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尾音上扬,文森特跳高一边眉毛,明显的不相信,迪亚斯实在不怎么会撒谎。
迪亚斯有些别扭地看了看已经让他感到陌生的儿子,低头喝了口啤酒,说:“下星期,有一个慈善拍卖会在纽约举行,拍卖品里面有一把吉他,那是薇薇安的父亲留给她的,她当初为了帮我把它卖了,现在想拍回来。”
“吉他?吉普赛人的灵魂?”
“是的。”
“知道了,我会把它拍回来。”
“不用。”
“嗯?”
“薇薇安是为了我才把吉他卖掉的,我会负责把它带回来。”
迪亚斯的表情很认真,文森特不是很明白这种感情,但是他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对于这对父母,他有过期盼,有过埋怨,也有过失望,现在他开始学会理解和支持他们的决定。
“下周吗?”文森特摸了摸下巴,嘴角一挑:“那我也一起去吧!”
迪亚斯把空了的罐子远远地投进了垃圾桶里,闻言略显惊诧的回头看。
“反正最近没什么大事,我也好久没休假了。”耸耸肩,然后站起来伸个懒腰,文森特对迪亚斯眨了眨眼:“支持慈善事业。”
17
因为不是特别大型的拍卖会,会场选择在一间私人会馆里进行,文森特他们一起进门,侍者给他们发了个牌子,告诉他们拍卖会开始的具体时间和地点。随后文森特便和薇薇安他们分开了,独自一人在这栋英伦风情十足的会馆里散步。
侍者刚才告诉过他,这次将要拍卖的物品,会提前在展厅里面展出。因为这一个拍卖会的承办方,是一个由当代先锋艺术家组成的慈善机构,所以,所有的拍品都是那些艺术家们捐赠的,它们多是一些画作,雕塑,乐器,和一些创作的手稿。
文森特对这些东西本是没什么兴趣的,他跟着来也只是一时兴起,想多了解了解他的父母,顺便放松一下心情。现在,他走在这间并不宽敞却不失精致的小展厅里,里面人并不多,但是不少手里拿着放大镜,近距离,远距离各个角度观看里面展品。
展厅里有一股木材的味道,不是很好闻,文森特揉了揉鼻子,以顺时针方向开始观看展品。看了几个雕塑,文森特就彻底投降了。这些新锐的作品,已经慢慢从架上艺术中脱离,以抽象为主,使用的材料十分多样化。它们并不仅仅是一个三维的物体那么简单,它们结合了光学,影像,声学,表现各种理念。像是文森特现在在看的一个作品,它只有巴掌那么大,奇迹般的用玻璃和纸板塑造了一个视觉上的矛盾空间。文森特对这些东西非常的好奇,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虽然他不是很能理解这些作品究竟是想表达什么主题,或者仅仅是在玩视觉魔法。
文森特很快就在展厅中央见到了薇薇安想要回去的那把吉他,这是一把很朴素的弗拉明戈吉他,全手工制作,选材上等,看上去是有些年代的了。文森特看着这把旧吉他笑了,据说当初这把吉他是他外祖父年轻时费尽心思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为的就是要讨得文森特的外祖母欢心。外祖父得到它后,抱着它在外祖母楼下天天弹唱,最终赢得了外祖母的爱慕。离世较早的外祖父把他心爱的吉他托付给了薇薇安,薇薇安也曾带着它走过许多地方,甚至当初只身一人从西班牙来到美国,身上唯一一件行李,就是这把吉他。只可惜,上帝总爱和人们开玩笑,这把为爱情而来吉他,终是为爱情离去了。
驻足观看了一会,文森特转身离开了,这把吉他蕴藏的故事,并不属于他。它承载的爱情,太过纯粹,太过热烈,他不懂,也经受不起。
看完了雕塑和乐器,粗略的浏览了一下玻璃柜里的稿件,文森特看了看时间,拍卖会快开始了,他打算把那些画作全部浏览一遍就到会场去。
