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为什么你一直看着那棵树?”唐子轩拍着男孩的背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把牵着男孩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这个院子里有个习惯,每个被人从这儿带走的孩子,都会在离开的那天,在家人的陪同下,朝那棵树上挂一只自己折的小船,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和家人的名字。因为那棵是梨树,挂了小船,就代表把离别和抛弃都载着走了,就不会……再也不会……”辛辰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男人感觉到男孩的脸贴着他衣服的地方渐渐湿了。
唐子轩紧了紧搂着辛辰的手臂,在他头发上印下几个安慰的吻,“乖……不哭,不哭了,我们马上去折一个,嗯?”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人带我走……自己长大离开这里的人,不能折……”男孩闷着声说话,脸紧紧的靠着唐子轩前胸,抓着男人衣服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度,指甲都失了血色。
“小辰,我带你走,算是来晚了,我带你走,今天我们把这边所有你的东西都要回来拿走,好不好?”
男孩听见男人这话,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越掉越凶,身体也跟着有些颤。唐子轩把他抱了起来走到梨树下的滑梯凳上坐下,拿出随身带着的小笔记本和纸,“宝贝,我们一起写,一起折,这样就不会散开,也丢不掉了。”
话毕,唐子轩伸着右手握着怀里男孩的右手,拿起笔,就像是小时候父母教孩子写字那样的姿势,两只手叠在一起,准备要在纸上签名。
辛辰却在这个时候用力抬了手,拒绝下笔,他低着头,掉下来的眼泪打在面前的纸上,“子轩……你这样对我,如果有一天,你烦了,倦了……想要把我丢掉,我会死……不要这样,到时——”
男人还没等男孩把话说完就捏过他的下巴,对上唇深吻了下去。
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唐子轩放开了男孩,语气严肃的说到:“辛辰,你听着,我一定会守着你,给你一个家,什么乱七八糟的丢掉,死掉都不准想!”
男孩听见这话,愣得眼泪都忘了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会做你的爱人、家人,我们会有一个家,怎么都不会散的家,我保证。”男人一边说一边伸手用么指刮擦着男孩脸颊上的泪水,抬起两人相握的右手询问的看着男孩。
辛辰看了唐子轩几秒,软了右手上的力气,随着男人动作在纸上签了两人的名字,然后又把那页纸撕了下来,笨拙而认真地一步步把小船折好。
整个过程就好像一个等待了很久很久,在今天终于得以完成的仪式。
那只两个人一起折的小船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折船的纸也因为两人手上的汗水,被打湿了弄得很软。但是辛辰的心却被这个抱着他的男人和这只两人一起完成的小船慢慢温暖,男孩自幼就拥有的一个延续至今的梦,终于实现……
折好了船,唐子轩贴着怀里男孩后背挨着他的肩膀侧过脸在男孩的嘴角印下了一个浅吻,“我们,去找根线把它系了挂上?”
男孩点点头,把和男人一起握着小船的手紧了紧。
唐子轩放开怀抱把男孩扶了站起来,牵了手朝孤儿院的那栋房子走进去。
“辛辰?”才进了那房子没有几分钟,迎着两人就走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我刚刚在窗户哪儿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院子里真是你啊……”
“院长。”男孩看见这个女人礼貌的欠了欠身打招呼,牵着男人的手不安的缩了一下。
“你怎么会想着回来了?”孤儿院院长用淡淡的语气和辛辰交谈着,眼睛里没带什么感情的看着男孩,连瞟都没有瞟唐子轩一下,“先说好,你十八岁之后我们就不能再给你任何帮助了,如果——”
“我们来并不是想要寻求这个地方的任何帮助,何况,贵院能力不足也不像是能帮上什么忙的。”唐子轩冷着声打断了这个院长有些欺人太甚的话语,男人放了和男孩牵着的手,换做把他搂在怀里,继续说到:“来这里是要拿走东西,但不是你们的钱,而是你们视作负担的东西。”
院长挑了挑眉,看着唐子轩问辛辰,“这位先生是……?”
“我爱人。”辛辰靠着男人,感觉着来自他身上的温暖,鼓着勇气稳着声音开始回答问题。
“你们要拿什么?”那女院长听了这话一脸嫌恶的看着两人,抱着手说话。
唐子轩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的表现觉得有些好笑,实际上他也的确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耸耸肩答到:“辛辰的所有有关的资料、照片和用过的东西。”
“这些不是说拿走就拿走的,我们要归档。”那女的明显是嫌麻烦了,“而且我凭什么给你们?”
“让我想想凭什么啊……”唐子轩装着沉思了一下,看见身旁男孩露出担忧的神色,就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了,“凭我乐意!还凭……我保证你在这里的工作就能做到今天下午,这样够不够?”
