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拿着证书围着楚见蹦蹦跳跳好几圈,不停地说:“楚见,你看你看,我超额完成了您下达的任务。”楚见使劲揉揉他的头发,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骄傲,那是自己得奖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我就说了你行的。”
同学们闻讯也三三两两围住沈长乐向他道喜。
肖千木看着楚见正把那个新发下来的证书随随便便往课桌里塞,红缎子面上金光灿灿的“特等奖”三个字闪过他的眼睛,他冲沈长乐抬抬下巴:“你看把他得意的。”楚见回头看看,笑着摇头没说话,眼里的宠溺看得肖千木一愣。
“话说千水可是气得够呛,差点把这证书给撕吧了。”肖千木想起妹妹知道成绩时的表情那就一个失望,本以为特等奖就一名稍微有点玄,想不到居然一等奖也没拿到,而且一个从没出现在第一考场的沈长乐居然跟自己同样的名次,这让肖美人着实郁闷了。
“这也没什么,高考又不给加分,就算是说有什么保送大学的机会,也不会是特别好的学校,不用太介意。”楚见漫不经心地说。肖千木叹了口气,“你家一袋子这东西,你是不在意。”
楚见抬头很认真地对肖千木说:“你啊别老看别人怎么怎么,还是好好的看看你自己吧,这次月考还退了三名呢,怎么回事啊?”
肖千木看矛头指向了自己,马上声音降下来:“班主任不是说了吗,一次考试,上下浮动3名是正常的现象。”
“那你怎么没往上浮动呢?”
“这……我怎么知道。”
“班主任说从下周有个同学互助组什么的活动,大概就是一带一学习,到时候你跟我一组。”
“行。不过你说啊,学校也是有毛病,都高三了谁不是自顾自地学习,想考好大学啊,搞什么互助组,这不是浪费人成绩好的同学的时间精力吗?这不是找人不待见吗?肯定搞不长的。”
肖千木的话让楚见心里有些莫名的反感,他说:“你别管别人了,也别这么想,先把自己理顺当了。对于高考而言,我们的对手太多了,就算我们彼此终有一天成为对手,我们也仍然是朋友。最重要的,这不是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我们其实是可以并肩前进的。”
肖千木没再说什么,他只是心里默默地嘀咕:“并肩?楚见啊,你也不想想就你站那位置,想跟你并肩那得多努力啊?”
回家的路上,沈长乐一路高歌,“获奖证书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楚见眯缝着眼睛,听着不着调的歌词,心情愉悦得像在飞,嘴里却说:“至于得吗?再说关我什么事儿啊?”乐乐刷的停下车,“怎么不关你的事啊?不关我的事都关你的事。要不是你为了帮我,你就不会受伤,要不是你受伤我就不会给你……”
“停停停,没完了呢你?夸张了啊。”楚见笑着打他。
楚见想起这半个多月来,沈长乐把一本16开300页文学常识书整天背在身上,上学放学楚见就坐在他车子后面提问,遇到不会的就做了标记,第二天再问;课间,午休,甚至吃饭上厕所,沈长乐都在不停地背诵,每天做完作业还要熬夜看书,早上经常两个大黑眼圈,被楚见封为国宝。沈长乐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把“努力学习”这个概念做到这样,与以前相比,他甚至觉得以前那哪叫努力啊,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混。
说句实话他还真不是特别看重这个什么语文竞赛,他也不指望保送什么的,他觉得凭自己的能力考个一般偏上的大学没啥问题,而且,在他的概念里,中国除了清华、北大之外,其他的大学还不都是一样么。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觉得他既然答应楚见了,就要尽量地做到,他甚至可以敷衍自己,但是他不能敷衍楚见。人楚见图什么啊,这么帮你,鼓励你,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总不能不识好歹吧,这样想着,沈长乐也就不觉得如何辛苦了。
这次要说真是凭实力那也不全是。
据说沈长乐的考试作文洋洋洒洒、漫不经心的文字和结构不知怎么的非常对某位评分老师的胃口,结果得了一超高的分数,整体成绩就上来了。但是无论如何,成绩摆在这里了,不由人不服。
