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小孩里也有几个和他一样,没想到还没到驻地便先折损了一半的兵力。常溪看着吐了一路的人,疑道:“老师你是不是和杜小崩一样晕车啊。”
常建一脸苍白地道:“我连飞机也不晕,怎么会晕车?要不是这里人多眼杂,我直接开翅膀飞倒比现在还自在。我这就是被颠出来的毛病,一吃饱再颠两下就直接吐了!”
“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我们停歇一会儿?”常三忧愁地看着常建,忙端茶递水地忙前忙后。
“没事,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常建心中暗自腹诽,这会儿可怜的十九怕也在吐吧,把他交给木人张,总得还是要过那一关。
难道这就是恶有恶报?
第八十七章:生当死当
钟凤舞又打了清晨第二十个喷嚏,终于抓狂了。
老师曾说过,当你打喷嚏,一定是有人在背地里惦记你。
“尼玛到底是哪个混蛋一天到晚地惦记老子啊!要是被我逮到,男的切鸡鸡,女的奸了。”钟凤舞终于抓狂了,害得他一早上连束发都不能。
常建听到这辣椒一早就开始血腥的咒骂,跑过去揉揉他的头发说:“你那叫过敏性鼻炎,回去了叫十九给你治治就好了。”
轩辕不卓这一行人是白天赶路,晚上扎营,现在早晨正是梳洗整理的时候,常建一伙人正热热闹闹地嘻笑打闹着。
常溪却早已把自己收拾好,正一丝不苟地给主子常三梳头发,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容。常三却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认命表情,乖乖坐在那,表情纠结。
“常溪你若还是这副奴才样,下次就把你和何似一样留下,照顾那帮小的。”常建又开始吐槽常溪。和他说了多少次,他总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心在常三那跑前跑后的。
“哎呀,老师不要啊,下次我不敢了行不,我就快梳完了,好了好了。”常溪缩缩脖子,手里麻利地帮常三包好布包,动作熟练,一气呵成。放眼看去,常三的头发的确是众娃里绑的最好的。
孙华透一边用盐和薄荷清理着牙齿,一边打趣地说:“常溪,你手艺真好,过来帮爷也梳好头发,给你三个铜板一次。”
常溪白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吐了一个字:滚!
轩辕设远远地看着他们一群人,居然有几分嫉妒。
他们真是没规没矩,没大没小,但是很快乐。
那个他朝思暮想的狐狸男原来叫钟凤舞。他果然随着自己的师兄弟们一同北上了,自己的苦心果然没有白花。
虽然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吃不好、睡不好,可能远离母妃和王太后的唠叨,他也乐得轻闲。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日日都可以见到这只又爱又恨的坏狐狸了。
坏狐狸真的很坏,他一早打几个喷嚏便要骂人,然后又欺负了几个老实的师弟,不是夺了别人的餐点,就是恶作剧地把别人的头巾藏起来,然后又去他那个纤弱的师傅那里揩了一点油。
他看得非常分明,他故意卖萌往师傅怀里蹭,然后毫不客气地窝在那人胸前,一副色迷迷地样子盯着他的脖颈,似乎嗜血的妖怪,随时准备发作,往那纤长如玉的脖子咬上一口,吸干他的血液一样。那种赤裸裸贪婪的目光,他隔了老远也能看见。更可气的是他那糊涂师傅还一脸父慈子孝、任他妄为的呆样儿。
这教他怎能不嫉妒?
