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一个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局外人的冷然,怎叫人不思量。
苏徽走了过去,打算帮萧疏桐管这个闲事。从楚越凌手中将张程接过来,回头,看见陆觉非若有所思的神色。
如果可以,多希望可以相信。
大概是一个人太久了,近情情更怯。苏徽自认为是一个不会去爱的人。要爱,就必须要付出。相守一生的誓言都可以轻易抛弃,又有谁能够拿一生赌一个地久天长。这样的付出没有回应,伟大得让人恐惧。
后视镜里的那两人,年轻的脸庞,带着茫然。一醉一醒,谁更理智?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从来不曾考虑这些问题。他的心门,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关闭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信了呢?还是,他从未想过要去开始相信?无从知晓。
凭什么去爱?
他承认自己很懦弱很自私。他不要曾经拥有的灿烂,只愿此生仅此一次,一次便是永恒。若是没有,宁可就此孤寂。
“我说我说了半天,你到底听进去没?”侯彦正教授用力敲了敲侯半夏的脑袋,恨铁不成钢。
侯半夏猛的醒了,“啥?”
侯老先生一声长叹,哎,家门不幸啊。
“我说你也有点样子,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将来。你看看人家苏徽,年纪轻轻,有为能干。再看看你,要什么没什么。你啊……”
侯半夏撇撇嘴。又来了。您也知道我这么大人啦,那就应该让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要老管着啊。什么叫不规划将来啊,明明是我的规划从来都没有人支持好吧。苏徽那是苏徽,人人都和他一样,要傻子做什么。
侯老先生也懒得多费口舌,挥挥手让侯半夏自生自灭去了。这孩子,吃了这么多年华佗世家的饭,怎么光长个不长脑子呢。
侯半夏拉着脸刚从侯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就碰上高伟成。他一把拉住侯半夏,问道,“小侯爷,苏师兄真的去北京啦?”
“啊,刚刚和我说的就是这事儿呢。说什么要用前人的光芒来激励我这朵老不开花的狗尾巴草。我招谁惹谁了这是。”
啥?苏徽要走了?那个迷人无数毁人不倦惊天地泣鬼神呛倒雷人一片的苏徽苏大偶像要走了?
整个医院,整个医学院沉浸在了无尽的哀痛之中。医学院的大门口和图书馆都挂起了横幅,摆起了花篮:苏师兄,人们永远缅怀你!苏师兄,您一路走好!随处可见的小百花和伤心欲绝的手绢。
师姐师妹师奶师太们垂泪不止;师兄师弟师公师叔祖们对着胸口一阵猛捶——笑岔气了……
苏徽走了,意味着,所有医学院的雄性终于迎来了人生迟到的春天!
上背景音乐:咱老百姓呀,今儿呀真呀真高兴~咱老百姓呀,今儿呀真呀真高兴~山丹丹那个开花呀红那个艳艳~~~
陆觉非也终于是反应过来,苏徽是失踪了。
那天酒吧事件过后,苏徽曾很严肃地让陆觉非没想明白别再来找他。似乎,结局就该这样了。陆觉非借着出差的时间,前前后后琢磨了一番。说实话,他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眼前的他,很喜欢苏徽,这有什么错么?此刻的自己,没有办法保证一生一世,这有什么不可以么?
谁规定,要爱,就得矢志不渝,天塌地陷只为卿故?爱情不可以随着感觉走么?来一步是一步,在我喜欢你的时候,全身心的,尽情地去喜欢。在我想离开的时候,全身而退,留一个了然的微笑。
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想透彻,苏徽失踪了。确切的说,苏徽是从他眼前消失了。房东太太说,苏徽把房子退了,走了。苏徽的同事说,苏徽是到外地交流去了。
还回来么?
这可难说,苏徽到哪儿不是人才啊。
是啊,苏徽到哪儿不是活啊。非得在自己眼前晃吗?
