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沈启俊坐在办公室看着刘家差人送回来的本票,没有露出任何吃惊的神色。
“那我再去……找别的厂子。”朱兆新把擦的汗津津的手帕塞进口袋。
“不必了。”沈启俊翻看着挂在办公室墙壁上的月份牌。晋县那边迟了两天才给的消息,现在再去找下家,漫说是没有那么便利的下家。就算是有,紧赶慢赶,也赶不出来了。
朱兆新沉沉的坐在椅子上:“那怎么办?莫非去找那个撬墙角的邵家?”
沈启俊没说话,耳朵听着楼下的织机还在响。今天又走了几个工人,剩下的便只有三、五个做了超过十年的老工人和老吴还在那里忙活。沈启俊推开窗户看着外头,从昨天半夜开始下雨,雨水把窗户外头的树叶洗得清爽发亮。他看着那树叶,一时间有些出神。朱兆新看沈启俊一声不吭,急躁的叹了口气,突然又象是想明白了一点事,“启俊,你老实说,是不是姓陆的那个小王八蛋在后头搞鬼?”
沈启俊挠了挠额头:“厂里现在没什么事,舅舅你先回去吧。”
“真的是……,那个杂种?”朱兆新从沈启俊的背影里似乎得到了某种肯定,捋起袖子,“他妈的,我就知道这小子回来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你先回去吧……”沈启俊转过身看着朱兆新,料他也不敢去找陆天赐拼命。果然朱兆新腾得起身之后,旋即想明白了陆天赐今时不同往日,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沈启俊说,“那我,先回去了。”
沈启俊点点头,朱兆新提着伞下了楼。
沈启俊在办公室里来回踯躅了几步,拿起桌上的本票走到他办公室斜对面的会计室。余会计如今也闲下来了,坐在那里翻看报纸。见沈启俊过来,放下手里的报纸:“少爷。”
沈启俊捏着本票,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没说出来。余会计拿了根烟,看着沈启俊青色的脸,把烟丢了一根给他,“烦闷的时候抽一口。”
沈启俊从不抽烟,自祖母去世之后,家里已经多年没有烟草气,被余会计这么一说,猛的萌生了尝试一下那叫人沉溺的烟草是什么滋味的心。他捡起来,叼到嘴里,余会计划着火柴,替他点着。沈启俊吸了一口,青烟直接呛到肺里,他猛烈的咳嗽了半天,眼泪都快咳出来。余会计忙不迭倒了杯水递给他,“慢点。”
沈启俊直起腰又吸了一口,慢慢的从嘴唇里把气息换出来。坚持吸了两口,虽然没再呛到,却也没尝出个中妙处,他把香烟扔进烟灰缸里捻熄。
余会计笑着把手里的半包烟递给他,“习惯就好。”
“谢谢。”沈启俊抓着那半盒烟,垮着肩膀离开布厂。
雨下得不算大,迷迷蒙蒙、如烟似雾,打在伞上细细的像是爬虫爬过的声音。离布厂远了,听不到织布的声音,脑仁也跟着觉得放松下来,沈启俊轻轻吐着气,不紧不慢的走在雨里。马蹄声踏破片刻安宁朝这边过来,陆天赐带着两个士兵骑着马趾高气昂的出现在沈启俊的视线。
陆天赐还在老远就已经穿透了迷蒙烟雨看到了沈启俊的存在,唇角挂起鄙夷的笑,打着马慢悠悠的去同他擦肩而过。走到近前,眼角的余光瞥了沈启俊一眼,沈启俊没看他。陆天赐故意哼笑了一声,沈启俊听得出他这声笑里的意思,仍是无动于衷的走着,走路的姿势和速度都没有改变。等到马匹走过,陆天赐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颤抖和惊慌,失望的回过头看着那个撑着黑布伞穿着青色长衫的人的背影,寂寥的像一幅画。他冷冷的笑着,重重的挥鞭,军马又扬起四蹄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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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什么呆?”冯英翘走到沈启俊的窗口突然伸出头,还以为会吓他一跳,他只是移动了一下眼珠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上还夹着一支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抽烟了?”冯英翘奇怪的看着他。
沈启俊笑着把烟熄灭了:“今天不用去医院?”
