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戎渡对于北堂尊越的感情,无疑是极为复杂的,他是北堂尊越的亲生骨肉,同时也是对方的情人,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北堂戎渡又是如此地依恋着这个男人,这与他自己一向强势傲慢的外在表现有天壤之别,’北堂尊越‘这四个字几乎是作为一种盲目的信仰,一直存在于北堂戎渡的世界,刻在他的骨头里,流淌在他的血液中,他是不幸又幸运的,被这个男人养育成人,他养成如今这样的性格,冷酷,极端,残忍,疯狂,这一切都与他的成长环境有关,北堂戎渡或许可以对什么都不在乎,但这其中必定除了北堂尊越这个人,他对北堂尊越的霸占也许近乎于野兽一样,混杂着最深沉绝望的愤怒,同时也有着最炽热的爱恨燃烧。
北堂戎渡在咆哮之际,眼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似冰凉透骨的杀气,北堂尊越眼见他那微微扭曲的面孔,心中居然不知道为什么,竟是一动,生出了几分寒意,当下用力扣住北堂戎渡攥住自己衣襟的手,怒声呵斥道:“你疯了?!”北堂戎渡死死盯着男人,口中不住地喘息了很久,随之渐渐升起的还有极力压抑的怒火,俊美的面孔扭曲一片,突然就大笑起来,道:“……怎么,难道你以为我现在还很正常不成!”一面咆哮,一面恶狠狠地咬牙道:“我愿意做什么都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有本事,就把我的腿给打断!把我拴在身边整天盯着我!”北堂尊越勃然大怒,喝道:“混帐!”一掌朝旁边挥了出去,将一张桌子击得粉碎,由于极度愤怒的原因,北堂尊越已经不知不觉间开始微微喘着粗气,他狠狠用左手扣住了北堂戎渡的下巴,然后张开右手五指,毫不留情地用力朝着那张即便扭曲,也依旧俊美无伦的脸蛋上扇去,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白嫩的脸颊上顿时又多了一个掌印,但是紧接着,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扇了过来,落在另一侧的脸蛋上,然后,还是狠狠的一个耳光,反复接连三下,直打得北堂戎渡的两边颊侧通红,清晰地显出了掌痕,可是北堂戎渡却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或者想要避开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神志不清楚了,只那么死死站在原地,任凭被父亲扇着耳光。
北堂尊越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下接着一下地抽在儿子光滑的脸蛋上,他看着北堂戎渡略显失神的眼睛,在那一瞬,呼吸有些急促,心中突然就升起一种残忍的冲动、难言的滋味,就好象一直以来用一份极端扭曲却强烈的感情去深爱着,伤害着对方一般,就好象是本性当中潜藏起来的一切邪恶都被激发了出来一般,就好象吞噬鲜血那样产生的强烈快慰一般,想要去狠狠爱这个人,也想要杀了这个人,心尖微微颤抖如同在刀尖上舞蹈,那种黑色熔岩般灼热的扭曲感情,那种阴暗以极的奇异快感与痛苦交织的味道,原来就是属于人性的真实。
橘红色的明亮灯光淡淡洒出一殿温暖的颜色,照亮了北堂戎渡的面孔,那原本雪白的脸蛋上通红一片,双唇红得近乎妖异,嘴角微微渗出了一丝血迹,北堂尊越眼见如此,心中突然就有了一种类似于罪恶的痛苦感,身体也几不可觉地僵硬起来,仿佛才愕然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但他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真实的情绪,而是依旧戴着一副愤恨的面具,就好象还想再狠扇几个巴掌,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一般,拎着北堂戎渡的衣领,强迫对方直视着自己,冷峻的面孔上如罩寒霜,长眉倒竖,怒目如剑,然后森然叱道:“混帐东西,别以为朕就真的治不了你了……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敢那么做的话,自甘堕落,朕虽然不会真的伤你,但是,朕却会把你在乎的人一个个地全都杀了,比如沈韩烟,牧倾寒,牧倾萍,润攸,甚至是佳期……只要你敢糟践自己一下,朕就敢杀了他们!你知道朕做的出来,朕说到做到!”
