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上——周而复始

作者:周而复始  录入:10-19

怔了怔,萧府的夫人?难不成她知晓自己?应该不可能吧。犹豫中,门外再次催促着,只得整理了衣裳,前去拜见萧府夫人。

自从夫君北行后就一直在病塌上的萧夫人,昨日一听了这位“为君分忧”的言三也是从塞北回来的传言后,当即振奋精神梳妆一番,迫不及待的过来了,没等站稳,当即焦虑得询问起塞北的事端来。

这位病容未消的夫人就是萧泓的母亲?对长辈向来守礼的言家耀辉细细讲述当日趁着满城空虚,蛮夷发动战事,火光冲天,在危难之际,钦差萧大人坐镇城楼,面对乱箭指挥若定,策马增援的箫将军挥剑浴血杀敌,无数贵胄子弟也奋勇向前,说到惊心动魄处,惊得满楼娇呼声声。

听得惊慌处,萧夫人惊慌得探身紧紧握住这言三的手,直到再三确定了夫君、孩儿无碍后,这才喜极而泣起来。这些月来,可算是有人给她带来了定心丸了,各府的夫人们都向萧府夫人道喜,做得这样的功勋,大人和公子的前途都将不可限量呢。看着抹泪的萧府夫人,言家耀辉默默礼让到了一旁。这绝不逾越法度和谨守身份的仪态得到所有旁观着的夫人们一致好评。

远远的瞅着这煽情的场面,扮作楼内护卫的江家侍卫都傻了眼,他们追随言家三少时,曾经听江穗交代说这位三少是亲家老爷一家中最稳妥的一位。真的是最稳妥的一位吗?最稳妥的都能这样瞎掰,那么其他不稳妥的又将会能折腾成什么样?

听到平日里走马章台的自家子侄们英勇面对蛮夷的英姿,信不得也疑不得的夫人们都悄悄相觑,难以把握。不管如何,也不算是坏事,就算是假的,也是这言三说的,要是当真,那——只能说老天开眼了。

因为太过不可想象,不出一日,这件事就在满城闺阁中传了遍。

听了传报,深宫的王上良久才道:“朕实在想亲眼见见这言家三郎。”在天子脚下光明正大散布谣言的言家小三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若这就是言家最正常的,那么其他的又能折腾出什么样?想像一下吧。

“皇兄,您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了吧。”将购得的嵌宝鎏金阿育王塔送进尊佛的太后殿去后,转到御书房打发时间的永固一听了这话,连连摇摇头道,“言家这样做也无非是置死地而后生,虽然搞怪却也不伤大雅,这样一闹不是正要舒缓一些事态么。”这些日,不少到底搅和进第一家家事的臣子正找着时机想要找些事端来给主子们开脱,现在反倒被搅和过去了。

“是无伤大雅,简直就在为京城吃喝玩乐长大的京城贵少们歌功颂德。”王上微笑,撂下手中送来的捐银总数,所需的赈灾银两算是解决了,这对朝政件很及时的援助。至于小孩子之间的恩怨,他也乐意旁观一下热闹。

不管怎么说,白得来的夸赞,让所有纨绔子弟的爹妈都很高兴。有不坚决不信的特地钻营着去兵部打听打听,这两日慢悠悠报到兵部来的微末战报佐证了言三所言的战祸不但真实存在,附送在其中一同报过来的塞北百姓的万言书也佐证了扬州言三的言辞,当即,在民间再次引来喧嚷。

这大大有利于朝廷、宗亲、世家、贵族颜面的言论让任何想质疑的人都不敢去挑刺找茬,就算是清明如包青天或是愚钝如蠢猪者皆知道,一旦对此质疑,那可就是向把持大半个朝廷的官员家族对抗,这种事情连宫内都传出赞誉之声,还是不要扫兴的好。那些曾经自持身份不肖于同行的其他世家子弟及其各自的爹妈都悔恨不已,想必这群纨绔子弟北归后,前程已然铺下,他妈的,亏大了。

不管如何,打着“为君分忧”的招牌,得了大善之名扬州言三,风头无两;朝廷所得的捐银片刻未留立即汇兑了现银押运往灾区;有了这个路数,各地的官员都将效仿,空虚的内库应该会很快丰盈起来吧。