“休息日。”冯英翘吐了口气从正门走进沈启俊的房间,放松的坐在沈启俊对面。加了两天夜班,两天没见启俊,他又瘦了。冯英翘瘪着嘴,“布料的事,想到什么办法了没?”
沈启俊笑了笑,未置可否。
冯英翘摸摸头,若是有人病重,她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来救治,但是这种生意上的事情她一窍不通。
“有没有跟驻军那边打过招呼,叫他们宽限几天时间?他们要是不大好说话,我让我叔叔去帮你说说。那个邵家的这个时间来莆县开厂子,很显然是要坏你的生意的。这是不正当竞争。”
沈启俊还是只笑了笑,不说话。
冯英翘握着沈启俊的手:“启俊,你这样让我很不安。你有什么话从来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有些事你可以告诉我,不能分担什么,至少可以听听。”
沈启俊摇摇头:“没事。”
冯英翘有些无可奈何。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固执得很,什么事情非要一个人默默硬撑着。一想到,便觉得心疼。
布厂里老吴带着几个工人拼命赶了几天工,加上仓库里先前已经出来的布,跟驻军所需布匹实际还缺了两、三千尺。交货的日子已经到了,王中良带着士兵,陆天赐也跟在一路,一行四五个人好像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来到沈家布厂。布厂已经停工,平日里喧闹的厂房现在静得出奇。王中良看到布厂冷清的样子,咦呀了一声,对站在院子里迎接他的沈启俊说:“沈少爷,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沈启俊笑看着王中良:“王处长是先上去喝杯茶,还是直接验货收布。”
“直接验货吧。”王中良看着仓库的大门,“事情办完再喝茶也不迟。”
“那好。老吴,你把仓库的门打开吧。”沈启俊示意老吴开门,老吴拿着铜制的钥匙打开仓库大门的大铜锁,“请”
王中良跟沈启俊走在前边,陆天赐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走在后边,一行进了仓库,老吴打开仓库里的电灯看到架子上摆放整齐的布匹。王中良随手挑了一匹,两个士兵抬下布卷慢慢展开,才展开不到三尺,布断了。捡起断头再继续往下扯,布匹中间有许多被锋利的刺刀扎出来的刀孔,还有许多狭长的划痕。老吴的脸色蓦然煞白,惊惶道,“怎么回事?”
他看向沈启俊,沈启俊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老吴额头的冷汗劈头盖脸的浇下来。
“不可能不可能,这两天夜里都是我自己守夜的。”老吴一边申辩着一边自己去拖了一匹布下来,叫两个工人扯开。情况同上一匹一样,中间都被划烂。
“沈少爷!”王中良的脸上带着些怒气,“沈家布厂的口啤我们都打听说,说是不错,才把生意交到你的手里。你竟然……”
沈启俊蹲着身子看着地上那些烂布轻轻啧舌,“这么好的布就这样划烂了。”
“沈少爷是拿我们驻军来开玩笑的么?”王中良拧着眉。
“怎么敢,日子这么不景气好容易才有这单生意……”
“眼下这……这怎么交货?你总不能把这些破的布交给我吧。天已经热了,新军服还没做。难不成叫我们的士兵赤条条的上前线跟小鬼子拼命?”
“当然不会,我签下合同,自然是要遵守合同的。”沈启俊瞥看了斜倚着墙角的陆天赐一眼,他洋洋得意的靠着墙,等着沈启俊要怎么来圆这个场。
“所幸之前认得个朋友,寄放了一批布在我家里。跟我这些布的质地一样。我这就叫我舅舅把布先运过来。”
“哦?”王中良意外的看着沈启俊,又看了看陆天赐。陆天赐依旧靠着墙。
不多时,朱兆新大汗淋漓的押着几大马车的布匹进了布厂的院子,大声喊道:“启俊启俊……”
沈启俊领着王中良走到马车前,拆下两匹布给王中良看。
“这不是贵号的布啊。”王中良看着布说。
“是好布就行。”沈启俊浅笑。
王中良吐了口气:“也是,算你沈少爷也是个讲信用的人。”
王中良叫人把布从马车上卸下来一一验收。沈启俊又睨了陆天赐一眼,扯住王中良:“王处长正好在,替我做个见证,老吴去报警察局,让白探长派个人来。”
老吴愣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哦!”
