜烩饭,请容许我邀请你共进晚餐。”
秦白掸了掸衣服,径自往外走。
聂九的手指微微一颤,这细小的动作终究没有落入他人眼中。
“你对聂九的一见钟情真是令我很烦恼。”
秦白并不应答,兀自吃着东西,表情依旧淡薄。
“合胃口吗?”沈樾然不屑的笑道,“小念倒是很喜欢。”
秦白喝了口牛奶,随后站起身来向着书房走去。
书房依旧如昔,尽头处是一架白色的梯子,秦白顺着梯子往上爬,爬到顶端处将天花板上的按钮按下。
一面书柜缓缓向半边移开,露出宽阔的入口。
秦白往里走。
里面是另一间很大的书房,不同于外面的整齐,这里的书籍放的满地都是,资料乱七八糟的放在书桌上。
沈樾然跟了进来,不禁笑问:“熟悉吗?你走了之后我没有派人整理,连我自己都没有动过。”
秦白笑了笑,说道:“或许你该动一动试试,这样你会发现,你不适合心理学。”
沈樾然道:“你以前并没这么反感我。不过人各有志,你是心理学天才,甚至连催眠反射都被你研制成功,不过你还是无法催眠我,这就是你的弱点。”
秦白抿唇。
沈樾然指了指尽头处的一道门,“过去看看,里面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秦白转身,盯着门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向那里走去。
沈樾然替他推开门,秦白往里走。
蓦地——秦白惊得说不出话。
房间正中放着一张手术床,几名医生模样的人正站在一边,一套工具摆放在一边。
秦白猛然转身,想问的尚未开口,就觉得头重脚轻,脑中一片混乱,倏地,脑中一白,身体重重的向下倒去。
沈樾然顺手将他捞进怀里,秦白显然已经昏了过去。沈樾然笑道:“我知道海鲜烩饭合你胃口,你吃了不少。”
沈樾然把他抱上手术台,“可以开始了。”
秦白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睛,仍是满眼黑色。
“醒了?”沈樾然微微一笑,“饿吗?”
秦白躺在床上并不应答,身上盖着的真是那条红羊绒毯子。眼角处有轻微酸胀刺痛,他伸手摸了摸,只摸到了一块厚实的纱布。
沈樾然坐到床头,轻触他略微冰凉的脸颊,手下的触感让心脏微微收缩。
秦白淡淡道:“告诉我你的目的。”
“你猜猜看。”沈樾然微笑。
“即使我瞎了,你依然无法得到实验结果,所以你的目的是囚禁我。”秦白敛眸,“你想要什么?”
沈樾然邪魅的笑道:“我想折断你的翅膀,让你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你应该明白,只要我现在收手,警方没有证据起诉我,甚至无法确定夏眠的身份。当然,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把你放到风口浪尖上。我只要你、陪着我。”
秦白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沈樾然关上灯,将毯子往上拉一点,“晚安。”
秦白闭上眼,心想,或许现在是白天。
秦念眨巴着眼睛,窗外渐渐亮了起来,叽喳的麻雀声传进耳中。
眼睛有些酸涩,却仍睡不着。秦念一夜没睡,扁着嘴巴觉得十分委屈。至于哪里委屈,自己也说不上来。
身体仍是虚软的,感觉浮在了半空中,全身上下都很难受。
秦白的电话打不通,沈樾然的也打不通。陈勉原本是打算陪夜的,后半夜接到警局的电话又急急忙忙的走了。
觉得孤零零的。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传来了开门声。
秦念扬起脸,终于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沈樾然走到床边,弯腰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满眼宠溺的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秦念扁着嘴巴可怜兮兮道:“睡不着。”
沈樾然亲了亲他的鼻子,“饿不饿?”
