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诅咒或操纵,他仁永逢的生命,近来已经被淳宇浪这个霸君主宰。
一个多月前,在度过了夜夜笙歌的严刑拷打的两个月后,仁永逢还是没下定决心究竟是要回京城,或是放下一切漂泊天涯。
虽然某人非常努力地要逼出他的承诺,仁永逢还是半句「我留下」的话都不说,眼看弟弟给自己的「返家」期限就要到了,他知道自己非作出决定不可了,这时,他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一边纳闷什么时候淳宇浪又背着自己和源偷偷联络了,一边打开这封信。
他心想,十之八九是源写信来,催促自己快些回家。不料竟是娘亲捎来,为这十年来都没有好好地向逢说出自己的心境的赔罪信。
里面讲述的是一名母亲愧对儿子的苦,未能及时拯救儿子煎熬的罪,和无法面对儿子的理——只要看着儿子,一想到那些禽兽曾对儿子做的事,她就想拿刀子去砍了那些贼,再自尽向儿子赔不是。
可是母亲还有年幼的次子和罹病的丈夫要顾,一个家的担子,让她选择逃避儿子的目光——虽然她早已发现,儿子总是在等待着她回头,等待着她的安慰拥抱。
信末还写着她不敢求儿子的原谅,但是希望儿子仍愿意回家,让他们能一家团聚。
这封信……一定是弟弟和某人的阴谋。
仁永逢泪水盈眶地看完整封长信,毫不怀疑此信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但即使知道是陷阱,他照样会跳下去。
就这样,迟迟无法作出的决定,最后还是称了淳宇浪的心,如了他的意。
可能是淳宇浪担心仁永逢气自己管太多,不想再回谭荖峰,这回他要返回京城,临行之前,忽然收到了这一份「重礼」,一份超级大的贿赂。
这是淳宇浪第一次亲笔写的药帖,而非靠着仁永逢自己记忆下来的药帖。而且在药帖本上,还清楚记载着「十全帖」。
当时他并不清楚十全帖的典故,只晓得这是助淳宇浪获得陛下赏赐「药王」封号的一帖秘方。
等回了京城,仔细地拜读了十多年前的宫廷纪录,了解来龙去脉后,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淳宇浪交给了他,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未来自己的责任,不仅是要让京城第一的「仁永堂」药铺,成为天下第一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要让淳宇浪的每一帖心血药方,以「仁永堂」发售的药王帖为名流传天下,不仅是「仁永堂」之「宝」,也要让它成为天下之「宝」。
仁永逢望了下桌上的日晷方位。
「伙计,告诉二少爷,时辰到了,可以开门了。」
「是,大少爷。」
那日,门一开启,瞬间蜂拥而入的人潮,可是「仁永堂」开铺以来仅见的盛况。
仁永兄弟没有注意到,一名鬼鬼祟祟的布衣男子,混杂在人群之中,抢购药王十全帖。
男子一购得了药帖,立刻走出店外,在对街的暗巷里脱下布衣,露出底下的华贵丝袍。
「哼,让我逮到证据了吧!」男子的面容不但讲究地修过了,且扑了薄水粉,五官姣好而略显阴气。「看我这回不把你们『仁永堂』整倒,我就不姓柳宗!」忿忿地、妒恨难掩地一瞪盛况空前的「仁永堂」,脖子一扭,跨步离开。
麻烦,很快地在隔日一早,找上门。
「仁永堂」的金字招牌底下,客人络绎不绝上门的场景,第二天仍持续上演。
尤其是号称「有病治病,无病养身,强心健脾,保肝固肾」的十全帖,更是一上架即被抢空,一帖难求。
店内伙计更是不时站在凳上,控着场子嚷嚷——
「各位乡亲,别抢、别抢!十全帖架上没有的,可以到这儿记下您的名字订购。看您要订几帖都行,咱们掌柜保证大家都能买得到,绝不坐地起价!乡亲千万别被外边儿扁担小贩兜售的冒牌劣药给骗了!」
