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二世人不热血枉少年 上——赖尔

突如其来的话题，与血雨腥风的江湖争斗半点不沾边，却成功地让在座的高手集体陷入了沉默之中。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严肃，非常沉重，非常痛苦难耐。

猴子哀嚎一声，把包子丢在一边，他一头撞向桌面，发出好大一声响：“我说师兄，你能不能不要提起这么残忍的事情啊！”

颜小渊淡淡一笑，道：“我还可以更残忍。如果你们有谁挂了科，不好意思，我的‘毒尾’绝对会追随你们到天涯海角。按昨天那句话来说，就是——轮白你！”

周围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连猴子都不敢插嘴了，305四人组面面相觑，他们知道，颜小渊说的并不是玩笑话。想到这家伙曾经在公共厕所里硬是憋了半个小时，就为抓他们玩电脑，四人组一齐沉默了：这个师兄，以他的臭脾气，他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

更要命的是，颜小渊确实有这实力！若论单打独斗，眼下四人里竟然没有一个能拍胸脯打包票，说出“必胜”两个字。颜小渊等级低、攻击低、生命低，这样一个“三低”人士，却拥有“毒尾”这个变态武器与“凌波微步”这个更加变态的轻功，两者相加，造就出“我躲、我闪、我刺，我打不过你、我毒死你”的无赖招式。

数据帝雷云竟然开始认真地盘算起击杀颜小渊的战略：“如果单打独斗，除非偷袭，否则战胜师兄的几率不大。只要他施展轻功，目前江湖上应该还没有人可以追得上他的速度。而偷袭的话，刺客和道士比较有优势：前者可以潜行加暗杀，后者只要修行水狂法，趁其不备发动冻结状态的话，一旦减缓师兄的速度，就是胜券在握了。团队作战的话，师兄的胜算很小，毕竟轻功再逆天，也没有办法抵挡团队职业相互配合的力量。比如说老大的‘连珠箭’，十八枚羽箭可以扰乱凌波微步的大部分步法与方向，此时只要小剑的‘落花十二式’配合攻击，就可以打败师兄。”

按照这说法，看来师兄也不难解决嘛。猴子和剑苍穹对望一眼，后者冲颜小渊“嘿嘿”一笑。虽然没有明说，但笑中的含义却是显而易见：四人合力，怎么都能搞死你。

瞧出他们的心思，颜小渊笑得格外灿烂：“我想你们大概忘了，我的必杀技可不是‘毒尾’。”

“那是什么？”众人皆惊，难道颜小渊还有什么其他隐藏武功？

颜小渊笑得如沐春风：“检查，三千字。如果你们挂科，我不但在游戏里追杀你们，游戏外的检查也是少不了的。”

“……”众人再度沉默了。这绝对是必杀技，比之“毒尾”丝毫不逊色的强力必杀技。这些日子，和颜小渊一起混得久了，他们怎么就忘了，这师兄还是个辅导员呢！

就在四人组不同程度地对颜小渊进行腹诽的时候，一条群发信息打破了教育精英团内部的不和谐气氛——

这是一条来自魑魅魍魉的邀请，他请大伙儿上苏州城的逍遥茶楼喝茶以示感谢，并且还会把这次任务的报酬、以及掉级的赔偿，一起发给大家。

平时最爱敛财的剑苍穹，此时竟然一反常态，第一个表态说：“我就不去了，我都拿了‘秋水无痕’了，没脸再要他们的银子。”

读完信息，老大点了点头，道：“我也不想去了。任务最后失败，怎么还好意思拿报酬。至于掉级，游戏里是常有的事，也用不着什么赔偿。”

颜小渊、雷云、猴子的想法也与弈天怒差不多。其一，任务失败，报酬什么的名不正言不顺；其二，虽然只有几个小时的并肩作战，但在此期间，他们和“幽冥鬼府”的魑魅魍魉、朔月、上善若水几个人合作愉快，对这几个朋友挺有好感。其三，掉了一级固然不爽，但是又没爆装备，还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总体来说，这一场仗，着实是刺激，打得值！

