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到底藏哪了?”卓逸的声音真的有些不耐烦,“我就在游泳教室,快把这地方翻遍了。”
俊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提醒他:“现在游泳教室已经停用,你可以进去不代表邵小安也可以进去。况且,她藏卡的时间是晚上,要怎么进入已经封闭的教学楼?”
“我又不是傻瓜,这个当然知道。但是其他地点我已经找了,没有。”
又是一次不由自主的,俊阳的脸上露出鲜少有的微笑:“去她们浴室看看吧。”
“大白天的,我怎么进女生浴室?”
“你还在乎这个吗?”
“我是绅士!”
“威胁别人做助手的人也算绅士?”
“你在耿耿于怀个什么劲儿?没有我你会流落街头。”
“无所谓。”
“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满意我这雇主?或者说你比较喜欢郭笙那样的人?”
俊阳一愣,没想到已经被他遗忘的事会从卓逸的嘴里说出来。这边还不等他想到原因,那边的卓逸接着说:“我知道郭笙暗中接触过你两次,想要拉拢你去他手底下做事。我知道你不可能答应他,也就当没这回事。我希望你明白,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所以,以后你去哪里必须向我报备!”
耳朵里满是他威严的口气,倏然之间,俊阳的心冷了下来:“知道了。”
挂了电话,几秒钟前的微妙心情荡然无存。
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卓逸这样想着。
游泳教室内,他擦了把脸上的薄汗,把已经被挂断的电话握得紧了些,似懊恼着什么纠结的问题。他的脚狠狠地踢到一把椅子,在空旷的游泳室内发出令人心惊的声音。
半小时后。
刺耳的刹车声引来马路上不少人的注视,俊阳把车停靠在路边,不紧不慢地走到人行道上,看着所追击的目标没头没脑地钻进人群里。他本不知道钟振见到他为什么要跑,这一跑没事也变成了有事。
他不想追的太紧,至少让钟振跑到人比较少的地方再拦住他,那样谈话也比较方便。故此,他像幽灵一样地跟在后面。他对与目标者来就是如影相随的噩梦,看也看不到,甩又甩不掉,只是知道有个幽灵一直跟在身后,随时会扑上来掐断你的喉咙。
钟振早已气喘吁吁,胸腔闷的发痛,双腿酸软无力。他频繁地回头寻找那个花白头发的高大男子,尽管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他的心里却越发觉得不安起来。慌不择路地拐进一个小胡同,对面的出口直冲着一家商场。他打定主意进入商场后从侧门溜走,那样就安全了。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朝着胡同口跑着,外面的阳光斜斜地映照在胡同口的地面上,把昏暗与光明画出一条明显的分割线。他的脚踏了出去,踩到了阳光地带,仅在一呼一吸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着他的脚硬生生地退到了昏暗的胡同里。
秋末的风,从没有这样刺骨过。
钟振紧靠着墙根滑下去,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的脸大半都在阴影中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钟振却被无形的压力打的溃不成军。他想着,也许不该做那些事。
俊阳拿出苏谦的照片递到钟振面前:“说你知道的。”
忽然而来的问题让钟振恍惚了起来,他好像死里逃生一般地自我安慰:“还以为是六哥的人。吓死我了。”
俊阳也不催促他,只等他站起身,靠着墙,略有疑惑地问:“你在调查小苏?你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钟振的问题,俊阳执拗地把照片几乎顶在了他的脸上,刚刚散去的压力卷土重来,钟振松懈的神经猛地绷紧。举起手示意自己无害:“别这样,我只是随便问问。”
“说。”
说什么?小苏?还是小苏的事?钟振讪笑几声:“你想知道小苏是怎么死的,还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死?”
“都说。”
钟振一反刚刚怯懦的摸样,阴沉着脸:“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下,俊阳的心情很糟,换做从前钟振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只是已经开始习惯不使用武力解决问题之后,俊阳尽量把自己掩埋的更深些。何况,这只是个自暴自弃的青年。
“小六子,你认识?“俊阳问道。
钟振一惊:“你认识六哥?靠,你们什么关系啊?”