当然,生意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仁永堂」的生意兴隆,其它药铺可惨了,个个门可罗雀。连数年前一度将「仁永堂」挤下京城第一大药铺位置的「柳宗庵」,生意同样冷冷清清,伙计比客人还多,店内一片愁云惨雾。
「爷儿,生意清淡个一天、两天是正常的,但怕就怕『仁永堂』气势如虹,将所有生意都抢光了,那咱们全都得喝西北风了。」「柳宗庵」聘的把脉大夫,垂头丧气地找老板商量。
「呵呵呵,放心吧。他们好景不常的,你们等着瞧。哈哈哈哈……」
不知老板哪来这般自信,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把脉大夫,正打算进一步问清楚老板有何打算,便听得前面铺子外有人大声喊着——
「号外、号外!『仁永堂』的十全帖被人投书官府,检举说那帖子是假的、冒牌货,不是真的药王帖!现在官衙的人,要把『仁永堂』的老板、伙计,全捉进衙门问话了!」
把脉大夫张大嘴,回头看了看老板,老板已经爆出小人得志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痛快!实在太痛快了!哈哈哈哈!」
「柳宗庵」的创始人柳宗群捧腹笑完之后,缩回交迭搁在案上的两腿,站起身,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老板,您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仁永堂』。」柳宗群勾起唇,阴阴一笑。「作为同行,去关心一下这起破坏整体药铺行信誉的假药帖风波,理所当然。」
其实他是非去亲眼确认一下,让自己接连吃下败仗的仁永兄弟,那灰头土脸、被捉进牢里去关的场面,好出一口这阵子饱尝的窝囊气!
「『仁永堂』的当家,就是你吗?」
日正当中,正是京城大街上最热闹、人潮最汹涌的时刻。忽然之间,浩浩荡荡一大批的官府衙差,在一名蓝顶官爷的领队下,先将「仁永堂」门前排队的人潮驱散,还大举将整间铺子包围起来,不许闲杂人等进出。
「请问官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先回答我的问话,你是不是『仁永堂』的当家?」
名义上的当家还是卧病在床的爹,但仁永逢见官爷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便点头说道:「我是当家,这儿大大小小的事都归我管。」
「很好。那,来人呀,将此人押下!」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店内众伙计们的骚动,大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仁永源更是马上跳出来,护在哥哥身前。
「你们想对我哥做什么?就算你们是官差,也不能毫无理由,随便押人进大牢呀!」
「小伙子,你要阻碍官差办事的话,连你一起捉进大牢里!」
「你们不说出个理来,就知道拿官衔压人呀!没有人告诉你,为官之道就是体恤百姓,好官不与民斗,没事少扰民吗?」
仁永逢担心弟弟再继续说下去,当真也被捉去关,届时铺子里没有人能管事,他们在牢里也没人照应,反而更麻烦。
于是将弟弟推开,道:「不好意思,官爷。我这位兄弟行事较鲁莽,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并将双手束于前方道:「小的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法,但您要捉便捉吧,我想到了官衙,自然就有解答了。」
「哥!」
仁永逢使个眼色,要他休莫再吵。