突然生活就这么空虚了下来。陆觉非趁机问自己,要不,就这么算了?反正,他陆少爷从来没兴趣做强迫人这样有失水准的事情。可是,心底却又明明白白地不甘愿。
为什么不甘愿?只因为自己先放入情,无论真心假意,这场情谊里,他苏徽真的就没有半分感动和留恋?
前前后后认识的时间不过两三月,说是动情至深,呵,说实话,陆觉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只那么一眼独特有趣就非你不可了,他自认为还没有专情到那种程度。所以,不错,是不甘,是不舍,是看到美味的新鲜事物却没法尝到滋味的耿耿于怀。
还有几分,在听了闵榛关于他不负我我不负他的誓言之后的,茫然与空虚。
真的可以吗?真的可能吗?
22、求不得(三)
在如今空了的小屋里睡了最后一夜,梦里满是这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最后是苏徽醉了后,微笑的脸庞,带着点沉沦的放纵。
陆觉非猛地睁开眼,决定了:我是没办法就此天长地久,因为自己都不信任自己。但我愿意开始尝试,认认真真尝试一次,为了他。
从来没有人,让他有这样的想法,想要再走远一点。
然后的事情就不是很能上得了台面了。陆少爷在陆老爷的办公室里打了两天的滚,蹭坏了高级西服和名贵地毯各一套,碎了元青花一个。为了将自己身上的眼泪鼻涕洗掉,陆老爷又花费了干洗费无数。浪费金钱人力物力后的第三天,老爷子实在受不了了,总算松口让陆觉非有多远滚多远,别说北京,恐怕他要去北极老爷子都不会皱眉头。
许庭在家里给陆觉非收拾东西,眉头紧皱。陆觉非虽然在外面租了房子,在她看来一直都是小打小闹图新鲜来的,大部分家当都还放在家里,一时突然要出远门了,收拾起来真不方便。
“姐,你别皱眉头了,咱这是生离,又不是死别,怎么看着这么晦气呢?”
“你这臭小子,平日里就不学好!你自己说说,打小就没正经,逃课打架,抽烟喝酒,调戏良家妇男(?)混黑道,你什么没干过啊!好容易长成了个人模样又成天不着家,一点调都不着。你说,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们家妞妞贴心,白费了二十几年口粮。”
陆觉非低头瞅着那个大腹便便的巴儿狗,怎么看怎么觉得委屈。“得,妞妞就我妹,当大哥的不兴和妹子计较。对了,妞妞要是有了宝宝给我留一只吧,要像她一样的白狗,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手术刀。”
“去!有你什么事儿!什么手术刀啊,好端端的狗狗哪能叫那名字。难听死了。”
“行了姐,这是行李箱,你以为是机器猫啊?塞那么多它能不撑死吗?我这是去北京,又不是犯事儿跑路东南亚的,你别这么塞那么多。我大学不就北京念的吗?早几年我还北京生的呢。那地儿我熟,就我地盘,你别担心了。去了肯定有人罩我。”
许庭毫不客气给了个脑瓜崩,“好好说话,还想当混混啊?别把你爸气出毛病来,再进去可就没人捞你出来。你就过几天安分日子吧。事业有成咱就不指望了,以后找个好姑娘好歹定定性,听见没?老大不小到了。玩玩的事,玩过就算。”
陆觉非歪着头,“姐,这,还真有点难。”
许庭没说话,低头又往箱子里塞了一包内衣裤。
要走的前一天,陆觉非大喊一声咱也要独闯江湖了,硬拉着闵榛和林谦夫夫给自己送行。当然林谦是主陪,他家那口完全是附赠产品。陆觉非说上次好容易来了也没正经介绍,今天算是补过。
闵榛问,真走啊。
陆觉非道,什么话?不相信我能来个爱情事业双丰收?告你,老爷子北京势力大了去了,我去,那就是一少东家。上头又没人压着,享福着呢。
林谦说,你吓不吓人啊。不吭气的平日,一下子居然就丢了一切追人追到北京去了。得,这回你得把人追到了带回来,我也得看看是圆是扁过过目。
陆觉非指着许冉,你这个我已经过目了。当然不如我们家的,但也过的去。又对许冉道,哥们,你受累,接受了这么个包袱,我代表全体同志谢谢你!你活菩萨啊!拯救人民于水火!