“你告诉我苏谦的事,我帮你解决小六子。”
对俊阳的交换条件,钟振报以怀疑的态度打量着他。俊阳不愿意多作解释,拿出电话找到小六子的号码。
之前,他曾经跟小六子因为一些事情单独接触过,当时卓逸也说让他记得小六子这个人。有些事,小六子的身份是很适合出面的。俊阳从不记得小六子是有些惧怕自己的,所以,当电话接听,对方的口气既小心又惊讶。
询问钟振与他之间的问题,小六子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小子从我这借了一笔钱,到了日期还不还,我当然要找兄弟去问问。既然你出面了,我就再给他放宽几天。”
“一年。”
电话那边的小六子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一年,光是利息就得多少?他齐俊阳说话都不动脑子吗?可惜,这些牢骚小六子不敢说,不管是齐俊阳还是庄卓逸他都得罪不起。
搞定了小六子和钟振之间的债务问题,俊阳最后问他:“所有的事,关于苏谦的。”
钟振得了一年的宽限,心里也少了很多压力。他提议找个安静又能避风的地方说话,俊阳指了指胡同外面,说可以去那家汉堡店。
店里的人很少,他们坐在角落里,一个故事的开头从钟振有些低落的声音开始。
我跟苏谦从中学就认识了,那小子特别聪明,我跟他在一起玩很有意思。
他家的条件不好,寒暑假我会陪着他出去打工。上高中那时候,我们俩计划着将来开一家数字传媒公司,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一直到我们上了大学,这个梦想我们都没有放弃。
我平时很马虎,虽然苏谦比我小三个月,生活和学习方面都是他在照顾我。为了将来能有资金创业,我们都兼职做了家教,每个假期也会打工。大三那年的暑假苏谦的妈妈得尿毒症,光是医药费手术费就要十几万。我说咱把这几年的积蓄拿出来给他妈治病,其实也没多少,也就五六万元而已。但是苏谦不肯,说这里面也有我的一半。我说没事,阿姨的病要紧。
其实,我也挺舍不得的,毕竟是自己利用假期打了好几年的工赚来的辛苦钱,可人不就是这样嘛,得善良一点。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成了导火索。
046.
阿姨的病暂时稳定了,他想赚钱给阿姨继续治病,又想还我的那一份。他拼命打工,一天最多睡三四个小时,只吃一顿饭。我有点看不过去,就让我妈做点有营养的给他带学校去。
暑假过完了,上学有一个月之后吧,我发现这小子平白无故就没影了,阿姨的药费还有我的那份钱他也都挣出来了。我挺不高兴的,你说他急什么还钱啊?我们是铁哥们,我又没催着他还钱。可后来我仔细一琢磨觉着不对劲了,我那份钱是五万六,阿姨那个月的医药费是三万多,这就是将近十万了,他哪来这么多钱?
我追着他问了好几次,这小子死倔,就是不说。后来我发现大一的一个小子跟他接触特别频繁,说实在的,我心里不大舒服。我们俩小说也是六七年的交情了,他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还要别人帮忙?有一回,因为这个事我跟他吵了一架。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快放学的下午。我们俩不欢而散,他也没说到底要干什么去,反正是离开学校了。后来,我是说这事过去两三天了,学校里就有人说他到那种店里去做鸭子。
你知道那种店吧?谁有钱就能买个乐子什么的。一开始我不信,后来听我们班长说有人能看见他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带上车,很亲密的样子,还被拍了照片。我仔细去打听了一下,真有这回事,不知道是谁拍了照片匿名寄到我们学校。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我找他,想知道真相。他还是一个字不说,反复强调自己没出卖身体。我就问他,最近这么反常是不是跟大一那个男生有关,他就不说话,闷头不说话,差点把我气死。
我撬不开他的嘴,就去找那个大一的男生。结果那小子告诉我,小苏喜欢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小苏是,是同性恋。当时很震惊。那小子还告诉我,小苏拼命赚钱是不想让我放弃那个理想,他要为阿姨赚钱治病,不可能再跟我开公司了,但至少要把钱还给我,让我有点希望。
当时我彻底被这件事搞晕了,也就忘了追问照片的事。我心里很乱,不敢跟小苏见面。那时候学校找他谈话,后来还给强迫他停学。反正他的事在我们大四闹的很严重。
我越想越闷得慌,先不管小苏对我是什么感情,至少他还是我朋友,最好的。所以,我拿着那五万六去找他,别的先不管,阿姨的病最要紧。可停学后小苏就没影了,电话也停了,家里也没有,医院里他去的也是没个准点。我又要上学又要忙着找实习的地方,没时间守在医院等他。我就把那些钱偷偷塞到阿姨的枕头底下了。
我找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实习,工作很忙。快到毕业那时候,我忽然接到同学的电话,说学校已经准备开除小苏,让我尽快找到他。我有点气不过,小苏在没出事之前样样都好,老师们拿他当个宝贝似的。他是什么人品大家都该知道,为什么要开除他?我去找学校理论,教务主任告诉我小苏不但做了有伤风化的事,还诱拐同学也去做。那个学生被警方当场抓获,供出是小苏诱惑他去干的那种事。而且,出了事小苏一直没露面,学校一定要开除他。
我把工作辞了,整天守在医院等他。终于在毕业那天晚上看见他了。
他很瘦,脸色很差。我不知道到底是心疼他还是生他的气。他说那些事都是真的,我打了他一耳光,他给了我十万元。我没要,那钱我怕拿到手里烫得慌。
他还是走了,我偷偷跟在他身后,到了一个叫ThegardenofEden的地方。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三天后,他在学校的食堂后院自杀了。
这就是小苏的故事。
俊阳安安静静的听完钟振的讲述,有很多问题想不通,也有不少线索想要追问。他看着钟振眼中的泪光,还是稍等了一会,才问:“那个大一的学生是谁?”
“叫安大伟。”
俊阳眉间一紧:“被警方找到的那个学生是谁?”