秦念摇摇头,挪过身子让出半张床。
沈樾然默然,良久才投降的一笑,翻身躺了上去,将困得睁不开眼的秦念抱进怀里,柔声道:“睡吧。”
秦念把脑袋往他怀里拱,“你来了真好。”
沈樾然拍了拍他的背,怀里的人渐渐安稳了下来,发出可爱的鼾声。
第五章
炸弹的波及范围虽然不大,但走廊确实被炸得惨不忍睹。唐韩等人也被迫搬迁至重案组。
快递员的尸体被炸成碎片和砖墙混在了一起,鉴证科的人因此忙的一个头两个大。要知道尸体和炸弹碎片搜集的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况且这次出事的是警局,政府有关部门自然更加关注。
聂锦、季生、唐韩和苏叶四人进了办公室密谈。
唐韩看了鉴证科送来的初步报告,转述道:“在现场只找到了很少的炸弹碎片,我怀疑快递员并不是把炸弹绑在身上,而是通过手术将炸弹放进了身体中。”
苏叶道:“这颗炸弹的威力并不弱,而且体内炸弹很少能买到,看来送炸弹的人背景很硬。”
聂锦道:“叶子,试试找出这颗炸弹的来源。”
苏叶双手插袋,缓缓扬起下巴,一脸的不乐意,眼睛来回地瞟着天花板。
聂锦抿唇,心说,这叶子真是爱计较。
唐韩微微一笑,“叶子。”
苏叶一怔,低下头望着他。记忆中唐韩唤他叶子的日子已经离得很远。现在再听见他这么喊自己,全身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心头无法宣泄的酸涩在一瞬间消耗殆尽。
苏叶舔了舔嘴唇,一手夺过资料欢快的走开。
唐韩无奈的叹气,对聂锦道:“我去验尸房看看尸体的碎片。”
两人前后离开。
聂锦抿着唇,意味深长的捻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季生道:“窃听器坏了。”
聂锦耸肩,勾起唇角:“意料之中。当时在病房里的只有秦白和沈樾然,他们自以为聪明,反而让我们更加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季生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余紫青可以不用死。”
聂锦睨着他:“你什么意思?”
季生微微皱眉:“你应该很清楚。当时聂九没有证据告余紫青,余紫青更加不会透露一点关于夏眠的信息。而余紫青还是死了。”
聂锦站起来,不屑的笑道:“你该不会觉得秦白是真的喜欢我弟弟吧?你是怎么了?”
季生摇了摇头道:“那就说说这个实验好了。催眠是唤起潜意识的一个过程,疼痛通常可以抑制这种催眠,而自杀引起的反射性恐惧会和潜意识的苏醒抗衡。所以……”
“简单点说。”聂锦皱眉。
季生道:“通过催眠是第一者本体自杀是直接催眠最难的一个环节,秦白通过瞳孔反射催眠使第二者本体也就是余紫青自杀。所以,他成功了。”
聂锦蓦然睁大眼,“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季生皱眉:“这几起案子中的实验明明还在检测阶段。所以,秦白应该和沈樾然反目成仇,而你昨日决定让沈樾然带走秦白,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聂锦拧着眉:“或许我们可以给沈樾然按一个别的罪名。”
“比如?”
“闯红灯?”
季生道:“……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眼前的玻璃珠子已经被拨了好几个来回,窗外的光射到玻璃珠上反射出五彩的光芒,模样煞是好看。
秦白趴在床上支着下巴,头上围着的纱布一端掉了下来,恰好落在耳边。
沈樾然叠着腿,优雅大方,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温柔却又邪气的笑容,“很无聊吗?”
秦念摇摇头,把珠子放回跳棋的棋盘中,微微叹气:“组长还没有醒过来,大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一整天都找不到人。”
沈樾然坦然自若道:“你大哥总是有事要忙的,既然聂九没事,他也没有必要围着他转。”
秦念扁着嘴,沈樾然的话听来不假,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沈樾然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别再愁眉苦脸了,你看你脸都皱在一起了,像……恩……菊花?哈哈。”
秦念一愣,随即用被子捂住脸,“你讨厌。”
沈樾然连人带被抱进怀里,“念念。”
“恩?”秦念露出脑袋,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沈樾然眯起眼,本想说的话,在看到他一脸纯净的眼神之后胎死腹中。舔了舔嘴唇,吻上他的额,低声道:“你该休息了。”
秦念点点头,扑闪着眼问:“你要走了吗?”
沈樾然无奈道:“我有我的事。”
并没有字字珠玑,但听在秦念的耳朵里却有一丝酸涩。这倒是应了沈樾然之前那一句,没有必要围着转。两者相比,其实是一样的。
秦念搂住他的脖子往下拉,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路上小心。”白嫩的双颊通红。
沈樾然勾起唇角,半边眉毛一扬,戏谑道:“这么喜欢我?”
