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越来越难,陆朝蹲在冰箱门前边吹凉边盘算。秦直是比自己耐热没错,但相对食量减去大半不止,这一个礼拜又不知道忙什么,凌晨还能看见门缝里面有灯光。秦直坚持睡书房,让陆朝睡主卧。
老实说,陆朝没想真能在这里住下。他也是肉做的人,没那么不知好歹。秦直对自己的态度像认识很久一样熟……不过,任凭陆朝怎么想破头都记不起来,到底哪时候遇过秦直。
「中午你自己吃,我没胃口。」
打开的冰箱门后面忽然多出一颗人头,陆朝吓一跳,没好气讲:「不吃饿死你。」秦直一到家就去冲凉换一套休闲衣服,据他自己讲不习惯穿西装。陆朝很不以为然。
「弄完到书房来找我,有事跟你讲。」
秦直没带眼镜,湿湿的头发垂落额前,褪了发胶看起来更自然。短袖棉T下面是灰色宽松运动裤,好像刚运动完回来一样。陆朝只点头不回话,看秦直右手把遮住眼睛的头发往后拨顺,水珠却从指间滴下,他皱起眉头,干脆将毛巾往头上一盖,边擦边转身走向书房。
陆朝从冰箱拿一大罐麦茶,转开瓶口对嘴咕噜咕噜地牛饮。脑子里成慢动作重播,跟着那滴水珠滑过秦直的下颚线条,口干舌燥。
结果陆朝煮两把细面然后泡在冰块水里,捞起来分两碗,再洒点葱花辣椒酱,最上面放一颗荷包蛋。秦直被陆朝从书房叫出来,看见等在餐桌边的陆朝,忽然觉得就算要吃火锅他也认栽。
「这是……凉面?」
秦直挟一筷子入嘴里,凉凉辣辣的口感十分开胃。陆朝闷头吃自己的份,哼哼两声算数。凉面归凉面,吃进肚子里都是暖的。很快碗底朝天,秦直主动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洗,陆朝也没跟他客套,抓了抹布擦桌子。
「哎,你要跟我说什么?」
陆朝靠在厨房门边看秦直洗锅碗,后者虽不俐落但也不至于笨手笨脚。秦直回头望向陆朝,讲:「暑假快放完了,我想安排你转学。还是你想复学?」
陆朝反射性避开秦直探询的眼光,低着头似乎不在意。「我不要复学。」
秦直放下没洗完的锅子,关掉水龙头把手擦干净,走到陆朝身旁。从窗外射进客厅里的阳光刚好踩在他脚下,斜斜切割成两片明暗。秦直的语气很缓,带着些许诱导意味。
「是不想再回去原来那间高中,还是不想念书?」
陆朝没回答,然而心中的踌躇却让秦直察觉。
「项平端。因为他才犹豫?」
宾果。心脏立刻紧缩,疼痛一直都在,只不过故意忽略。陆朝偏过头向另一边去,他不要被秦直解读自己的可悲。
「我调过你的学籍资料,你也是为他才跨学区读那间高中,是吗?」秦直不放过陆朝,揭露疮疤的秘密仍然继续。「你老师给我看过你数学考卷,难的题目你会写,简单的题目反而错。一样是为了继续待B段班和他在一起?」
「干你屁事!」陆朝猛地回头,怒目而视,眼珠瞪的快掉出来。「是又怎样?我高兴,干你屁事!」
秦直盯着他,胃里的凉面像发酵一样酸。平和的,甚至温馨的气氛瞬间破坏殆尽,就只为一个名字。陆朝的头发是金色,眼睛却纯黑。诡异的组合,像拼凑错接的人偶,畸形存在着。但,秦直感觉到的,是陆朝贪婪无底的心。顾不得趁人之危的卑鄙,他说,催眠般的口吻:「转学吧。只要你点头,一切我来处理。」
陆朝开始动摇,秦直抓紧时机进逼。他从侧面搂住陆朝,汗渍渍的身体,夏日少年的气味。陆朝看不见他的眼神,压抑着舔舐祭奠羊羔的欲望。
「转学吧。就算你回去,他也不会再接受你。你要一直停在原地,等他来可怜你?」
陆朝不自觉闭紧眼,彷佛拒绝如此残酷的现实。
「我和他不一样。」亲吻,印在嘴角,温热的吐息是甜蜜的毒药。「我会爱你。」
陆朝张开嘴让秦直侵入,现在,他迫切渴望温暖。纵使短暂,纵使伤害,纵使……只是利用。
再一次,发泄在秦直的手中。沾污的白浊飞溅到地板,陆朝昂首靠着背后的墙壁,阳光太刺眼,什么都不愿意想。但是,有一件事,他必须做。
哑着声,平顺不了呼吸。他说:「你瞎了。我不爱你。」
秦直凑近舔陆朝的嘴,遮掉一大片日照。
「看清楚吧,我会爱你。」
