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把手机给别人也不愿相信自己,乔明司走到沈蔚面前,看着已经触手可及的人,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气愤。
有点寒冷的冬日午后,阳光倒是很好,暖暖地照在身上,照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打瞌睡就怪了。睡梦中的沈蔚抿了抿傻张着的嘴巴,扭了扭肩膀想换个方向靠,结果靠了个空,头“咚”地重重点了下,他猛地惊醒过来,愣了两秒钟,抬手擦了擦嘴角,感到光线被身前的一个阴影给挡住了,第一反应竖起耳朵兔子似地四下张望,心里叨念:车来了吗?
乔明司喘着气盯住沈蔚,看他乱糟糟的头发随着张望的动作一翘一翘,头拨浪鼓似地左甩右甩就是不抬头看自己,心想这孩子真是呆到家了。他嘴上叹着气,心里却溢出暖意,跨前一步,弯下腰拽着他的胳膊把人从箱子上拉了起来。
沈蔚刚睡醒,人还晕晕乎乎,猛地被人拽起来,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向前倒去,这倒正合了跟前那个罪魁祸首的心意。
乔明司顺势把人抱进了怀里,收紧手臂,嗅着那孩子发顶淡淡的奶油香,长长呼了口气:“赶上了……”
沈蔚懵了。感受着头顶陌生的气息和对方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神情有一丝恍惚。莫名其妙地被个陌生人给抱住,却忘记要推开,反而傻兮兮地研究起对方身上穿的衣服来。这西装的样式、衬衣的颜色、领带的花色怎么越看越眼熟?还有刚才头顶一句低沉的喃喃嗓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外面天气是挺冷,可大脑没有一起冻住,沈蔚回过神来,脑子飞快地转了转,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眼睛瞬间瞪得老圆,心口也不自然地猛烈跳动起来。
还只是一个猜测就已经把他吓得心惊肉跳,沈蔚硬着头皮慢慢往上看去,那人的下巴、轮廓、五官一点一点映入眼帘,真实的景象在眼中定格,与脑中的臆想重合得一丝不漏,果真是那张自己明察暗窥了N多遍再熟悉不过的脸!
对方喘着气,鼻翼微微煽合,因奔跑而起伏的胸膛已经没有拥抱时那么剧烈,慌张焦急的情绪也渐渐沉静下来,此刻正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沈蔚呆了,僵着脖子错开视线,尴尬得仿佛能听到自己脖子发出类似机器的喀喀声响。想起昨天半夜只是说了些丢脸的话,没跟他说自己是哪个吧?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这简直比大白天见鬼还惊悚啊!
乔明司弯弯嘴角,向着怀里的人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沈蔚这副惊得下巴快掉下来的表情他早已在心里预想过很多遍,不猜也知道。不过自己已经追上了人,又舒舒服服地把人揽在了怀里,还怕他跑吗?惊吓是必然结果,习惯就好了。
他这么想着,一时没察觉,沈蔚反应过来,只稍稍用力挣了一下便轻松脱开了他的钳制,抱着被压扁了的旅行包挡住下巴,机器人似地僵着身体一步步后退,离他越来越远,快速移动的脚步竟渐渐有了小跑的趋势。
乔明司气急败坏,想自己都不要命似地赶到他跟前来了,他还念念不忘抱着那破包一副逃之后快的表情,脾气一股脑上来,几步上前一手抢过包,一手拽住沈蔚的手腕把人重新拉到身边,狠狠瞪了一眼无辜受到殃及的旅行包,而后眯起眼质问:“这次又想跑哪里去?!”那怨气冲天的语调里颇有些“你喊啊喊破喉咙都跑不掉”的架势。
沈蔚根本没多想,见手里唯一的遮挡物被抢走,自己就这么大剌剌地暴露在了对方眼里,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去抓旅行包,不想这举动惹得乔明司愈加不快起来,仗着自己手长脚长,拽着包转了几圈,哗地狠狠甩出去老远,又挡回欲追出去的沈蔚,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回避,可以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了。
“你说你是不是笨蛋?手机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我昨晚有急事出差了,忙到中午才发短信给你,我人在外地,又联系不上你,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就算没消息,多等几天我不就回来了吗?你说你要是走了,我要去哪里找你?”乔明司稳住呼吸,理了下思绪,又瞪了眼花坛边上的旅行箱,开口责怪起来,见沈蔚一声不吭,一时心急,不满地皱起了眉,“嗯?说话啊!”