大伙儿的意见相同，弈天怒作为教育精英团的代表，给魑魅魍魉回了一条信息，婉拒了他的好意。

猴子又掏出他的包子啃，啃着啃着，他忽然一拍大腿道：“反正闲着没事，咱们下馆子去！游戏里地方那么大，南来北往的小吃都能吃到，咱们去试试！”

正像猴子说的那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一致通过了这个提议。至于在“去哪儿吃”的这个千古难题上，剑苍穹突发奇想，道：“去肃州城吧！听说大西北的羊肉，那个鲜的呦！”

肃州城人少、清静、少有是非。现在江湖上吵吵嚷嚷，到处是关于妖魔反攻战和烽火连城解散的讨论，恐怕只有冷清的肃州城是难得的安静地儿了。在没有反对意见的情况下，众人离开木渎镇，向肃州城转移。

出了驿站，映入眼帘的，是这座风沙漫天、人迹罕至的城市。一阵风吹来，风里卷着细沙撞击在脸上，剑苍穹羊肉没吃到，倒先吃了一口的沙子。猴子和雷云熟练地掏出布巾蒙上脸，颜小渊他们自然也有学有样。酒楼离驿站稍有些远，大概隔了两条街的样子。五个人顶着风沙往前走，全凭“羊肉”两个字作为动力支持。

放眼望去，街道上空荡荡的，看不到玩家的身影，只有几个NPC在大街上转悠。整个城市灰蒙蒙的，地面上浅浅一层黄沙，几乎掩盖了砖石的路面。众人每走一步，都会在细沙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这肃州城的风沙肆虐，可想而知。

猴子还记得第一次来肃州时，雷云给吹得风中凌乱、连下摆都盖脸上的事情，于是大踏步地走到队伍的最前方，用他那身厚重的盔甲，为雷云和颜小渊两个布衣系小脆皮挡住了风沙。剑苍穹就没这么好运了，他那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发冠，此时给吹得是东倒西歪，一身白衣布满了细碎的沙粒。等到众人好容易顶着风走到酒楼门前的时候，大伙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蹦跶：猴子僵尸样儿地一跳一跳，好容易才把盔甲缝隙里的沙子给抖了出去。剑苍穹哭丧着脸，嚷嚷着回到江南要找洗衣房——游戏里是提供这种设置的，也就是将装备的外表恢复到崭新状态。这种洗衣房都是由系统大神开办，品质有保证。而玩家无法开办这种店面，否则万一有骗子拿了装备走人，那还不闹翻天了。

五人相继走入酒楼，颜小渊抬头瞥了一眼招牌，只见在风沙中晃动的木牌子上，写着“开门红”三个大字。酒楼大堂内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一个食客，只有一个店小二爬在桌上打盹。他全身穿着破破烂烂的新手装，连鞋子都是师门发放的草鞋，乍一看邋邋遢遢的。猴子他不以为意地上去点菜，颜小渊却寒了一下：虽然明知道游戏里没细菌这种东西，但是看到店小二那脏乎乎的手，真是各种感慨啊。

“小二，点菜！”猴子大喊一声，将半梦半醒的店小二惊得跳了起来。

他揉揉眼睛四下望了望，见了众人，突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呦，今儿个什么风把教育精英团的诸位高手，吹到这个小地方来了！请坐请坐！”

没想到这看上去菜到不能再菜的店小二，竟然一口报出了他们的名号，弈天怒拱手抱拳道：“不知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什么‘小哥’，不敢当，”店小二笑着挥挥手，“我叫四眼天书，你们喊我‘四眼’就好！”

听他这话，弈天怒和雷云都微微变了脸色。颜小渊见状小声询问身侧的雷云，雷云向他解释道：“这四眼天书是江湖中的一位奇人，此人不练级不打装备不入帮派，玩游戏偏偏只喜欢开酒楼茶馆。他的酒楼一律叫‘开门红’，茶馆一律叫‘满堂彩’，分店遍布神州各地。这么久经营下来，他的财富比起喜洋洋的墨三酒、逍遥茶楼的任逍遥，丝毫不逊色，也是富甲一方的人物。”

