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困流 上——夜弦辰歌

“啪”的一声被推开了，“公车来了。”夏继南走在前面率先跳上了公车。

叶籽耸耸肩，破小子脾气还真是……

下班的点，公车上自然是很挤，这样躁闷的环境让叶籽皱起眉头来，夏继南上车早一会，正好站在窗户前，虽然眼神一直往外看，其实在不经意间却是瞥向叶籽的。看到他那副表情，夏继南稍稍往里侧了下身子，伸手拉住对方的胳膊，然后用力往自己这边扯。

夏继南的手劲有点大，叶籽的手臂上全是被他捏的发红手印子。似乎今天有点不对劲？由于旁边站的都是人，叶籽费了好大劲才来到他身边。

夏继南很快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又扭头看向窗外，不发一言。叶籽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原来是在跟自己怄气？手趁周围没人注意时爬上他的腰，嘴巴凑上去问他：“你在生我的气么？”

被戳到了心事，是有那么点生气，可是自己并没有问过。夏继南扭过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双眼睛漆黑如一潭深水，同样回望着他的，那样温柔的目光让夏继南心里无端生出了波澜。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是没有人会忍心怪罪些什么的。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选择妥协了。夏继南从他目光里移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一双普通的休闲鞋与一双高贵的皮鞋。

手在此时被轻轻握住，两个人贴的很近，挡住了别人看向这里的视线。

陪叶籽吃过饭，对方提议去外滩，夏继南一想回到家要跟林森单独相对，不免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跟着叶籽去了。他们现在跟普通的情侣没有区别，吃饭，聊天，接吻，做爱，可是却总觉得少了些东西，大概是因为对方太过耀眼，而自己太过平凡吧，以至在他面前时，总把自己放在极低极低的位置。

外滩并不比城市里的闷热，凉爽的风迎面吹来，让心也跟着舒服起来。灯火明明灭灭地映在水面上，会让人突然感觉这个世界一下子缩小到只剩下面前的这些风景。人变得很小，心也变得很小。

“这里很美吧？”叶籽一边朝远处的灯火望去一边感叹着这里的美丽异常。

夏继南点点头，从水面上吹来的凉风，一扫他心中的烦闷。水、风、灯火，都是能让人的心空旷起来的事物。

良久之后夏继南开口问身边的人：“你有没有骗过人？”

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乱思绪，叶籽转过脸来看着他说：“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被欺骗的感觉很不好吧……”夏继南盯着远处的水面喃喃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大概是不想有一点误会。

叶籽寻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去：“那要看怎么样的骗法了，如果是善意的，那就不算。”说完意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听到这样的回答，夏继南敏感地回头看叶籽，足足有十秒钟才问道：“那你骗我是善意的么？”

叶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他放在一侧的手握住说：“我不会骗你，你听到了什么？是萧青则还是林森？”

看着对方波澜不惊地表情，夏继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将谈话进行下去，他只是望着不远处刚起航不久的游船，没说话。

倒是叶籽，猜到了是什么事，“是我做的生意么？前两天去猫城，可能被林森看到了，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他是为你好……”

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弄的夏继南有点不自在。

“家里的生意，虽然不太正经，但是也不好不做，家族太大，我做不了主……”提到家里的事，叶籽苦涩地摇摇头，全是吃力不讨好，但又得必须去做。

“会很危险……”夏继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担心多过怪罪。

叶籽笑出声来：“以后有事就问出来，别搁在心里，要记住啊，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骗你。”

“给我多说点你的事吧，我们要试着相互理解不是吗？”不只是吃饭、聊天、接吻、做爱，感官上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淡去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为了不让喜欢的人再独自一个人吧。

“好啊……”叶籽开心极了，虽然这事在阳天看来太不择手段了点，他是故意被监视器拍到的，他是故意让这样的误会产生的……没有误会就没有信任，不是吗？

夏继南这才轻松地笑了：“算啦，原谅你了，不过……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去……”之前也有一个人往外滩来过，可是这一次却觉得这里分外的漂亮。而后面那句话，十足的勾引味道。

“那就不回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楼住他，两个长的都那么出色的人，远远看去真是一道极养眼的风景。

灯火流离的都市，没有谁是真正不寂寞的，在此，爱情占尽了各种天时地利，对青涩懵懂的少年而言，大概也算一种恩赐吧。

心跳的难以自抑，身体火热难耐，自然又是一番情爱。舌头肆意交缠着，在嘴里的敏感角落点着火，抱的那么紧，似乎要寻找一种前所未有的贴合。不再是一个人，不再独自等待天明，太寂寞了太寂寞了……心脏在怦怦地律动，要抱的更紧一点……

