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大了都,还跟我斗嘴,嘴上沾点便宜有意思吗?”
“有,特有……”秦维贤用好着的手捏了捏胥克念的腮帮子:
“在下平生夙愿,就是跟你这样甜甜蜜蜜斗嘴到火葬场,黄泉路上还得接着斗,这样旅途不寂寞。”
“你当跟我说相声呢?”
“嗯哪!”秦维贤颇为严肃的点点头:“说一辈子。”
“人相声演员说相声挣钱,我跟你说我挣啥啊?”
“挣我这个人呗。”
“你又不值钱。”
“那是……”秦维贤盯着胥克念,慢悠悠道。胥克念看秦维贤居然没有继续抬杠,心下还寻思是不是这人生病了情绪低落,刚想出言哄一两句,就见秦维贤大言不惭的来了一句: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秦狼。”
胥克念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在那一本正经的纠正秦维贤前后鼻音不分:“明明是有情郎,什么有秦……”反应过来之后,秦维贤已经把脸怒放成一朵仲秋绽放的大菊花。
晚上胥克念也没走,秦维贤住的病房一人一个单套,有独立的盥洗室和陪床,本来胥克念是打算睡在陪床上的,但老是担心秦维贤睡觉不老实,压着断掉的胳膊,只好频繁起来看看,秦维贤又甜蜜又心疼,好说歹说才把胥克念骗到自己床上来搂着睡。
第二天早上,有医生进进出出,胥克念看秦维贤昨晚跟自己抬杠抬的那么欢实,心下放心不少,便打算回到自己的病房里补眠,结果一上午星河娱乐的员工络绎不绝的前来看他,莫景行又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一通照顾,嘴上说着一大堆难听话,但该为胥克念做的事情一样也没落下。刚想舒坦一会儿逗弄一下小师弟,肖阅微又过来看他。
肖阅微一进门,就大大咧咧的来到胥克念的病床前,把本来歪靠在病床上的胥克念拽到自己身旁,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在一旁看着的莫景行忍不住说:“微姐你能轻点儿吗,小念都要被你摇散架了。”
肖阅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而一副邻家大姐的模样问胥克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要有不舒服跟姐说,姐拍戏时候受伤都住这个医院,每个科的医生我都熟,我一会儿就去挨个打招呼……”
“……”胥克念其实很想说在你没摇晃我之前我一直都是很好的,被你“关心”过之后头非常晕。但是肖阅微的性格就是这样,有点男孩子的不拘小节和豪迈,爱恨都写在脸上,关心就是真关心,讨厌也是真讨厌。
果然,还不待胥克念回答,肖阅微就又冷冷的来了一句:“庄桦呢?死了没?”
胥克念现在的感情颇为微妙,一方面确实他和满身是伤的秦维贤都拜庄桦所赐,另一方面,毕竟是他自己的亲哥,又生了那种病,打断骨头连着筋,被人家这样问,他无法做到泰然处之,但是表面上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拍了拍肖阅微的手:
“姐,害你担心了,我现在很好,能走能动,一把年纪不要管那么多,操心太过长皱纹……”
“呸呸呸,你敢再说,等你好了我再把你揍进来噢!!”
年龄是肖阅微的大忌讳,她虽然经常在媒体面前说自己是老太太老大姐下次有大宅门的恶婆婆戏可以找自己来演之类的话,但是她自己自嘲那是气度,别人要是也跟着拿微姐的年龄说事儿,那就是触碰她的逆鳞,轻则发飙,重则各种发飙。
胥克念只好听话的闭嘴,肖阅微吩咐莫景行给她削了个苹果,刚啃一半,经纪人就打电话过来催,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临走的时候还扔了份报纸给他,娱乐版头条用“文鼎霹雳体”的大号字印着:
著名编剧庄桦双相抑郁?!车祸是阴谋还是发病?
底下是庄桦昨天病症的详细描述,消息来源是“一位自称不愿意透露姓名先生所提供的医生录音。”关于病情只是一笔带过,重点在于揭露庄桦出道以来的种种劣迹,中心思想是庄桦并不像他本身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正面:
什么用钓鱼的方式揭露了某个慈善组织的黑幕只因为该组织连庄桦的钱都想阴啊,什么喜好男色出版商因为意图调戏庄桦结果反被庄桦害的家破人亡啊,什么构陷对他心怀叵测的竞争对手啊,甚至还有“在他手下工作十余年的资深员工对他的血泪控诉”,虽然都没有相关证据,但是用语颇为犀利狠辣,对一些事件的描述更是十分详尽,尤其是最后一句表示:
“庄桦所做的那些事情,看似都是因为别人先惹毛了他,他所采取的略显过激的反击,但是,刚刚被诊断出有精神障碍的庄先生,笔者不妨做个大胆的假设:他所认为的那些‘招惹’会不会压根不存在,其实完全是病人的自我想象呢?”