“好像叫田壮壮。”
店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冲散了言谈间的一抹忧伤。俊阳把苏谦的照片推到钟振的面前,淡淡地说:“田壮壮死了。”
惊愕中,钟振眼中的泪到底还流了下来。
也许是想要获得更多的线索,俊阳把游戏的事全部告诉了钟振。并问:“以你的角度来分析,学校里有谁会为小苏报仇?”
“我!”钟振肯定地说,“就属我们俩关系最好,要说报仇,那只能是我。”说罢,钟振苦笑了几声,“我是个胆小鬼。没勇气面对小苏的感情,也没勇气为他报仇。我只能拼命的工作,实现我们俩的理想。可笑吧?我借钱开了公司,却因为经营不善面临倒闭,还要被高利贷追杀。”
钟振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这情义二字在俊阳眼中是模糊的,他不懂钟振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很悲伤,眼中尽是懊悔和不甘。
他的不甘中还有绝望,不像那个狡猾的狐狸,不甘心的时候会让你察觉到他的勇敢。那是披荆斩棘不畏艰险的勇敢,耀眼的,令人错不开目光。
俊阳把游戏参与者的名单写下来,让钟振看:“谁跟小苏的事有关系?”
“这个李凯阳,他是安大伟的朋友,他们非常好。这个田壮壮我刚才说过了;还有这个何俊,听说是他拍到了小苏的照片;啊,还有这个邵小安,她曾经跟小苏要过一次汉字数字代码表。”
“等一下。”俊阳打断了他的话,并问,“那时候,你们是大几?”
“我是大四,邵小安是大一。”
“为什么会认识?”
钟振说的有些口渴,喝了几口饮料手指点着邵小安的名字,说:“这个邵小安很喜欢一些推理类的影视作品,她参加了学校电影社团,我和小苏也在里面的。有一次,他们社团看了一部推理电影,我就说里面作弊的方法还不如小苏的保密。当时邵小安问他是什么方法,小苏就告诉她利用数字汉字的代码表,虽然代码表很麻烦,但小苏自己创造了一种简单的识别方法,非常管用。”
就是说,邵小安是在社团里认识了苏谦。那么,很可能安大伟认识苏谦也是通过邵小安。但是……
俊阳指着李凯阳的名字,问:“他跟苏谦有过单独的接触吗?”
钟振摇摇头:“我没见到过。”
最后两个问题。俊阳说道:“陈星和蒋莹你认识吗?”
“陈星我认识,小苏也认识。以前在大三那时候,小苏找过陈星两次作辅导,不过,我们没有什么过深的交往。至于蒋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奇怪。俊阳琢磨着,不管是安大伟还是田壮壮,甚至最早出事的何俊都算在内,这些人都与苏谦有关系,或者说与他的故事有关系。那么,只是泛泛之交的陈星又是怎么回事?蒋莹又是怎么回事?马立鹏、由崎、贾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暂时搁下了诸多疑问,谈到最后一个问题。
“苏谦的母亲怎么样了?”
钟振摇摇头:“小苏自杀后的半个月,阿姨就病故了。我听医生说,阿姨的病情发现的太晚,而且还有心脏病不能动手术。我们毕业前半个月就下了病危通知,说是最多也就一个月的生命了。”
“小苏自杀之后,没有留给母亲什么东西吗?”
“钱。”钟振苦笑着,“他居然留下了二十万。我想里面有我没要的十万。”
二十万加上之前还给钟振的五万多就是二十五万,小苏在开学后赚了至少二十五万。就算是最高级的MB也不可能赚的这多,所以,小苏的问题绝对不止这么简单。既然钟振提到了ThegardenofEden,想来有必要走一趟了。
想到这里,俊阳的心情又莫名的烦躁起来。他答应了钟振的请求,把小苏的照片留下。并亲自送钟振回到那个快倒闭的公司。
临别前,俊阳说:“一年不够再来找我。”
好半天,钟振才明白俊阳话里的意思。看着远去的车辆,他蹲在地上,捧着苏谦的照片呜咽起来。
到手的情况本应该告诉卓逸的,但俊阳只是编辑了短信发过去,随后奔着那个ThegardenofEden而去。
而这时候的卓逸,找到蒋莹生拉硬拽地勾搭人家小姑娘翘了课,去往邵小安的宿舍楼。
“到底要干嘛啊?”蒋莹纳闷地问道。
卓逸微微一笑:“去浴室,帮我找点东西。”
蒋莹差点送他一枚白眼:“找东西你也可以去的,干嘛拉着我翘课?我很喜欢洛教授的课啊。”
“傻丫头。”卓逸说着话的功夫把人推了进去,“我一个男人在白天怎么进去?”
蒋莹诧异地回了头:“你还在乎这个?”
卓逸愣住,纳闷蒋莹说的跟俊阳一样。这俩人肯定串通好的!
在等待蒋莹的时候,他掏出震动了几下的电话,点开信箱看到未读信息。第一个想法——好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