他想自己再也不是大世子,被那些禁兵保护得好好地,枯坐在一辆豪华的马车里。他愿自己只是那只坏狐狸的师兄师弟,或者老师,被他欺负着,和他打闹着,被他坏坏地吃着豆腐。
那只坏狐狸也终于知道他轩辕设的真实身份,不过也就焦虑了几日而已,大约是生怕会被打击报复吧。毕竟他可在秋围战场里恶恶地扇过他两个耳朵,若是世子较真要逮他,他哪里还有命在。不过这坏狐狸观察了几日,见大世子没有动作,便又放心大胆地开心起来,似乎早己忘了自己和这个有乔装癖的家伙有过交集,一日里依旧调笑打闹,再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轩辕设也有点气恼有点急,觉得自己遇到了一生中的难题。
他也偶尔听母妃和王太后商量过要给他娶哪位将军或大臣的千金做世子妃,还说如果现在不大婚,那先给他纳个侧妃或找个侍婢也好。总想他快些传宗接代,生出个孙子给她们玩玩。而那些常常伺候他的丫头们看他的样子也都半羞半媚,意味不明,他知道自己是个半大小子,必是要识男女之事,可他意淫的对象现在却只有那只坏狐狸。
虽然庞国盛男风,连赵国的那些王孙公子也爱养着男宠,但轩辕国一向崇武夫,没有一代君王会容忍这些禁断之恋。自己的心思和未来都着实太渺茫,而他也只能在梦里对那家伙为所欲为了。
想到这里,轩辕设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内心痛苦极了。
他想着总要找机会接近他们,一路走了半个月,终于找着机会了。
走了一个月的雪地荒原,终于见着个小村庄,却一群人哭哭啼啼,原来正是一对夫妇在卖儿鬻女。
常建和一众小孩子前去围观,原来是几个蔡国的人牙子过来这个贫穷的小村庄做生意,正趾高气扬、不耐烦地道:“生当还是死当,想好了没有?若是死当,男孩十七两,女孩十二两,生当的话,十年预先给八两,到了时间再退五两来取人!”
常建上前道:“何是生当,何是死当?”
那蔡国贩子一见这行人只是路过而已,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杜微却和老师解释道:“所谓死当就是把孩子卖给这些贩子,无论生死都不得再过问,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生当就是暂时卖了孩子给这些贩子,这些贩子再把孩子转卖给各个达官贵户里做仆役,过了十年这些父母可以再拿凭证去取人,但是去取人时得付不少银子。他刚说的便是生当八两,若是十年后要再去赎人,还得倒给贩子五两。所以逼得许多人只能选择死当。”
众娃听后都黯然无声,他们大多都是早已没有爹疼娘爱的孤儿,最是见不得这样的生离死别,活活拆散。
那对夫妇已经穷得快要衣不遮体,正带着二个儿子,三个女儿和那贩子讲价,正在纠结要生当还是死当。那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三四岁,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凄惨。
钟凤舞怒道:“天下间哪有这等狠心的爹娘,如果你把他当东西一样的卖掉,为何当初还要生下他们?倒不如一生下来便掐死他们罢了,免得他们又要过这样猪狗不如的生活。”
钟凤舞之所以今天强出头,是因为他也有着悲惨而类似的身世。他也是被父母在三四岁便死当了,当时卖给了一个走街窜巷并不怎么高档的戏班,只不过比一般的杂耍小班略多些人。被卖的记忆已经不怎么分明,只记得他死命地抓着姆妈的衣裳,怎么也不肯随那些陌生人走,却生生还是要离开。
他记忆很深刻的倒是在戏班里如猪狗一班的生活,小小年纪什么杂活都要做。除此之外,严苛的师傅还要每日教他们这群师兄弟们求生赚钱的本事,拉筋、下腰、劈叉、翻跟头,哪一样不是边做着边疼边喊。做得不好便没有饭吃,若要挣扎着活下去,就要事事做在人前。所以在戏班的几年里也让钟凤舞变得成熟世故、凶悍泼辣、机智伶俐,很会察言观色,格外好勇斗狠、倔起来不要命。
他一直以来深深恨着自己的父母,把自己卖给戏班,小小年纪便饱受人间冷暖。所以现在他这些恨意都爆发了,面对当年一模一样的场面,叫他怎能冷静?
听了钟凤舞的话,那瘦骨嶙峋的母亲哭得更惨,一边抽泣道:“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们也不至于要卖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们跟着我们也只有饿死罢了,若是到了其它人家还能有条活路。”
轩辕不卓看常建在不远处围着一些村民许久,早不耐烦了,忙过来问:“常大哥,我们准备上路了,你们在看什么热闹?”
