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不理他,心里却慢慢凉了下来。捆着手脚的不像是曾经在天水地牢里的铁索,而是类似于牛筋一样的东西,邱梓易的手下显然对这种东西熟悉的很,已经用水泡过,湿淋淋的又紧又有韧性,想要把手挣脱出来根本就不可能。而且现在不是在天水,身边还有一个隐在暗处的夜栖能给自己一把匕首割断绳子,身边一片光亮,又有敌人环绕,想要脱身根本就不可能。
吴非自己说了半天都没听见不归回答,再看他的脸上根本没有自己预料之中的害怕之色,似乎是一片平静,不由得怒从心生,手上的铁棍就加上了力气,“碰”的一声打在不归胸口,震得吴非虎口都有点麻,果然看见不归皱起了眉头屏住呼吸,显然是在忍疼。
不归胸口受了这么一下,虽然受惯了伤,可也觉得铁棍之下呼吸有些不畅,屏住呼吸忍过了这一阵疼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又仔细看了吴非手上的铁棍一眼。现在不是在元信,自己也不是在皇上手下受罚,这一棍一棍打下来根本不会给自己留有余地,要是都打在胸口,不归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吴非紧紧盯着不归的脸色,发现他虽然仍然不动声色,可眉头皱起来就没再松开,显然是有所顾虑,不禁得意的一笑,把铁棍交给手下,自己揉了揉虎口笑着说:“知道怕了?不过你放心,我吴非说话算话,既然说了给你留半条命,就肯定不会打死你。”说着又坐回了椅子上,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吴非既然说了不会打死不归,手下当然就不可能再使劲朝他胸口这种要害地方招呼,而是把手里的铁棍舞的呼呼生风,一棍棍打在他背上、腿上。
不归虽然受了这么多年罚,但从来没真正落到敌人手上,萧轻弦罚他毕竟有限,也不会伤筋动骨,但吴非的手下得了命令要不归半条命,手下一点不留情,左腿的大腿上挨了二十几下,不归尽管尽力躲闪着不让他打在一个地方,可被栓的太紧实在挣脱不了。剧痛从腿骨上传来,不归心里慢慢变凉,咬牙又挨了几下,左腿再也撑不住自己的体重,不归低下头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大腿,似乎能透过皮肉看到里面的断骨。
第二十四章
不归不怕身上流血,只怕伤筋动骨,一旦伤了骨头,愈合后总会留下些后遗症,对常人来说倒是无所谓,但不归是死士,每天都在刀尖上舔血,身上有这样的缺陷乃是大忌。没想到他没栽在敌人手里,竟然伤在了这么一个莫名奇妙的陌生人手里。感觉到自己的左腿骨头被打断,不归用力挣扎起来,眼睛里也带上了狠色。
这样的力气,如果用绳索捆缚他,就几乎能让他挣开,吴非今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越挣扎越紧的牛筋,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存侥幸心,要不然看他这神色,真让他挣扎开了,恐怕能跟这一屋子人同归于尽。
不归心里没了各种想法,眼前一片血色,断了腿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再也躲不开各种暗算,还怎么继续做死士?手上用了极大的力气,可还是挣不脱捆缚。不归低声喝出来,手腕上被牛筋勒出一道道红痕,磨得几乎出血。
吴非有点害怕不归现在的样子,好像是困在笼中的野兽,他不敢靠近,远远地坐在沙发上冷笑着说:“感觉怎么样?你说邱梓易看见了会不会心疼?”
话音刚落,就看见房门被人打开,一个手下走了进来凑在耳边低声说:“少爷,邱梓易来了。”
吴非眼中射出些光彩,不归被关在地下室,现在被打断了一条腿行动不便,外面被吴家的打手重重包围着,邱梓易这回插翅也难飞!只要杀了邱梓易,吴家就敢在道上横行,连萧家都得忌惮自己几分。心里想着,得意的都快笑出来,吴非站起身来超手下几个人吩咐:“别在屋里站着,小心待会误伤。邱梓易进来了就给我乱枪打死,知道了吗?”
