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之妾(出书版 第二部)BY 李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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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这跷家子,总算『迷途知返』了呀?」损友其一,工部大臣次子的郎祈望,一见着仁永逢的面,立刻挖苦。

「虽说每个人都得走过那么一阵子的迷途,但都已经活到这把年纪了,还在离家出走,好像有点那个了些。」损友其二,「天下第一镖局」之子华钿青,算是相当收敛他的毒舌,评道。

「这应该就是什么……『早到总比迟到好,迟到总比不到好』?」

挂着童叟无欺的温和笑脸,从头到脚气质不脱慵懒大少的他——萧证,现在无论聊什么话题,总不忘记要将他如胶似漆、如影随形的另一半带进来。

「我说得对不对,冬儿?」

与萧证缔结连理的邬冬生,虽然作着女人家的打扮,但只要剥开衣裳,不管是身子也好、心也好,底下藏着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

「少爷,那是发疹子才这么说的。」冬生赶忙纠正。

「咦?我以为我们在讨论疹子?」傻愣愣地回问。

「不是,我们是在讨论仁永逢迟来的青春。」最后一个插话进来的是靠自己白手起家,将一间卖文维生的「罡言堂」经营得有声有色的青年才俊——茅山辉打趣说道:「我还以为他和叛逆无缘呢。」

「多谢各位好友关心,哪怕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没有一个认真地把我的话听进去,本人还是非常感谢……」仁永逢冷着脸,话锋一转,气呼呼地扔下一包药,怒斥道:「才怪!你们要是帮不上忙,就快些给我滚吧!别像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般七嘴八舌,只会讲些没营养的八卦!」

「欸,你们这些人少讲两句,不然我哥要是决定把你们做了,图个耳根清静,我会站在谁那边,你们自己知道。」仁永源咂舌说道。

「有吗?这儿有七嘴八舌吗?快来数一数。」

「你那笨脑袋,恐怕连数数儿都会数错。」

「冬儿,要是咱们一起被杀了,你可一定要陪我轮回转世,不许一个人去投胎喔!」

「嘘,少爷。我们要少开口,否则真的会被逢少爷用眼神给杀了啦!」

「大家都很认真呀!」茅山辉停顿了下,邪气地笑道:「……是很认真地寻你开心就是了!」

我的好老天呀!找他们来药铺商量,根本一开始就弄错对象!仁永逢以为向这些各行各业、不同背景的友人打听消息,或许能早一步追查出这问题药包是打哪儿来的。可是看他们只想看热闹的态度……自己所托非人,不该期待这些损友能派上用场的!

他额冒青筋地以双手撑着桌面,霍地起身,正想要将所有人赶出自己的掌柜房外时,邬冬生一手伸过来,拿起药包。

「咦?这上面为什么打着『仁永堂』的字号?这明明不是『仁永堂』的药包呀!」他一发出这再单纯不过的疑惑,众人的注意力纷纷移转到药包上头。

「冬儿,你怎么会认为这不是『仁永堂』的药包?」

「因为答案非常明显呀!您自己摸摸看、闻闻看。以前『仁永堂』的药帖外包的这层防水油纸会散发出一种植物油脂的香气,但眼前的这个药包只有低劣腥臭的动物油脂味道,显然不对。」

邬冬生朝仁永逢笑了笑,说:「我认识的逢少爷,怎么会让人使用这样粗糙的油纸包裹着上等药材?这样因小失大的错误,聪明如逢少爷绝对不可能犯下。」

「冬生——」仁永逢伸手抱住这曾经短暂待在自己身边的天才总管。「你回我身边来吧!无论挖你回我家,需要花多少银两,我都乐意支付!」

「欸,朋友妻不可戏!」萧证赶紧将自己的冬儿抢回来。「我答应帮你打探消息,你不许再对我的冬儿有非分之想了。」

很好。总算有进展了。

「那就帮我打探这个人——」

仁永逢从斜襟内袋里掏出了一张写着人名「鲁骏俊」的字纸。

「这是我从『珍甄苑』掌柜那儿好不容易问得的名字,听说此人在灯笼巷内大手笔地分送十全帖给姑娘们,出手阔绰大方。可是连甄掌柜也说他过去不曾见过此人,对他的身分背景一无所知。」

「喝,那肯定是他在制造假药!我去把他捉来问话!」华钿青一拍膝盖,跳起来说。

「你又不是官府,想去抓谁来呀?」郎祈望硬生生地泼了他一盆冷水,道:「此事还是由我去拜托爹爹,让官府去调查吧,贩卖假药可是重罪。」

「问题是,对方又没卖,他是拿来送人。」华钿青顶回去。「没有罪证确凿前,你爹爹的『官府』会愿意介入吗?」

「等等,这已经确定是假药了吗?」茅山辉挑眉问道。

「冬儿都说是假的了,那准错不了。」

萧证这护妻家一开口,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要他闭嘴。谁叫他的观点已经失去客观,没有公正,只有「冬儿说了算」可言。