北堂戎渡终于反应了过来,大脑中不正常的因子逐渐变得冷却,满身只剩下寒彻骨髓的感觉,那先前的疯狂之意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然间睁大了双目,似乎是难以置信,又似乎真的恐惧起来,只那么望着北堂尊越扭曲着的俊美面孔,突然就含义不明地笑了起来,他想,是不是哪怕我再怎么作践自己,再怎么苦苦哀求,也还换不回曾经的感情?……两个强大却也同样弱小的灵魂,怀着对彼此最深切的爱意,狠狠碰撞,咬牙切齿,谁也不肯屈服。
北堂戎渡全身冷得几乎发抖,可是却找不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找不到曾经可以为自己驱去一切寒冷的避风港,他盯着北堂尊越,最终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低低挤出声音来,低声说道:“好,你够狠……父亲,我果然还是玩不过你,哈……”等到最后一个音节含混地从嘴里逸出来的时候,北堂戎渡突然暴怒起来,猛地咆哮出声,用尽全身力气去嘶喊,道:“……混蛋,你混蛋!”与此同时,怒吼着一下便将紧攥起来的右拳挥了过去,重重击在了北堂尊越的左下颌上,其实这一击北堂尊越本来完全可以避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动,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吃了北堂戎渡一拳,随即线条优雅的嘴唇边上便逐渐显现出一条血线,鲜血开始从嘴角蜿蜒着缓缓流了下来,汇聚在下巴上,然后慢慢滴落,北堂戎渡见状,似乎像是在绝望中爆发,将内心的复杂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隐隐流露出一副我欲成魔的献祭与疯狂,嘿嘿冷笑起来,但很快,这笑声从喉咙里逼出来,却渐渐变成了类似于哽咽的低嘶,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顺着闪烁出癫狂神情的眼睛里掉出,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北堂尊越抬起手,没有任何的叱责和咒骂,只缓缓用手指拭去嘴角触目惊心的血迹,他很想动手去教训北堂戎渡,想要伤害他,用什么可怕的方法让北堂戎渡明白他作为父亲的威严不可侵犯,可是,他却根本下不了手,那金色的眼睛如同两口不见底的漩涡,眼神奇异难懂,他看着北堂戎渡,定定地看着这个人,看着对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扭曲微笑,然后仿佛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慢慢地颓然蹲下了身体,用雪白的两只手掌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北堂尊越完美的五官在灯光下越发地深邃,此时此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北堂戎渡,似乎有瞬间的茫然,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好,凭心而论,他实在是深爱着北堂戎渡,然而,他也同样有着强烈的骄傲,并且这骄傲终究让他心硬如铁,充斥于脑海中的怜惜被理智所驱逐,冷硬的神情重新出现在面孔上,眼中却只看得见一层淡淡的色彩,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过了和父母撒泼要糖的年纪,所以朕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纵容你……”北堂尊越说着,有些焦躁地微微握起了拳,但在看到北堂戎渡沉默不语的样子时,又不自觉地放软了口气,原本冷酷的面孔上硬生生地出现了一瞬间的软化痕迹,慢慢说道:“等会儿叫一个太医过来,给你脸上抹点儿药……你现在这个模样,若是让外人看见了,成什么体统。”
“……叫什么太医,我现在,难道还怕丢什么面子不成!”北堂戎渡突然站起身来,森然冷斥,然后猛地用力一推北堂尊越的胸膛,大声吼道:“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和你说一句话……完全不想!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杀了你……”北堂戎渡说着,一甩袖子,满不在乎地大笑了几声,既而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起在刚才的疯狂行为当中,被弄得微微乱起来的头发和衣物,等他整理过后,忽然就在原地痴痴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似乎是恢复了正常,然后抬起头,白净的脸上是很平静很寻常的神情,认真地看着北堂尊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我自作多情了,父亲,我向你认真道歉,我在刚才的时候,情绪确实有些失控了……爹你曾经说过,北堂家的男人,不能没有尊严,那么,我现在就走。”