这纷纷扰扰中,日出日落,在无数百姓的热烈期盼下,传报到来,从塞北归来去展现圣恩浩荡的两路钦差和公子们一同快到京城了。

一路赶马加鞭,赶前赶后,最终汇聚在一起涌向京城而来。远远见着城楼,,北归的钦差仪仗队列竞相显出威严,策马同归而回的公子们也整理衣冠,更是提着十二分精气神,兴奋得将准备好了各种说词再在肚子里演练了一遍,鼓起胸中无限激情,定要将亲历的十分危难往一分二十分上靠。经历了人生转折的经历了生死关头,如今他们可不比以往了。

一路撒欢般疾行而至,遥看迎候钦差的十里亭前前后后内内外外的聚集着轿子、马车、骡车,不远处小坡上的小树林里,挑着担子卖豆腐脑烧饼的摊贩忙碌着,一早儿来占位的决定是正确的,小半天就把卖得见了底。

啊!见着了远归的队列了!连忙抛下手上的碗筷,都兴奋得蜂拥向官道过来。

驱马在前举着钦差仪仗的武官瞧得疑惑,怎么城外有这么多的百姓?踏青?不对呀,那今儿个是什么节客?

避开钦差的仪仗,都争先恐后的盯着刻意退居在钦差队列后面的光鲜少年公子们。

细看去,确实,那常常涂脂抹粉以示尊贵的公子们明显黑了,也矫健了,气度也深沉,连赘赘肥肉都消失得差不多了。昂首高居在马背上,按着腰间的长剑,摆着姿态的少年公子们无一不英姿飒爽。看吧!言三少所言不虚。少年英雄们归来了!

迎着对着他们欢呼的百姓和自家久未见得的母亲、姊妹、家仆,激动之余,免不得有些嘀咕,自个儿平时有这么受欢迎么?

钦差是代表了王上的威仪,出行远归都有符合级别的官员专程迎候。这次,十里亭前摆下的仪仗不同以往,毕竟,身怀皇命,遭遇蛮夷攻城,誓死坐镇的风范已经家喻户晓了,忠君报国的萧大人的声望是水涨船高,受王命,礼部专程加大了礼遇的规格,数名大员恭迎。

看着对着他们欢呼着的百姓,大为不解的萧大人翻身下马,迎向同殿的同僚去,没等走到前,脚下顿住了,怔怔的盯着站在迎候队列中的一位如春风般的银衣年轻人,那是——!?

“言家三少?!”陪随着萧大人同行而来的吴源错愕得失声而出。

第十七章

这一声震得整个仪仗队列晃动起来,言家三少?哪儿?在哪儿?

应着吴源吴大人的失言,言家耀辉含笑拱手施礼,只是很快就被蜂拥探看精忠报国的萧大人的人群给挤开了。

看着没入人群中消失了的言家三少,后悔没有自制住的吴源紧紧闭上嘴,脸上也和萧大人一样阴晴不定起来,言家小三怎么会在这里?这算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是致死地而后生?

扫视茫然的左右,轻吐了一口气,这在仪仗前列,除了钦差随行之外,近身还没有外人。可亏了礼部有迎候钦差仪仗回程的惯例,眼下除了少部分公子在仪仗后面簇拥随行外,而多半一早儿就绕过官道急着直接往城门去了。不然,见得言家小三在这里,不知道会喧闹成什么样子。

看着回过神来有捶胸顿足前兆的萧大人,吴源赶紧转开视线,心里也只能为萧大人可怜了。此行归来,为了看管住儿子,萧大人诚恳请托他援手,为对付随时要溜的萧泓,他用尽心机费尽心思,最终,万万没想到先行回乡的言家居然会出现在京城,这,这反倒成了他专程压着萧泓和言家小三见面的乌龙事了。哎,萧家的麻烦跑不了了。

看着前方,吴源低声示意还在发着怔的萧大人,“大人,请您先顾及眼前,各位大人一早就来迎候您了。”一众迎候的大人们都不是可怠慢的了。

听了吴源这话,萧大人连忙压下悔地要死的心悸,赶紧拱手迎向走出驿亭的同僚。

迎着不知为什么怔了一下的萧大人,拱手笑相迎同僚们打着趣,莫不是萧大人想夫人了。哈哈大笑后没片刻,同僚们的殷勤客套得让他顿生惊心,他虽贵居一品,却只是虚位,不掌实权,所去颁旨的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端,这样客套不至于吧?想到还有十里路要慢慢前行,赶紧将其他心思放在一边去,谨慎得保持着中庸,打出十二分精神来应酬。

“亲家公子。”

翻身下马的林政皓转目看去,叫他的吗?那是哪位?