沈蔚扁着嘴,一番话听得云里雾里,他从没见过乔明司这么急切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又听他说什么说话,瑟缩着身体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拿一副看怪兽的样子看着对面的人。
“我晕,真是昏了头了,居然忘了你不能说话……”乔明司一愣,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荒唐地笑了起来。
沈蔚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不动声色地退了一小步拉开距离。
乔明司无奈,伸手按住沈蔚的脑袋揉了揉,刚想开口说对不起,突然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自己进一小步,他就退一小步,脸更红一分。
乔明司越看越有趣,忘了要说的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蔚,一个劲地你挪我动地逗他。
沈蔚垂着手,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边边,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一鼓一鼓,尽管极力压制了,剧烈的心跳还是很明显,仿佛受了惊的小老鼠一般眼神四处乱瞥,紧张得一个劲地咽口水,颈上圆滚滚的小喉结也不停地随之上下滑动,耳朵也红透了,充血的耳垂看起来有些透明,很想让人咬一口。
乔明司本是笑着,突然掩饰似地咳了一声,移开眼神摆手:“不逗你了。有纸吗?想说什么写给我看。”
沈蔚呆了呆,侧过身,掏出口袋里的本子和笔,埋头遮遮掩掩写起来,写几个字瞟一眼身边的人,拱起手遮住,再继续写。
乔明司看着好笑,抱着手臂转过头示意自己不偷看,让他专心写,等了大概半分多钟还不见动静,他一愣,想起MSN上洋洋洒洒的一堆长篇大论,见他现在又断断续续写了这么久,不会是要写800字作文给他看吧?
乔明司嘴角抽了抽,刚想出声让他不要急一句句慢慢说,就见沈蔚放下本子,盖上记号笔的笔帽塞进口袋里,眼珠四下转了两圈,自以为他不注意,飞快拉了下他的袖子,又赶忙往后跨了两大步,然后抖着手举起了手里的本子。
32开的本子上歪歪扭扭爬了一行比米粒稍微大了那么点的字:你、你、你是谁?认、认、认错人了!再、再、再见!
字实在太小,乔明司凑近了去看,瞬间满头黑线。
他怎么不知道这孩子原来是属鸵鸟的?没病都要被他气得吐血。
“我是谁?哈哈……你说我是谁?”乔明司苦笑,抽出沈蔚手里的本子啪地扔到一边,伸手去捏沈蔚的脸。
沈蔚脖子一缩,身体一颤,蹲下来抱住了头。
只是这账显然还没算完,乔明司抱着手臂盯着蹲在地上装鸵鸟的某人,不怀好意地扯了扯嘴角:“还认错人?!好啊,那就让我好好看看到底有没有认错人!”
乔明司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拉起地上装死的沈蔚,蹲了下去。
沈蔚扭了两下,无奈力气没乔明司大,再一次被拽了起来,结果自己才刚直起身,就见眼前人影一闪,突然被人环住了腰,一阵头晕目眩过后,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作了个180°颠倒,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拦腰扛了起来!
乔明司大步流星往VIVI门口走,忽略了背后乱踢乱打的手脚,还有一连串“呜呜嗯嗯”无意义不成句的乱哼。
想在自己面前装鸵鸟?还太嫩了!
乔明司扛着沈蔚推开VIVI大门,挂在门口的风铃被带得一阵叮咚响动,他用手稳住门,防止门框撞到肩上的小笨蛋,而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沈蔚倒挂在乔明司肩上,玻璃门在眼前晃了几晃,近在咫尺,似乎就要撞到自己的头,把他吓得一通乱扭。
“别乱动!”乔明司手抖了下,心里一紧,赶忙稳住门小心关上,而后抬手狠狠拍了下沈蔚的屁股,“本来就够笨了,再撞到头还有救吗?”