北堂戎渡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似乎是一副马上要离开的样子,可是就在这样转身的一刹那,北堂戎渡的肩膀却明显地微微一颤,与此同时,他突然毫无预兆地猛然回过身来,双膝一屈便笔直地跪倒在地,伸手紧紧抱住了北堂尊越的腿,将脸埋在上面,近乎语无伦次地喃喃恳求道:“……不,不对,其实我,也可以不要尊严的……求求你,爹,再接受我一次,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的,二郎……”北堂尊越的腿被紧紧抱住,一颗心跳得似是要撞出胸腔来,他低下头,去看北堂戎渡,眼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本能的怜惜与动摇,整个人顿了顿,然后就好象要伸出手去,去抚摩北堂戎渡的头顶,但还没有等到动手,眼前却忽然闪现出前时在吟花阁窗外看到的那一幕……北堂尊越眼中的柔软重新被冷酷所代替,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自嘲般的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右手往下一切,便以掌刀砍在了北堂戎渡的后颈上,随即北堂戎渡紧抱着北堂尊越大腿的手就松了开来,然后一声也不吭地软软倒在了地上。
殿中一片死寂,北堂尊越弯下腰,将昏过去的北堂戎渡从地上抱了起来,他看了看怀里的儿子,然后就将北堂戎渡抱到远处的大床上,起身取了药来,坐在床前细细将透明的药膏抹在北堂戎渡被打得通红的脸颊两侧,等做完这一切,北堂尊越这才站了起来,唤进两个内侍,吩咐道:“……安排几个人,将楚王送回青宫。”两人忙应了,上前将北堂戎渡小心抬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情爱的利剑
两名内侍悄无声息地将北堂戎渡从殿中抬了出去,很快,昏迷中的北堂戎渡便被送出皇宫。
不多时,一乘由四个青衣宦官抬的软轿便静静来到了北堂戎渡的寝宫前,然后停下,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宦官掀开轿帘,弯腰探身进去,从轿内将北堂戎渡抱了出来,既而抱着人径直进到里面,周围的宫女内侍见了,只当是北堂戎渡今日进宫赴宴喝得醉了,一时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忙忙地收拾床铺,好让北堂戎渡睡下,倒是翠屏弯腰替躺在床上的北堂戎渡脱去外衣时,却发现北堂戎渡脸上微微红肿,等再离得略近些时,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气,借着灯光一看,那脸颊上的掌印还隐约可见,翠屏见此情景,心中一颤,知道北堂戎渡这是被人给掌掴了,而天下间能够并且敢于对北堂戎渡动手的人,除了北堂尊越以外,还能有谁?想到这里,自然不能声张,遂不言声地替北堂戎渡脱了衣服,又盖好薄被,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则取了绣件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做针线打发时间,以备随时可以照顾北堂戎渡。
殿中的宫灯将四周照得通亮,拖出长长的人影,翠屏正聚精会神地做着针黹之际,忽然听到床上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因此便暂时停了针,探身去看,只见北堂戎渡眉头微锁,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半抓着床单,薄薄的嘴唇似乎正在翕动着,从里面依稀发出模糊的呓语,翠屏忙凑过去细听他在说什么,却根本听不清楚,翠屏见状,伸手轻轻抚平北堂戎渡凝起的双眉,再一看那略现红肿的双颊,不由得心痛难耐,她是眼见着北堂戎渡出生一直到现在,从小到大,哪里见过北堂戎渡挨打,因此一面心疼,一面暗暗埋怨北堂尊越怎么能下这样的手。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北堂戎渡悠悠醒了过来,睁眼就见到周围熟悉的摆设,是自己的寝宫,脸颊上一片清凉之感,翠屏见他醒转,忙起身放下针线,道:“……王爷醒了。”北堂戎渡没出声,只觉得脸上有些麻,也有些凉,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头顶上方,原本清澈的眼眸此时却变得有些暗淡,修直黑长的双眉也纠缠出一抹淡淡的古怪味道,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除了双颊发红之外,脸色却是病态的苍白,而嘴唇却有着一种与之并不匹配的异样鲜红,过于僵硬并且没有表情的面孔使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有生命的活人。