或许是他的知所进退,博得了官爷一点好感。「你这当家倒是挺配合的!好,告诉你也无妨。有人到官衙里,提出『仁永堂』卖假药的告诉。我们大人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因此命我将你带去问话。」
「卖假药?!」仁永源气得跳脚。「是谁乱放这种鬼话?我『仁永堂』百年老铺,靠的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八字,岂有卖假药的道理!你说,到底是谁这样毁谤我们铺子的?」
连仁永逢也无法接受,脸色一沉地说:「官爷,奴才家世世代代为京城里的高宫贵爵提供药材,是京城一大名铺。这指控若是无凭无据、无中生有,或凭空捏造,却毁了小的百年招牌的名声,您……弥补得了吗?」
官爷脸色一变。「什、什么弥补?你们若是问心无愧,怎会空穴来风?」
「您这是欲加之罪,官爷。」仁永逢滔滔雄辩道:「商场尔虞我诈,多有扯人后腿、图一己之私的恶党。小的对自己的清白有信心,只是在水落石出之前,担心您会沦为恶党打击小店所利用的工具,还盼官爷能谨慎处理。」
在此一番利弊得失的分析下,原本气焰高涨来捉犯人的官差,在没有百分之百的确信证据下,宛如一只缩头乌龟,霎时变得客气起来。
「呃……你讲的话似有几分道理。这样吧,我带你回官府问话,配合办案,我就不给你上铐了。」
「多谢官爷。」
对仁永逢而言,这法子是不令人满意,但可接受。「仁永堂」的少当家被捉入官府,传扬出去,百年老铺的名声便毁于一旦。现在变成「陪」官爷回官府问案,起码杜绝了外面大批围观人群未审先判的悠悠众口。
「官爷,您这样好吗?既然『仁永堂』被检举,已是嫌犯之身,您不扣押只是问案,有苟且徇私之嫌呀!」藏在人群之中,某人如是说道。
「这……是谁?偷偷摸摸地在那边讲些什么?敢插口管官差的事,就给我出来!」官爷做这也不是,做那也不对,开始有些恼怒地说。
「小的岂敢『管』您的事?小的只是认为,倘若『仁永堂』真的卖假药,兹事体大。望官爷能秉公处理,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罢了。诸位乡亲请评评理,我柳宗氏说得有没有道理?」
悠悠地说着,男子手握纸扇半遮面,目光巡了在场所有的人一圈,装腔作势地走了出来。
「柳宗庵」的当家跑来这里做什么?仁永逢真不明白他和他们仁永家究竟有何冤仇?打自他「柳宗庵」开业以来,总是处处针对「仁永堂」药铺而来,一会儿抢药材供货商,一会儿大打廉价药材战。
说远一点,爹爹当初不就是为了和他「柳宗庵」竞争,才会倒下。
今儿个看他在店内现身,颇有「我不犯你,你倒犯我」的怒意。
显然柳宗群的话多少在店内外掀起了波澜,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见状更是得意洋洋,下颚高举地说:「坦白讲,我老早就怀疑『仁永堂』打着『药王』名号卖的药帖,是真或假?今日传出这样的检举,更证明果然如我所想,是大大有问题!」
「你说什么?!」仁永源气得就要上前揍人。
「呀呀,好吓人啊!你们是卖药的,还是地痞流氓?在官爷面前也敢打人?」
柳宗群刻意躲在官爷身后,道:「不止我一人有这疑问,大家都很好奇。谁不知道药王老人家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已久。谁都找不到他,你们哪来的本事取得他的药帖?你们有他的药帖手稿吗?还是他有和『仁永堂』打什么契约,让你们打着他名号卖药呀?如果都没有,你们就没资格贴什么药王秘帖!」
「我们的药帖都是真的,你少在此胡说八道!」
「那你拿出证据来呀!」
「证据……我们拿『仁永堂』百年信誉当保证!」
柳宗群笑得前俯后仰,道:「根本就没有证据嘛!欸,我说你们就是太贪心了,之前数年的药帖,打着新配方的名号,也没人可以比对出真假。但是今年端出了十全帖……这么赫赫有名的帖子,你们竟也大胆下手,现在活该被检举了吧?」
仁永逢心想,我看就是你去检举的吧?