边走边看,文森特觉得那些画作比雕塑更加让他不解,毕竟雕塑是空间艺术,看不懂,至少觉得好玩。绘画这种平面艺术文森特就完全是一头雾水了。混乱的色块组合,或是奔放或是细腻的笔触,或是艳丽或是灰暗的色调。这些画作大多看不出具体的形体,能看出的,也是十分混乱的散落在多个空间里。有一些能看出是个物体,但是绝对不是现实存在的物体,即使凑过去看了介绍,文森特都还是觉得一知半解。
不懂,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文森特放弃了,他决定回拍卖会场。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眼角扫到一幅画,文森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升起,他转过头去看了看那幅画,然后走到它前面。
这幅画在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画作中,都还是算特别的。这幅画非常大,整个画面由深浅不一的红色构成,而且很不平整,是用油画刀把颜料堆砌上去的,那浓烈的色彩和笔法,可以让观者非常直观的感受到作者作画时的激情。
文森特摸了摸下巴,他看不出这幅画画的什么,但是莫名其妙的觉得熟悉,于是,他极力想在画面上辨析出什么东西。看着看着,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倪端。
这幅画从整体来看属于“C”型构图,但画面似乎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一个部分看起来有点像陨石坠落的场景,又有点像暴风雨。另一个部分,像是一团火焰,又像火山喷发,再仔细看看,这两部分又好似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形。
不寻常的构图不寻常的画法,文森特盯着那两团疑似人形火焰的东西,越看越蹊跷。后来,他在画作的右下角看到了作者的签名,一个字母“R”,下面跟着日期。文森特眼皮一跳,去看旁边的作品信息。
作品名:红色——某夜的激情
作者:雷德亚当德卡迪拉克
简介:如题
“……”
文森特觉得他的嘴角在不停的抽搐,再看那幅画就觉得很不顺眼了,他白了那幅画一眼,黑着脸走掉了。
走到会场,在薇薇安身边坐下,文森特觉得脑子乱糟糟的,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和雷德那场混乱却又畅快淋漓的性事,这三年来和多少人玩过,始终都没有那次做得那么激烈。文森特闭上了眼睛,那幅由艳丽红色构成的画面不断在他脑子里闪现,哦!该死的!理解了那幅画创作的背景,愈发的觉得,画得还真他妈的赞!
“文森特?我的小宝贝儿,你怎么了?”薇薇安觉得文森特的表情有些奇怪,而且散发着一种让
人觉得危险的气息。
“是不是想大便?”迪亚斯插嘴。
“去!”薇薇安锤了迪亚斯一下,让他别乱说话。
“我没事。拍卖会要开始了。”文森特迅速恢复到平常的状态,对关心她的父母露出个微笑,让他们安心。
等了一好一段时间,终于看到那把吉他了,迪亚斯和薇薇安十指交缠的手同时握紧了,迪亚斯坚定地举起了牌子……
小木槌下落,吉他有了新主人,在众人的掌声中,薇薇安和迪亚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下一件拍品,是是由新锐画家雷德卡迪拉克的,他本人的作品!红!”
