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得难喝的话就将就喝吧。”乔明司坐在沈蔚对面的沙发上,把热腾腾的奶茶塞到沈蔚手里。
沈蔚喜滋滋地喝了一口奶茶,抬起头来傻笑,想起自己瞒了对方看病的事,又收起笑脸低下了头。
乔明司回忆着江喻在医院里跟他说的话,斟酌着开口道:“小蔚,江医生有没有跟你说催眠的事?”
沈蔚身体僵了一下,沉默了很久,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地点了点头。
“小蔚,”乔明司深吸了一口气,把沈蔚手里的茶杯抽出来搁到茶几上,把人揽到了身边,握着他的手,轻声询问:“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沈蔚木讷地抬起头,盯着乔明司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了他不是在说谎,而后避开他的目光,没点头也没摇头,愣愣地呆住了。
“小蔚,我已经知道三年前的事了,就是你怎么都想不起来的那段记忆。江医生说你如果想不起来,嗓子很难治好。”乔明司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见沈蔚脸上满是惊恐和无助,瞪大了眼睛,眼泪扑扑地往下掉。
乔明司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愣在那儿,沈蔚趁机挣开了他的手臂,站起来就跑,乔明司回过神来,急忙去追,跟着他跑到了玄关那儿,捉着他的手腕把他堵在了门后。
“小蔚!你想跑哪里去?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见沈蔚捂着脸靠着门无力地蹲了下去,他弯下腰把人拉了起来强迫他面对自己。沈蔚双手被制住,没办法动,只能倔强地偏过头不肯看他。
见沈蔚像个断线木偶似地跟他一动不动地僵持着,乔明司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不上生气,却是真的感觉很受伤。他们是恋人,可是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连个局外人都不如。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第一个知道他的想法、他的打算的人,最不济也不是由别人来转告,希望能够和他一起去面对各种好的或是不好的事,放他一个人挣扎这种惊喜他一点都不想要。
爱情会让人想要变得完美,这句话或许真的没错,可是比起欣喜地去接受已经变得完美的恋人,他更愿意陪他走过这一段由不完美逐渐变得完美的过程。
自刚开始在一起的那段尴尬的磨合期过去之后,很久都没有见过沈蔚惊慌到只想逃跑的样子,更别说是哭了。乔明司腾出一只手,转过沈蔚的脸,心疼地亲了亲他的面颊:“为什么要逃?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问出口的话稍稍带了些严厉,沈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见他手足无措,乔明司放开他,而后摊开手掌:“来,心里想说什么都写给我看。”
见实在躲不过,沈蔚抹了把脸,稍稍定下心来,伸出食指握着乔明司的手掌慢吞吞地写起来。
乔明司侧着头,细细分辨划在手掌上的字:我,我害怕。
“为什么害怕?是怕我知道了那些,会讨厌你?你觉得我会吗?”还不等沈蔚写下一句,乔明司抓住他的手指收紧手掌,咄咄地反问起来。
他其实能够明白沈蔚的想法。三年前那件事就算他想不起来,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这孩子平时在自己面前做了一点点丢脸的事都要闷上个大半天,碰到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闹翻天。
只是难为情可以,脸红可以,尴尬也可以,就是不能连最基本的信任也不给。
还好沈蔚没有让他失望,呆了一会儿,愣愣地摇了摇头。
乔明司皱眉,一口气堵在心里,捏着怀里人的下巴使劲摇晃了几下:“那为什么还要逃?你说你是不是傻瓜?”
这下好了,沈蔚又是一惊,刚才被吓回去的眼泪瞬间冒了出来。
“好好好,你不是,我们小蔚不是傻瓜,我乱说的。”乔明司被那一串吓人的眼泪搞得慌起来,忙不迭地开始哄人,直到沈蔚情绪稳定一点,他又重新摊开手掌:“还有呢?”
沈蔚低头盯着那只温暖的手掌,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全说了出来:我害怕……我有时候做梦,好像想起来了,又好像没有。头痛。很多、很多火。我好怕,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喊都只有我一个人……
一字一句辨认过来那段话,乔明司呼吸突地一窒,像是被人捏住心脏似的说不出的难过,他抱紧了沈蔚,笃定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是一直都在吗?还有你姐姐,还有江医生,大家都在你身边,不会再是一个人了。小蔚,坚强一点,不要逃避,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感到自己被紧紧抱住,沈蔚心里一暖,也抬起手回应对方。江喻第一次跟他说用催眠治疗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却一直不敢尝试,一想到要闭着眼睛再经历一遍那种恐怖的感觉,身体就直发抖。连做梦都觉得承受不了,怎么会不害怕?不过他本来就不是藏得住事情的人,现在把心里压着的心事说了出来,恐惧的感觉反而没有之前强烈了,而作出承诺的一直都是他最信任的人,听他这么说,自己仿佛也有了信心。
靠他一个人还是太勉强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只会想着退缩。不想再这样犹豫下去,于是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为了那些事情不开心一点都不值得,所以我们治好它。”感觉到了沈蔚点头的动作,乔明司放开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沈蔚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沈蔚同意,乔明司松了一口气,拉着他重新坐到沙发上,拿了毛巾给他擦脸。
“过几天一起找江医生商量催眠的事。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等嗓子治好了,我们一起唱歌,好不好?你姐姐说你还会弹吉他,是吗?”