钟凤舞跳着脚说:“这些蔡国的奸商在这里买孩子了,校长你还不管管他们,买卖孩子不是犯法的吗?快去捉了他们坐牢去!”
蔡国贩子一看呼啦啦一下子围上来这么多军爷,觉得大势不妙,忙驾着小马车逃窜了,留下那悲苦的一家,还抱在那哭成一团。
钟凤舞幸灾乐祸地道:“哼哼,人贩子已经逃了,且看你还把孩子卖给谁!你们这对狠心的爹妈!”
第八十八章:长贫难顾
不料那个最大的孩子却突然发难,如一条疯牛般直往钟凤舞身上撞过来。钟凤舞一个不防,被他重重地撞飞开去,摔在地上。
钟凤舞坐在地上,怒气冲冲地说:“不识好歹的家伙,你爹妈要卖掉你,我帮你教训他们,你不谢我反倒撞我,你作死啊?”
这一撞不打紧,轩辕设突然从人群中急忙飞身过来,护在钟凤舞身前,作势要打那个撞了他心上人的小孩。
那个小孩一看见轩辕设一身庄重的华服,身强体壮,又是一脸怒容,哪敢造次,忙哆嗦地退了回去,仅有的那点勇敢和力气早已经用光了。
只见那个准备卖孩子的父母无能为力地招呼着孩子道:“别惹事了,咱们回去吧,人贩子走了,我们便一同饿死罢了。”
其它几个孩子听了这话,也只得垂手而立,跟着父母往回走,再也不理会他们这些围观的路人。钟凤舞这才知道那孩子为何要撞他,若是卖了他们也许他们还有一条生路,现在贩子走了,他们一家也只能抱在一起饿死了。
轩辕设忙去拉坐在地上的钟凤舞起来,不料钟凤舞却冷冷地甩开他邀约的手,自顾地爬起来,然后望着常建,有些惶惑地说:“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
轩辕设面上尴尬,只是望着那一家子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相信我轩辕国境还有如此惨事,北海不是可以捕鱼吗?他们捕鱼吃不就好了,何至于会饿死?”
常建笑着道:“以前有一个王子,听闻国内有无数饥民饿死便说‘没有饭吃,他们不会喝肉粥吗?’现在我终于信了。”
轩辕设就算再大老粗,也知道常建是在讥讽他,本待发作,但看着钟凤舞在身边,生怕他赚自己粗鲁无礼,只得隐忍了。
然后他决定要做一件让钟凤舞对他刮目相看的事——他飞步跑上前去,对那一家子道:“你们不要卖孩子了,也不会饿死,我给你们些钱去买粮食可好?”
说着他便叫自己的随从分了些钱给那一家子,那一家千恩万谢,那父亲道:“好心的公子,请问你相中了哪个孩子,便领了去吧!”
轩辕设被他一说,似乎自己摇身一变,变成买孩子的奸商,忙摆手道:“我不要,我不是,唉,都不是……”
刚刚那个撞倒钟凤舞的最大的孩子站出来说:“请公子领我去吧,我的弟弟妹妹都还小,还干不了什么活,就放他们一马吧,公子领我去,我必做牛做马地伺候主子。”
钟凤舞远远地对那个撞他的孩子冷言道:“他给的钱并不是买你的,你又何必出头,快随你父母家去吧。”
那小孩子却很有志气地说:“我们贫苦人家不受人家不明不白的好处,也不愿意欠人情,公子的钱就当是买我吧。”说着跪着给轩辕不卓行了个大礼,又转过身开始拜别父母弟妹。
钟凤舞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是石灰糊了脑袋吗?你就这么想离开家人去做个奴才?你当买你的人会把你当人看吗?”