巨大的画作被抬到了台前,文森特听到了阵阵惊呼从四方八面传来,这种激越的画面,真的十分具有感染力,文森特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看到猎物时那种兴奋慕名的笑容。
那么狂,那么烈,就和它的创造者一样。文森特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着,三年,本以为已经遗忘,猛然想起,才惊觉当初那种热血澎湃的感觉从不曾淡去。
最近都没有遇到什么有挑战的事情,完成D和卫星系统的开发后,之后全部都是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又已经从风险投资中抽离了,文森特感到生活一下子失去了紧张感,他一点也不想做这些啰啰嗦嗦的烦琐事,他全身的细胞都在渴望着新的挑战。他身上流着吉普赛人的血脉,吉普赛人是天生的流浪者,他们永远学不会停留。看到那幅画,文森特就知道,这是一个机遇,他是时候再一次做出转变了。
文森特闭了闭眼睛,在一片惊呼声中举起了牌子。
他死死的盯着那片红色,琥珀色的眼眸被画中的烈焰笼罩。
我,一定会,得到你。
18
看着巨大的画作被层层包裹,放入箱子里,贴上封条,文森特始终表现的有些严肃。
“文森特?你还好吧?”来自于迪亚斯的询问,似乎有些忧心。
“没事……”话音仍未落下,看到角落处有人在朝自己招手,文森特眉峰一挑,对迪亚斯说:“你们先回去吧!”说完就迈步朝角落走去。
那个人有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文森特有些疑惑地把手插在裤袋里,十分随意的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确认如果这边角落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附近的人是可以感觉到的,然后才在角落里朝他招手的人前方一臂有余的地方停下。
“弗朗哥先生,这里有一封请柬,请务必收下。”说话的人是一个40来岁的中年男人,说话谦和有礼,双手奉上一个小信封。
文森特接过那个小物件,感觉到硬硬的纸质被放在鹅黄色的信封里,信封口有一枚徽章样的装饰物,文森特对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那么,我先告辞了。”男人对文森特鞠了个躬,先一步离去。
文森特在男人离开后拿着那封请柬扇了扇,撇嘴笑笑,挑开信封,一阵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皱了皱鼻子,把请柬打开来看。只见素雅的纸面上有两排用黑色的钢笔写的文字,字迹干净利落,非常漂亮的手写体,内容为:
“小煜的巡演,全他妈得来啊!庆功礼物要大份的!”
署名那里写了个很嚣张的字母“R”,旁边跟着一个龇牙咧嘴的漫画小人。
文森特拿起那张一起放在信封里的音乐会门票,再看看那张请柬,很有留下门票把请柬撕掉的冲动。
拍卖会结束后的第三天薇薇安和迪亚斯就离开美国,继续他们的环球旅行去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文森特总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自薇薇安他们离开了以后,文森特的生活又回到了起床,吃饭,敲电脑,吃饭,敲电脑,吃饭,敲电脑,睡觉,的无限循环中。文森特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不是给人过的,他酝酿着要做一个新产品,可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感到非常的郁闷,只好时不时动手制作一些小机器玩用以娱乐。
文森特是个有热情的发明家,但不是个好的管理者。他热衷于尝试新鲜事物,但是在他抱着十二万分的激情把一个新产品的98%都已经开发完成的时候,他就会开始不耐烦那些细琐的收尾工作,更不用提后面的产品营销,售后服务,修bug升级这些更麻烦的事情。幸好现在后期这些都完全不用他管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某一天的早上,文森特看到那幅被他随意和机械零件扔在一起的巨大油画,他忽然想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想到了就要行动,他当即挂了个电话回公司给他亲爱的搭档。3个小时后,文森特坐在飞往旧金山的班机上,随身行李只有一部笔记本电脑,外加衣服口袋里的,机票,证件,卡夹,手机和一个鹅黄色的小信封。
来到旧金山歌剧院门口的时候,文森特还愣愣的看着那幢庄重典雅又不失现代感的罗马式建筑为自己的行为反省了3秒钟,不过也仅此罢了。当他坐在戴维斯交响乐厅柔软的座椅上,感受着这个北美第二大的歌剧院为人们带来的,那种在空气中就能呼吸到的艺术氛围,文森特已经把“擅自扔下工作”而产生的小小愧疚感扔到西伯利亚去了。
