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你镇定点!我们还是先把人送到医院再说吧!」涅克莱当机立断从他怀中把布兰抱走,回头要喊上弗朗西斯时却见他瘫坐在地,那脸无措简直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霎那间,一段风驰电掣般的回忆怆然地打进了他脑海里。
第21章
刚要在帝波中枢大楼门口下车手机便响了。赛隆接起手机,一长串陌生的号码背后,是从没打过电话给他的弗朗西斯。
「雅瑟,布兰现在在凯尔医院的加护病房,你能不能立刻赶过来?」
听到医院这个单字时赛隆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略微提高音调道:「他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忽然昏倒了!我也不晓得是怎一回事!总之你过来就对了!」
「等我把公事处理完自然会过去。」弗朗西斯焦躁的语气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但临时改变行程不是他的作风,更何况布兰也不是第一次出这种状况,他早就司空见惯了。
「你这混账!布兰的命比公事还重要吗?」
赛隆捺着性子道:「我又不是医生,假如布兰还在加护病房,你让我现在过去也事无补。」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弟弟是你的,爱来不来随你便!」
被挂电话的当下赛隆抿起了唇角,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走进专用电梯之前命令老者靠近,亲自在他耳边交代了几件代办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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耙过已经乱倒不行的亚麻色短发,弗朗西斯把脸埋在屈起的膝间,他宁可独自沉浸在悲伤里也不愿开口说句话,见他如此,涅克莱有股冲动捏捏他的肩膀告诉他布兰绝不会有事的,可惜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待在原地陪他傻等。
想当年弟弟出事时,他的情况可能比弗朗西斯还要惨吧?
当寂静的走廊响起脚步声,弗朗西斯倏地抬起头。
「是我,喝点咖啡提提神吧?」涅克莱把手上的铁罐递了过去,弗朗西斯接过之后握在手里,急切地问道:
「你有听见医生怎么说吗?」
望见那双绿眸底下的彷徨不安,涅克莱好言宽慰道:「布兰少爷应该是太累了所以暂时休息一下,我想他应该会平安无事的。」
「我问的不是你的意见,我是问医生跟你说什么!」
涅克莱叹了口气道:「医生说需要再临床观察一阵子,他也不清楚布兰少爷昏迷的原因。」
「妈的权威是干假的吗?人都推进去一整天了他讲的是什么屁话?」弗朗西斯气到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没把手上的咖啡砸到地上。
「弗朗西斯你冷静点!布兰少爷昏迷不醒是事实,你冲着我发火没用呀!」涅克莱没好气地把弗朗西斯压回椅子上。
弗朗西斯忿忿不平别过头去,喝起咖啡之际他突然转头问道:「现在到底几点了?」
「七点多了,医院的访客好像只能留到九点的样子,怎么办?你打算先回赛隆家去吗?」
「那个混蛋答应我事情处理完就会赶过来的,现在都晚上了他却连个鬼影也没见着!妈的!布兰是他弟弟,结果他住院居然是我们两个不相干的外人在这儿瞎操心!」
涅克莱喝着咖啡没接话,一副局外人的模样让弗朗西斯颇为不满。「你干嘛一句话都不说?」
「我不习惯在背后议论老板的家务事。」
「你的小老板病了难道也没关系吗?」
「倘若衍生法律上的问题当然就有关系。」
「希伦迪尔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冷血!」
「弗朗西斯你这么说就太冤枉我了,我不是很够义气陪了你一天吗?」
「谁要你这混账陪!该帮的不帮,光会耍嘴皮子!」要是可以,他真想把手上的咖啡扔到他故作无辜的脸上。
「弗朗西斯,说句公道话,我并不认为雅瑟阁下对此事漠不关心。你想,布兰少爷今天在画廊昏倒了,可是到目前为止这层楼除了医护人员之外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意思?」弗朗西斯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通常名门望族有点小擦伤隔天都能在各大报纸博得某种程度的版面,更何况是亚米斯特领主的小儿子昏迷不醒此等大事——亚米斯特没为了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你教那群扒粪者全都喝西北风去?」
「你意思是说消息被压下来了?赛隆家有派人来打点过?既然如此雅瑟呢?他最好亲自去问问那个蒙古大夫,小鬼为何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你以为他不会吗?弗朗西斯,当一个人坐拥至高权势之时,很多事端看他想不想而已。」
「希伦迪尔你别吓我,小鬼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弗朗西斯喝住涅克莱的危言耸听,他不相信赛隆是这种人!他怎么可能伤害那么小又如此敬爱他的弟弟?