沈蔚没多说什么,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吸了吸鼻子,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商量好治疗的事情,沈蔚用昨天买的材料做了饭,两人吃过午餐,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一起发呆。乔明司见沈蔚脸上一直郁郁的,总是高兴不起来,也想不到什么话说。
天气也是,阴了一上午,好在下午放晴了,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一片灿烂,乔明司看了看外面,想着干脆出去玩玩散散心,眼神不经意瞥到阳台,突然笑了。
“小蔚,我去收衣服,想看电视或是玩电脑自己开。”他说着站起来往阳台走,真的收衣服去了。
沈蔚诧异地点点头,还是坐在沙发上继续发呆。
乔明司叠好衣服,从卧室出来,拿着手里的东西问沈蔚:“小蔚,看看这是你掉的吗?”
沈蔚转头,见乔明司从背光的方向走过来,隐隐能分辨出他手里拎着一块布料似的东西,看不太清,于是站起来绕过沙发往前蹦了几步,不看不要紧,看清楚了之后窘得脸立刻红了起来。
Oh,god!那不是他昨天换下来的卡通花内裤么?沈蔚惊得后退一大步,才想起来昨天洗澡的时候内裤脱下来放在了脏衣篓里面,忘记拿了!
乔明司见沈蔚窘得呆在了原地,于是拎着手里已经洗干净的内裤晃了晃,笑嘻嘻地说:“不如送给我,留作纪念?”
变态啊!沈蔚炸毛,两步蹦上前抢了乔明司手里的小花内裤塞进了包包里。
71.治疗
那天过后,江喻、乔明司和沈薇三个人在网上商量了给沈蔚治疗的事情,乔明司的意思是让沈蔚缓几天,再做一下心理建设;沈薇觉得治疗的事情最好尽快进行,已经拖了三年,现在沈蔚好不容易同意接受治疗,应该要抓住机会,她说沈蔚那孩子总是喜欢瞎想,还容易钻牛角尖,等过一阵又恢复到之前犹犹豫豫的状态就不好了。江喻虽然也同意尽快给沈蔚做催眠,但这事情毕竟还是有风险的,谁都不知道沈蔚想起那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嗓子会恢复也只是一个估计,万一他心理建设不够强大,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听江喻这么说,沈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已经等得够久了,三年前父亲和爹地一味的逃避已经证明不果断下决定的做法是错误的,她对沈蔚的关心和爱护不比他们少,却不会像他们那样心软。
乔明司思考了一会儿,想想也是,他相信沈蔚可以的,那孩子虽然单纯,却从来不是软弱的人。他相信沈蔚的性格也像他对待感情一样勇敢。退一步说,就算软弱了退缩了,身后还有自己帮他撑着,怕什么呢?
三个人说定了以后,跟沈蔚商量,决定在周二的时候给他进行治疗,地点选在了沈蔚的卧室。
乔明司放了自己两天假陪着沈蔚,两人也没有出去玩,周一一起在家里打游戏,做了一下午的活动,练了N个小号,总算把沈蔚心心念念想要的虎头帽拿到手,出去吃了晚餐,又跟帮里人一起放了一晚上的烟花,最后沈蔚在乔明司和他姐姐的嘱咐下早早睡了,养足精神准备第二天的治疗。
江喻周二轮休,下午如约到了VIVI,他让沈薇和乔明司等在外面,自己跟沈蔚两人进房间里治疗。
按江喻的意思,如果他们在旁边或许会引起沈蔚情绪上的紧张,而且如果到时候他们两个人没办法冷静,或许还会打断治疗,所以只要让沈蔚知道他们在外面有个心理上的依靠就可以,剩下的交给他解决。
乔明司和沈薇两人点了点头,江喻便带着沈蔚进了房间。
里面好一会儿一点动静也没有。乔明司坐在沙发上等了一阵,心里担忧焦急的情绪搅得他烦躁不堪,于是他站起来想去阳台抽烟,又怕房间里面发生什么事不能及时赶去,于是忍着烟瘾在客厅里轻手轻脚地踱了几圈,又丧气地坐回了沙发上。
沈薇取笑他像是等待妻子生产的丈夫,乔明司无语。如果沈蔚可以生孩子他倒是挺乐意的,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沈薇撇嘴,嘴上轻松地取笑着,可她自己相握着的手也在微微地发着抖。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房间里传来低哑的哭喊声,江喻打开门,让乔明司赶快进去。
乔明司急急忙忙跑进房间里面,就见沈蔚捂着脸蜷坐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的,身体害怕得不停发抖,嘴里含含糊糊叫着“明司,明司”,看得他心里一紧,赶忙跑过去抱住了他。
沈蔚声音刚刚恢复,毕竟三年没有讲过话,哑得厉害,偏偏梦魇一般又哭又闹,嘶哑的叫喊一声声像是割在乔明司心上,听得他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拍着沈蔚的背,“别怕,没事了,我在,我在这儿”这么一遍遍说给他听。沈蔚抽抽噎噎,身体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隐隐地感到有了依靠,渐渐地倒也安静了些,只是神智仍旧恍恍惚惚的。
江喻站在门外观察了一会儿,见沈蔚在乔明司的安慰下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于是对沈薇点点头,应该没有问题了,而后带上了房门。
沈薇给江喻递了杯茶,问:“算是没事了?”