显然，众人都不曾料到，传说中的大富豪，竟然是这么一副邋里邋遢的菜鸟样儿。剑苍穹讷讷道：“赚那么多钱却不打扮打扮自己那身行头，这赚钱还有什么意思？拿银票数着玩儿啊？”

听了他这话，四眼天书笑道：“俗话说得好，人各有志嘛。剑少侠你不也志在泡妞？可惜潇洒非凡的御剑带人，一不留神不就变成御剑拖尸了。”

这句话点中了剑苍穹的死穴，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恼羞成怒的他向前踏出一步，嚷嚷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四眼天书笑道：“昨儿个襄阳城的热闹我也去看了，剑少侠‘满城尽挂悬楼尸’的英姿，实在让在下记忆犹新啊，佩服，佩服。”

一听这话，剑苍穹整个人都蔫了，一脸的欲哭无泪：一想到昨天他那“满城尽挂悬楼尸”的举动，被几千号人记了下来，他就有种撞墙的冲动。他是要做白衣飘飘、气宇轩昂的剑侠啊，怎么就成了一拖尸的倒霉蛋呢！

见了剑苍穹那衰样，猴子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冲四眼天书竖起了大拇指：“说得好！这货就是欠骂！”

四眼天书笑呵呵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请众人上了二楼雅座。几人找了个靠窗的好位置，颜小渊欣赏着窗外肃州城古朴又苍茫的风景，其他几人则拿着菜单开始折腾。一看这“开门红”里竟然还有火锅业务，猴子乐得直拍大腿。四眼天书手脚倒是利落得很，迅速将系统大神烹制的火锅锅底与调料端了上来。

大家涮着羊肉谈笑风生，见四眼天书闲得很，干脆邀他一起坐下吃喝唠嗑。弈天怒开口疑道：“四……”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总不能喊人家“四眼老板”。他迅速在脑子里排列组合了一下，似乎只有“四老板”这个称呼比较靠谱。弈天怒轻咳一声，继续道：“四老板，你怎么孤身在此？”

四眼天书笑道：“这不都是妖魔反攻战闹得吗？我平时没事就爱在自家的酒楼茶馆转悠，可今天走到哪儿都是吵吵嚷嚷昨天那档子事儿，我听得耳朵都要生茧，这不，就溜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猴子一边把羊肉往嘴里塞，一边道：“昨儿个你也去了？怎么没见着啊？”

四眼天书大笑道：“你们这些精英都是冲前线的，我们这些看热闹的都是躲后头的，能碰上就出鬼了。不过我可是把诸位的英姿尽收眼底啊，特别是剑少侠那满城尽挂……”

“你少挤兑我两句行不行？”剑苍穹赶忙打岔，他冲四眼天书吹胡子瞪眼，“我招你了惹你了？从进门开始，你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眼天书也不反驳，乐呵呵地掏出一块臭豆腐，丢剑苍穹碗里。那个味儿臭得是百里外都能闻得见，众人纷纷掩住口鼻。

雷云忽道：“原来昨天那个‘臭豆腐门’，是你搞的！”

“没错，”四眼天书点头笑道，“我就好这一口，平时出门都揣上两块解馋。正巧红颜笑天在那儿摆POSE，我看不下去，就赏他一块呗！”

猴子大笑出声，他一边捶桌狂笑，一边挤兑剑苍穹：“哈哈！瞧见没？没事别摆什么POSE装有型，还是那句话，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你们是嫉妒我的英雄气概。”剑苍穹嘀嘀咕咕，他愤愤地用筷子叉了那臭豆腐，手一扬，就给从窗口丢了下去。

颜小渊皱了皱眉头，顺着那抛物线望向窗外。他刚想拿那套“砸着花花草草”来教育教育剑苍穹，忽然，他瞥见不远处的小巷子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那人一身米色布衫，在进巷口之前，他特意回头看了看，似乎是在确认身后有没有人跟踪。在确定无人跟随之后，那人放松了警惕，拐进了巷子。