说着说着,钟凤舞的眼睛居然微红,再也说不下去。轩辕设听了钟凤舞的话,现在尴尬地站在那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常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抚着钟凤舞的背,无声地安慰着这个倔强的少年。他何尝不懂得钟凤舞想的什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卖过一次的孩子?他还记得当年自己的价钱是区区的一万二千泰株,还好那些黯淡的日子只会在回忆或梦里提醒他罢了,还好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吩咐常溪去取些干粮过来,分给了那一家子,然后和他们道:“那几十两银子你们自拿着,这些干粮也先收下,孩子也要悉心照料,万不可再卖了,要记住你的孩子我们已经订下了,等他们长大了,我们还要来取。懂得了吗?”
“老师,我们真的要买下这些孩子吗?”常三有点忧虑地轻身在常建耳边问道。
常建小声回应着:“这些父母动了卖孩子的心,今次虽是卖不成,未来要是再卖可怎么办?我当然要防着这手。”
“不是那个猪头一样的世子已经散了几十两给那对爹娘,拿去做生意,不就可以养活孩子了?”孙华透不解地凑过来八卦道。
常建道:“你们忘了我以前和你们说过的授人以鱼,而非授人以渔的故事了?而且现在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物价飞涨,我看他们在市集里都是以物以物,一斤小麦换几两盐巴。他们这一家这么多孩子,要养活起来怕也不易。”
“还真难为老师一片苦心了。”常七在一边摇摇头。
常建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高头大马上威武无比的轩辕不卓,朗声道:“轩辕不卓,这就是你的民。他们穷困若此,看来你未来真是任重道远!”直把他也看得不好意思,连声道:“那是,那是。”
这个小插曲暂时告于段落,他们一行又得儿得儿地上路了。
只不过他们没猜到这个小插曲的后果。
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传了出去,接下来的三五天里,他们这个车队所过之处,各地的灾民和贫苦人家都聚在宫道旁,一边哭穷,一边向他们乞讨,还故意把自己家的孩子掐得叽哩哇啦,痛哭不已。一时间这帮灾民难民越聚越多,由开始的几个人,十几个人到后来的几十人,几百人,浩浩荡荡,喧声震天。
一开始轩辕设也和之前一样叫随从每户派若干银子,但也架不住人多啊!看着蝗虫般涌上来的饥民,世子终于惶恐了,忙叫近侍们把这些民众遣散。
可这帮人听说这里有一位达官爷们“派钱”,哪里还有不过来凑热闹的道理。于是这车队后现在便跟了超多衣衫褴褛、一脸菜色的贫苦群众,多半还是哭闹不堪的娃儿。直闹得轩辕不卓和李豹措手不及,一身本事施展不出,总不能把这帮无辜的百姓和孩童给打散吧。于是便都气鼓鼓地望着罪魁祸首——轩辕设。而轩辕设也只得一脸无奈地回望他们。
看着轩辕设尴尬的模样,钟凤舞本来对他刚刚心生的一点好感也立即烟消云散,啐道:“你不是很有钱吗?派啊,派啊,怎么现在发不出来了?二货!”
常建笑道:“自古只有开仓赈灾的,没有四处瞎派钱的。你们要记住这个道理——长贫难顾,众穷难济。”
“老师,您可有办法?”常七见势不妙,只得问常建。
“办法,不是没有,但要冒点风险。”常建叹了口气,忧虑地站在马车上往远处眺望。
那帮闻风而动的穷苦民众从四面慢慢聚拢来,如千万条小溪汇入河川。有的人甚至已经跟了十几里路,都把他们一众人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怕是不要到些什么,回去也只有饿死罢了,现在便显得格外顽强。三五人、八九户倒不足挂齿,但当他们不依不饶地跟在车队后面变成黑压压的一大群,那着实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若是不处理好,这帮贫民就会变成活炸药桶,不知道在哪个时候会被点燃。到时候轩辕猪头还未上任,便已惹出大祸。
第八十九章:擅动军粮
“常大哥,你看怎么办?”轩辕不卓烦心地挠挠脑袋,郁闷地问常建。
“这可如何是好?”李豹命了各个侍卫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也来到这里,要常建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