手下几人点头答应,一个个眼中都是嗜血的光芒,跟着吴非走出地下室。
房间里没了人,不归盯着自己的左腿,颤抖着依旧在挣扎,手腕已经被牛筋磨出血来,左腿不敢落地,只靠右腿支撑着全身的分量。
吴非带人走到大门口,果然看见邱梓易靠在车门上,正和手下吩咐着什么,他身后十几辆黑色汽车,上面显然都是邱家的打手。吴非隔着铁门笑着朝邱梓易说:“邱爷,咱们不过两天不见,我倒是想念的很。”
邱梓易拍了一下手下的肩膀,站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吴非说:“吴少爷真多情,可惜我是真不想看见你。”
吴非笑着说:“这没关系,你想看见你那小情儿就行,不用看见我。”
邱梓易不紧不慢的走到铁门旁边伸手敲了敲铁栅栏问:“既然把我叫来了,干吗又不让我进去?”
吴非一抬下巴示意邱梓易身后的人,微微笑着说:“我说的是让邱爷自己进来,邱爷带了这么多人,我可不敢随便开门。”
邱梓易把手搭在铁栅栏上冷笑着说:“你邱爷是什么人?既然答应了你自己进来,我就没那么下作,把门打开。”
吴非冲手下一摆手,看门的人慢慢把铁门上的小门打开一条缝低声说:“邱爷请。”
邱梓易皱着眉看了看那扇小门,不情不愿的进了门,又回过头朝自己的手下摆了摆手。
吴非跟着他往门外看了看冷笑着说:“邱爷没带着自己的得力手下?”
邱梓易笑了一下:“吴少爷这话问得奇怪,这不都是我的得力手下?”他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门外的人都听见,门外的手下得到他的肯定,顿时精神振奋起来。
吴非被他反将一局,冷下脸来索性直说:“顾老板在自己家里藏着邱爷的小情儿,是被邱爷罚了?”
邱梓易挑眉看着吴非,依旧扬声说:“我手下的人品我当然知道,顾秋桐不会做这种事,挨了罚是因为办事不力,吴少爷可别误会了。”
门外邱梓易的手下几乎用崇拜的眼光看着邱梓易,吴非被他借着自己的话茬鼓励了手下两次,心里又气又急,不再跟他多话,冷着脸在前面领路说:“邱爷都来了,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邱梓易无所谓的跟上,心里却在仔细记着路径。
不归身上虽然没受太重的伤,但伤在了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地方,挣扎了一会,等吴非几人出去后,脑子里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自己死里逃生了那么多次,怎么会轻易折在这里?一定有逃出去的办法。手脚不再挣动,不归抬眼仔细去看捆缚着自己的绳索,忽然听见房门“咔哒”响了一声,门打开了却没见有人进来,不归警惕的盯着门口,却听见了外面吴非的声音响起:“你那小情儿就在里面,邱爷请吧。”邱梓易?不归瞪大眼睛,邱梓易怎么可能会来救自己?就算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归也知道深入敌军的危险,邱梓易怎么会为了自己冒这种险?