这个人，颜小渊只见过一次。他就是当日在烽火连城总坛、被剑苍穹御剑拖出去的医师——沫印。

烽火连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颜小渊心中生疑，拍了身侧弈天怒的肩膀，道：“我出去一下。”

说罢，颜小渊一个纵身，竟直接从窗口飞跃了出去。他的突然离席让众人怔了怔。被称为“人民公仆”、天生劳碌命的弈天怒，忙出言道：“你们吃着，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弈天怒便使出他那飞檐走壁的轻功，轻轻在窗口的横栏上一蹬，便飞至对面小屋的屋顶，追着颜小渊向巷口跑去。剩下的四人在窗口张望了一会儿，便再也瞧不见两人的身影。猴子和雷云对望一眼，眼神里都是同一个疑问：“他们干吗去了？”

“啊！”剑苍穹忽然大叫一声，打破了沉默，只见他一脸严肃地望向众人，沉声道，“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故意跑了，让我们结账啊？”

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受到了猴子和雷云的一致鄙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冲剑苍穹骂道：“闭嘴！吃你的肉！”

话分两头。颜小渊奔出“开门红”酒楼向沫印追去，可他跑了几步，就深觉失策：肃州城的风实在是太大，像他这种体质薄弱的医师，就是有“凌波微步”这种变态轻功，也不免被大风影响了速度。

不多时，弈天怒便从后方追了上来，与颜小渊并肩向前冲。漫天的风沙让二人无法开口交流，颜小渊只能伸手冲前方巷口指了指。弈天怒立刻会意，他一脚踏上街道上民房的墙壁，竟是如履平地一般，三两步就跃至屋顶。他迅速伸出手来，将颜小渊拉上了房——凌波微步虽是厉害，但那神奇的步法主要体现在平面上，在垂直方向上可没老大飞檐走壁的优势。

两人踩着屋顶一路狂奔，不久便瞧见了沫印的身影。只见他走到一处民宅前，又回头张望了片刻，方才伸手敲门。门应声而开，沫印忙闪进屋里，将门带上了。

颜小渊与弈天怒交换了一个眼色，皆运起上乘轻功，提气向那民宅屋顶跃去。两人轻功皆是高超，可达“踏雪无痕”的境界，自然不会在落下时发出声响。弈天怒伏下身，将耳朵贴在瓦上，却听不见屋里的动静。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却见颜小渊轻手轻脚地拾起一片黑瓦，在屋顶上掀开一个小洞来。

弈天怒恍然大悟，随即好奇地向洞内望去。可他那脑袋伸了一半，却又踌躇起来：这就一个小洞，他霸占了，师兄看什么？于是，他忙又缩回了脑袋，冲颜小渊憨厚地一笑，做了一个“你上”的手势。

颜小渊看了他的动作，囧得直摇头：这个娃儿平时为人厚道、老实，又讲义气，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人物，也是颇受人敬仰的高手，可实际上，这家伙有时候憨得简直可怕！一边如此在心中做出评价，颜小渊一边在不远处又找了块黑瓦，掀开。弈天怒怔了怔，大约也意识到自己脑子动不过来，他敲了敲脑袋，歉然地笑了笑。

两人伏下身子，各找了个小洞，眯起眼望下去。只见屋子里灯火通明，沫印坐在桌边，正与人交谈。颜小渊挪了挪位置，想看清楚那人的面目。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让他大吃一惊——

这个人，竟然是“幽冥鬼府”的分堂主，煌焱！

在颜小渊的推测中，沫印神神秘秘地跑到肃州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形迹可疑，必定是与什么人会面。而这个“什么人”，他原以为是烽火连城的帮主红颜笑天。毕竟，沫印本是红颜笑天的旧部，来找他们的帮主商量复兴大计，合情合理。红颜笑天这阵子简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会躲到这么个荒凉的地方，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