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蛇魄——墨黑花

1.

夜晚的森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即使手里举火把，也不能看清楚前方的景物，更不知道山里有什么凶猛怪兽。

一阵疾风忽过，银色雄鹰翅膀一振，跃出树林，低鸣一声，尖锐的声音响彻峡谷。

这是个灵气环绕的峡谷，四周是葱葱郁郁的树木，围绕着深不见底的森林，白天很难被阳光照射到，空气阴冷，土地潮湿而绵软。

静谧无声。

附近有了骚动。

卡擦卡擦。

声音缓慢而沉重。

那是爬行动物拖着身体摩擦过干枯树叶发出的声音。

他听到了。

开始不安地在囚禁住他的沉闷空间里挣扎，想要挥开四周的硬壳，却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无法动弹一分。

睁开的眼还不能看清周围。

外面发出的“嘶嘶”声一下一下撞击着心，不明白那是什么，他缓慢地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闷在一个地方，他想要出去，于是用自己的身体摩擦着壳的膜，经过不懈的努力，他挣脱了壳的束缚，终于能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仿佛包裹着自己的黏稠胶壳终于风干脱落。

他像没适应自己的身体一般，软手软脚地爬出来。

由于身体较小，周围的东西看在眼里都变得巨大，所以当他看到一条五颜六色的花蛇盘旋在蛋堆里时，他吓得目瞪口呆，牙齿都颤抖起来。

空气潮湿而冷密。

他拖着瘦小身体躲起来，在湿漉漉的叶子里缓慢爬行，洞穴的深处还有三四个白色的蛋，只听“哢”一声，白色的蛋裂出一条龟裂开的缝隙。

几个绿色的头探出来，乌溜溜的眼睛望了圈四周，随后摇曳着细长的身体爬出来，张着口吐出红色的猩子，在树叶堆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跟自己一样那是条蛇是他的兄弟，而盘旋在窝里的花蛇是他的母亲，正当他想爬过去，跟他们做交流，洞外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咕声。

花蛇警惕性地抬起头，粗壮的尾巴一扫，将隐藏在树叶下的小蛇们保护性地扫在身后，接着目光凶狠地盯着洞口。

他缩着身体，藏在花蛇的尾巴处，悄悄地听着洞外的动静，外面的声音激烈而吵闹，其中夹杂着恐怖的嘶哑吼叫声，那样的声音让他焦躁起来。

努力仰起身子望过去，依旧什么都看不到，毕竟他太小抑过于瘦弱了。

粗重的喘息细绵的响。

不安像把锥子一点点磨着心脏，很痛，时间过得异常慢，真想跳过这段时间什么也不要面对，正在此时嘶哑的声音由远至近，一条体型庞大的黑蛇爬进来。

他心头一惊。

黑蛇伤痕累累，它的身体中间有道红色的伤，那里的肉翻滚出来，红色的血布满身体，看起来血肉模糊的尤为骇人。

气氛压抑。

他没来由的害怕这样的氛围，他缓慢地将身体向后缩，往树堆缝里涌去，本能地贴着潮湿的地面，又聪明的让自己能看到他们的动静。

其他小蛇没有动地蜷缩在花蛇身边。

花蛇看着黑蛇拖着受伤身体过来，全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摸样已是无药可救，顿时眼神黯淡如死灰，不愿再独自存存活下去。

于是一口将离自己最近的小蛇吞入肚子，那条小蛇甚至连挣扎撕咬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母亲吃了。

全身的血液猛然涌进大脑，他因巨大的震惊而全身僵硬，又因强烈的恐惧连尖叫的本能都没有发出来，然后，悲哀地看着其他兄妹被母亲吞下去。

心被撕裂开了。

没有一个能轻易逃出去。

大概蛇真的冷血又自私，从来只考虑自己，对亲人都没有一点感情，花蛇将全部小蛇吞进肚子里，乌溜溜的眼睛直射向藏在树叶后的他。

似乎早就发现他藏在那，但没有爬过去凶恶的撕裂他，只是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随后蜷起庞大的身体缩在黑蛇身边，用力张开嘴，向自己狠狠咬去，绿色的毒液渗透出来，缓慢地流淌在他妖艳的身体上。

接着，他看到花蛇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慢慢地趴在黑蛇身上，身体越来越小，朦胧中看到浅浅的光围绕在他身上，漂亮的蛇身蜕去出现一个美丽的男子。

他如此漂亮，一头花白的长发散在美丽的脸颊，皮肤白皙细致，搭配上深邃的金色眸子，红润的诱人唇，整体看起来好看极了。

2.