许冉的主要任务就是喝酒,二话没说,跟他干了。
闵榛道,“你就好歹认认真真这么一次。到时候,真有到时候的话,老爷子面前我可以替你扛个一两分。”
“一看你就一奸险小人。对兄弟要两面插刀下油锅懂不?什么叫就扛个一两分啊!”陆觉非不满。
闵榛笑了笑,又道,“到了北京,离你那狐朋狗友远点儿,别找事儿。夏鹄可不在,没人替你扛着。”
陆觉非一愣,这是这几年来,闵榛首次在清醒的情况下主动提起这个名字。
也许,情随事迁也不是不可能的。又或许,这心小得只能容一个人。错了,就得换;过了,就得放开。
陆觉非有些醉了,闵榛送他回去。林谦和许冉也准备走,打算回家填填肚子,刚刚光顾着当酒桶了。就在林谦拿车的几分钟,他看到许冉和一妖里妖气的小男生有说有笑地站在楼梯口说话。林谦轰的一下上头了,二话不说,下车直接上去把许冉抢过来,看得那小男生是一愣一愣的。
“喂!我说林谦!”许冉还没说完就被林谦扑倒,背狠狠地撞在了车门上,一阵眼花。嘿,这小子力气还真不是盖的。
林谦拽着许冉的衣领子,恶狠狠道,“你忘了你给我保证的那几条了?咱复习一遍,不许寻花问柳,不许三心二意,不许招蜂引蝶。说,你和人靠那么近是什么意思?看上他了?说我不好,他就好到天上去了?不就一毛还没长齐全的小毛孩子吗?亏你也看得上。就你那破眼光,我说出去都嫌丢人。你是不是后悔给我戒指了?是不是后悔处一块儿了?我告你,想分,没那么容易!”
怎么最近老是这个话题啊,还有完没有?
许冉看着他,道,“说够了?说够了咱就回家吧,吃醋哪有吃饭重要啊。”这台词怎么就这么熟溜?
“许冉!不许逃避问题!”
“我都逃避什么啊?”许冉一个擒拿,将暴走的林谦制住了,拉起他的手,指着戒指说,“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再说一个分字,信不信我从高速把你扔下去。”
林谦果然不闹了,“你没看上他?!”
“看上什么啊,一问路的路人甲。”许冉笑了出来,“瞧你一脸呆样,哪有点形象啊。行了,别笑了啊,够傻的,闹累了回家吧,傻小子。”
林谦乐了,拉着许冉的手不放。许冉一边掏车钥匙开车门,一边随他去了。林谦正傻笑着,手机响了。刚接起来,许冉就听见杀猪叫。他发誓林谦的嗓门绝对是夫夫生活中的一项噩梦,谁愿意你侬我侬的时候来嚎一嗓子?心理阴影啊这是。
“啊——夏鹄夏鹄夏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想我了吧?别急,我就要回来了。”
“什么?!”三楼掉个金元宝砸头上都没让林谦这么震惊。
“我说,我胡汉三又要回来了。”
许冉拉了拉林谦,没动静,觉得不对,将人扳过来,“喂,林谦,醒醒嘿,怎么啦,傻啦?”
“许冉!”林谦突然抱住许冉,爆发出无敌的海豚音,“夏鹄要回来啦!!!!!!!!!!!!”
整个城市为之一颤,天上的星星抖了两抖。
值夜班的侯半夏同学盯着星空看了半天,对旁边的高伟成道,“你看今天的星星是不是有点反常啊,怎么好端端地抖了几下。”
高伟成摸了摸他的额头,“坏了坏了,这孩子说胡话了都。我看你啊,离过劳死还真不远了。”
“gunaway(注音:滚away)!乌鸦嘴!”