陆朝探出舌尖与秦直勾缠着,他无能为力,抵抗饥饿。
第17章
那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转趋一个模糊不明的方向。陆朝接受秦直安排进入另一所新高中,顾虑到他从来没认真过的学业,秦直很干脆让陆朝再重读一遍高一。陆朝当然大抗议,他以为只要补念高一下那几个月就好。巴不得马上跳高三毕业的陆朝,这简直要他的命。
「凭什么再念一次!就算再念也是下学期吧?!」
拿到新制服这天陆朝差点没踹翻茶几,最初那些陌生的拘束感很快消失,陆朝现在碰见邻居还能很自然打招呼,只不过他自己并未发觉。
秦直坐在书房里,看陆朝从门外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手上拿着新入学的课表,一副很想往秦直脸上甩的火爆。
「不想再念一次可以。只要你通过一上的学力测验,我就让你从下学期再开始。」四两拨千金,秦直似乎早有准备,简简单单就打发回去。陆朝驳不出话,整个人像炸药筒一样,被秦直冷水一泼,变成哑巴炮。
「好好念,不会就来问我。」秦直从椅子站起来走到陆朝面前,像一片乌云般掩盖住背后的日光灯。「我不要求你拿第几名,但我要看到你尽力。只要有一科被当补考……」未完的预告,秦直目光注视着。压迫感彷佛在皮肤上游走,撩起阵阵颤栗。陆朝无法将视线由秦直的眼神中移开,他不自觉咽下口水,近乎本能地恐惧,却又兴奋。
但是。
秦直退开了。「补考的话就扣你零用钱。禁网禁足一个月。」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原文精装版,秦直转过身又坐回桌前。原本那台PC被搬到主卧室里,现在秦直用的是笔电,外接一大堆插头。
「开学就有一次复习考,你准备好了?」秦直看都不看陆朝问,没等回答,十指飞快敲打着键盘,无形的障壁。
「鬼才会去考。」陆朝故意撂下这句话走人。秦直叹气,萤幕上显示的文字乱无章法。很想抱紧他。不找点事情给自己的手做,恐怕又要忍不住。
陆朝回房间,主卧室对他来说大的很夸张。床铺和一整排衣柜,更不用说是专为他买的大书桌,一头摆电脑,另一头写字读书用。东西送来的时候,他没搞懂状况,只想着不要多管闲事,站远点别挡路就好。等撕开纸箱拆除泡棉封胶之后,秦直和工人合力搬进寝室。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安装好,趁秦直去书房拿钱包,货运大叔还叫陆朝要用功读书,说什么哥哥赚钱辛苦,订做的桌子不便宜。害陆朝不敢正眼看秦直,心里总觉得别扭,有个人为自己设想这么多。这和买一件新衣服不同,书桌可以用很久,还占据掉家里的位置。
当下那一刻,陆朝终于有自己以后就要住在这里的实感。尤其秦直理所当然的样子,半句多馀的话没讲,什么『要好好珍惜』啦,问自己『高不高兴』之类通通没有。陆朝记的很清楚。秦直从桌子里下牵好电线爬出来,‘呼’地吐一口气,转头看见站在门边的自己,他说:『饿了,晚上吃什么?』
陆朝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只是回过神以后人已经在厨房里,冰箱门开着,冷气从里面吹出来,觉得眼睛很酸。
想着,气慢慢不憋了。抬头看时钟傍晚五点,他又犹豫着从卧室摸出门去,背贴着墙壁,做贼一样心虚。
干嘛,怕个屁!陆朝在心里唾弃自己没胆,一脚跨出去气势汹汹,整个人挡在书房门口。
「喂!晚饭你要吃鸡肉还猪肉?」
秦直闻声回头看向陆朝,好像思考了一会,回:「我想吃鱼。」
「……我问你肉!」
「鱼肉也是肉。」秦直老学究一样指正陆朝,后者牙一咬,凶恶地瞪视秦直几秒钟,忿忿然转身又走了。
秦直再熬不住电脑,索性拿毛巾去浴室冲凉。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吃完晚饭,秦直换好外出服,正看电视的陆朝觉得奇怪,问:「你要去哪里?」