吃惊地看着花蛇这一变化，他神情一振，再次恍过神，花蛇已恢复了原先的蛇身，只不过死前一直静静看着他，金色的眸子里有抹纯粹温柔的笑。

——如果你选择活下去，就要不畏惧任何困难，你的名字是赤莲。

活下去。

不畏惧任何困难的活下去……

如雾般飘渺的声音排山倒海的涌来，一点点地烙在脑里，赤莲那是什么东西，名字是指他吗？

朦胧中听到这句话，赤莲摇着软绵绵的身体，蜿蜒曲折地爬到花蛇身边，用小小的身体蹭着他冷冰冰的身体，闻到黑蛇身上的熟悉气息，又看着死去的花蛇，心仿佛被撞击了一下，疼痛蔓延开。

这是他的妈妈不管他是什么，都是他的亲人，尽管他吞了自己的兄妹，让他成为孤单的一个人，他安静地向洞口爬去，软乎乎的身体爬的不是很快，花了很长时间才离开栖息的地方。

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远远的听到野兽的咆哮声，他没来由地缩起身体，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饿了。

抬头看着天上的白色大饼，明亮又圆润，却不知道怎么能吃到。

野兽的嘶吼越来越近，潜藏着难以叙述的饥渴，动物的敏锐直觉，让赤莲嗖一下向叶子下面钻，用叶子盖住身体，或直线或蜿蜒的爬行。

好饿。

他该吃什么东西？

赤莲低下头咬住潮湿的叶子，嚼了两下，呸一声吐了出来，又苦又酸，还掺杂着一股形容不出的怪味，真难吃，他不要吃这个。

如果花蛇在身边，他不至于连要吃，应该吃什么都不知道，赤莲心里酸酸地想，不知爬了多久，都没找到要吃的东西，他浮躁地不断叹息。

夜如此漫长。

微微吹来的风中，涌动着一缕黏湿的热气。

蠕动着软乎乎的身体，赤莲爬到一个乌黑的洞口前，全身已经渗出薄薄的一层汗，衬着那青色的蛇身晶莹剔透，在树叶间隐隐透出萤色的光。

黑色的洞深不见底。

他好奇地探过头去看，不知是偷窥的目光，过于明目张胆，还是里面的东西早就注意到他，一只贼眉鼠眼的灰色动物爬出来，对上他一双清澈的金色眸子。

好丑又好臭的生物。

赤莲心里默想着想离开，却被它身上散发的气息吸引，这个东西味道应该比叶子好吃，吞下去就能填饱扁平的肚子，诚然，他很镇定地开口要求。

“兄弟，把你身上的肉分我点，好吗？”

老鼠眸子冷冽地瞪他，本来鼠类天生畏惧蛇，可看赤莲那么叮点大，还不及它身子的一半，不由吱吱耻笑地伸出爪子，凶狠地向他挥去。

地面震动起来。

赤莲惨叫地躲开，察觉到身上的危险，登时晃着软乎乎的身体飞快游走，他不要——不要被只丑陋的臭东西吞进肚子。

叶子沙沙作响，没命地跑了一会儿，喘息变得粗重起来，就算再累，都不敢停歇下来休息，直至身后的沉重脚步消失了，赤莲才好奇地偏头。

一只银色的雄鹰笼罩过来，巨大的黑色阴影旋风般掠过地面，树叶旋转着狂舞，灰尘吹进了眼底赤莲反身性闭上眼，再次睁开眼，看到银鹰的嘴巴里挂着一只不停挣扎的灰色老鼠。

危险解除——得救了。

赤莲感激地看着远去的雄鹰，清晰地看到它巨大的翅膀，以及那！翔在天际的自由身影，回想方才的危险，突然理解母亲吞下兄妹们的理由。

他所在的世界是弱肉强食的食物链，失去丈夫的母亲不愿独活，又不愿意他们一出生就成为他人肚里的食物，才自私地吞了兄妹们。

赤莲忘记疲倦地在叶子下穿行，冷汗将他的身体浸得发亮，他静静地喘息着，金色的漂亮眸子里有湿润的温度。

这样的他真的能活下去。

现在他孱弱又无依无靠，前面会出现什么一概不知，若要在这独自生存下去，不成为他人的食物，就得逼迫自己开始变强。

可经过方才的卖力奔跑以及突如其来的惊吓，陡然放松下来，走了半天路更饿了，他猜想再不吃点东西，自己会被活活饿死在这。

怎么办……

3.