「布兰少爷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你别忘了他生在赛隆家,背负在他身上的光环打从一开始便注定他的与众不同。」
弗朗西斯怔怔看着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为什么?我不需要你一再跟我强调小鬼有多么与众不同!你们都只看表象,你们要是肯试着去了解他,就会明白他内心有多寂寞……我从不认为他与众不同,我认为他要的,不过是一份普通关心。」
「他要关心所以你给他是吗?弗朗西斯,我从不觉得你多情,但你对他的特别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还是看在——」
「你给我闭嘴!」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弗朗西斯恼羞成怒,一口吼住了涅克莱。
第22章
「为何不接电话?」好不容易拨通的手机,没得到解释只剩下压抑的怒气,但身为当事者的赛隆仍不解另一头的气愤从何而来。
「你现在要过来了吗?」
「我已经在路上了。」
「是吗?」弗朗西斯冷淡的口吻让赛隆暗自打了警讯,莫非是布兰出了什么意外?他沉默了几秒钟才道:
「布兰目前情况如何?你有遇见义夫吗?」
「我谁也没见着。至于小鬼他还是在昏睡……不过你确定要过来吗?医院九点之后就禁止探望病人了,更何况现在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说过我已经在路上了。」下午义夫虽然有回报状况,但大致上和弗朗西斯说的相差无几,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亲自见布兰一面,但弗朗西斯似乎正在气头上,不过那又如何?他该在乎吗?
「你要来就来吧,你高兴就好。反正我今天准备睡在医院,明天也是,总之在小鬼醒来之前,我都不打算离开。」
「你向我报告行程是在请示我的同意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知会阁下一声罢了」
「你最好替你的无礼想好道歉的台词,因为我已经到凯尔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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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楼看见弗朗西斯之前,一阵白色的烟雾率先闯进眼帘,赛隆眯起眼,苍蓝色的瞳色在微弱的光线中更显深沉。
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弗朗西斯靠在窗边吞云吐雾,尽管嘴角的香烟已经烧出一截烟灰,但他并没有察觉。直到鞋跟敲过地板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他才懒懒掸掉烟灰,背对着对方道:「怎去这么久?有要到毯子吗?」
「还有谁在这儿吗?」赛隆拿走他手里的烟直接扔出窗外,弗朗西斯抬头看他,面无表情。
「你怎会在这儿?」
「记得五分钟前才通知过你我已经抵达凯尔的消息,弗朗西斯,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谁晓得你是说真的?我以为你在开玩笑。」像是无法忍受他的亲近似的,弗朗西斯选择推开眼前的男人。「你去看过小鬼了吗?」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还有谁在这儿?」
「你得去看看他,他到现在还高烧不退,你能拜托医生想点办法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
赛隆的执着让弗朗西斯不由得怒火中烧,他朝他吼道:「你别太过分!布兰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不去操心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追问谁跟我在一块?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啊?」
「我觉得这两件事同样重要,我总得知道有几个人知道布兰的事。」
弗朗西斯怒视着他,对于他这番意味不明的话相当不以为然。他很在意赛隆未能在第一时间赶来医院,他更不满他至今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更遑论主治医师畏畏缩缩的态度让他不由得觉得整件事疑点重重。
「希伦迪尔。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有希伦迪尔·涅克莱。」弗朗西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报出答案。
就在赛隆准备开口之际,走廊转角处闪出一道人影,留意到弗朗西斯的目光去处,赛隆也跟着回头。
「我多要了几条毛毯,这样就不怕半夜冷醒了。」银发青年自顾自的说道,在发现弗朗西斯附近还多了一个人之时,他适时扯开一丝微笑。
「阁下也来了吗?」
「布兰出事的时候幸亏有你。」
「这没什么,倒是您能赶来实在太好了,我想您的到来肯定会对布兰少爷的病情产生很大的帮助。」涅克莱把毛毯交给一旁脸色铁青的弗朗西斯之后又道:「布兰少爷的事我还没通报给赛隆先生知情,我想阁下对这件事应该会有妥当的处置。」
「涅克莱先生,我很感激你的明理。」对于涅克莱的暗示赛隆只是回以微笑。令人不得不忌惮的家伙,只要他在席威斯身边一天,他都得万分谨慎才行。
「希伦迪尔你没事这么好心干嘛?你他妈的早该在布兰倒下的时候就打给他老爸才对!让他知道这家伙有多不负责任!」相对于两人的谍对谍,弗朗西斯的想法可单纯多了,担心他把事情闹大,涅克莱自请告退道:
「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既然有阁下在此陪你,我就先走了。」
「你要临阵脱逃吗?」弗朗西斯气得牙痒痒的,但涅克莱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压根无视他的怒气。
「好啦,别舍不得我了,我真的得走了,用不着送我。」
「送你?哼,你出殡的那一天我一定送你!」见风转舵的家伙摆明了是要放他和赛隆单独对抗,弗朗西斯搂着毛毯,恨不得这张毯子就是涅克莱似的好让他能掐死他。
「那我差人送你回去,涅克莱先生,路上请小心。」
「谢谢阁下。」
「看来你的『老朋友』很热心啊,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我不知道?」在涅克莱离开视线之后,赛隆的耐心也用尽了,他不假辞色地质询弗朗西斯,却见他摊开毛毯铺在长椅上,对他的问题充耳无闻。
「弗朗西斯,我在跟你说话。」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窥探我的隐私上,还不如省下来去问医生布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赛隆瞥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追问下去,他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这举动让弗朗西斯顿时一头雾水。「你干嘛?」
「别在这儿睡了,我让人腾间房间出来,入冬了,睡椅子会着凉的。」
无意泄漏的温柔让弗朗西斯怔了怔,他苦涩地低下头去。「要是你把对我的关心放在小鬼身上,那该有多好?」
「你是你,他是他,别老是混为一谈。」
「有什么不同?布兰很爱你,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博得你的欢心。」
「那又如何?」
「雅瑟,我没有办法坐视你对小鬼的无情,而且我发觉我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你……」
「你不需要了解,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喜欢吗?从你口中说出来真教人不敢置信。你用不着哄我,我很清楚我只是你的玩具,不过新奇的玩具玩久了还是会腻,你放心吧,我不会当真的。」弗朗西斯失笑的容颜有些惨淡,他想起涅克莱的忠告,比起布兰,他是否真的幸运太多?