“你这人有病吧?”院长有点受不了面前这个男人了。
“没啊,我觉得有病的是你!”唐子轩推了推眼镜,一脸假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搂着男孩的手安慰得紧了紧,“做人,要有良心!何况做你这么个工作,没良心,这一院子的孩子都得倒霉!”
“你——!”
“还有啊,本来来这里的孩子都已经是很可怜的了,遇上你们这些人真是可怜上加可怜,有点钱不会好好为孩子们买点东西,都揣自己腰包里了。”
那院长被唐子轩一席话堵得脸色铁青,呆愣的站在那里。
男人还嫌讲得不够的感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偏过头吻了吻男孩的脸颊:“记住了,同性恋绝对比没人性高尚多了,我们是性向与你有差别,而像你这样的人,是人品层次和别人有距离!”
说完上面的一堆话,唐子轩就搂着有些被吓着的辛辰走开了,继续去找找看有没有能够栓小船的线,顺便好好看看这个他从小长到大呆了十八年的地方。
“子轩……你怎么总是这么能讲啊?”男孩有些脸红的看着男人,他因为刚刚那个当着院长的吻不自然了。
唐子轩笑了起来,搂着男孩的手滑倒他的脖子后面轻轻抚着,“宝贝,你小时候是不是总被她欺负啊?看你一见着她的时候被吓成那样!”
被说破了自己害怕的心事,感觉很糗,辛辰也不好意思回什么话,只有瞪着一双刚刚哭过的大眼睛气鼓鼓的看着男人,眼睫毛上还沾着些未干的泪水,很是可爱。
“小傻瓜。”男人带着点调戏的勾了一下男孩的下巴,“不害怕,没什么害怕的,她又不是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总是追着你跑个不停。”
“我有时候都不相信你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辛辰无奈的摇了摇头,指头摆弄着手里的小船。
“为什么?”
“嗯……你总是能把别人气着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挺老顽童的。”
“宝贝,我被你这话气着了。”
“呃?”
“我年轻点不好吗?这样我们沟通起来就少点代沟,而且……”
“而且?”
唐子轩看见一旁院长办公室墙上拴着给记事簿留言的笔的线,把它揪了下来……无所谓的搭话,“我越年轻,陪你的时间就越多。”
辛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傻傻的站在那里,男人弯着腰把线系在他手里的小船上。
Chapter 29:黑色曼陀罗
那天晚点儿的时候,唐子轩终于帮男孩在梨树上挂了小船,又陪他回去看了看小时候住的房间。辛辰对孤儿院里的人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唯一在记忆中残存的可以称得上是温暖和开心的部分,来自于他小的时候曾遇到过的一个教他画画的师傅,那人是个住在附近,经常来孤儿院看孩子们的老爷爷,只是那老爷爷在辛辰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从孤儿院回来的第二天,两人的假期生活似乎又恢复得和以往一样平静,男孩带着小小去公园写生,唐子轩开着车把一人一狗送到公园后就去了唐氏,很长时间没有去公司了,他这个老板还真不是一般的“失职”。
男人还没有进到唐氏,就在大门口遇上了正等着他的助手。
助手看见唐子轩回来了,笑笑的欠了欠身把手上一叠资料递给了他的老板。男人翻着那叠东西若有所思,面上根本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老板,这回打算什么时候圈了他?”助手看着唐子轩半天不说一句话,想到他刚刚递过去的那叠东西,忍不住问出了声。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瞧着面前这个一脸认真,跟了他十多年的衷心部下,笑着调侃了起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倒也不是急,关键是这个家伙太狡猾,我怕时间拖得久了,他一发现,再生事端,我们就有可能会前功尽弃。”
“他不会有机会了。”唐子轩摸了摸左耳上那枚男孩送他的耳钉,想起了那个小家伙,不知道那孩子正在做什么,想着想着,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明天,就明天下午四点吧,连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这边找个人要做干净点。”
“好的。”
“今天我不想上楼去了,你安排下,等会儿陪我上趟山。”
“是去看看老夫人吗?”
“嗯,顺便取点东西。”
“我马上就去安排,带两位少爷一起上去吗?”