门被人拉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黑衣黑裤,薄唇上带着一抹满不在乎的笑容,果然是邱梓易。从来没想过能在这种场合,这么危险的境况下看见邱梓易,不归愣愣的看着他的身影,好像正走过来的这个人和前世那个薄情人的影子正在缓缓分离开。
邱梓易看见不归也有点吃惊,从全身来看倒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血淋淋的样子,只不过左腿好像是受了伤不敢落地,站姿有点奇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不归,邱梓易眼珠一转,几步就跑到了不归身后,从衣服底下抽出一把匕首,匕首倒是锋利,几下就割断了捆着不归手腕的牛筋。
不归双手得了自由,立刻反手用了个巧劲抢过邱梓易手里的匕首,弯下腰把自己脚上的牛筋也挑断。
看见不归弯下腰,邱梓易紧跟着弯下了腰,他知道自己现在在这样一个屋子里,跟瓮中捉鳖无异,吴非肯定会命令人朝房间里放枪,他今天来能不能救出不归其实根本就是次要,首要就是弄死吴非。果然不归刚弯下腰,就听见“嗤”的一声,刑架上刚才不归头的位置开了个小孔冒出了白烟。邱梓易心里清楚这是装了消音器的枪声,知道自己想的果然没错,伸手就要抓过眼前的不归给自己挡枪,有不归这么个盾牌,至少能让自己冲出这件房子,只要冲出去,手下就会破门而入,刚才派出去从后墙偷偷翻进来的人也该到了,两面夹击就不信弄不死吴非。
不归也察觉到了不对,但他对这种武器实在是不熟悉,吃了大亏,这东西速度太快,根本就躲不开,不归只能凭着本能弯下腰向右一滚,一颗子弹贴着衣服擦了过去。
不归在前面一动,邱梓易去抓他的手就落了个空,只能跟着他朝右一躲,确保自己能躲在他身后,然后又伸手去抓他。
不归听风辨影的本事完全用不上,只能凭着死士的直觉,虽然左腿断了,但伸手仍旧灵活,向后一缩又躲开一枚子弹。
吴非站在门口看的也是紧张万分,邱梓易实在太狡猾,一直躲在不归身后,只能让人先打死不归,只不过不归伸手太灵活,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感觉到子弹然后躲开的。忽然邱梓易慢了半拍没跟上不归的动作露出半个头,吴非不假思索一枪朝他打过去。
不归手脚实在太快,邱梓易尽管集中精神跟着他的动作,却仍旧快不过他,半个脑袋露在了外面,心里顿时凉了,只要这么一瞬间,吴非和他手下的无数枪口就会对准自己。下意识的,邱梓易又伸手要去抓过前面的不归挡住,却忽然看见不归翻身坐起面对着自己,脸上的是形容不出的神情,似悲似喜,好像是一副解脱的样子,然后看见了不归俯下身,近乎温柔的抱住了自己。
不归能够感觉到身后的邱梓易跟着他的动作躲闪子弹,然后没躲几下,不归就直觉的感到了危险,同时有几枚子弹朝自己身后打过来,肯定是邱梓易没跟上自己的速度,让吴非抓住了破绽。几乎想都没想,不归就翻过了身面对着邱梓易,然后伸手抱住了他。其实只是短短一瞬,不归脑中却仿佛想清楚了很多事,自己这次要是再死了,能不能回到元信?还是就真的死在异乡?原来自己在心底深处是恋着邱梓易的,要不然知道了他有危险,自己也不会这么毫不犹豫的扑过来。上辈子的邱梓易薄情寡义,没想到这辈子的他竟然会深入险境来救自己,那是不是在他心里自己也不是毫无地位?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不归感觉到自己背上和腿上烫了几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爆炸开,不归感觉到了自己的血从伤口流出去,眼前也一阵一阵的发黑。
第二十五章
被不归抱住的时候,邱梓易下意识的把他往身前一搂,按他的猜测,不归应该是在心里有人,被迫跟自己相处了这么久,又因为自己被吴非抓住受了刑,理应是恨自己的,怎么可能做出帮自己挡枪这样的事?
吴非气急败坏,明明能打死邱梓易的子弹全被不归挡住,现在他趴伏在邱梓易身上,更打不到他。忽然有人从楼上匆匆忙忙跑下来,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大声喊:“少爷,少爷,不好了!”吴非回过头,看见是家里的管家,皱着眉头问:“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有事一会再说。”
吴家的管家喘着粗气,眼泪几乎都要急出来,甩着手急声说:“少爷!老爷那里出事了!”
吴非一愣,父亲前两天去了美国,自己今天要做的事也没敢让父亲知道,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飞机失事?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邱梓易冷笑着说:“吴少爷,你家老爷子的命可在我手里,你还想不想要?”
吴非盯了他一眼,脑子里在天人交战,父亲落在邱梓易手上,如果自己现在受他胁迫放了他,以后恐怕不得好死,可是如果不放他,父亲的人脉关系大部分还没有交到自己手里,吴家以后该怎么办?