看着含笑走来的银衣公子,细看了半天才恍悟,林政皓咧着嘴角笑了起来,道:“人人都确定你们回扬州去了,没想到会到京城来逛逛。”难怪姑姑似乎也对这言家都礼让,这言家当真不太好惹,心中就算有一百分想要回避,现实下,同为姻亲,也只得识趣得拱手相迎。

家耀辉含笑,“能看看京畿风光,一直是言三的夙愿。”绕过人群后,能找出个熟人也不枉此行了。

“哈哈,小兄定尽地主之谊,”笑着的林政皓领着言家耀辉到了一边,看着胡乱猜测的家丁们当即排开遮挡了其他车乘间的视线,林政皓苦笑看着言家三少,印象中,这位温厚的言家三少最是淳朴,没想到仅仅是换了一身衣装,转眼就浑然翩翩佳公子了,“三少,您怎么来这是非之地?”

不敢担当三少之称的言耀辉微笑道:“总不能在家乡坐等借着京师威名散传过来的谣言,无端染上灾祸吧。”

“不要在京城中赌注下自己荣辱,在京城,从没有绝对的庄家。”看着温雅表象下清寒的言家三少,林政皓沉寂了片刻,道:“听我一句劝,三少,还是去姑母那边避一避吧。”

“多谢忠告。”言家耀辉微笑不减。

“说句定被林公子取笑的话,言家六兄弟自出生起就在市井流言中长大,对应之策信手拈来,毫无在意,若这件事只是在流言蜚语中传递这么简单,言三又何必自寻烦恼跳进这纷纷扰扰中来。比市井流言要可怕多得多的是根深蒂固的法度。”

听得怔着了的林政皓看着言家耀辉,没等发问,官道两边忽然发出一声欢呼打断了两人的低语。

“看!那就是箫将军!箫将军!”一声起,声声响应,一阵高过一阵。

探身看过去,远远的一辆马车上,萧泓被侍从从车厢内扶着了出来,远看清瘦了很多,肩膀还吊着白色袋子,看来,塞北留下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挑帘出来透透气的萧泓听了两边突起的欢呼,顿时缩起了眉头,当日他在江氏婚宴上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鼓噪纷扰,难不成他又招惹上什么是非了?立即举目扫视,定睛在远处的树荫下停顿住了。

被这声声莫名的欢呼,萧家的护院家丁都搅和得紧张起来,现今,萧家最渴求的是鸦雀无声的境界。负责看护大公子的萧家护院仔细搜寻,顺着大公子木讷的视线看过去,除了不远处有几位说着话的公子之外,没见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再看看一个劲发着呆的自家大公子,他们忧心忡忡,最近大公子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可别真出了毛病。

远远的,特地不去张望的言家耀辉最终抬头看过去,触碰到看过来的视线,缓缓施了一礼;远远的,同样,萧泓按着腰间的剑柄点头回了一礼。

夹在中间的林政皓迎着萧泓扫视过来的余光,有点心虚起来,这种风波,他也是绝对不想参与进去的。抬手扬声招呼道:“萧公子,好巧啊,又碰面了。”天天见面,在同一个驿站休憩,说着这“巧”字的林政皓都不好意思了。

这算是邀请吧,萧泓迈步过来,“还以为你们已经回了扬州了。”

“不能不来啊。”言家耀辉微笑回应,“君子舍命精忠报国,小人也只得舍财独善其身了。”

这是什么意思?多少带着些生分的回话使得气氛顿起清凉。

“啊,大公子,大公子!”穿插在人群中寻找自家公子的萧家小厮一眼瞧着自家护院,兴奋得欢呼起来,“夫人,夫人,大公子在这里!”

