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第一时间被推开,小桂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此时此刻,哪里还能看到那个穿着绛紫色衣服的男子呢。
楚轻寒讽刺般的轻笑了起来。
钟子墨?庄钟?
大概轩辕王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忠心耿耿的影卫统领,其实也是他的男宠吧。
那个人,真是爱得够傻。
比燕惜凡还傻……
低头看了看掌心的血迹,他把双手轻轻浸在了暗金色的铜盆里。
……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冬天,轩辕王对楚轻寒产生了一种近乎竭斯底里的纵容和宠幸。
不压迫不限制,哪怕他想出宫也听之任之。
随着而来却是性格上的渐变,他变得更加冷漠了。
林九州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他总是没办法控制自己。除了呆在楚轻寒身边,他都不想说话不想动,似乎全部的力量都被抽空,只有在楚轻寒身边,他才能找到存在感。
因为害怕有一天楚轻寒会离开他,所以哪怕知道楚轻寒经常去周府也没有苛责,不管怎么样,卫颜之也在这轩辕国,只要他不离开,其实一切都无所谓吧。
而楚轻寒对他也慢慢好了起来,虽然还是不肯和他做,但是他现在偶尔也会让自己抱着睡,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至于那些不会看人眼色的大臣,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大臣,他不想理会。
季君泽依旧在吴国没回来,但三年一度的祭祖大典却要如期召开。
所以这段时间周培若带着文臣们忙着准备。
林九州穿着素雅的玄色锦袍,对着小玄子打个眼色,然后搂住了背对着他作画的白衣男子:“轻寒,祭祖那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楚轻寒一惊,转过身低垂着眸子:“这恐怕于理不合,不是规定‘若无后便携嫔妃同去’么,理应由‘她’前往,轻寒怎能越俎代庖?”
林九州楞了楞:“她?哪个她?”
想了想,他轻轻拍了拍脑袋:“季蓉么?没关系,她会理解……”
季蓉是后宫唯一的女眷,最近大臣们提议立其为后,林九州知道他们的心思,知道他们其实是想要一个太子,但是林九州没办法碰她,他做不到。
他也知道周培若私下找过楚轻寒,现在他这样说,也是在变相劝他吧。
林九州知道自己自私,那就,再等等吧。
抵住楚轻寒的额头,他淡淡道:“就你。我只想带你去。”
“可是……”
林九州脑袋往前微伸,轻柔的堵住了他的未完的话。
半响,唇分,在楚轻寒微微的喘息中,他轻笑了起来,鼻尖相触:“……我知道你的意思,也了解他们的意思。但你却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是要带着你,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才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轻寒,那天会有很多百姓观礼的,典礼结束之后我们就在京城转一圈,这是我的态度,你能够理解吗?”
他这样温柔的抱着他,许下一生的誓言,楚轻寒的心脏却是剧烈跳动起来,那一天,恐怕是没机会了……
下意识的,在轩辕含笑的目光中,他一把抱住了轩辕,热切的吻了上去。
他知道钟子墨在看,但他控制不了。好吧,无所谓了,他只是为了迷惑他,仅此而已。
第三十七章:厮杀
寅时出发至祭坛,天上点点繁星,初冬的清晨很冷,街道上百姓极少,真正热闹是回程的时候,那时全城的百姓都会等在街道两旁,也是他许诺之时。
密封的龙辇内,林九州抱紧怀里的男人:“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的路途,你睡一下吧,昨日晚上似乎没睡好?”
昨日虽然睡在矮塌上,但楚轻寒辗转反侧他还是听得极清楚,所以才有此一问。
楚轻寒伏在他膝上,微楞,半响之后点点头,轻轻瞌上了眼睛。
他昨夜的确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整夜胡思乱想,却又是一片空白,他讨厌这样的心绪不宁,他否认自己其实在犹豫……
握紧拳头,直到一双大手覆盖了上来:“睡吧……”
迷迷糊糊之中,男人的怀抱很温暖。
被叫醒时天色微亮,跟在轩辕王身后走下来,偌大的祭坛戒备森严。
祭坛外围是接近一米的围墙,称为回音壁,内里是天坛,有坛墙两重,形成内外坛,坛面扇形。
内坛有五座宫殿,祭祖是在最中间的祈天殿,祈天殿为圆形,建于高六米的三层汉白玉石台上,使其产生出高耸云端的巍峨气势。殿上有三层屋顶,宝顶鎏金,均用深兰色琉璃瓦铺盖,象征天色,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大臣们分列站好,周培若和礼仪官李谦随侍在侧,领着轩辕去旁殿。旁殿在西,是更换素服的地方。殿外有回廊环绕,还有手持戒牌的铜人。
换好衣服,轩辕王器宇轩昂的走了出来,微一停顿,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执起的门外站着的、楚轻寒柔软的左手。
一瞬间,身后周培若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低微的咳嗽一声压下心头的震撼,他拉了一把就要出声的李谦。
就在此时,钟声响起,轩辕昂首阔步,不顾大臣们诧异的视线,大步进入祈天殿,钟声方才停止。
一片肃穆,祈天殿内九龙藻井极其精致,富丽堂皇,光彩夺目。
仪式也正式开始。
大臣们按照礼节,簇拥着轩辕立于大殿之上,百官们下首分别各按顺序站着。轩辕向神位上香,行三跪九叩头礼。然后李谦跪在地上宣读祝文。轩辕拉着楚轻寒跪好,倾听全部祝文。