“好饿。”

赤莲灰头土脸地穿梭在森里里，只有婴儿手指大小的青色身体，潜藏在翠绿的树叶间，这样的颜色凑巧起到了保护的作用，让他不被其他的猎手看到。

细微的尘埃从叶子上落下。

眨巴着泫然欲泣的金色大眼，蠕动着软乎乎的身体，赤莲四处寻找可以吃的东西，当看到一只绿色的蚱蜢出现在眼前，他不由吞了吞口水，再也忍不住地扑过去，死死压住它，一口将它吞进肚子里。

比起翠绿的叶子，这个的味道还不错。

蛇的消化功能不好，这样的食物吞进肚子里，至少能支撑一个星期，尤其是像赤莲这样的幼蛇。

吃过了东西，浑身充满了劲，潮湿的空气都变得无限好，他准备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默默地边爬边想，赤莲顺着湿漉漉的小泥路爬到一条清澈的湖水边。

夜渐渐地凉了。

月亮隐隐藏起了脸，天边的黑云缓慢地散开，一丝白亮的光从厚重的云里透出来，波澜不惊的湖面泛起一道光，那样清澈耀眼的色泽，明亮得晃眼。

赤莲忘了呼吸地爬过去，勾着头将小小的脑袋放下去汲了口水，开始好奇地观察起自己的摸样，尖尖的头，金色的清澈眸子，晶莹如竹的身体看起来滑腻如脂，奇特的是他的额头上有红色的花纹，繁复而美丽，蔓延出一股灵气。

原来自己长这副样子，全然没有母亲消失前的人类五官，意兴阑珊地看了会儿，赤莲拖着漂亮的青色身体，摇着细长的尾巴，向森林深处爬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活与摸索。

赤莲了解了峡谷里的地形，这里灌木杂草丛生，里面潜伏着威胁的毒虫或者植物，稍不注意被毒虫咬到，就会一命呜呼。

为了生存吃了许多皮肉苦，不过吃的苦头多了，他渐渐地也有了自己的生存方式。

好比他知道自己视力不好，白天就缩在窝里睡觉，养足精神后晚上再出来觅食，见到凶猛的野兽就机智地藏在大树后，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弱肉强食。

强者斗不过，就吃比他小的虫子，果子之类的东西，就这样过去了一年，他长大了，身体有一米那么长，趴在树上一动不动的守猎时，就像盈盈发亮的漂亮翡翠，晶莹剔透得心惊，丝毫没有任何的威胁性。

他安静地生活在这，可这么久了，除了自己的父母，赤莲没在森林里见过与他一样的同类，他像个异类一样独自生活在这，每当看到狮子为了捕捉羊群，聚集在一起活动，他就为孤独的自己感到悲哀。

阳光灿烂，温暖的热度照在树林中，空气里依旧有潮湿的气味，他抬头望过去，远处树木丛生，山脉携连，一眼望去整个森林被树和山围绕。

不知道山的另一头是什么，会不会有它的同伴，或者更美好的东西，未知的东西总让人满怀期待。

赤莲好奇地眯起眼，有点想顺着山壁爬过去的欲望，想到就做，他拖着青色的身体来到山脚，晃动着脑袋寻找可以攀附的藤条。

来回找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找到，要过去似乎是困难重重，这更激起赤莲渴切攀过去的欲望。

将身体镶嵌在陡峭的石头缝隙内，决定慢慢地攀着这些石头爬上去，就算要花费一段时间也没关系，他耐得住寒冷与饥饿。

借着腹部鳞片摩擦过石头的力道，他使劲向上爬，为以防掉下去，将身体卡在石头缝里，兴致勃勃地爬了半个时辰，视线朝下望去。

绿幽幽的森林一览无遗地尽收眼底，那景色漂亮极了。

赤莲欣喜地吐着红色信子爬得更欢了，越往上爬空气越来越清新，同森林里的潮湿空气相比，美好得让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花费多长时间，终于爬到了山顶，而全身也被石头刮出大小不一的伤，流出猩红色的血，赤莲却感受不到疼痛地睁大眼。

原来这边的世界那么好。

一大片美得夺人心魄的粉色花朵，盛开在山顶在微风中摇曳，送来阵阵迷人的香气，就在这个时候，危险的感觉针般刺过来。

4.