看着言家耀辉,萧泓还没说话,一旁总算猜出这位银衣公子是什么人的护院家丁唬得连忙拥着大公子往迎来的夫人那边去了。

“他又不曾招惹你,你何必编排他,”看着被簇拥着离远了的萧泓,林政皓叹声道:“这一路上,他都和半死人似的,这才见着点人气,你何必还冷淡他。”

“倘若有位大好男儿喜欢你的这件事闹得人人皆知,此人杀不得,恨不得,怨不得,恼不得,你会怎么办?”对林政皓的责备,言家耀辉淡然反问。

林政皓瞧着言家三少,良久道:“似乎……除了归隐山野之外,没有办法。”

“是啊,这就是所有人的愿望,”言家耀辉微笑道:“想必今夜之后,满城的公子们都在算计着我们言家究竟什么时候逃遁山野,永远见不得人吧。”

设身处地后,才体会到言家艰难的林政皓领会了,沉默了,这场是非下,言家所处的境地没有任何选择,根深蒂固的法度最终也会将站在言家这边的可能给抛离。

怜悯得看向言家三少,触及那玩味的笑意,林政皓忍不住道:“你还笑得出来?”

“有什么可笑不出来的。”言家耀辉笑道:“以言家全族永离尘嚣为保底的底价,我能做到的任何一步所得都是获益。”

获益?好奇了林政皓端详着从容的言家三少,心下有了计较,也对,这言家是连姑母大人都礼让的人家,应该绝不简单,思量了一下,道:“三少,你还不太熟悉京城的一些风土人情吧,要是你不介意,我想尽一下地主之谊。”

“恭敬不如从命了。”言家耀辉客气着,道:“明天午时在风华楼聚聚可好。”

“一定来。”拱手告辞的林政皓低声留下最后一句,“我还无法肯定一定会帮你,只能说,要是有可能,我定会尽力而为。”

第十八章

对先到京城的言家究竟布了什么局好奇不已的林政皓最终按下好奇心,迎接萧大人的仪式结束了,回城的队列也动了起来,不想招惹猜测的林政皓和言家耀辉告辞,临行回身道:“萧大人身上有姑父的谢恩折子,明日定会述职呈交,最近要小心回避回避吧。”

言家耀辉道谢了,这就是永固在折扇上留言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涵义吧,也是,借着赐婚婚宴上的杀戮,不知道还要再添上多少性命,朝廷的肮脏事,透着满眼血腥。趁着这还没有凝结的血腥味借着江氏余威做点手段,这本就是言家耀辉匆忙找着门路的理由。

候在远处等着的江家侍卫瞅着满眼悠闲甚是有趣,只是江穗私人亲随的他们,在江氏中身份低微,现今服侍着夫人、少主格外关爱的亲家少爷,他们自然尽心尽力。望着言家三少过来,赶忙跳下车扶着上了马车。卷起鞭花,也一同随着大溜回城去了。

和千里路程相比,最后的十里之程就短暂多了。

晃荡着进了京城,顿生尘埃和喧哗只是一瞬,转眼所有车骑都分开消失在各个路口了,抬眼看去,烈日下的京城,满街清清冷冷。

哎?那些先回城的公子们都上哪儿去了?

守着城门口张望的大掌柜一溜烟跑过来,感慨着,“那些公子哥儿们连马都没下,都回家去了。”和预想着的肆意玩乐一番的预计大相径庭。

要不是预先都知道去了塞北的少年英豪们今天回来,不然,那自远而近扬起的烟尘肯定惹来禁军。至于这些月来都很扬眉吐气的府衙班头早就远远躲开去了。这还罢了,纵马而归的公子们掀起的一路烟尘将凑着赶热闹的百姓连欢呼都省了,唬得贴着城门墙边,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卷进马蹄底下,转眼,除了落下满头满脸的灰尘,再没了其他,纷纷讨了大大没趣,当即就都散了。

是这样吗?想来也差不多吧,就算平日里没心没肺,离家数月,归乡后第一选择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三少。”靠着车辕坐着,探身的大掌柜小声询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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