秦念羞红了脸,不肯吱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要你了,你会如何?”沈樾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秦念错愕在原地,似乎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仔细一想那个场面,顿时满心酸苦,心念在一瞬间崩溃,双眼顿时盈满氤氲的雾气。
沈樾然一鄂,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认真。
“我会死的。”略带颤抖的声音一点点溢出,那般的惹人怜惜。
沈樾然露出笑容,不知是喜是悲,贴着他的唇轻轻厮磨,“都说了是如果,哭什么。”
秦念嘴唇微微颤抖,“不许不要我。”
沈樾然颔首,“不会。”
又哄了好一阵才见秦念恢复了常态,倦意袭来,靠着床板的身体抵挡不住睡意,渐渐合上了眼。
沈樾然走出病房,随即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刺耳的笑声一点点穿了过去,沈樾然压低笑声道:“听到了吗?你弟弟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我。”
没有传来回答声,电话直接被挂断。
沈樾然的脸色很不好看。
秦白合着眼把手机递还给管家,低声道:“把这条红羊绒毯子换了。”
管家弯腰应是,取过毯子往外走。出了门才把耳中的声音干扰器拿出来。
应对秦白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秦白靠着躺椅,觉得太累太累了。过去的记忆排山倒海的袭来,故事的发展已经远离了他的初衷。
那份对心理学的热情最后幻化成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
远的模糊不清。
想起来,觉得眼睛有些发痛发湿。故事里有太多的情非得已,太多的不能自已。但故事的走向偏离了原先的轨道,他便再也无法掌控。
现在秦白唯一能做的,就是毁了自己。
在他身上,天才和疯子连一线之差都不存在。
绿草茵茵的校园里,瘦弱的少年抱着许多的书往图书馆走去。
少年明眸皓齿,只是皮肤显得有些苍白,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精神不佳。
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他常坐的位置上,手里的资料被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那是常人看不懂的文字与符号。
秦白垂着头,许久没有打理的头发长的搭在了两侧。
关于瞳孔反射催眠的记录只有寥寥数笔,这种不可思议的催眠在常人听来只是一个笑话,大多学者也都只是一笑置之,毕竟,这些缭乱的记录终究只是假设为多,并无实践和案例。
秦白是唯一的例外,他相信心理学可以创造任何奇迹。
和沈樾然的相遇纯属意外。
沈樾然在留学期间修习的是新闻媒体学,但对心理学十分感兴趣。回国之后想去图书馆找一些资料,就在那一天,他见到了秦白。
那是一个绿茵满地,阳光明媚的下午。
秦白坐在靠窗的位置,细碎微长的头发垂在耳际。单薄的身躯隐藏在宽大的T恤内,异常白皙的肤色衬的双唇越发红润。
沈樾然觉得,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就在此时,秦白抬起了头,眼神望了过来。
沈樾然心头又是一跳,却惊讶的发现,秦白的目光所及是他身后的木质大钟。
时间指向下午三点一刻。
沈樾然第一次忘记了心理学的存在,将那一份疯狂和痴迷暂时放下。
此后的一个月,沈樾然每天都来。
他总是坐在理秦白最远的那张桌子上,支着下巴越过种种阻碍望着他,满眼都是笑意。
遗憾的是,秦白从来没有注意到他。
总有忍不住的那天,即使那个人是沈樾然。
沈樾然走向秦白的时候,犹在想着措词。
直至走到他面前,他却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正当沈樾然叹息的时候,他蓦然注意到秦白面前的那张纸。
一瞬间,脑海中轰的一声,像是白茫茫一片,又像是被许多的东西撑得快要爆炸。沈樾然几乎以为心跳就要停止,那一刻,他对秦白重新审视。
这个人不止能让他心动,更能疯狂。
秦白听到声响,缓缓抬起头。见他一脸震惊,不禁疑惑道:“你能看的懂我写什么?”
答案估料之中,预计之外。
秦白露出一抹笑容,“坐下吧。”
沈樾然第一次庆幸自己在心理学上的天赋和敏感。
那是惺惺相惜的感触,秦白觉得人生的空白在一瞬间填满了,有知己的感觉真的不错。
那些苦闷枯燥的研究在沈樾然的陪伴下显得莫名愉快。
在很短的时间内,秦白完成了基础的理论。为了配合沈樾然,他甚至放慢了进度,没有进行下一步的研究。
沈樾然为他建造了一座私人图书馆,除了心理学之外,那里有所有秦白爱看的书。
放慢进度之后,秦白显然有了更多的时间来休息。黑眼圈渐渐淡了下来,脸上越发神采奕奕,一双明眸越发的诱人。
沈樾然忽然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也很不错。
第六章
秦白双手插在口袋里,乐颠颠的往前跑。
沈樾然无奈的跟在身后,两侧玻璃后是来回游动的鱼。
秦白一路跑到海豚馆,把脸贴着玻璃,用力往里挤压。
海豚们依旧自在的游动,似乎不察玻璃后有人。
秦白说,“等我有钱了,我想领养一只海豚。”
“这么有志向啊。”沈樾然微笑。
秦白点点头,嘿嘿笑道:“领养海豚要不少钱吧,不过我想,如果我的实验成功,说不定会拿大奖,到时候一定就有钱了。”
沈樾然张了张嘴,想说我有钱,但仅仅只是想想,他很快把嘴闭上。一来,这句话说着像暴发户一样,二来,钱买不了秦白美好的愿望,秦白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欢快,他怎么可以用如此庸俗的言语回应他。
秦白回头对他一笑:“然后我要叫他尼莫!”
沈樾然无奈的道:“尼莫是鱼。”
“我就喜欢他是海豚。”
沈樾然闭上嘴,纵容的微笑。
“去吃热狗吧,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