「嗯,有点事。可能很晚才回来,你不用等我。」
陆朝不屑地‘嗤’一声,「那我不锁门了?」说是说,但他还是从沙发站起来,随秦直走到玄关口。
「没事不要玩太晚,早点睡。」
这一晚秦直半夜两点多才到家。翻来翻去煎鱼一样的陆朝躺在床上,耳朵竖着听见一丝风吹草动就闭上眼装睡。钥匙转动的声音,大门‘喀’地关上。没多久,浴室传出水声,然后,一切又趋于平静。
陆朝不敢动。因为他闻到酒气味,很近。
盖肚子的薄被轻轻拉上来一点,幸亏在黑暗里看不见,陆朝怀疑自己转动的眼珠会让人察觉。这时候,带有弹性的温热浅浅触碰了下,陆朝没预料一颤。
完蛋!被发现了!
然而,那抹气息远离,陆朝不自觉屏着呼吸,直到听见远处电灯开关的声音才松懈下来,一握手心都是汗。他舔一下嘴唇,黏腻的感觉挥之不去,很想……
突然从床上坐起,下半身已经稍稍起反应,他气的想掐死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算不上吻的吻,怕什么?!陆朝一把扯掉凉被下床,可惜那股冲劲只够用到门口,一看见从书房里射出来照向地板的灯光,他愣住。什么时候,秦直不再关门了?
陆朝都看门缝底下的亮光来判断秦直是在工作或者休息,他不想冒冒失失惹人厌恶。这是自小像人球被亲戚们丢来丢去学会的技巧,想要讨一口饭吃,就不要碍事,当然最好是不存在。
小时候,他总是睡不安稳。他害怕睡得太沉,一觉醒来以后躺在垃圾场。也不是没有过。剩下几次是大人全都跑路,屋子里唱空城计。
所以,纵使是关不关门这种小事,有人还在,有灯光亮着,对陆朝而言,就是安全。
暂时安全。
「不睡觉站这里干什么?」
一不注意,秦直就靠在门边看着他,斜斜的身影拖着,陆朝有种错觉,好像老让他罩住。被抓包的尴尬化成恼怒,「梦游啦!你不是一样玩到现在!」
秦直没正面回答他,反而伸手揉了揉陆朝的头发。
「长长不少。」
收回手,再自然不过的态度,他讲:「一个人睡觉会怕的话,干脆枕头抱了来找我睡?」
「谁怕啊!」陆朝被踩中尾巴立刻跳脚,秦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不怕就回去睡觉。」冰箱一开,橘黄色的光线在深夜中亮起,秦直对嘴灌几口宝特瓶装的麦茶,陆朝就这样看着他关上冰箱门,再朝自己走来。
这次,秦直明显皱起眉毛不太赞同的表情,「到底什么事?」
「……我也要喝。」
陆朝吞下唾液,在秦直没听清楚之前扑上去,抓住他的衣领逼他弯下腰,学刚才样子嘴对嘴咬住,口渴般的吸吮。秦直被陆朝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滞,随即点燃的情欲占上风,反客为主,手臂一环箝住他的腰,三两步把人抵在墙上,掌心探入他宽松的棉衣里,抚摸少年柔韧的背脊。急促的喘息,陆朝张嘴舌头顶着秦直的,两条手臂挂在秦直肩膀勾着,紧密相拥的姿势,蓄意翻搅的水声暧昧而刺激。
「我要……要……」要什么,陆朝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感觉极度的空虚,身体里破了一个大洞,怎样都填不满。他很渴,很饿,很难受。
秦直勉强和他分开,胸膛起伏着,呼吸的热气喷在一起,缠绕着银丝。直视陆朝茫然的脸庞,秦直快按捺不住把他扒光的冲动,烟烧般沙哑的嗓子。
「陆朝。」秦直喊他,直至陆朝的眼球辨识出自己,哄骗着迷醉。「你要什么,告诉我。」
「我……」不安的瞳孔收缩着颤动,陆朝说不出是什么。秦直捧住他的脸,四目相对不容许闪躲,好像这样就能窥探他失落的灵魂,挖掘隐藏在最深处的脆弱。
「要我,好不好?」
陆朝睁大眼,甜美的诱惑流淌着香气汁液,伸出舌肉就能舔上一大口。
「你再不会是一个人,你有我。」
秦直轻轻贴住陆朝的嘴,渡着热气,若即若离。
「说好,我就是你的。」
陆朝阖上眼,透明的水滴沿脸颊滑下,哽噎着。
「好……」
这一夜,陆朝让秦直抱在怀里,彷佛不会厌倦似。
「不怕,有我爱你。」