沈启俊拾起一截布,“王处长是个有见识的人,我看这布好像就是多外层直接捅进去划烂的。依你之见什么样的刀会这么锋利?”
王中良没料到他会突然叫自己做证,耸起眉看陆天赐。陆天赐眯着眼,也捡了一截烂布起来漫不经心的看。白探长带人过来,一看王中良和陆天赐在,立即斗志满满的同他们一边寒喧一边勘察现场。
“毁坏驻军需要的布匹,这个罪应该不轻。”沈启俊低声说。
王中良敷衍的笑了笑:“那是。”
白探长看完:“在我的辖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我一定会好好查清给驻军和沈少爷还有莆县的父老乡亲一个交待。”
陆天赐轻轻的嗤笑起来。
二十三、
王中良安排好了做新军装的事,回到军需处的办公室,看到何怀志差士兵送来一篮桃子。新摘下来的,还带着绿叶,桃尖红彤彤的。
王中良叫人洗了几个来边休息边啃。陆天赐路过看到,走过来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半边,嚼得津津有味。
“哪儿来的?”他连吃边问。
“何怀志送来的。”王中良的脚架在桌子上,“不是夸下海口要去弄军费么。虽说是小地方,这些士绅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一个个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人。现在只好弄点小恩小惠的,指望大家把他放过的屁给忘了。”
陆天赐哦了一声。王中良一边吃一边看着陆天赐忍不住发笑,陆天赐知道他在笑什么,认认真真的把手里的桃子吃干净,顺手把桃核扔到窗户外头。
“被咬一口的感觉如何?”王中良问。
陆天赐扶着他的肩膀用力的拍了拍,伸手又拿了个桃子抛接着,在王中良耳边细声说,“改天,让你老婆咬你一口就知道了。”
王中良瘪着嘴还没来得及多调侃他两句,就见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玩着桃子出去了。
想着王中良刚才问他的话,陆天赐一边走,一边幽幽发笑。就像养了只看似很温驯的兔子,冷不丁的回头咬了你一口。虽然牙齿谈不上锋利,但还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也许,沈启俊根本就不是什么兔子,而是只外表老实的家猫,骨子里隐藏着肉食动物的野性。如果真是这样,陆天赐就觉得更有意思。就他那稚嫩的牙齿,这么一口咬下来,麻酥酥的,不痛反痒。总是去欺负一只温驯的小畜生实在没什么意思,这样的,很好。
走到兵营门口,高大壮的青蛇帮祝三通摇着手里的折扇笑呵呵的走过来:“陆团长。”
陆天赐耸起眉,哦了一声,便坐上他开过来的吉普车。车子在小县城里兜了一圈,在一幢外表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泰和坊”门前停下。说是不显山不露水,陆天赐倒是在十来年前就听说过它的大名。曹金榜的窝点,莆县乃至周边几县最有名的销金窟。
“陆团长这边请。”祝三通客气的领着陆天赐往二楼的雅座去,正上楼的当儿,瞥见楼下一间房打开门。貌似陆九的声音拿腔作势的说:“呸,我说话敢不听。”
一个女人嗲声嗲气的笑着,揪陆九的耳朵。陆天赐伸头看的时候,陆九的手还在那女人衣服里头摸来摸去。那女人看到陆天赐,把陆九推了一把。陆九看到站在楼梯上的陆天赐翻了个白眼,对那女人道,“这是我儿子,下回你再敢不老实,他敢拿枪毙了你?”