旧金山歌剧院是世界上最好的歌剧院之一,在这里的演出,自然是世界顶尖级的,文森特对艺术没有什么研究,只是有点好奇,恰好雷德又在他想放松的时候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虽然文森特也说不清自己是冲着对艺术的好奇而来,还是冲着对“雷德的女人”的好奇来的。
在位置上坐了一会,文森特发现来的大部分是年轻人,但是也不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这些人浑身上下都散布着一种奇怪的磁场,特别是那些老年人。满头银发伴着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却不忘把稀疏的头发梳理整齐,带上一顶精致的小礼帽或一条红色苏格兰格子的围巾。文森特像发现新鲜事物的小孩子一样东张西望,当他看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时,他目光停留了,那位优雅的女士拄着手杖,穿着漂亮的粉红色礼服,搭一件有点运动型的灰色小外套保暖,带着红色的小耳钉,脸上化着并不艳丽的妆,丝毫掩不住眼角的皱纹,却不忘把眼线往上一提,远远看去,未语先笑。
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对着文森特调皮的眨眼,露出笑容,仍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又十足的自信。文森特不自觉也跟着笑了,他觉得很开心,这是一个他没有接触过的圈子,他很乐意去探索一切未知。
演出终于要开始了,文森特忍不住期待起来,真正的,对演出本身的期待。
帷幕缓缓拉开,巨大的风琴前乐团已经蓄势待发,主持人说完话以后,本来演出就可以开始了,结果发生了一件颇让人意外的事情,一个东方女人被一群人直接台下扔到了台上,然后被台上另一个人扶着,女人手上拿着一把小提琴。
文森特一看就笑了,在台上接着女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雷德,那个女人,不用说,肯定就是煜夏侯了。
摇摇晃晃脱离雷德怀抱的东方煜抓了抓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把穿在脚上的高跟鞋一踢踢到了台下,然后赤着脚走到主持人面前抢过他手里的麦克风,清咳了一声说:“嗯,晚上好。”
开场一句话,台下爆发出一阵笑声。
夏侯却不甚介意,继续说:“今天演出的曲目全部都是我自己创作的。第一次啊!个人作品汇演啊!紧张的不得了,都有点怯场了。”懒洋洋的声音,像是没睡醒一样。下面的观众听到这里已经有点抽搐了,接着夏侯还嫌效果不够好一样两手一摊,很无奈的说:“还是被扔了上来。”
又是一阵笑声。连文森特也忍俊不禁,真是有趣的女人。
“那么,开始演出。”说完,把小提琴往肩上一架,朝指挥点点头。
文森特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他发现雷德居然也像模像样的坐在了钢琴前面,翻开手里的节目表一看。
红色的行李箱——小提琴钢琴协奏曲
钢琴演奏者……雷德吗?
文森特有点怀疑的看着台上的男人,不过很快的怀疑就得到证实了,悠扬轻快地钢琴声回荡在华美的大厅里,它的确是出自雷德之手。
在一小段钢琴前奏后,小提琴加入进来,然后后面的乐团也开始演奏。
音乐的旋律轻松愉快,甚至没有什么规律性可循,显得那么的随性。赤着脚演奏小提琴的夏侯身体跟着摇摆起来,她并不像一般小提琴演奏者一样站在原位上演奏,而是一边演奏一边走来走去,演奏到特别欢快的地方,还踮起脚跳几步,转个圈。后面的伴奏也是一样,轻松地晃动着身体,就像开派对时一样。
雷德的钢琴弹得意外的好,灵活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跃动,嘴角带着愉快的微笑,弹着弹着,雷德吹起了口哨,透过前面的麦克风,传递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自由的气息传染给了在坐的每一个人,当时在大厅里听演出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笑容。一曲结束,轰动的掌声已经代表了对演奏者和作曲家的认可。
接下来的表演高潮迭起,夏侯神奇的用小提琴演奏出了各种风格曲子,曲风不拘一格,形式多样,当夏侯闭着眼皱着眉,拉出一串颤音,把她正在演奏的一首摇滚风的曲子在高潮中结束的时候,大厅里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发出尖叫声,就像明星演奏会时疯狂的歌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