楚见自拿了自己那本证书就没再提过这事,别人都拿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着他,他却没事人似的,照样该干嘛干嘛,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沈长乐觉得楚见这种表现简直就是帅到家酷到家低调到家了。他为楚见开心,但是看到楚见这么平静,又觉得自己忒俗,没见识,肤浅,但沈长乐就是这么一人,我就是俗就是肤浅,怎么啦?我高兴还不许我乐么?于是他一边鄙弃自己一边欢快地得瑟。
沈长乐轻巧地躲开楚见的拳头,他觉得这样真好,有这样一个人,和自己互相鼓励互相承诺一起努力一起进步,这让所有辛苦变得甘甜,让所有付出变得甘愿,然后在某个时点收获双倍的快乐和满足,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们行来的路,遍布鸟语花香。
沈长乐觉得那种激情和喜悦从心底涌出来,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笑得天使般无敌可爱的人。他伸手掐掐楚见的脸,“你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呢?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楚见由他掐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坐在车上摇晃着,就像微微醉酒一般,“我是楚见啊,你不是说吗,我就该是最好的。”
“对,就是这样。要说啊跟你这特等奖比起来,我这还真不算什么,不过,”沈长乐慢慢弯下腰,手指勾起楚见的下巴,看似轻佻实则认真地说:“我对你可是没有食言,这是最重要的。”楚见翘着嘴角,看见喜悦挂在沈长乐的眉梢,星光碎落在他的瞳孔,纯净的快乐让他美好得犹如梦幻。
好吧,楚见终于跟自己承认,他的心像被蜜糖装满了一样甜。
好吧,沈长乐终于跟自己承认,他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让楚见这样看着自己微笑。
二十一
楚见得特等奖倒没什么动静,可能大伙已经习惯了,别说个小小语文竞赛了,就算有天楚见突然参加NBA全明星,大伙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震惊,那是楚见啊,notingisimpossible,一切皆有可能。
倒是沈长乐真的出名了,连隔壁班的女生都开始议论,说一班出现一匹黑马,成绩提升特别快,语文竞赛名次跟肖千水一样好,当然最后还要加一句,跟楚见关系特铁。
这年头吧,就是这样的,你想自己打拼出个名堂很难,可是一旦跟一个已经成名的人联系在一起,那就很容易出名了,所以不是明星跟明星闹绯闻就成了明星,小明星跟大明星闹绯闻就成了大明星了,这是条捷径。
沈长乐一边靠着楚见一边比照着肖千水,那很快就成了主人瞩目的焦点。证据之一就是他上课被提问的次数呈几何状增长,老师们似乎一夜之间都发现了一棵好苗子,拼命地照顾,沈长乐一向清闲清净的生活被打乱了。
直到有一天沈长乐收到一条乔琳琳千山万水传过来的纸条,问能不能跟他结成互助组,沈同学才彻底醒悟,自己已经被划入了好学生的行列。
因为所谓互助组就是先进的一批带动后进的一批,最终实现共同进步。这个算是三中的传统了,年级不限,高三只有上学期有,下学期会设晚自习,其实就是下午自习课延长半个小时,同学们自愿的结伴写作业或者复习功课。一般都是学习稍微差点的主动联系学习稍微好点的,也有成绩相当的结组,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参与这个活动,一般班里前十名的学生会比较抢手,找他们的也多是成绩中等的,而且班主任也暗示过前十名的人最好不要互相结组,也好多点人帮助有心上进的同学。
所有的学校都一样,学生有好有坏,总有人拼命,总有人混。混的那批就不去说了,对于努力想提高成绩的人而言,这个互助组实在是个好机会。自从消息出来,很多人都开始联系自己想结伴的人,这个事情宜早不宜晚,晚了可能你想结组的人已经被预定出去了。
楚见收到一把纸条了,他客气回过去说已经跟肖千木定好了。肖千木孤独地接受了无数怨毒的目光,他哀怨地想,我可算知道为什么我人缘不佳了。