低语,直至他沉沉睡去。
第18章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其实没有多久,只是心累了,记忆变得很辛苦。放学后,项平端急的像没拿到解药就会死人一样,校园里到处乱窜,连带附近公园小巷子通通转过,为了找南日。
问项平端什么事也不说,虽然不情愿,但陆朝仍旧把项平端的事当自己的事。他记得那天跑很多地方,体力消耗很快,肚子更饿。饿到下一秒能把胃吐出来。
最后,太阳下山了,陆朝想着绕去南日家看看,说不定南日已经回家。邻居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大的比广播还响,陆朝知道南日住在项平端家对面。而这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另一侧。
南日家会出什么事?陆朝再怎样看不顺眼南日,也没到希望他惨死的地步。更何况……陆朝深呼吸一口气,他想,项平端会很痛。
他要项平端好,所以,南日也要好。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应该是注定的。老天就是故意要让他看清楚,自己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逃生门没关紧,留下一道空隙。陆朝听见项平端与南日在争执,不推门介入他们,陆朝选择坐电梯再上一层楼,然后,从逃生梯偷偷的往下看。
那个时候,或许隐约有预感。所以为自己找一个最靠近摇滚区的看台,欣赏自己的落败。
两个人架已经吵完了,南日埋头在项平端的肩膀里,很可能在哭吧。项平端搂着南日,手掌抚着他的头发,他的颈背。头低低的,嘴巴靠在南日耳边,一次又一次,慢慢说着:『没事了……没事……』脸上的表情是陆朝从未曾见过,好像快要陪他一起哭出来一样,既心疼又温柔。
没有人会想到,还有一个人叫陆朝,也一样很认真在找。他总算明白,再多努力,对项平端就是兄弟的义气相挺。但是南日不同,和任何人都不同。
接吻,项平端并没有闭眼睛,半张着,因为他在看南日。只看得见南日。
他们走了以后,陆朝还在。他动不了,站不起来。
咬住自己的拳头,他不能哭。
惊醒。很喘,像跑给警察追一样,陆朝大口换气,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这么喘。心悸的疼痛太清晰,陆朝脸色非常难看,这场噩梦一直刺在胸口,化了脓。
「陆朝?!」秦直的声音将陆朝拉回现实,后者逐渐放松下来,一头汗湿,额发服贴在脸颊边,平添几分无助。
「现在几点?」
秦直瞄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早上十点。你怎么样,做噩梦?」
「嗯。梦到以前的事。」
秦直就侧躺在陆朝旁边,从昨夜开始,没有离开过。犹豫着要不要问,陆朝先没头没尾的开口。
「梦到一个运气很好的家伙。我抢不过他,又饿的要死,拼命灌开水结果肚子痛。」陆朝不明所以的说着,顿了一下,再补充一句:「真的好痛。」
秦直知道陆朝梦到的不是他所讲,然而,这个人已经开始接受自己。所以,挖疮疤的事,暂且留待以后。该下手的时候,秦直绝不心软。一刀一刀挖出烂肉,陆朝的哀嚎声,是最棒的佐料。这样就能把自己填进去,填进他心里。
「但是你醒了。」秦直望着他的眼睛,说:「最可怕的不是做噩梦,是你醒不过来。」有意无意的双关语,陆朝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倒霉,他看着秦直,一时间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听见自己愣愣的发问,像拿到一张终于及格的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