江喻喝了一口水,摇头:“不,还要看他精神恢复得怎么样。最好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声带和咽喉,看看这方面的恢复治疗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毕竟我不是咽喉科的医生,我只能帮他解决心理上的问题。”
沈薇点头:“我知道了,明天就带他去。”
“你也别太担心了,他今天的状况还不错,不是太糟糕。”江喻放下茶杯,拍了拍沈薇的肩:“你跟明司多陪陪他,开导开导他,应该没问题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乔明司从房里出来,说沈蔚哭累了睡着了,江喻又把沈蔚的具体情况跟他说了一下,不过现在下定论还太早,还要等沈蔚醒过来看看状况怎么样。
乔明司把沈蔚刚才的状况简单地说了一下,放不下心,又回了房间坐床边陪着。
沈蔚虽说昨晚很早就躺床上了,只是他知道今天要做催眠,心里难免紧张,结果到最后也没睡几个小时,此刻大闹了一场,一睡就睡了个昏天暗地。
天渐渐黑下来,沈薇看房间里一直没动静,于是让江喻先回去,万一发生什么事再打电话给他,江喻同意,就先离开了。
沈蔚一直睡到晚上九点多才醒过来,半个脑袋蒙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下午的事,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搅得他脑子嗡嗡直响,转头看见乔明司趴在床边,吓了一跳,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却还是惊动了他。
乔明司根本没睡,呆呆地在床边守了一下午,就怕沈蔚出什么事。他人清醒得很,被子一动就发现了,抬头看见沈蔚两手拽着被子,露了双眼睛出来,慌慌张张地盯着他,那神情居然有些害怕。
“小蔚?醒了吗?”
对方的声音很轻柔,仿佛怕吓到他似的,沈蔚却没心思去理会对方的体贴,皱了下眉头,见躲不过了,只得缩进被子点了点头。
“头疼不疼?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沈蔚抿着唇,摇头。
见沈蔚没有大哭大闹,也不像是打击过度的样子,乔明司很高兴,想着这孩子还是挺坚强的,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才想起他晚饭还没吃,于是问沈蔚:“饿了么?出去吃还是什么?要不我去拿来吧。”
他说着站起来想出去拿吃的,却被沈蔚打断了。
“不,不用了。”话才出口,沈蔚被自己发出的又粗又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是他的声音么?三年没说话,怎么突然边成了老头子?
看着沈蔚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乔明司笑着揶揄:“怎么了?能说话了不高兴吗?”
沈蔚摸着脖子上咽喉的地方,低头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张了张嘴,却不敢再出声了。
“下午哭得那么厉害,嗓子当然哑了,休息休息就没事了。”知道他的担心,乔明司安慰地揉了揉沈蔚的头发,又指指他的喉咙:“它都三年没说话了,总要给它一个适应期吧。”
完全没有理会对方的安慰,沈蔚脑子里一团乱,偷偷看了一眼床边正对他温柔地笑着的男人,突然觉得心里难过得不行。
沈蔚揉着太阳穴,乱七八糟地想了会儿,然后咬咬牙,再次开口。
“你……”他才说了一个字,突然顿住了,可是尽管很难适应这么难听的声音,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你可以回去了。我想一个人……”
“是不是还想睡?”听到这话,乔明司有些意外。
怕他不相信似的,被子里的脑袋用力地点了点。
“这样,吃了饭再睡吧,晚上什么都没吃,对胃不好,吃了饭再睡好吗?”
沈蔚攥着被子,死命地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乔明司叹气,“懒得爬起来的话我拿进来喂你吃好不好?不吃饭身体会坏的。”
“你,你出去吧!”见对方啰啰嗦嗦,沈蔚急了,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句。
乔明司一愣,不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抗拒,只是实在放心不下,可是看他现在这样子,也只能顺着他,于是妥协:“好吧,那我出去了,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喊我知道吗?”
沈蔚听了却直摇头:“不,你回去吧。明、明天再来好了……”
乔明司抱着手臂,站在床前僵了一会儿,沈蔚没听到他出去的动静,又掀开被子探出头来瞥了他一眼,倒有点“你怎还不走”的意思。
乔明司叹了口气:“那我先回去了。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知道吗。”
他俯身下去,习惯性地想摸摸沈蔚的脑袋,沈蔚一惊,被子一拉唰地蒙住了脑袋,乔明司无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赶出了房间。
乔明司开门出去,沈薇还坐在沙发上,她指了指房门,乔明司摇摇头,走到沈薇身边坐下,放低了声音说:“醒了,但是不肯吃饭,只说还想睡,要不你进去看看。”
沈薇摇头:“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好了,饿了自然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