沈长乐有点奇怪,乔琳琳的成绩并不差,班里大概排到12、13名的样子。沈长乐也不见得比她强多少,特别是理科甚至不如她,而且这个互助组吧基本上都是男生找男生,女生找女生,这样一起写个作业什么的都方便,很少有男女搭配的。这个让沈同学有点为难,他跟楚见商量,楚见看着字条,眼角微挑,这个小动作一般暗示楚见有什么话要说或是想到什么事情,但是最终楚见只是把字条还给了沈同学,说:“也好,她理科不错,你文科稍强,算是互补了。”
沈同学觉得跟一丫头片子结组怪怪的,可是想想楚见的话觉得也对,于是在字条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个“准”字,就给传回去了。
上课传过字条的人都知道,传字条之所以在差不多人人都有手机的情况下仍然盛行,是因为这是一项隐秘的集体性活动,你一个字条飞跃千山万水,中间每个转手的都得看一遍,更有甚者还会加几个字,字条上的信息一下子成为了一伙人的信息,每个人都悄悄参与其中,此中的乐趣只能意会难以言传。
所以当字条辗转回到乔琳琳手上的时候,班上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沈长乐已经被预定了。乔琳琳接到字条打开一看,扑哧笑了,对着沈长乐做了个OK的手势,沈长乐用口型说“免礼平身。”琳琳笑得更甚,花枝乱颤。
“至于么?”沈长乐觉得这孩子笑点忒低。回过头对楚见说,“要说女生吧也真奇怪,前些日子还因为您的胳膊跟我兴师问罪呢,这才几天啊,她踩我脚还肿着呢,马上就又乐呵呵的跟我结组,想不通啊。”
楚见没说话,淡淡一笑,沈长乐觉得楚见笑得有点不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楚见无意识地拨弄着钢笔的笔帽,青花瓷特有的润泽质地在他手掌下摩擦,蓝白相间的色调衬得楚见的手指红润细致。
他觉得有些闷,胸口像是积了什么气体,一丝丝的游荡在身体里,没有来由,没有出口,越积越多,几乎快要令他烦躁起来。他试图驱散这种烦躁,看书,做题,抄笔记,甚至只是看向窗外的操场,但是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当他发现自己拧钢笔帽的手指都开始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时候,他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慢慢梳理自己的情绪。
显然这个烦躁是从得知沈长乐和乔琳琳结组开始的,为什么呢?因为结组之后以后自习课的时候自己也不能再跟沈长乐聊天了,他会跟乔琳琳一起做作业,而自己也要给肖千木复习,其实这也没什么可以烦躁的,不过是聊天的时间短了,反正上下课还是跟沈长乐一起走,照样侃大山。
现在楚见已经可以骑电动车了,因为顺路每天沈长乐早上都和楚见一起走,晚上一起回,楚见喜欢沈长乐骑车时与自己保持同样的速度,一边把左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跟自己说话,声音慵懒软糯,表情夸张传神,内容五花八门,充分反应了一个新时代高中生每天能接受的信息是海量的。
既然想通了,楚见回头瞧瞧正在打盹的沈长乐,拿笔帽戳戳他的脸,沈同学睁开迷蒙的睡眼,“老师来啦?”
“没,逗你玩玩儿。”楚见无赖地说。
“哦。”沈长乐趴下继续睡。
L市已经开始供暖了,暖气就在沈长乐座位边,他的厚外套放在椅子背上,就穿着件毛衣,脸被热气蒸得红彤彤的,嘴巴不时吧唧两下,楚见怕他感冒了,又戳他。
沈同学随便地抬手,正抓住楚见的手腕,往自己脑袋下一压,把自己的侧脸枕在楚见的手背上,他不敢用力,怕楚见刚好的胳膊不够结实,经不起拉扯。
楚见察觉到了这样的小心,他本可以轻易就可以把手抽出来,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松开笔帽,把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这样沈长乐的侧脸就舒服地伏在他的掌心里,细致柔软的皮肤被暖气熏得发烫,让楚见有种手掌被高温灼烧的错觉,而沈同学就那样乖乖的伏在他手心里,甚至磨蹭磨蹭地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楚见微微弯曲手指,“哎,你别把口水流到我手上啊。”
沈长乐嘟囔一句:“流上了我给你舔干净!”
