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疾——道存阳

汪少杰本来想说，他吃不惯食堂的饭菜，想让杨存帮忙去校门口带一份炒面什么的，只是现在看到缪国正和谷宁都回来了，再不好开口麻烦别人，随口回了一句：“你看着办吧，你吃什么给我来一份一样的就好了。”

他已经够委屈自己了，只是别人并不这么认为。缪国正看他那副恭公子哥的样子，鄙夷道：“至于吗？不就是烫了那么一块，还不能走动了？假不假……”

一听到他这话，汪少杰也忍不住了。他本来就不想麻烦别人，是杨存自己好心，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倒还是自己的错了：“你说什么？什么意思？要不你也来试试？”

谷宁看这俩人又是动刀动枪的架势，连忙阻止：“唉唉唉……什么意思都没有，你也别介意啊，阿正说话就这样。”回过神还不忘拉拉对方的手：“你怎么回事？有病吧？人家没惹你，你非得把别人搞火了才罢休是吧……”

缪国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他和杨存那自来熟的样子心里就有气，现在被谷宁这一番“教训”，也没什么后话，只冷冷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说完便踩着床脚的梯子爬上了床。

被他这么一闹，汪少杰觉得呆在寝室也不好受，便决定约上杨存，俩人一起出校门解决晚饭。

W大校门口的小吃摊摆一条街，只是每到校门关上的时段就会提前收摊。

汪少杰选了一家看起来设备比较完好的小炒摊，招呼杨存坐下。

“想吃点什么？”他看了看手里的卡片，肚子已经开始唱空城计了，“要不也来份炒面？”

杨存之前就想着帮他带一份晚饭，现在不仅他俩一起出门吃饭，而且对方甚至还有了请客的意思。

他摆了摆手，脸色却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吃不惯外面的饭菜，你吃就好了。”

汪大少爷哪里能受得了他这一番推却，把手里的卡片往桌上一扔：“哎呀，你总不能看我吃饭吧？好啦，知道你也该饿了。要不这样，今天我请客，下回你请，行不？”

杨存想了想，这样一来，自己也没占别人便宜，俩人的关系也进了一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那好吧，你吃什么点两份好啦。”

老板很快就上了两份炒面，一旁的汪少杰已经饿不住首先夹起面条往自己嘴巴里送：“饿死我了，哎呦，要知道这大学读书这么消耗体力我还不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抬起头便看见了对面的杨存盯着他，手里的筷子却一动没动。

“你不吃啊？”嘴里的面还没咀嚼够他就咽下去，噎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杨存坐在他对面，笑看着他的吃相，眼角有不经意便无法察觉到的笑意，他的眼睛像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沼泽，睫毛不知道什么时候蘸上水珠这会儿显得湿漉漉的，颇具美感。

汪少杰看到他的笑容，定了定神，他觉得这样的笑容什么时候看到过。仔细想却又捉不住那处在边缘的回忆。

杨存看到他嘴角沾染着一丁点葱叶，笑着伸出手帮他摘下：“你看看你，急什么呢。”

汪少杰这才想起，他们初遇时的那个晚上，站在门口的他就是这样看着他，还有这样的笑容……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停顿了数秒。

“噢噢噢……”他继续低下头对付眼前的晚餐，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寂静是周围喧闹的环境所无法掩盖的，为了转移话题，他张了张口：“欸？你说……那个缪国正怎么就这么看不惯我呢？”

杨存支起双手架在胸前，耸耸肩无意地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什么？”他不解。

“我以为你知道来着。”杨存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大伙儿都知道他在追那个成雨柔，你不知道啊？”

成雨柔和他的关系是全班人都清楚的，虽然开学还没几天，连军训都没开始，但是辅导员来班里讲话的时候看到他俩坐在一起，一行人心里也算明白了。只是有一点令汪少杰不解，他缪国正想追成雨柔是他的事，关自己什么事呢？

杨存看着他深思的表情，动手戳戳那只拿着筷子的手：“想什么呢？觉得对不起阿正了？”

汪少杰现在真是连笑也笑不出来了，委屈着一张脸看着他：“我到底做什么了让你以为我现在很愧疚？我怎么就对不起阿正了？我和成雨柔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杨存明显被他这句话震惊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欸？我们还以为你们是……”

“是个屁啊！”汪少杰白了他一眼，嘴里也不放过缪国正：“他也就对我是那种态度，谷宁还说什么他这人就这样，我算是明白了。”话说到一半，又吃了一口：“真他X不是兄弟！”

最后那句话被路旁开过的车子声盖过，杨存觉得他又不像是个会讲脏话的人，便问了问：“你说什么？”

汪少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过了，讪讪地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真够哥们的！”

杨存不知怎么的，听了他的话，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嘴角扯开弧度，在对面那个男孩看来更加妖冶艳丽。