「谁都知道,十全帖是皇储养生秘方,除了药王知道,以及宫廷御医主宰有权一看外,谁都没办法窥知其内容。现在此事已成案,自然可以报请御医主宰做比对,只要你们家的药帖有一处与宫里头的不同,你们就等着人头落地,向药王谢罪吧!」
「多谢柳宗兄关心晚辈的人头。不幸的是,这帖子的的确确是真品,届时那随意诬告本店的人,恐怕反而要吃上官司了。」
「哼,你继续嘴硬吧!我就不相信你能找到我派出百多人的猎户搜遍谭荖峰都找不到的药王!」
「那是因为……」
突然,清澈宏亮的声音,透过重重人墙传了过来。
「你派出的猎户一个个都长得像山猪一样,猪头猪脑,看了就倒尽胃口,谁还会理他们呀!」
仁永逢瞪大双眼。
柳宗群闻言怒不可遏。「你、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话!」
「资格?论资格的话,从刚刚你就一直左一句药王帖是假、右一句药王怎样怎样,彷佛和药王很熟似的,但你连他站在你面前都不识得,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资格呢?」
悠哉地,双手盘在胸前,蓄着野人般狂放长发的淳宇浪,踱步到众人——官差的面前说:「要问药王帖的事,问我就行了,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清楚。」
官差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三分像野人、七分像野鬼的男子,道:「你又是谁?」
咧嘴一笑,淳宇浪掏出受封之时,皇帝陛下赐赠他的一块免死金牌,道:「老子是可以斩狗官,或切下那长舌公的舌头都没事的……区区『药王』是也。」
不消说,当日京城各大街坊争相走告的大消息,就是隐居的药王重出江湖,重返京城的这个大好消息了。
特别是,有许多奇病怪症的病患们,终于盼到了这一日,无不欢天喜地。
相较于外面的欢欣鼓噪,仁永逢恐怕是最开心不起来的人。
「你你你你……你下山做什么?」
「思念我的爱妾,所以就来了。」口气稀松平常,彷佛这一趟路不过是山上山下。
「妾……你正室都没娶,纳什么妾!」
「谁说我没有正室,我早与天地间所有的药草订下终身,它们就是我的唯一正室,这辈子我与它们不离不弃。但你别妒忌担心,此生我保证只纳一名小妾——就是你。」
「我很忙,没空做人家的小妾,你另请高明吧。要是没人选,我推荐全天下最棒的妓院给你。」
「我不要别人,就要你。」
仁永逢咽了一口口水,希望他不是认真的。「呃,多谢你出面搭救,我想……你应该明儿个就回谭荖峰了吧?」
「回去?」男人唇一撇,彷佛他说了个有趣的笑话。「我纳妾的聘金都付了,怎能空手而归。」
聘金……什么时候?!
「我不是说了吗,『十全帖』是我俩的定情之物,你要好好地收下。」
不对。他发誓他听见的绝对不是这样!
「可、可是我没办法一直住在谭荖蜂……我有家业……」
男人耸肩。「你家就是我家,你不能住我那儿,我就去你家住。」
什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走吧,还等什么?我得去拜见岳父、岳母,和他们打声招呼。」
吾命休矣……
仁永逢被男人拖着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向老天爷祈祷,希望自己快点睁开眼睛醒来。
……噩梦,这绝对是一场该死的噩梦!
不然他要如何向爹娘解释:抱歉,孩儿一不小心把自己「出嫁」,还是嫁给人家当小的!
……我死定了。
呜呼哀哉,呜呼!
——待续——
编注:关于萧证VS邬冬生,以及华钿青、朗祈望、茅山辉、仁永逢、仁永源等其它恶少登场串门子的相关故事,请见采花1004【大房之嫁1】《大房之嫁》、采花1015【大房之嫁2】《桃花婿》、采花1031【大房之嫁3】《蜜月》。
后记
仁永兄弟终于被我卖出去了!(笑)
在【大房之嫁】系列当中,原本是插花一下的兄弟档,不幸在本书中被扶正了……噢,不是正房,是小妾~~
虽然不是一本「兄弟恋」,但对于一向喜欢这种兄弟文的我来讲,呵呵,书中当然要穿插重要的2P+1P=伪3P场景喽~~
场景在哪一页?不告诉你,请自己翻。(><)
至于真正的3P场景到底有没有出炉的一天呢?请容小的继续卖个关子吧!(颗颗)
话说,本年度葳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写作计划,就是进行【孽火】的轻小说版《大哥回不去了》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