赤莲怔住。

一把可怕的箭越过他的头，直直跌落进黑暗的森林里，射箭的人肯定在这，他心有余悸地吞了吞口水，谨慎地打量起四周。

耳边听到风的声音及急促的脚步声。

他缓慢地爬到山顶，顺着声音瞧去，远处，两个身穿布衣的黑衣男子正飞驰而来，其中一人背着竹篱，盯着他发出嗜血的惊叫。

“看它头上的花纹，这是蛇王啊，只要抓住它，挖出它的心脏给身患重病的人，那人就会死回生。”

“别这么大声。”另个年轻男子拉住同伴，示意他安静，不要打草惊蛇，可适得其反，同伴愈加焦急地抓住他，命令他尽快下手。

“你快用竹叉弄死它！”

赤莲不能完全听懂他们说什么，但从他们不善的目光以及贪婪的神色，隐约猜测出这两人很危险。

男子紧紧盯着他，不怀好意地拿出一支竹鱼叉，叉子的顶端有锋利的钩子，只要被它扎住任如何凶猛的动物都会俯首称臣。

“……”赤莲一动不动地注视他，胆战心惊地往后退。

“去死吧！”男子贪婪地盯着他，嗖一声尖锐的竹叉向他的七寸刺来，势必要一次性杀死他。

危险一触即发。

忍受着石头擦过伤口的痛楚，赤莲险险地避过去，男子穷追不舍地追着他，另个男子抽出刀子恶狠狠地围着他转，两人左右开攻丝毫不给他逃跑机会，趁他躲避不开，举起竹叉子直直扎向他的尾巴。

“看你往哪跑！”

他剧烈抽搐了下，脑里血气翻涌，陡然卷住竹鱼叉，然后顺着细长的枝干缠住男子的手臂，头一偏狠狠咬下去。

“啊——”巨大的疼痛扩散开，男子一声惨叫，像被怪物咬到一样，一把将手里的竹鱼叉丢向悬崖下。

急速的下坠到森林里。

从来没有那么的接近死亡。

眼前的景物极快地掠过眼睛，风肆虐的刮着身上的伤口，淋漓尽致的疼，更疼的是他脆弱的心。

这次的伤，足足让赤莲一个月不能动，也没办法出去捕食，每天都为了不让其他野兽发现自己，而拼命躲藏起自己。

比起森林里的凶猛野兽，人类更加可怕，他们就像聪明的猎手，找准他的弱点下手，那竹叉那么精准地扎在他的尾巴处，只差一点就要被杀死然后成为别人的食物，为了生存下去，他决定不再爬出去看外面的世界。

一晃春去冬来，几百年过去。

赤莲一次次蜕皮，慢慢的从小蛇成长成令人恐惧的蟒蛇，他的一滴毒液足以三秒内杀死人，而庞大的身躯惊人的力道，也让所有生物畏惧。

他俨然成了一方霸主。

食物从蚱蜢到老鼠再到兔子，然后是羚羊，他变得强大了，不畏惧任何野兽，没人能再成为他的威胁，于是他越来越孤单，没有任何朋友。

赤炼安静地蜷着身体，望着蔚蓝色的天空，阳光很亮，细碎的光仿佛明亮的钻石，在旁边的翠绿叶子上跳跃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风过。

一大片树林呈现出令人惊悚的静，让人不免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尖锐的叫声突然撕开沉寂。

赤莲颤了下，缓慢地睁开眼，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砰”一声掉进湖里，溅起水花一丈高，可见那冲击力有多大。

不想理会那是什么东西。

赤莲待在岸边一动不动。

眼见那东西沉入水底，很长时间没出来，又觉得不舒服起来，湖里的水冰冷刺骨，长时间不出来只怕会死，尤其还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