“嗯，好。”他问不答题地回了一句，扯开一次性筷子，终于吃下第一口饭。

第三章

对于这脚伤，汪少杰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杨存。顶着这么一只脚军训，连教官都看不下去，直接开口让他不用再受罪了。

其他人看着这大太阳晒得人都快融化了，却只有他一人坐在树荫底下乘凉，不禁唉声载道，难免有人羡慕他的好运气：“这都行，我也回去泼一盆热水在脸上好了。”然后旁边就会有人接话：“你那是毁容吧？别说军训不用了，估计你下半辈子也出不了门了。”

汪少杰坐在离班级不远的大树下，看着一大堆人里头，那个尤为耀眼的男孩。帽子不好好戴，非得把前面的舌头歪在一边；那件大了一码的军训服，前面的俩纽扣拿来那天就已经坏了，现在正好敞开来，露出里头白皙骨感的胸膛；他低着的玩手机，根本没注意到某人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瞟来瞟去。

不一会儿，汪少杰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那个男孩。

——中午等我一起吃饭吧。

他看着手机，笑了笑，短信后面还带着一个装可怜的表情。他想不出男孩发这条短信是什么心态，回了一句：我想早点回寝室，上药。

可惜短信刚一发送出去，那边的教官就已经回来了。他听见那洪亮的声音，“立正！稍息！”

他自己坐不住，先离开了。

等到教官说解散时，杨存再转身，哪里还找得到那个身影。

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他还是懂得掩饰情绪的，没一会就和缪国正他们搭着肩膀一起往食堂走去。

军训这时间，说长也不长，一星期就结束了。为此，学院特地为新生安排了一下午的文艺演出。

晚上，大伙看完迎新会，倒在床上议论起今天舞台上表演的女生，这样也不觉得时间难捱了。

谷宁首先开口：“我看那个文学院的单苗苗，诶，怎么总觉得……”他停顿了一会，叹了口气：“说不上来的感觉。”

汪少杰知道，他的意思是对单苗苗有好感。难得看到一向大大咧咧的谷宁也有这样的时候，他不禁打趣：“哟～寝室长这是要出手了吗？好样的啊……”

除了他俩，寝室里另外两头一言不发。

谷宁看了眼对床的缪国正，笑得很猥琐：“阿正，我今天看到成雨柔在台上那样子，真是……啧啧啧……”

学院规定大一新生每个班都要有一个节目，他们班推举的就是成雨柔。汪少杰知道，她小时候练过舞，身体柔韧度是还不错，再听到谷宁这么一说，反而有点想要捉弄缪国正的意思：“阿正，你一定看呆了吧。来，和兄弟说说看，当时想什么呢？”

自从上次从杨存口中得知那个“误会”之后，他一回寝室便向缪国正解释清楚，自己和她只是同学，完全没有男女朋友的意思。缪国正听他这么说，反而觉得如果再针对他，倒显得是自己无礼了，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什么也没说。”

现在，他睡在汪少杰上铺，再听他这么调侃自己，也忍不住地红了脸：“想什么呢！一个个脑子里都是些不正经的……”

“哟哟哟……”谷宁抓住他这一点，更加火上浇油：“还说呢，既然自己没想龌龊事，脸红什么。”

因为已经熄了灯，大伙儿都是摸黑讲话的，缪国正像是忽然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谁心里想龌龊事了，放你丫的屁！”

汪少杰睡在下面，忍住笑意，用被单遮着嘴巴，可是肩膀还是颤抖。

谷宁知道缪国正这人，也没准备和他犟下去，顺了他的性子回答道：“好好好，是我龌龊行了吧。”

这边，杨存一声不吭地窝在床上，汪少杰感到奇怪，起了身，摸黑看他的背影：“哎，杨存，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啊……你有没有看上什么……”

“他？哪能啊？”缪国正这时开了口：“我见他一个晚上跟失了魂一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

“是吗？”汪少杰不解，又想开口询问，谷宁先打断了他：“好啦，时间不早了，估计杨存睡着了吧，咱也早点休息。”

他摸了摸头，低声道：“噢。”然后自己也倒头睡去了。

军训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正式开学，汪少杰看了看寝室长手里的那份课程表，直呼不公：“怎么我们摄影系被排了这么多课，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谷宁也不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我看啊，咱们这大学没什么好日子过咯。”

坐在书桌前的杨存和缪国正都是第一志愿录取进来的，对摄影的热情自然比另外俩人高涨许多，缪国正听谷宁这么说，一边笑着和他说话，一边还不忘踢他腿肚子：“我说，既然这么不想来，当时怎么就填摄影了？要早知道这么受罪你还来这凑什么热闹呢。”

