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沉默了一阵,直到他说:“你给别人削苹果,我为这事生气,我本来以为你只对我好,只是忍让我,我怎么对你任性都行……
你对其他人也是那样。我……受不了。“
“别说那些了。”
“你以后肯定也不会理我了。”
我想否认,又怕被他当做暗示。
他生气了,翻身对着墙,捶了几下。
我看着,没阻止他。
“为什么非要这样。”我轻声说。
“好好说你会同意吗??”他叫出来,“因为你!……因为你就是会勉强自己将就别人的人啊!所以我要逼你啊!”
我笑了。以为他不懂我,却因为这句话……觉得我小看他了……
他又捶了两下墙。
我摸摸他的背。
他安静下来,过了几秒,我听见他哭出了声。
“到底是谁啊!”灰灰哭着叫。
下午光给我发了短信,他买了明天的车票,去沈阳。
这么快,又到了去看小凯的日子吗?
我攥了攥手,好让手指不那么麻。
打了“一路平安”,又删掉:“好。知道了。”,又删了;
是不是应该显得更满不在乎一些?“玩好”?
……我对着手机发呆……
真不该对他说我的丑事……
说了之后,多多少少会盼着他更体贴地对我……爱我……
一边是更渴望,一边是更害怕被厌恶。
以为他说那些难以捉摸的话,是因为喜欢我,可其实也没有那么必然的逻辑。
怎么做都不对……
我回了“嗯”。
之后,有好几个小时,我满脑子都是他和小凯在做爱和他身上的吻痕。
明明他在我锁骨上留下的牙印还在……
在天黑之后,精神错乱的我给光打了电话,他接起来,声音很含混。
“我是小猫……”
“我知道。”他很不耐烦。但我怕他认错。“什么事?”
“我问你……”
“问。”
“如果……如果一定要选的话……在我和小凯之间,你会选谁?”
“谁都不选。”他说。
幸好是在学院楼后的暗角里打电话。
“选你,对他不公平。”
我挂了,在暗角里站着。
我笑了,我暗恋的人,是多么莫名其妙啊……
要为了他,面对这种局面,不知道怎么办好,如果他说会选我,哪怕是甜言蜜语的谎话,我现在也能理直气壮很多……
我有爱人,有人爱我……
我应该跟灰灰胡扯说,感情的事说不清楚,我对你没感觉了……或者其他那些废话。
甚至还给他那句:“跟你在一起压力很大”。
要不,给他发好人卡?
在他骂了我好多天,在教室、当着我同学的面、在我的图桌上做了割腕这种蠢事之后?
“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的……”我还没想清楚的时候,这种安慰话就出口了。
“屁!你怎么知道!!”他转过来,抹了抹泪,他的哭脸特别孩子气,嘴角向下撇着,微微发抖。
“除非你喜欢的人比我强很多!不然……我……”他说这种话也很孩子气。
灰灰长得不错,有才气,他喜欢的事做起来特别认真,钻得很深,比如拍照和做衣服。
不像我,不求甚解得过且过半吊子。
他从小受宠,非常任性,同时却很单纯直接,不设防,也没有害人的心。
……这……我做不到。
他给我买过很贵的礼物,分手之后,我要还给他,反被骂了。
他……不会脚踏两只船,不会说让我乱想的话……
他坐起来:“小猫,你不会是喜欢上什么坏人了吧?”
“没有。”我笑着。
“……他有男朋友?”