仪式的最后为“望燎礼”,天坛西南角设有“望燎位”,站在望燎位上,轩辕九州面向焚帛亭。这时,主祭官把祝版、制帛以及大量的彩纸、金锭、银锭等祭物,全部送入焚帛亭等处烧掉。至此,祭祖大礼才告完成。
钟声再起,宏亮的钟声为祭祖典礼大壮声威。[注:祭祀内容摘自百度。]
一切结束之时,林九州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来,他担心出差错,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影响极其恶劣。好在,身体似乎形成了惯性,或者说记忆,加上之前李谦的讲解,最终成功完成了祭祖仪式。
其次,刚刚在旁殿,他忽然拉住楚轻寒,这只是一个提醒,也是暗示大臣们他的心意,然后就是为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做个铺垫,虽然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他依旧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谅解。为自己,为国家,也为那个男人。
站在高高的宫殿前举目四望,此时的祭台外围已经站满了百姓。
天坛不在城内,依然吸引了大批人前来观看。内坛他们进不了,但是九重外坛却是对外开放。
大家一脸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大阵仗,眼睛好的还指着他们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楚轻寒知道,那些人指的其实是自己。
看着身边男人一脸坚毅的表情,他紧紧的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双唇。
“不要在意,他们是我的子民,会接受你的。”轩辕微笑着带领众人往前走,并没转头,脸上面无表情,但声音温柔,左手也紧紧地牵着他的右手。不在意背后大臣们异样的目光,也不在意百姓们的讨论,他牵着他,一直往前走。
立于天坛外坛十米远的地方,华美绝伦的龙辇面前,轩辕王站定,对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周培若说道:“你先带着大臣们回宫吧,我想在城内转一转。”
周培若一怔,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轩辕左下侧的白衣男子。
“王,您……请三思!”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直直跪了下去。
他可以忍受轩辕带着楚轻寒祭祖,但是坚决无法忍受轩辕的昭告天下,那会毁了他!历来只有王后才能和王一起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出现,何况他现在是要在全城百姓面前表明他的选择,选择一个亡国太子、一个奴隶做他们的国母?
周培若知道轩辕喜欢楚轻寒,甚至迷恋,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为了他……
想到这里,他后悔之极,后悔当初没有在找到他时就掐死他,后悔自己的胆小懦弱,所以,哪怕现在轩辕会生气,他也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这一跪,“啪啦”一下,身后的百官同时下跪,肃穆笔直的侍卫,穿着朱色官服的大臣们,还有外围那些目瞪口呆的百姓,在这难得的阳光灿烂的初冬,形成及其鲜明的对比。
林九州没想到他们反映还是这么激烈,他微眯着眸子,沉默不语。
足足半柱香时间,他才有些艰难的轻声说道:“周培若,你是在威胁我么?”
“不敢,臣求您三思。”
“呵,若我执意如此呢?”
“臣长跪在此!”
林九州低头审视着他,似乎想用目光刺穿这个男人,再抬头时却转向他身后的大臣们,微微提高音量:“你们呢?你们也在威胁我?”
“臣不敢,只求王三思!”
声音不大,却整整齐齐,清清楚楚,又明明白白。
轩辕王看着他们,嘴角一挑,忽而长笑三声:“好,好,很好!”
连续三声很好之后,他猛地转过身:“那么,你们就跪着吧!”
说完,直直的登上了龙辇。
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天地间都失了音,消了色。
长长的道路尽头,是决然的身影。
侍卫鱼贯而出,侍卫统领严禁城紧挨着龙辇,守护在侧。队伍的尽头,同样有一匹神骏的棕色宝马,他的身边,一个穿着普通兵服的男人低笑着说道:“张大人,你回头看看,此情此景,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吗?”
……
龙辇之内,同样一片静默,楚轻寒知道轩辕有些不高兴,他把头轻轻埋在男人怀里,声音嘶哑,近不可闻:“……其实,不值得啊……”
林九州眉头一展,以为他说的是刚刚那事,朗声轻笑:“我觉得值得就是值得的,不要担心,嗯?”
楚轻寒半响没说话,只是抱着男人,再抬头时又是笑得一脸绚烂。
林九州痴迷的看着他毫无芥蒂的微笑,好半天才反映过来,低头舔了舔他的嘴唇,这才伸手拉开了紧密的锦帘。
既是要昭告天下,关着还能看到什么。
……
队伍沉默的前进着,蜿蜒盘旋,好似一条神秘强大的金色巨龙,无坚不摧,唯我独尊。
楚轻寒眯着眼睛注视着窗外,前方不远处应该会出现一小片树林,心下恻然,他知道,穿过树林往右拐,大约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会到达京城。微微侧头,轩辕王正闭着眸子假寐,昨夜不光他没睡好,这个男人,同样也一夜没睡吧。
早已大亮的初冬,他的五官轮廓分明,面露坚毅,楚轻寒抬手轻抚了上去。
林九州睁开眼睛,搂住了男人,耳鬓厮磨,端得是郎情妾意。
“怎么?一个人很无聊么?那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不是……”楚轻寒摇头,窝在他的脖间,“最近一直在宫里,有些无趣,今日难得出来,不如下去走走?”