店内的顾客听到声音,齐刷刷地转头注视着姿势怪异的两人,沈蔚被人扛在肩上身体一颤一颤,小心肝乱抖,只顾着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自然无暇顾及其他,乔明司也是一脸若无其事,径直往店内侧的楼梯口走,他知道那楼梯是通往楼上房间的。
经过吧台的时候,他停了停,沈薇盯着有苦说不出的自家弟弟,一脸忍俊不禁。
“别得意得太早哦,还有两个终极BOSS等着你呢。”她摊了摊手,丢下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手往口袋里掏了掏,哗啦一声扔过来一件东西,乔明司接住一看,是一串房门钥匙。
“谢谢。”乔明司带着笑意道了谢,扛着沈蔚上了楼。
听到他们的对话,还趴在乔明司肩上动胳膊甩腿的沈蔚停止了挣扎。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接机什么等车都是假的!这根本就是个阴谋!
只是无论阴谋也好阳谋也好,结局都是自己又被卖了,不同的是这次更加彻底,连头带脚被卖了个精光,连渣都不剩。
承载了两个人重量的脚步不疾不徐地踩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钥匙反射着银光,在乔明司的手掌里哗啦哗啦地上起下落,唇角越来越深刻的弧度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好到了极点。
沈蔚被他扛在肩上,呼呼地胡乱喘着气。尽管扛着人的那个已经尽量小心翼翼了,可是头朝下悬着的待宰羔羊还是被眼前摇来摇去的景物晃得眼花,但这是他自己的家,再眼花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房间该怎么走,眼见离挂了写着“小蔚”两字的牌子的门越来越近,沈蔚两眼一闭,喘着气虚弱地在心里呐喊:救……命……啊……
61.待宰羔羊
乔明司扛着沈蔚,在沈蔚的房门口停了下来。门没有上锁,他旋开门把,轻轻推开了门。门上挂着的木牌晃了晃,哐哐响了两声,而后静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门上挂的深蓝色门牌,卡通碎花底色,正中张牙舞爪写着“小蔚”两个字,一看就是出自肩上扛的这个小活宝之手,签名末尾还画着一只不知是猫还是兔子的动物,瞪着圆圆的眼睛一脸嚣张,乔明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到底是什么动物,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其实是只小老虎。
他还以为打开门会看见一个缩小版的幼儿园,可门内的世界却没他想象的那样夸张。虽说谈不上整洁有致,桌子上柜子上各种零零散散的小玩意也是堆到快溢出来,倒也没有误闯童话世界的感觉。
墙被漆成了蓝色,不用想也猜得到。海洋的色调在冬天感觉有一些冷,橙色和黄色的桌椅则恰巧中和了这种感觉。窗帘是浅蓝色的碎花图案,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靠床头那一面墙的书架下层放着各类书籍,上层则摆满了各国的玩偶公仔等。窗户底下靠墙的一张写字台很长,电脑安静地搁在桌上,一旁蛋糕模型玩具和各种零食甚至还有菜谱等等混杂在一起散了一桌。桌脚随意放着沈蔚常用的那只小皮箱,皮箱没拉上,还能看见里面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的衣服袖子。
乔明司的性格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温和好相处,甚至可以说很龟毛,他喜欢所有事物都井然有序的样子,可是此刻他却觉得这稍嫌混乱的屋子跟他的主人一样,有着说不出的可爱。虽然只是一间不算太大的单人房,却充满了家的感觉,温馨而暖人。
只是他现在的重点并不是参观房间,所以他只是粗略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眼神定格在房间正中那张大床上。看见在那张比普通双人床还要大一些的床上,正中的被窝还保持着某个小活宝早晨起床时的样子,他不禁弯了弯嘴角。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应该是要换拖鞋了,乔明司低头,发现门边放着两双大头棉拖鞋,一双兔子,一双熊猫。
他汗了下,问沈蔚:“哪双?”