58.从何说起
秦维贤住进医院里的第7天,身上的伤除了骨折,其他都还算恢复的不错,秦家的厨子每天做各种配料的猪蹄汤经由胥克念投喂秦维贤,以至于到后面秦维贤大老远就能条件反射似的闻到保温桶里的那股“猪骚味儿。”
“喝这个有什么用啊,真受不了。”
“你够了啊秦大少,你们家厨师一片好意,一把年纪每天中午颠颠儿的给你送过来,有点良心成不成?”胥克念一勺子杵进秦维贤嘴里,批评他道。
秦维贤伸出舌头,像吞吐棒棒糖一样一下一下的舔舐着勺子,还冲胥克念做出各种自以为很诱惑的动作,胥克念慢吞吞的又舀了一勺子塞进他嘴里:
“现在手残了,自己玩自己都不方便吧?在这儿过干瘾有意思嘛?嗯?”
“……”秦维贤被胥克念这句话惊住了,一口汤陷在含着都忘了咽下去,胥克念又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将汤咽下去:
“靠,你现在也学坏了!!”
“就许你禽兽,不许我偶尔流个氓?”
“挺好挺好,对了,庄桦醒了之后,看了报纸什么反应啊?”
“我哪儿知道啊,我没敢去看。”
“嗯,你不看是对的,他现在是精神病,要离他远点。这几天记者来了好几拨,虽然都被我家的保镖给弄出去了,但是难免会有手段高的狗仔混进来,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反正你跟庄桦也没多熟。”
“不是,我就挺纳闷的,你说那天医生说的病情就咱们几个听见,怎么会有录音上传到网上去了呢。”
“你说呢?”秦维贤挑挑眉毛,看着胥克念。
“你……”胥克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什么我,他做了事情,就该承担代价,那天听医生说话的时候我手就放在被子里录着音呢,还有他过去的那些事儿,也都是我通过王禹和找别人调查后捅给报社的。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他别以为干了那么多坏事儿后还想着可以过他的快活日子。”秦维贤一想到当年车祸的真相,就恨庄桦恨的牙痒痒,当年的事情苦无证据,不能送他坐牢,散播下他的八卦总行吧。
胥克念捏着被子角,秦维贤知道他这是又不安了,只好出言安慰:
“好了,我知道我这手段挺下作无聊的,也没什么直接证据,最多败坏下他的名声,但是他把你照片到处传的事儿,你忘了,我可还没忘呢。”胥克念刚想辩解什么,秦维贤伸出那只好手捂住胥克念的嘴:
“好我知道,那时候不是你,但谁让你现在顶着这张脸活呢,而且这是我早就安排好了的,就算那天车祸我死了,庄桦那些事儿还是得见报。不过在他主动撞人之后又被翻出这么多旧账,前后一联系,好像效果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你看这都过去一个星期了,还议论着呢。你不许心软啊我跟你讲,他不值得!不说这个了,走,扶我下床,到走廊里溜达溜达!”
“……”胥克念也没啥好说的,他跟庄桦本身也没什么情分,以前好歹在血缘上还是兄弟,现在呢,一个姓庄,一个姓胥,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虽然心里对秦维贤的做法有些不满,但也不值得为这个事儿跟爱人吵架。
两人沿着医院走廊边散步边说笑,溜达到庄桦病房门口,听到了庄桦跟庄家二老说话的声音,秦维贤用口型对胥克念说道:
“走,进去看个热闹?看看庄大编剧现在的脸色?”
“我不去。”
“不去拉倒,我去。你在门口呆着吧。”
胥克念没理他,秦维贤也不勉强,他小腿肌肉拉伤,一个人拄着俩拐杖,还要坚持进去看热闹,胥克念没办法,只得扶着秦维贤进去。
“哟,都来了?”庄桦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看着庄叔庄婶秦伯约,还有刚进来的俩人,嘴角咧出一抹笑:
“这脚还没好利索呢就迫不及待的来看笑话了?维贤哥?就这么点儿手段?找家报社败坏我名声?您就不怕身边的这位怪罪?他不是一向是秦伯伯心目中又爽朗又善良的正面角色吗?”
“一般般啦,要不下次,我叫保镖挡记者的时候顺便把你的病房号给记者们留个门儿?”
“秦维贤,你怎么能这样?!”秦伯约忽略了庄桦话中的重点,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原来这些坏水都是自家儿子放的”认知上面:
“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背后阴人!!”秦伯约显然是动怒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我够仁慈的了啊,我可没取人性命!”
“你……”秦伯约气的一拍床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胥克念赶紧上前,拉过椅子,扶秦伯约坐下,再眼明手快的从陪床上拿过一个枕头放在秦伯约身后靠着。
庄妈妈也一脸怒容注视着秦维贤:“小贤啊,这事儿庄婶可得说说你了,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庄桦就算有诸多错误,也是因为他……”
庄桦突然漫不经心的瞥了庄妈妈一眼,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这一眼暼的庄妈妈不由自主的一激灵,接下来的话也说不下去了,这种眼神,属于那个斯文明理的大儿子吗?