激情过后的深夜，总让人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虚无感，床上的人可能是热着了，丝毫不客气地把被子踹到一边。被子下面的身体是裸着的，到处都布满了红痕，非常诱人犯罪。

叶籽不敢逗留太久，急忙拉过被子盖住那具身体。他只是浅浅睡了一下，现在倒真还没有睡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他发短信给阳天：“雷宇栽定了，你有什么打算？”其实无非是要多从里面抽些利润。

没料到对方却打来电话，幸好调的是振动，叶籽起身到洗手间去接电话，以免打扰到正在酣睡的人。

阳天笑的一如往常，话语却一针见血：“他信你了？哦哦……看你以后怎么收场。”语气里尽是局外人等着看好戏时的幸灾乐祸。

叶籽还是那副表情，不急不缓地说：“那个叫林森的在他身边，太碍眼了……”

阳天戏谑地笑笑问道：“你想除掉他？”

叶籽回问他：“我不除掉他，还能怎么办？”

对话清晰地传入夏继南的耳里，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他早就醒了，几乎是在叶籽醒来的同时他就醒了，只不过是一直闭着眼睛罢了。

他只是想去上厕所，但没料想到会听到这个……全是因为自己吗？听到男人挂电话的声音，夏继南轻着脚步快速走到客厅里，佯装渴了要喝水。

叶籽看到他时有点惊讶，但表情极快地平复，走到他身后低沉着声音说：“不觉得暖瓶里的水太热了么，兑点凉的吧？”

夏继南手颤动了一下，杯子里的热水洒到手上。此时他的脑袋里乱成一团，第一次觉得身后的男人阴沉的有点可怖。

48.现世沧桑

叶籽敏感发现了他的不自在，手伸过去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帮他兑凉开水，夏继南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他，这个男人，在这时也能温柔地滴水不漏。

“喏，可以了……”叶籽试了试水温才递给他。

夏继南接过来象征性地喝了几口，然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很晚了，去睡吧。”

叶籽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已经是凌辰了三点钟了，这个点醒来的人很难再睡着，夏继南睁着眼睛，觉得分外的清醒。

叶籽也没有睡着，他睡觉喜欢平躺着，夏继南则喜欢侧躺。伸手摸索了好大会才摸到对方搁在一边的手，叶籽握了握说：“阿南，睡着了没？”

良久没有回音，叶籽知道他明明醒着，也大约猜到了他刚才听到些什么，精明如他，怎么又会不明白。

等待回应的过程是漫长的，好大会儿夏继南才翻过身子，然后蹭到他怀里，语气软绵绵的不像话，仿佛换了一个人。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了他胸口，弄的说话声音也闷闷的：“叶子，我很喜欢你啊……”叹息一般地说出这句话，总觉得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似的。

“傻瓜，我也喜欢你的，相信我……”把手臂收了收，搂紧怀里的人，等这个人主动说这句话实在太难。

“唉……”叹息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夏继南伸手搂上对方的腰，接着说道：“你们在做什么事，其实我明白的，只是有时装不懂，上次那枪挨了是想他能明白些，迷途知返，没想到，现在却越陷越深。”

叶籽听了有些怪罪地说：“你总是这个样子，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又要强，真的是太磨人……”

夏继南听他这样的描述，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有些泄气地说道：“就这性格了，改不了了吧，如果你受……”

手迅速地堵上他的嘴，不允许他说接下来的话。

外面的霓虹透过窗帘射出一道道地暗光，照在房间里的空地上，清明地观察着人的内心。明明有些话呼之欲出，但却为着某种因由被禁锢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因为太过年轻，一切允诺都变得幼稚可笑。不光他不会信，连自己也都不会信的吧。

“放过他吧。”这是夏继南最后说出的话，身体贴着身体，耳边是他年轻有力的心跳声，一切都是如此鲜活。

“嗯，睡吧。”叶籽没有追问原因，那些对他来说都是不重要的。

第二天一早醒来，叶籽早不见了踪影。夏继南起床洗涮时看到客厅里放着的食物，他总是如此周到地计划和安排着一切，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快九点的时候出了门，夏继南准备去人才市场转转，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工作。手里几乎没有什么钱了，雷宇那边也不知道会让自己做什么事。再想到林森，脑袋就像乱麻一般，甩甩头根本不想再去想。

夏继南转了四五个小时，并没遇到合适的工作。要不就是离家太远，要不就是给的钱太少。已近正午十二点，肚子不争气地唱起了空城计，他心想，如果再找不到的话，就给‘BLUE ROAD’的经理打电话，比起体力活来，唱歌是比较轻松的了。