沈蔚摇着手臂晃荡了两下,乔明司没弄懂他什么意思,于是脱了鞋子穿上那双黑白色的熊猫拖鞋走进去,转身顺手关了门。
乔明司站在床边,把沈蔚放下来摔到床上。虽然他没用什么力气,沈蔚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动作甩得七晕八眩的,等他好不容易撑起胳膊爬起来,发现乔明司就站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吓得他连踹带踢往床头爬去,靠着墙抱头缩在角落,就差没大喊救命了。
乔明司忍笑,往床头走近了几步,侧身在沈蔚身边坐下,一手撑着床,一手伸过去,轻轻捏住沈蔚的下巴,而后凑上前,问:“来,看看清楚,认识我吗?”
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高挺的鼻梁似有若无地碰擦着自己的鼻子,沈蔚一愣,脸颊又红了起来,靠着墙的身体使劲往里缩了缩,而后紧紧闭上眼睛,偏过头视死如归似地摇了摇。
没想到这小东西这么嘴硬,乔明司也是一愣。他沉默了一阵,而后回身坐下,与沈蔚拉开了距离,垂下眼帘,抱怨似地叹了口气:“我很伤心。昨天还说喜欢我,今天又说不认识我。一夜没睡拼了命从S市赶回来就只换来一句不认识,哎。”
沈蔚听了这话,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却是一急,慌忙扣住乔明司的手腕,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他轻轻地皱了皱眉,而后一个劲猛点头。
乔明司盯着沈蔚瞪得滚圆的眼睛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不知是真是假:“摇头又点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当然是认识啦!沈蔚心里这么喊着,可是又说不出来,于是侧过身想爬去写字台旁边找纸笔,却被乔明司反扣住手腕重新困在了身前。
沈蔚扭了几下,竭力示意让自己写字交流,却挣不开乔明司的手,委委屈屈地抬起头看了乔明司一眼,对方看着他摇了摇头。
沈蔚以为他了解了自己的意思示意自己不用再解释,心里高兴起来,可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吓了他一跳,看来他是完全误会了对方摇头的意思。
乔明司面上的沮丧和委屈盖过了他眼里使坏的神色,出口的话语仍旧无奈又疑惑:“还是不说话吗?”
自己根本不会说话,到底要提醒几遍他才会记得?乔明司的一句玩笑话搞得沈蔚沮丧起来,心里赌气,可身体的缺陷又是不争的事实。
就在沈蔚内心百般挣扎的时候,乔明司侧过头,背着他打了个哈欠,而后转过脸,话里一改之前的怨气,皱着眉揶揄起来。
“好吧,既然小蔚这么不乖,那没办法了……”他拖长了音,似是无奈地耸耸肩,放开沈蔚的手腕直起身,向着沈蔚勾了勾嘴角,这仿佛是追了好久的猎物终于到手的笑笑得沈蔚心惊肉跳。
沈蔚今天穿了件咖啡色的羽绒服,里面一件米色的薄毛衣,下面一条松垮垮的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白色的NIKE运动鞋。
乔明司抱着手臂,把沈蔚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拉着沈蔚的手把他拉离墙壁让他的后背腾空,随即弯下腰,拉下羽绒服的拉链脱掉了沈蔚的外套甩到床边的沙发上,又在沈蔚的惊诧中蹲下身去细心地脱下他脚上的运动鞋,站起来提着鞋子放到了房门外。
他做完了这些,回过头把门锁上,一步步往床边逼近。
沈蔚像个木偶娃娃似地被脱掉了衣服和鞋子,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只是坐在床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乔明司的一举一动。
乔明司站在床边,手里的动作不停。沈蔚警惕地抱住膝盖,眼睛随着乔明司双手的动作逐渐下移,渐渐惊讶得张大了嘴,眼睛也是越瞪越大——
眼镜,被摘下折起搁到了床头的柜子上。
西装,被脱下扔到了沙发上。
领带,左右用力松了两下就被扯了下来。
衬衣,袖子的扣子被解开,连领口也啪啪啪解了三颗。
皮带,解开后被抽出来扔到了西装上面。
裤子……
裤子?裤子!
如果沈蔚能说话,此刻一定“哇”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可他现在就算再惊讶也叫不出来,只能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盯着乔明司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