知道吴非肯定会犹豫,来不及想更多,邱梓易一把抱起不归往墙的死角跑去,自己派进来的人应该就到了,只要再躲片刻就能让吴非死无葬身之地!
不归从来没有觉得身上有这么疼,就算受了再重的伤也没有这种感觉,好像身体里都要燃烧起来,受伤的地方血肉好像都被烤熟了一样。
邱梓易带着不归躲到死角处,吴非的人也忌惮邱梓易不敢随便进来,倒是僵持了片刻,然后就听见外面有枪声和惨叫的声音,邱梓易松了口气,知道是自己的人,这时候才微微放了心低头去看怀里的不归。令他诧异的是,不归竟然还没有昏过去,半睁着眼睛似乎在看着自己,可是眼神却一片迷茫,似乎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什么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外面传来吴非和手下慌乱的声音,乱了一会,自己的一个手下探进头来警惕四顾,邱梓易深吸了口气强稳定心神开口说:“我在这,去给我叫救护车。”
手下看见了邱梓易和满身是血的不归,瞳孔缩了一下,立刻缩回头去打电话。
邱梓易有些茫然的抱着不归,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全是他的血,热热黏黏的,他不是没感受过血液,只是不归的血似乎格外不一样。低头看着不归,邱梓易低声呢喃了一句:“为什么?”
不归眼前发黑,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只不过死士的本能让他不会轻易允许自己昏过去而已。
邱梓易虽然问了话,可也没想着他能回答,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却看到自己的手在不住的颤抖。邱梓易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虽然刚才生死一线很紧张,可以前遇到过比这更紧张的情况,自己也没成这样。邱梓易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好像只是头脑空白的看着不归,他没想到不归会这么做,牵动自己的脑子里神经的好像也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自己,另外一个和不归熟识的灵魂。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车上的医生护士抬着担架跑进来,又把不归抬出去,邱梓易跟着走出门口的时候看见吴非脑袋上开了个血口,正汩汩的往外流血,随脚把他踢到一边,邱梓易跟着担架继续往外走。
邱梓易的生意对于X市的财政收入来说不可或缺,他做了什么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邱梓易虽然不黑不白,但他始终镇着黑道不随便闹事,警察依靠他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也不会轻易管他,至于医院,一张支票塞进院长手里,更不会有人多嘴多舌。不归带着一身枪伤被送进医院抢救,吴非横死家中,吴家老爷子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竟然风平浪静没人追究。
吴家得罪了邱梓易,一老一少死的不明不白,道上人人自危,硬闯吴家的后果是邱梓易在吴家损失了十几个手下。只不过这些是邱梓易现在没心情关心,着了魔一样的一心想着不归的伤。
不归全身是伤被推进手术室,也幸好邱梓易在他中枪的时候下意识的抱着他伏低了些,躲过了几处要害才能让他现在还留着一口气。
主治医生手里握着手术刀,头上冷汗直冒,这个病人可是棘手的很,院长给自己看的是一张支票和一颗子弹,不用说也知道等在手术室外面的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这人伤的这么重,能喘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要是他死在手术台上,恐怕自己也不用出去了。
邱梓易靠在手术室外面的墙上,进吴家之前自己做好的打算就是牺牲不归弄死吴非,直到不归扑过来之前自己都是这个想法,可为什么看见不归受伤,摸到不归的血,自己的眼前就是一片血色?忽然头晕了一下,邱梓易以手扶额,难道是今天太累了?晃了晃头再抬起眼来的时候,邱梓易愣了一下,眼前哪里还是医院的白墙和手术室的大门?烈风扬沙,黄土漫天,更像是电视上看见的古代战场?邱梓易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城楼上,再仔细一听,远处传来厮杀声。心里想着去看看,身体好像就真的飞了起来,邱梓易诧异的看着自己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城楼的另一边,低下头,又看见了上次做梦时看见的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次他穿着黑色的铠甲,满脸冷色盯着城楼下面的一个地方,邱梓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十几个人围着一个人刀剑相向。原来真的是战场,邱梓易觉得自己头疼欲裂,这样的场景,自己肯定是陌生的,但是内心深处好像又说不出的熟悉,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城楼下面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