有了这种想法，最后几个看的就不是太认真了，没却料到，快结束的时候竟碰上一家快餐店招人，不要求学历，只要肯吃苦就行。待遇之类的也还说的过去，就中午和下午吃饭的时间忙点。夏继南一口答应，老板说三天之后去上班。

工作搞定了之后，在附近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坐车回家。路上一直在想，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默默无闻，夹缝求生，只为混口饭吃？

回到家里，房间里空无一人，男人依旧邋遢地把东西到处乱放，杯子上搭着袜子也不是件稀奇的事。躺在沙发上时觉得一切都是空荡荡的，那件事就是在此时跑过来折腾他的：那个医院里的男人现在怎么样了？心里纠结再三还是决定要去看看，谁让自己犯贱。

午后的医院和其他时间比起来，是静谧的，病人被家属推着在花园里散步，享受病痛中难得的放松时光。夏继南穿过漫长的楼道来道那个略显破旧病房，从玻璃窗往里看去，男人在闭着眼睛浅眠，女人在一旁打着盹，姐姐大概是开学了，不知道用钱不用。

手紧抓着门把，想推门进去，可偏偏使不出最后一丝气力。在这样的僵持里，女人不小心磕到了桌子角醒来了。目光呆滞地注视会玻璃窗，才反应过来要去开门。果真是老了，包袱背了一辈子，累了，也倦了。

女人从里面出来，然后轻轻地带上了门，站在夏继南面前。好久才说：“他没多长日子了，这些天醒了倒念叨起你来了……”女人口气里尽是怜悯，人到快死的时候才后悔曾经做过的事，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夏继南透过玻璃窗又往里看了几眼，苍老的皮肤上面写满了时间的流逝，他叹了口气说：“跟他说吧，我不怪他，我找了工作，以后忙起来，也没空来了。”

女人这时倒着急起来，皱起的眉头让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那你的学……”

“呵呵……退了。”夏继南极其轻松地把这件事交待完，又看了眼房里的人，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在拐角处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女人说了句对不起。

夏继南自嘲地笑笑，那些话都没用，安慰不了也弥补不了心里的一丁点空缺。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其间叶籽没再找过他，林森也没再回来过，像约定好的似的，一起从他的世界消失。这段时间里，他给叶籽发了三条短信，可对方只回过一条，可能学校开学了，是在忙吧，他总有做不完的事。

今天是快餐店上班的日子，夏继南早早地从家里出门。上午的时间多数是干点杂活的，到十一点钟时才最忙。一切都还算顺利，十点半左右的时候，他开始出发送东西。

其实还好，遇到的客人都是挺好讲话的，除了累点，别的倒没有什么。可是就在送到最后一份时却出了事情。对方嫌食物放在最下面，压变了形，死活不肯签单子付钱。夏继南好说歹说了好大会，对方却越发的嚣张起来，一把夺过来食物踩在脚底下吼道：“你这人服务态度真差，我要找你老板投诉你！”

夏继南不发一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脚底下的食物，手指节握的啪啪作响。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端倪，往后退了几步，尖细的嗓子在这样的天里更让人烦躁：“要打人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不过说了你几句，都来看看啊……”

少年的脸早就有些发白，看着周围围上来的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立在那里，等待别人的目光将自己一点一点地凌迟。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那人还在叫嚷，旁边看热闹的也没有散去的迹象。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耳膜，夏继南才稍稍回过来神。

“多少钱，我给你……”年轻声音的主人挤进包围圈，身旁还有个姑娘紧紧地挎着他的胳膊。

如此熟悉，这个人曾用这种声音跟自己说过无数句话。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夏继南抬起头看了看叶籽兄妹，脚下猛踩油门，飞也似的逃出了这片令人难堪的人海，可偏偏还是让这样的不堪落到了那个人眼里。

周围的人仍在议论，有说年轻人不懂事的，有说那要东西的为难人的……叶籽轻轻挣脱了叶含挎着他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叶含一脸茫然，呆了数秒才跟在叶籽后面回去。向来聒噪的女生看到哥哥面上数年难见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毛。

阳光火辣辣地照在眼皮上，眼睛热的发红。夏继南开的飞快，最怕遇到的场合，终于还是遇到了。身体里像膨胀着某种情绪，连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

你一定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在物质上不如别人的时候，心里总会有种自卑的情绪；

你一定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被喜欢的人看到邋遢的一面时，心里羞耻的抬不起头；

你一定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在爱人面前赤裸裸地发现，原来阶级之分一直存在……

如果你未曾遇到过的话，你又怎么能体会那个倔强少年的心情？他是那样的敏感，一如你我的少年时代。

真的，可以被一万个人羞辱，但却不能容忍有一种是在你面前。

如果你曾读懂过我，你该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嘴角上突然有些苦涩的味道，这让夏继南分不清这是汗，亦或者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