谷宁看他一脸的坏笑，最后也只是讪讪地看他眼色：“嗨，这不都说千金难买早知道么。”

相较之下，杨存倒是安静许多，翻过书页，看着这会儿倒在床头的某人，唉声叹气的摸样在他看来甚是可爱。男人不经意地抬起脚，露出里头一截白色的短袜，板鞋因为长时间没洗显得有些旧。

杨存出于好心地开口道：“诶，少杰，要不这样，以后你摄影学有什么不懂的直接请教我好了。”

看着那头原本装死的某人忽然仰起身子，一脸古怪的神情：“你？你能行吗？”

“拜托，和你相比我还是有点优势的吧。”杨存觉得哭笑不得，第一次见识到他的无赖：“难道你还觉得我当你老师是侮辱你了？”

“没啦没啦。”他继续倒头，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我就当你是开玩笑好啦。”

杨存看到他一脸的倦意，便没开口继续。

周五下午他们有半天的英语课，汪少杰这人本来英语底子就差，高三那会是没办法才硬着头皮啃英语书。现在潇洒了两个月，他早把英语这事儿给忘了。

坐在公共教室里，下午的阳光直射进来，坐在窗户旁的杨存看着手里的书，眼前明晃晃地光打在脸上，眼睛不自然地酸涩起来。

抬起头，前面讲课的老师正绘声绘色地解释书中的语法，他看到倒在一旁的某人这会儿正倒头大睡。男孩洁净的面容被阳光映得通红，或许是睡梦里在闹小别扭，原本挺直的鼻梁这时紧紧的皱着，鼻翼周围有一圈小小的涟漪。杨存看着他光洁的额头下，一对墨黑的眉毛，紧紧闭着的眼睛，还有弯而长的睫毛……

虽然只是一眼，可是他却感觉到自己这下半节课听得有点心不在焉了。

课课间，汪少杰一听见铃声立马直起身子，左顾右盼地吓到坐在他身后的谷宁。

谷宁没给他好看，一本书砸在他身后：“你小子，上课睡得这么踏实，一听见铃声就开动了，你行啊你。”

汪少杰这时正在找杨存，没见着他便问：“诶，杨存嘞？”

“谁知道那家伙，估计上厕所了吧。”谷宁低头继续看手机，没搭理他异样的关心。

听到他这么说，汪少杰也没多考虑，抬起步子往学院的厕所走去。

男生厕所和女生厕所被安排在教学楼的两个尽头。汪少杰走了一大段路才到厕所门口，看着这下午正好的阳光，偶尔微风还带着些许的热意，这看似美好的一切，他忽然起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的念头。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排的门全是开着的，只有倒数第二个位置……汪少杰知道，杨存一定在里面。听他说过，上厕所习惯了这样的位置，让他有安全感。

他本想站在槅门后面，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吓一吓他。

可是半分钟过去了，里头的人像是知道他的意图似的，那扇门还是紧紧地闭着。汪少杰竖起了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没一会儿，那里面真的发出一声响。

他是男生，理所当然知道这样的声音出自何处。更何况，他们都是正处于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纪，生理以及心理都是健康到不行的人。光是听着着声响，汪少杰已经不敢向前敲门，他不知道门开了之后俩人该怎样面对着尴尬的场面。

最后他还是选择像刚才来时的那样，小声地走出厕所。

按理来说，他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大大咧咧地敲门，然后再是很豪气地喊一句：“杨存，你生孩子呢那么慢，快出来……”可是，只要一想到杨存在做这样的事，心里想着别人，汪少杰觉得这样的事实对他来说打击太大，他不敢不相信，更不能说服自己接受。

而这无从考究的别扭，他却说不出理由。

周五下午上完课，这意味着多了两天的休息时间。汪少杰匆匆忙忙地整理了手里的两本书，头也不回地往学院门口走去。

他还没能从刚才那件事里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变了，就因为知道杨存的某种癖好。

身后，缪国正叫住了他。

“阿杰，你不回寝室啊？说好了一起打球别忘啦。”缪国正一向沉稳，即使是刚才跟着他的脚步跑出来，一路气喘吁吁，可是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你跑什么，没看见刚才杨存喊你来着。”

汪少杰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人的名字。

他捉摸着该怎样回答，还没来得及开口，抬头时却看到站在对面的人脸色忽然由晴转阴。

“汪少杰！”有人在叫他，没顾得上回答他先转过身，等看到来人却已经迟了。

成雨柔在他身后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说好晚上陪我逛街的，你怎么先走了啊？”女孩子娇嗔的声音在他听来尤为刺耳。摸了摸被她敲过的脑袋，汪少杰略显不快，这女人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居然在他兄弟面前让他丢人！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他把书换了一只手拿，因为身高略胜一筹，这会儿正好可以俯视她：“还有，下次你再敢这样动手打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