同意值班无事的护士丙小姐不知何时飘然而过,看了一眼侯半夏,神情高深莫测。侯半夏被她看的毛骨悚然,下意识摸了摸脸,不就两天没洗脸么,至于这么鄙视我么?
丙小姐幽幽开了尊口,“看公子面色红润,夫妻宫大亮,这是红鸾星动的征兆啊。公子大吉呢!”
侯半夏无语默然。高伟成一脸口水,“你给我也瞧瞧?”
丙小姐切了一句,炮灰路人平凡受,有啥好看的。说罢甩甩头发走人了。
高伟成风干中。侯半夏拍拍他的肩膀,“别伤心了,我请你吃饭。”
“好!不过,小侯爷,要真的是桃花来了,你可不能瞒着。隐瞒事实是要被雷劈的。”
“哪儿那么多废话啊!要吃不吃。”
“吃吃吃!谁不让吃我跟谁急!”
红鸾星穿越整片大洋,从遥远的地方飞奔而来砸中你,这是什么概率?呵呵,缘分的事情很奇妙,就好像,两颗看似永远没有交轨的行星突然有一天,就这么相遇了。
所以,你,对,就你,别东看西看的了,最近走路小心点,走在大马路上也是很有可能被属于你的那颗流星砸中的。
23、求不得(四)
陆觉非着陆北京的时候,其实也很想喊一句胡汉三来着的。毕业后就再没怎么回来住过,此刻觉得空气里的沙尘都是熟悉的——这母亲子宫般的乡愁。
陆觉非深呼吸一口,努力嗅了嗅,然后盗用了缉毒犬的名言——我闻到了苏徽的味道,旺旺!
花儿朵朵向太阳,我们亲爱的北京天安门!陆觉非一边和北京的哥侃大山,一边感慨社会主义好啊,日新月异,再有个几年,恐怕变化得什么都认不出来了。
陆家在北京有好几处房产,住的问题自然不是问题。找到苏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不过,苏徽对于陆觉非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这让陆觉非有种前途难料的感觉。
苏徽也并不避讳,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穿的集度假跑路商务休闲于一身的家伙,点点头,你还是闻着味儿就摸过来了。
陆觉非暗暗汗了一把,这都被领导掌握了。
苏徽道,你自己想明白了吗?
陆觉非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苏徽就这么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越看陆觉非心里越没底。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我这个人吧,不甚可靠。但是人生在世总有些时候需要放手一搏。你若连受伤的勇气的都没有,哪有可能收获?
苏徽叹了一口气,道:“等会儿我们有个报告,你也一起来吧。”
陆觉非瞪大眼睛。苏徽,你睡醒了吧?怎么说胡话了?你们的医学报告有我什么事儿啊?难不成还是以我为病例的?
不过最后,陆觉非还是跟着苏徽进了会议室。会议室不算大,空气里满是皮革的味道。看得出来,每个出席是人都是背着专家名号的。陆觉非找了个角落,猥猥琐琐地坐下了。
今天的报告,苏徽是主角。陆觉非以前听说过苏徽的光辉事迹。什么大学本科就开颅,学术研究直接刊登在了国外权威,在课堂上挑下资深教授,技能考试高分记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神乎其神,说的就跟那武林高手睥睨天下一般,强者无敌独孤求败。
本来,陆觉非对于这些都不是很感兴趣。他只知道苏徽就是苏徽,就算他不会治肿瘤,也还是那个缺爱到偏执的臭小孩,让人有一种想要调戏的冲动(喂喂!)。
不过,看见苏徽站上讲台,一身白大褂的那一刻,陆觉非觉得苏徽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当医生的人。眼神冷冷的,像手术刀一样精确,一丝不苟,完美无瑕。虽然他不知道苏徽在说什么,但从人群赞赏的眼光中,猜得出那应该是一项非常惊人的研究。
然后,有另一位白大褂上台了。陆觉非皱了皱眉。很合拍的一对搭档,即使局外人如陆觉非也能感受到两人相似的气场。
她,叫侯茯苓。陆觉非听见后面的小声议论。看,这就是侯老先生的孙女,名门之后,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