被灰灰直直地盯着,我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不,是我……我不够格……”手又麻了。
他没听我说:“不是说过么,那种人,会劈腿,他们对感情没有责任感。”
在我之前,他总是喜欢那些有才华的人,可那些人往往不安分,这伤了他的心。
“在说什么啊,我都说了只是我暗恋。”
“那就把他忘了。”灰灰说得很认真,“跟我好,咱们重头来。
我会对你好的。绝对不会对你乱发脾气。“他举起右手手心对着我,在发誓。
“况且你救了我的命。”他傻傻地看着我。
我呆住了,无言以对,仓皇地别开脸。
“这叫什么救你命,你又不会真死。”
“好好想想吧。不要暗恋,暗恋心疼。尤其是你,会很可怜。”
我笑着,眼眶毫无防备地酸了。
辅导员慌张的脸忽然从门口露出来,这才为我解了围。
他把我叫出来,用很多愚蠢的问题来刺探我是不是同性恋,我和灰灰什么关系。
我是。互为前男友。
他哽住了。
送走灰灰,我回到专业教室已经二点了。
灰灰的血弄脏了图面。我把图扯下来揉了。
明天怎么办,透视图完蛋了。
以我之前的画法,至少需要6个小时。
而其他图呢……修修补补也需要6个小时吧。
“那我现在算是什么?”我问光。
“炮友。”他说。
这就是我站在楼后的暗角里,给光打的第二个电话。
“周末玩好。”我挂掉,当时我还不知道灰灰要来。
第13章
早上许涛从宿舍过来,给我带了面包,我啃了两口就觉得胃里一阵空荡荡的回音疼。
他帮我在平面图上最后填了一些草地,我跑着去刚开门的打印室放大打印了几张模型照片,做了很装相的拼贴透视图,简单地画上了天地和周围环境。
评图的时候,我举着夜里修整了一下的模型给三位老师讲设计。
虽然他们觉得设计还不错,却跟我说课程要求透视图是水彩或水粉着色。
“能不能周一一早交透视图……”我问。
他们笑而不语,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建筑学院一旦发生了什么事,24小时之内,本科五个年级三分之二的人会知道,研究生会有一半人知道,老师们处于信息的末端,信息源却多得是。
还没有全评完,我就蹲在墙边睡着了。
许涛揪着我的衣服把我拽起来:“回宿舍睡去。”
“我一会儿还要接着画。”我说着。
“明天再说吧。”
……也是,我不用去找光了。有的是时间。
炮友。
笨蛋笨蛋笨蛋……
我撞了两下墙,让自己清醒点儿。
许涛看着我,我赶紧低着头笑笑。
回宿舍的小路上,看见灰灰站在路边树下,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他没走过来,我也不太想走过去。
事情过去了,反而比昨晚更生气。
很多话想教训他,但也都只是在心里开个头。
我承担不起对别人生命的责任。不值得。不配。我也怕。
这大概才是重点。
等我意识到自己站住了的时候,许涛已经甩掉我走远了。
我只好自己走过去。
灰灰的眉毛肿起来,手腕被长袖衣服盖住了。
我想掀开看看怎么样了,又觉得太暧昧。
“昨天,我……太……”他咬着嘴唇,做出怪脸。
清醒的时候,正式道歉就很尴尬。
“别说了。”我打断他,看他还是很窘迫地站着,就补充说:“我没怪你。”
他像要断气又忽然解脱了似的歪着头吁了口气。
“回去吧。”现在的我又困又烦。
灰灰在我转身的时候抓住我的衣角。
“真的没机会了吗?我。”
我没有转回去,怕自己说出软腻的敷衍话。心软害人。
“告诉我是谁吧,让我心死得踏实点儿。”他说,“我不会告诉别人。”
我没说,走了。
要是没跟光闹别扭,心就会很定吧,会只想着怎么跟他好。
所谓炮友的关系就是,没什么感情纯上床吧?
细想起来,除了吃饭、去动物园、划船、还跟他说了胡话之外,剩下都是做爱……
不,性交……
我找了张纸,在中间画了一道,一边写我的优点,一边写小凯的。
他,相貌比我好……他是浓眉大眼可以去演偶像剧的那种,我脸上有大片雀斑,脸一红就会变得更明显;
身材比我好……他从中学开始就是运动员,现在也坚持长跑,肌肉有形;
性格比我好……爽快、正直,不用猜,让人没负担;
上床估计也没什么禁忌……
我唯一的好处是在北京……
跟光上床之前,虽然在聚餐的时候见过,可我几乎没跟他说过话。
还是小凯跟我说他人不错,只是有点儿闷。
那天见面,本来是老狗说要给我介绍个朋友,他又罗嗦说,无论我们互相之间能不能看对眼,他一个人跟我们俩吃饭都很电灯泡,就让光也过去。
说好的饭局临时取消了,光跟我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我说:“啊……”觉得师出无名。
他说:“吃个饭不要紧吧。”
我答应了,还跟他开玩笑说,你敢动坏心思,我就告诉小凯去。
他补充说:嗯,光天化日,能把你怎么样。
……结果现在……我……
光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炮友。
我抓了抓头发爬到床上。
过了会儿,许涛站在梯子上问我:刚才,是昨天那人吗?