二十二
互助组第一天,课间的时候,楚见正跟沈长乐聊昨天看的惊悚电影,乔琳琳满面春风地拿着一叠语文卷子就坐到了沈长乐身边,很客气地朝楚见一笑。楚见一看,这不是很明显吗,我就别再打扰人追求上进了,于是默默地转过头去。肖千木正打手机游戏呢,楚见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拿书拍拍肖千木的肩膀,“玩玩,就知道玩,看人家,多积极上进啊!再看看你,还不把上次的物理卷子拿出来。”肖千木被骂得一头雾水,心想:“这是怎么啦?我平时玩得更厉害也不见你这样啊?”当下也没说什么,垂头丧气地开始在书桌的废纸了搜寻楚见说的那套物理卷子。五分钟过去了,肖千木怯怯的拿出一张得了89分的卷子(150分制),对一边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楚见说:“今天咱先看化学吧,我那物理好像撂家里了。”
楚见看肖千木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了,拿过那卷子先浏览了一遍,然后开始逐道题的给他讲解。
后面的沈长乐正在给乔琳琳讲古文。沈长乐是个很贫的人,什么时候都是。讲题讲到一半他也会贫两句,逗得乔琳琳咯咯直笑。笑声很轻,但是楚见觉得那笑声像是放大好几倍传进自己的耳朵里的,尖锐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楚见偶尔抽空往后瞄一眼,发现乔琳琳笑语盈盈地跟沈长乐说话,沈长乐也呲着小白牙跟人家对答。
本来没什么的场景在楚见看来很是别扭。他只好集中精神在眼前的卷子上,可是肖千木偏偏不知好歹,一个劲的向后看,还不时的撇撇嘴。几次下来,肖千木的左顾右盼把楚见惹急了,刚想发火,就看见沈长乐拿着水杯从后面绕过来,楚见刚想问他干嘛,沈长乐已经自顾自地伸手把楚见的水杯拿起来,哼着歌出去了。
等他回来,手里端着满满两杯水,一杯放自己桌子上,另一杯放在楚见的桌子上。楚见有点楞了,但肖千木对此却已经熟视无睹,因为基本上这两个月来,每天都是这样的。
楚见忽然发现自己胳膊好了挺长时间了,可是自己从受伤以来就没打过水,每天都是沈长乐把水打好放他桌子上的,而他只是知道口渴的时候就有水喝。
这样的认知让楚见觉得羞愧,可是在心里极深的地方却逸出一丝甜蜜和喜悦,这让楚见讲题的时候声音都柔了几分。
片刻身后传来的对话又让楚见气结,只听乔琳琳同学撒娇般的对沈长乐说,“下次打水能不能也帮我打了?”沈长乐想也没想就回答:“行啊。”
后面这句“行啊”太痛快了,楚见长眉一拧。
肖千木心里奇怪:“楚见今天这是怎么啦,这脸色一会儿一变一会儿一变,这是想干嘛啊?”他小心地问:“怎么啦你?”
楚见揉揉眉心,说:“没事没事,刚给你讲的题,你自己先做一遍,看看能会么?”肖千木回过头去开始在草稿纸上划拉,眼角的余光瞟过去,看到楚见面无表情地趴桌子上转笔。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和不甘充斥在楚见心里,他跟自己说,人家沈长乐给乔琳琳打杯水你有什么可生气的啊,凭什么沈长乐就只能给你打水啊?难道因为你帮过他他就只能对你好,不能对别人好吗?沈长乐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他除了你还有别的朋友,你不能把他跟别人隔绝开来,当成自己的东西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这样根本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