翠屏见了北堂戎渡的这个样子,心中难免惊疑不定,便关心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北堂戎渡的额头,口中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坦么。”北堂戎渡忽然间目光一动,眼中重新有了活气,既而轻轻推开了翠屏的手,面上神色冷凝如铁,断然道:“……本王没什么事。”说着,见翠屏面露担心地看着自己的面孔,便抬起手摸了一下,目光中不知是嘲弄还是怨怼,冷冷地道:“本王今日触怒父亲,被教训了几下而已……”北堂戎渡说完,猛地坐起身来,顿了顿,然后便对翠屏吩咐道:“……你先下去休息罢,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翠屏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担忧地看了北堂戎渡一眼,但又不能多说什么,便欠了欠身,自己出去,北堂戎渡等她一离开,就朝外唤道:“来人!”话刚出口,即刻间便有贴身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北堂戎渡坐在床上,一双眼眸在灯光中隐隐泛出嗜血的颜色,低声吩咐道:“……把吴姬给本王带来。”这吴姬乃是北堂戎渡曾经颇为宠爱的一名姬妾,容貌极美,且又善解人意,那太监听到北堂戎渡的语气中明显有些异样,似乎极为恶劣暴躁,便本能地偷眼觑了一下,见北堂戎渡面色一片狠厉,让人隐隐生畏,便不露声色地答应了一声,躬身退出殿去。
殿内静悄悄的,四周点着几盏造型繁丽,同时也释放出明亮光线的宫灯,没用太久,一名身着樱桃色罗衣的女子便出现在门口,容貌十分绮丽,双袖及地,云鬓高挽,待进到殿中,便盈盈拜下,声如娇莺,呖呖道:“婢妾见过王爷……”等了片刻,却没听见北堂戎渡出声,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便微微抬了眼,朝前方看去,就见北堂戎渡坐在床沿间,静静坐着,发冠已经被取下,一头黑发旖旎披散,光可鉴人,衣裾下面露出两只穿着白袜的脚,踏在光洁的地面上,纤尘不染,灯光在他身上耀出一片不太强烈的微泽,一缕黑发从额前垂下,长长的眉毛与高挺的鼻梁配合在一起,衬托出轮廓优美的整张面孔,足以让任何女人都为之倾倒,只是当细看的时候,就觉得那面颊上似乎有些异样,女子正微微疑惑之际,却忽然发现北堂戎渡的眼睛里反射出一抹冰冷锐利之色,那目光令人简直忍不住想要退缩,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便在这时,却见北堂戎渡伸出手招了一下,示意她过去,语气冷冷道:“……来。”
灯光中,北堂戎渡平静地坐在那里,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前方,似乎没有焦距,女子闻言,自然不敢怠慢,忙走了过去,温顺地趴在北堂戎渡的膝盖旁边,衣领外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就像一只驯服的猫一样,一面轻轻用高耸的胸脯蹭抵着男子的腿,一面伸出纤长的手指,挑逗般地在北堂戎渡的大腿上来回摩挲,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媚红,北堂戎渡低头看着这个美丽而妖娆的女子,眼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目光当中的歇斯底里与冷酷慢慢被掩盖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正常情况下产生的亢奋与扭曲之色,长睫下染着淡淡的阴影,嘴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作了类似于血液般的鲜红,他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正常,可是却也无能为力,曾经前世的自己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但也许是北堂家的血液中原本就有某种诡异因子的缘故,也可能是他自幼所练的千录诀所带来的潜移默化,也或者是长年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甚至是近亲结合所造成的恶果,总之,自己有时候,真的就像是一个精神癫狂的疯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