「弗朗西斯,我不懂你今晚在多愁善感些什么?」赛隆看着他挣开自己的手,显得有些意外。
「不是多愁善感,我只是不想再逃避自己。我以为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当小鬼倒下时,我真的好害怕。」因为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神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肮脏;因为那些无知的童言童语他开始觉得自己被需要。他恨自己觉悟得太晚了,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眼睁睁让这不幸发生。弗朗西斯背对着赛隆趴在墙上,忍不住流下的眼泪,尽是悔恨。
赛隆凝视着他颤抖的背影默默无语,在他的记忆里总是桀骜叛逆的弗朗西斯,曾几何时也有这般脆弱的时候?看来生命中存在的羁绊是无法扭转的。他走过去将他轻拥入怀,义夫说的没错,他对这个人的确太纵容了,纵容到他好像弄假成真,怦然心动了。
「雅瑟,我真的不想再见到有人从我身边消失!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以为年少时的漂流记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原来他仍对于人生的无常感到异常恐慌,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拿自己去换卡特的安全。
「你怎会是一个人?你可以拥有我。」他把头靠在他的发顶轻声说道,弗朗西斯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美丽的绿眸无从分辨是惊喜还是惊讶。
「你刚说什么?」
「你明明就有听见不是吗?」赛隆扯了下嘴角,在他找自己求证之前已经低头封去他泪水漫过的唇。
泛着咸味的吻让他的胸口有些刺痛,尽管他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但他还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怀中的人。
第23章
讲话结巴通常都是发生在令人紧张的场合上,比方说杰姆·马逊此时的处境。
他是凯尔这几年迅速窜升的神经科大夫,过去因治愈了几个名人而名利双收,然后在得了几个奖锦上添花之后更是名正言顺的权威了。
然而见惯大风大浪的马逊医生如今却因几声不耐烦的敲桌声而心脏紧缩。在距离五步之遥的办公桌前,金发冷峻的男人已经坐在他的专属位子长达十五分钟之久。
「血液中带有大量不明毒素,怀疑是造成昏睡的原因……不过还是要等验血报告出来之后才能做最终判断?我说你,除了会趁机要挟赛隆家给你最完善顶级的医疗资源之外还能拿出什么成果?」赛隆双手合十托着下颚,苍蓝色的眼眸令人不寒而栗。
打从进门之后便低着头的马逊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腰是越弯越低了。「阁、阁下,布兰少爷转、转到我这里时已经是晚上了,情况紧急我、我也只能先做出最保守的推论……」
「是吗?可是我记得你在对义夫狮子大开口时可是毫不留情啊!」
「阁、阁下误会了,身、身为医生的我怎会有如此无、无耻的想法?无论如何我会尽全力治好布兰少爷的——」
「你当然要尽全力。我没记错的话,凯尔最近不是要改选院长了吗?亚米斯特第一医院院长的头衔应该很吸引人吧?你想想,若布兰在你手上完蛋了,你说你还有命坐上那张椅子吗?」比起站在他面前冷汗直流的矮小男人,他似乎对窗外的景致更有兴趣,马逊吓得只差没当场跪下来了。
「阁下别、别跟我开玩笑了……现在的我哪、哪有那心思去想什么院长选举的事?我现在、现在一心一意只想治好布兰少爷……」
「是吗?看来是我误解你了。」赛隆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金色的发丝衬托出天神般俊美的皙白脸孔,看似无害的微笑,却给人带来不下于魔鬼的战栗。「既然如此你就放手去做吧!义夫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协助,我只要你全力以赴,让布兰完好如初。」
「这、这是当然——」马逊低着头答应,低得头都快要碰到地板了。他掏出手帕擦去鬓边不断下滑的冷汗,当他再度抬起头时,偌大的主任室内早已不见男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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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近布兰的病房附近,远远便见一条人影蜷缩在长椅上,赛隆放轻脚步,冷不防地把椅上卷着毛毯的人拦腰抱了起来。
蓦地惊醒的弗朗西斯慌慌张张睁开眼睛,赛隆别过脸避开他胡乱舞动的手,像是对他的防御心感到无奈,「是我,没认出来吗?」
「你回来啦?小鬼的情况怎样?」
开口闭口都是布兰的弗朗西斯让赛隆兴致缺缺,他抱着他信步而行,但怀中的人忽然又不安分了起来。
「把我放下来!你抱我干嘛!」真丢脸,有哪个男人愿意这样被另一个男人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