“够麻利的啊?胥克念……不对……还是叫你……我亲爱的弟弟?庄烨?”
“什么?!”胥克念下意识的问道。
而庄妈妈庄幼安秦伯约则是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激动什么,瞧你们那点儿出息,2008年胥克念出过一场车祸,哦,忘了说了,我跟他有些恩怨,是以前的那个胥克念,我这么说……”庄桦看着秦维贤和胥克念:
“你们俩一定都懂的哦?08年那天晚上,正好奥运闭幕吧好像记不清了,反正是维贤哥的影迷会,那个胥克念去追星,我骗他说,你维贤哥想跟几个资深影迷私下交流,编了个偏僻地方,他看我是著名编剧加秦维贤的发小,根本就不怀疑,结果我本来想轧死他的,但是那么晚那种破地方居然也有车经过,我不敢冒险,只好顺手下车,做出副救人的样子……”庄桦摸了摸脖子上的挂件,慢悠悠的看了胥克念一眼:
“你那傻逼爹妈还念着我的救命之恩呢吗?”
庄妈妈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开始呜呜的哭,这太颠覆她的认知了。自家那个文静的有修养的,笔耕不辍才华横溢的大儿子,会……会是个杀人犯,还……还是个惯犯?!
“二位觉得惊讶?还有更惊讶的呢。”庄桦冲胥克念一抬下巴:“给我端杯水。”
胥克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好像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小庄烨,而他哥哥,还是那个有着心脏病的虚弱又强大的庄桦,即使常年缠绵病榻,也还是端着架子在他面前一副颐指气使的威风样儿。于是他直起身,给庄桦倒了杯水。
“其实这么说来呢,我也算撞死了胥克念了,以前的那个,你们稍稍调查就会发现,08年以前的胥克念,眼睛里哪有这颗痣啊?有这颗痣的,不就是你们不太喜欢的健康的小儿子庄烨嘛?一模一样的位置,也怪我,发现的太晚,要不然,你估计就要死在我手里第二次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胥克念,庄家二老不约而同的脱口问道。
“说什么,你们不想想,我为什么活了这么久啊,还不是因为有亲弟弟的心脏,同卵双胞胎嘛,就这点好,不用担心兼容问题,所以呢,01年的晚上,说起来正好也跟奥运有关,这日子还真挺巧的……”
“不……不……小桦你告诉妈妈你告诉妈妈这不是真的。啊……你说啊……那……那是你亲弟弟啊!不对,那天晚上我们跟庄烨吵架,是……是突发事件……你……”
“对,那天晚上确实也是歪打正着,谁知道呢,说起来车祸杀人真是不靠谱,不能一击必中,有可能死了,有可能活了,各种可能,还是毒药好哇,快准狠。”
庄桦笑了一下,脸色分外的平静,而胥克念只是浑身都在颤抖,秦维贤将他的手放进自己宽大的病号服的口袋里,秦维贤虽然紧紧的牵着胥克念,但却感觉他抖的更加厉害了,连带着自己,都哆嗦了起来。
“那天晚上正好王禹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帮他还剩下的赌债,然后他在电话里叫了一声,‘小少爷’,我当时福至心灵的觉得机会来了,就让他去撞人,但是这老不死的狠不下心,我威逼利诱了很久,搞的他情绪很乱,最后我都打算放弃了,却听到了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声“砰”!”
“你们知道如愿以偿是什么感觉吗?我当时激动的浑身都颤抖了,妈妈,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当时我情况特别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过去啊。爸爸,你是不是以为我为弟弟的死而倍感伤心从而太过刺激啊?我是受刺激了,不过是喜悦的刺激。”
庄桦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甚至是有些知识分子的那种羞涩:
“你们把我生出来,却像对待一个残疾人一样,比弟弟高出很多倍的关爱我需要的是这个吗?这是什么意思?我需要同情?仅仅因为我活不了几年?更何况,这些关爱都是建立在我为你们增光的基础上的,不要说不会,弟弟小时候的待遇,我可是都看着呢。哦,也或许你们有你们的考量,毕竟人家活的长,早晚是要继承家业的嘛,现在严厉一点,长大后才会更出息嘛。”
“但是……但是你也没有必要这样……”庄幼安此时亦是老泪纵横,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愤怒。而庄妈妈已经鼻涕眼泪哭的乱七八糟,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没有必要吗?我觉得很有必要,我活下来了,你们还有你们那些狐朋狗友所说的我不堪长寿都是放屁!事实上是我活下来了,而且活的很好!!我庄桦的命,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拿走的,老天爷也不行!”
“命运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你拿走我的心,却也没有真的遂了你的意,我还是没死成,并且又得继续,碍你的眼了。”胥克念盯着庄桦,一字一句的说道。
“碍不了多久啦。”庄桦无所谓的笑了笑,仿佛刚才他说的那一颗颗重磅炸弹,连带着刚刚发生的三起杀人案都不过是“中午吃白菜还是吃花菜”的无聊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