唐子轩听着助手这句问话,想了一会儿方才答到:“不带,只有我一个人。”
“好的,明白了。”助手知道了男人的意思,就没再多说什么,离开办事去了。
男人站在唐氏楼下,抬头看了看他的公司大楼,阳光很强,刺激了眼睛,他眯了眯眼,把眼镜摘了下来,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折断了丢在街边的垃圾桶里。
乘着离上山还有点时间,唐子轩要去给母亲买束花,白色的百合,他母亲最喜欢的花。
安家,书房。
“爸,你难道就不会想要扳倒唐子轩?”安然惨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那个男人欺人太甚了,我在美国的时候找到了会帮我们的人,只要我们和那个人联合在一起,是没什么问题的,爸……”
“安然,你别说了。”安老爷子一脸心烦的坐在靠椅上,手里飞快的捻着他那串砗磲佛珠,“有些事情不是像你这个小孩子想得那么简单的。”
“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他不就是个商人吗?”安然不明白。
“说了你是小孩子,你懂什么?”安老爷子按了按眉头,自从那日见了唐子轩,他就开始头疼,“能做到他那个地步的商人,没有白的……现在这种年代,黑的急着漂白,白的上赶着拉拢黑的,投机压边儿,一步错,步步错。”
“可是现在我们能看到希望的!怎么不试试呢?说不定,说不定这次被我们压着了!”
“你还想着压边儿?赚……”安老爷子听见小儿子这话,不禁语句间也透了几分无奈,“安然,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儿子?怎么会这么笨!还倔,那劲儿跟头驴似的。”
安然不说话,委屈是一定的,他父亲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现在这个时候不要想其他的了,多担心担心你的小命吧!”安老爷子从椅子上起来,到了跪着的儿子面前蹲下,“明天,明天你就回美国去,而且不要再和你说的那个人联系,否则自己被人当棋子使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爸……我——”
“不要再说了,没有商量的余地。安然,不要为了那个男孩子失掉你的一切,不值得。”
话毕,安老爷子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出了书房。
八月份的时候,S市的风特别大,上了山,就更是显出刮得狂,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那股子强法,都能把人给硬生生吹倒了。
唐子轩抱着捧很漂亮的百合往山上走,助手跟着,两人一路无语。这条上山的路,过去十几年时间,他们都不记得走过多少回。
这山不算高,离着S市也有个百把公里的路程,山上的风景是很不错的,木草繁生、鸟语花香,偶尔还会遇着驻道的农家。
爬到约摸山高三分之二的地方,就遇着了一个小围院,唐子轩和他的助手在那个院子前停了下来。男人看着那院子的门站定了一会儿,稳了稳手上的那捧百合花,方才迈了步子慢慢走了进去。
那院子不大,四面四间房就把中庭围了起来。中庭里种了很多的百合花,还养了鱼,打扫得很干净。原本在屋子里的人听见院子里有人来了,就走了出来。
“子轩。”屋子里出来的人是一个看起来七十岁左右的老头子,面相和善,精神不错,一头银发,没续胡子,走路挺稳健的,看见来的是唐子轩,高兴的打了招呼,“今年怎么这个时候来?”
“陈伯。”唐子轩看见那老头子礼貌的欠了欠身,笑着答到:“我今天来,是想告诉母亲,她的那珊瑚佛珠,我帮它找了个主人了。”
“哦?子轩你决定再结婚了啊?”那老头子听说了唐子轩来的目的,一下子八卦了起来。
“没结婚,是爱人。”
“怎么说?”
“他是个男孩子。”
陈伯听了唐子轩这话先是愣着了,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才缓过神来,摇了摇头,笑着骂了一句,“好你个小子!”
男人也笑,是真的很开心的那种,他低着头看了一下手里的百合花,没再说什么,朝着这院子里的一间房子走了进去。
陈伯和他的助手都没有跟着,老头子拉着那个每次来都被迫陪着下很多棋,喝很多茶的可怜助手一边儿去了……
唐子轩进了那房间就将门关好,把才买的百合插在花瓶里。那房间其实是一个类似祠堂的地方,里面置放着唐子轩母亲的骨灰。
男人在放着母亲骨灰的柜子前跪了下来,他想和她说说话,关于自己,关于辛辰,关于另外的两个儿子,还有……唐子尧。
唐子轩的父母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和唐子尧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他们父亲的埋在美国,而他们的母亲在这里。
男人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如果换作是以前,他不会有顾虑,但是这次不同,他不能让那个小家伙受伤。唐子轩希望即使真的罪孽深重,也由他来承担,辛辰是无辜的,他希望母亲能保佑那个孩子。
在母亲的骨灰前跪了将近一个小时,男人才终于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他起身取了柜子里的一个小盒子放在包里准备带走。那里面是一串佛珠,他母亲在临走前给他的,希望能够庇佑他的爱人。
唐子轩和自己的亡妻并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的,他们在结婚的时候就说好,如果在这段婚姻维持期间遇到了自己的真爱就和平分手。如果说真的要用一种关系来形容他们,也许知己会更合适一些。那女人很非凡,她帮着唐子轩白手起家建立了现在的唐氏,为他留下了两个孩子,至终,她都希望唐子轩是能寻得真爱的,只是没有想到,天意弄人,男人的确遇到了真爱,只是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