女人吓了一跳。陆天赐不吭声,跟着祝三通进了雅座。汤德彪已经坐在那里跟曹金榜聊着些什么,聊得十分投机。看到陆天赐进来,曹金榜站起来:“陆团到了,快请坐。”
汤德彪看着他的阴沉脸:“怎么了?”
“没什么。”陆天赐嘴上敷衍着,脸上又是另一回事。祝三通扯了扯曹金榜,曹金榜心知肚明。陆天赐睨看着他:“什么都好,大烟这玩意儿就别让他碰了。”
“这个陆团就放心吧。”曹金榜笑着,挥手让上菜。
泰和坊的酒菜相当精致,靡靡之音也颇为销魂蚀骨。酒足饭饱,两个女学生打扮的女孩进了包间。曹金榜和祝三通各自退去。汤德彪虽不纵欲,但也不是无欲无求。挑了一个,抱进安排好的屋子里。陆天赐坐在桌边瞧着另一个咬着嘴唇,身体微微发抖。他挠了挠头,突然“哇”的一声,吓了那女孩一跳,他倒是呵呵呵的笑了起来。喝光杯子里的茶,那女孩赶紧替他蓄了一杯。陆天赐兴趣缺缺的起身径直离开。
“陆团,怎么了?”祝三通从半截在地下的烟馆上来,看到陆天赐要走,立即迎上他,“不合心意?”
陆天赐未置可否,伸头望了望地下的烟馆:“怎么样?”
“好的很。”祝三通笑道,“如今也只有我们这里货源稳定,还都是上好货色。隔壁的,也不得不跟我们这里谈买卖。”
“嗯。”陆天赐点点头,走到泰和坊的门前。之前接他的吉普车换了司机,陆天赐低头看了一眼,回头看祝三通。祝三通干笑了两声,拉开车门,“陆团,既然要回,那……,恕不远送。”
陆天赐关上祝三通拉开的门,走到司机那一侧冲那司机呶呶嘴:“滚那边去。”
司机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陆天赐坐进车里,把车子开离泰和坊。
车子城的灯光昏黄,看人的脸看得不那么清晰。坐在副架位置上的男子装得好像看着前边的路,手指像爬虫一样慢慢的爬到陆天赐的大腿上。陆天赐侧脸看他,论五官有几分姿色,看动作必然是风月场中老手。纵使不看自己,一举一动也掩不住骨子里渗出来的妖媚。难怪曹金榜就窝在这个小地方,生意一样做得风生水起。
陆天赐不吭声,握着方向盘往僻静的路上开。那小倌更大胆了些,伸手到他大腿的内侧轻轻抚摸。酥酥痒痒的,勾起陆天赐几份欲望,却又不想把人带到家里去。他蹙着眉,唇着浮着笑将车子开到景秀街的街口。虽然才夜里八点多,街上已经少有行人。陆天赐斜着眼,熄了火看着不远处的沈家大门。有几日不见,这里显得更落寞破败了些。也不知道坐在屋里的沈启俊现在在做什么。虽然布匹的事,似乎是赢了自己一局,但是自己这里并没什么损失,倒是他那里破财不少。想到他还煞有介事的当着自己的面把警探找来跟自己逞强,陆天赐又笑了。
小倌见他露出笑,只道是自己伺候得他舒服了,便大胆的扯开陆天赐裤子上的扣子,像水蛭似的手握住了里头半硬起来的钝匕,手指灵巧的疏导。陆天赐幽幽的吁气,捏着那小倌的下巴看他的脸。美侧美矣,眼珠过于灵活了些。随时随地媚眼乱飞,看久了便叫人生烦。陆天赐按下他的脸不想再看,小倌颇为识趣的伏下脸含住了他的钝匕,舌尖轻轻的勾转。陆天赐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扶住小倌的头。小倌整根含住,吞吞吐吐直插深喉,陆天赐慢慢的回过神来,低头看着伏在身上的后脑勺,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看不脸,身体便突然配合的兴奋着。看着头发和身形,倒是与沈启俊有几分相似。等到沈少爷有这一天的时候,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