“哪个?……他来道歉的……”
明明闹得那么严重却像做梦一样,太缺乏真实性了,醒来就想不清楚了。
许涛想开口问什么,只说了“睡会儿吧”就下去了。
也不知道光现在在干什么……
混蛋。
我听见手机响,肯定是光打来的,一直掏一直掏,兜里是空的。
急出一头汗,猛地睁开眼,才听清手机还在包里没拿出来。
我赶紧爬下床,把包往桌子上一倒,来电显示是abb.
他说他刚才也参加评图了,替一个老师给另外一个班评,他到我们班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透视图你不用再画了,分数已经定了。
二班还有一个用电脑出的图,一律减五分,比迟交减十分强。“他说着,”我就是告诉你这事。“
“哦。”
“你晚饭怎么解决?跟我出去吃吧。”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我正好在你楼下。”
我到阳台上一看,他果然就站在楼下,站在一辆车旁边,冲我招手。
车开过的时候,我看见灰灰还站在那棵树下。
天已经快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见我了。
想起他说的“暗恋心疼”,我靠在车窗上,觉得他跟我都很可怜。
如果他没有甩掉我,我看到他的信不是默默接受而是冲到他面前跟他吵架的话,那就不会有光的事,可能我们现在正打打闹闹地在一起。
我们俩之中,他肯定不是别扭的那个,他只是敏感得足以察觉我的别扭,却又拿我没办法。
拿我没办法。
我缩在座位里,abb看了看我:
“刚才在树底下站着的,是灰灰吗?他还缠着你?”
“嗯……不算缠着吧。”是我拒绝得太不坚定了吗?
“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回答。
吃饭的时候,他点了啤酒,我喝了,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心里的螺丝慢慢在松开,他试探着问我昨晚的事和对灰灰的想法,我只是想让大家都好受,不伤害灰灰,不给光添麻烦,这样我才能好受。
只能骗人。
我虽然对abb说得遮遮掩掩,但结论是一样的。
他笑着说:“那你就找个人,让这个人去跟灰灰说,你们已经好了。
这样他总得死心吧。长痛不如短痛。他也能解脱。“
找谁呢?特别熟的,其实只有灰灰、小凯……
但我都伤害了背叛了。
我先跟小凯说我有时候寂寞得心烦,他去找老狗给我介绍朋友,结果变成现在这样。
狼心狗肺……
abb把我的手机从桌上拿起来,说:“要不我给灰灰打个电话劝劝他吧。”
我没说话。
“他每天去你楼下等或者冲进专教也不行啊。”
灰灰确实有可能。
他为了抓他前男友劈腿,跟了那人三天,在街上打了一架。
我第一次跟灰灰见面,就是陪他去医院拆胳膊的石膏。
他跟我说:
也知道那么做不能改变什么,肯定还是得分。
不做点儿什么就会觉得更难受。
只有跟着他的时候才觉得又恨又踏实。
我给许涛发了条短信,问他:“那人还在树下吗?”
过了五分钟,他说:“还在。”
我觉得很泄气。
拨了灰灰的号,电话通了之后立刻递给abb,他愣了一下,笑着拿过去。
“……他跟我在一起……不,没骗你……还是不让他跟你说了吧。
你回去吧。……嗯,我会对他好的。你放心吧。……“
他挂了,把手机放在桌上:“他会走的。”
解决问题的能力太差了,就会变成这样。
“我还想喝酒。”我苦笑着对abb说。
“别在这儿喝了,去我家吧。”
我才发现,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在他家楼下。
算了,管他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点儿醉,突然心里一阵阵火大。
对abb也好,灰灰也好,最后火气都归结到光身上,要不是被他耍着玩,这些问题都不算问题吧。
我有点儿赌气,说:“好。走吧。”
没有啤酒,他拿出两瓶红酒来。
我本来已经有点儿脸红,没喝几杯就心跳加速。
在卫生间里看镜子,雀斑变得很明显,一粒粒像胆怯的眼睛似的瞪着我。
这个比喻是我妈说的,她特别讨厌我的雀斑,但在带我去消斑之前,她先进了医院。
今晚……会跟abb上床吧……如果他凑过来,我该怎么拒绝他呢?
头很疼,往脸上扑了很多凉水。可是,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光。
他现在大概很开心吧……正跟小凯在床上……
……我说不定就从来都没能满足他的性xy欲……
总想做爱的话,如果不是出于爱,那只有“一直没能得到满足”这一种解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