林九州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改天吧,你知道,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
他以为他这样说是因为在意刚刚的事情。
楚轻寒沉默不语:在你心里,我当真这么善良?
紧紧抓着衣摆,他微微叹息。
若不是你亡我国家,杀我父兄,或许……
想到这里,心下一震,晦涩难当,急忙低下头去,再也不开口了。
林九州只当他心情激动,也不再说话。
将将闭上眼睛,心里寻思着接下来楚轻寒的名分问题,忽而听得一声大吼,同时是急速前行的“沙沙”声,林九州一惊,抬手拨开明黄色的辇帘往外看去,只见由远而近,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交错而来。他们一袭黑衣,面容也被黑巾覆盖,直直的往这里跑来。
侍卫兵们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下一刻,严禁城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护住了龙辇。
“敌袭!”
沉声吐出两个字,严禁城跃下战马,背对着林九州,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侍卫们急速靠拢,却因为地势原因,长长的队伍居然没办法快速形成厚重的防御圈。
林九州抱住楚轻寒,轻声低语:“别怕,有我在。记住,待会儿不管发生么什么事,你一定要紧跟着我。”
黑衣人来势汹汹,刹那就近了,他们不发一言,沉默得可怕。两面夹击,手提大刀,冲上来就砍,直直扑入队伍之中,状若疯狂。
短兵相接的一瞬,顿时血肉纷飞。惨叫声响成一片,一波波袭来,猛烈地冲击着,立时就占据了上风。
侍卫兵们虽早有准备,但架不住人多,又因着地势,依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前面的侍卫兵往后跑,后面的往前冲,刹那间就乱成一团。好在严禁城反应极快,情急之中带领心腹跃上龙辇,一边指挥着布局,一方面也保护轩辕,。
抬头目测那源源不断地黑衣人从远处的树上跃下,大约千人左右,心里微微安定,转头正想说话,忽而感觉疾风袭来,他双臂持刀迎上。
“哗啦”一声钝响,手里的大刀插入那名黑衣人人肋下,直直就劈了下去。
鲜血飞溅,猩红的血液溅到明黄色的龙辇上,很快就变成肮脏的朱红。
这场战斗,不知敌人来自何处,却惨烈之极。
刀光剑影,兵器剧烈的碰撞,刀入人体的轻响,垂死的挣扎惨叫交错成一团。
还有那鲜血,断臂,红白相间的脑浆,拨膛而出的红色肠道,以及死不瞑目的双眼。
林九州眼睁睁的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尸体,看着那前赴后继的黑衣人,他紧紧抱住了楚轻寒,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嘴唇也紧紧抿着,沉默着注视着浴血奋战的众人。
就在此时,左侧的敌军阵营里忽然响起一声高昂的男音,声音浑厚悠远:“右翼军听命,放箭!”
“啾”“啾”“啾”,左右两侧箭发如雨,第一波羽箭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外围的侍卫兵纷纷被射伤,严禁城怒吼一声,士兵们迅速结阵,防范着下一波的箭雨。
车辇微震,林九州猛地拉住了呆愣中的楚轻寒,堪堪躲了过去。
车上目标太明显,实属不利,严禁城护着两人下车,持刀的左臂纷飞,一箭不落的接下了射向轩辕的第二波羽箭。他红了眼,站在他们跟前,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但是,不够……
侍卫兵源源不断的倒下,虽然他们都是千挑万选的武士,奈何黑衣人完全不计伤亡的冲击,哪怕断了手脚,只要还有一口气依旧会挥出手里的大刀,他们速度很快,倒下一个起码会带走两条人命,所以情况显得有些不乐观。
严禁城现在缺少的就是时间,只要首尾的队伍能够赶过来形成包围圈,那么一切不足为虑。
怕就怕在包围圈形成之前,那些人会杀到轩辕面前。
内围的战斗圈在逐渐缩小,侍卫兵凛然不惧,全部都杀红了眼睛。
酣战之时,忽听得身后响起了一阵阵高昂地、不可置信的惨叫。
那声音满含惊怒,穿过层层人海,堪堪落入耳中。
林九州和严禁城同时扭过头举目往后望去,看到的却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一幕,只见那群本应该包围黑衣人的、同样穿着明黄色侍卫服的侍卫兵,把一把把带血的大刀自伙伴的身体中抽离,大片的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严禁城的脑袋轰然炸响,不可置信的颤抖起来,背叛的事实焚烧了他的理智。就在此时,远处三只羽箭齐发,一支将将被右边的心腹裆下,另外两支却分别插入了他的肩头和左肋,鲜血刹那间就染红了他的衣襟,严禁城大吼一声,在心腹的守护下,一把把羽箭给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