茅山辉有些同情地望着失去众人信赖的萧证,再解释一次说:「我想知道的是这里面装的药材,而不是外头伪造的部分。逢,你做了调查没?」

仁永逢点点头,不愧是做生意的,注意到的地方比谁都精准。

「在『珍甄苑』没办法和手上的药帖仔细比对,所以我一回来马上做了检查。我发现这十全帖不只是外包伪装,甚至里面也没装什么好货。这些药材有些是用廉价、甚至根本不具药材价值的木片伪装,一些晒干的草也不是什么药草,只是野草。还有这里面添加的枣子是最便宜的一种树枣,吃了不禁不能养气增血,还会伤腹、下痢。」

「换句话说,假使这是有心散播的假药,对方的手段不只阴险,还非常毒辣。他们不只是想整『仁永堂』,而是要让你们倒店歇业。」茅山辉语气凝重地说道。

「情况真有这么严重?」郎祈望后知后觉地说。

「一般而言,做伪药有两种目的。一是乘机谋取暴利——这种人伪装包装,滥竽充数,就是想赚上一票,没别的了。另一种是商场上的阴谋算计、恶性竞争——这种时候伪药是道具,他们想以劣药逐你的良药,让你店誉全毁,不将你整倒势不罢休。」

茅山辉双手盘在胸前,摇了摇头说:「我祈祷我们对付的是前者。可是因为这鲁骏俊并未透过这帖药骗得一分五钱,还在灯笼巷内出手阔绰地花用大把大把银两……我想这号敌人属于哪一种,已经非常清楚了。」

茅山辉的分析,让掌柜房内的温度陡降了好几度。当然,在这里面脸色最难看的就是仁永家兄弟了。他们代代祖传的药铺,可不容躲藏在暗处的敌人破坏中伤。

「等等,我记得之前不是有个报官府,说你们卖的药王帖是假的,意图陷害你们入狱的家伙……这件事该不会又是他做的吧?」郎祈望道。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个比咱们茅山辉还阴阳怪气的家伙!」华钿青不假思索地说。

茅山辉笑嘻嘻地伸手一掐华钿青的脸颊,轻轻扭动。「后面那个比喻,是多余的,小青青。」

「痛、痛、痛!窝一俗缩缩,对无喜麻(我一时说错,对不起嘛)……」

「知错就好。」

只是茅山辉手一松开,华钿青揉着发红脸颊,又嘀嘀咕咕地说:「自己阴阳怪气还不承认……」

「嗯?」茅山辉斜眼一瞄。

华钿青急忙躲在众人身后,远离了主战场。假使掐他脸颊的人是郎祈望,现在早打起来了。可是面对学识渊博,尤其是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颇有研究的茅山辉,华钿青一个气儿都不敢多喘。万一不小心被下了什么咒语,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你们说的是『柳宗庵』的当家吧?」仁永源道。「自从上回告官整我们的事传出去之后,他们的生意便一落千丈,过没多久就高挂『整修』,现在是歇业状态。那当家掌柜的,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有没有可能此事仍是他在背后操纵的?」

「当然有可能。」仁永逢苦笑道。「自『柳宗庵』开业起,那家伙就以各种竞争手段,处心积虑与我『仁永堂』抢生意,都持续这么多年了,我不以为他会简单退出。大家要是愿意顺便帮我打听打听他的下落,我会十分感激。」

「说什么感激!朋友有难,大伙儿一定两肋插刀,没问题。」华钿青拍着胸脯说:「『柳宗庵』的下落,交给我打听!」

「那我透过爹爹的朋友们来打听一下这鲁骏俊好了。」萧证也说。

「纸的事我在行,我从这药包下手,看看哪儿供应的材料,也许能追出买家是谁。」茅山辉自告奋勇。

「咦?欸,你们把差事都挑光了,那我要做什么?」抢慢了一步的郎祈望瞪眼道。

「你……就负责彩衣娱『友』吧!」华钿青故作好心地想了想,才糗道。

「我呸,你讨打!」

这两人怎么都打不腻啊?仁永逢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们将掌柜房当成游乐地,闹得不亦乐乎。

也许这是他们牺牲小我,想用这种方式来冲淡过度严肃的气氛?

……不。这两个家伙绝对不可能想那么多的。

仁永逢拒绝美化他们的行为,不过他很感激这些看似不可靠,其实危机之际比谁都靠得住、纷纷伸出援手的「损友」们。即使最终不见得一定帮得上忙,可是知道有人在帮助你,自己并非孤单的感觉,能使人更坚强。

「哥……」

仁永源趁着众人被华钿、郎祈的胡闹给分了心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我想到一个好点子。我去埋伏在灯笼巷内,等那家伙出现,你说好不好?」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那我们一起去。」

「不行,今晚你一定要回家。我已经跟爹娘说了,说你今儿个出差回来。你要再不露面,他们两老会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仁永源不惜「下克上」地说道:「所以我这个弟弟命令你,今夜不许外宿。找敌人的事交给我,你回家孝顺爹娘就行了。」

理亏在先,仁永逢也不好端出大哥的架子反抗,只得乖乖「承旨」返家。

一名训练有素的总管,即使忽然看到多日没有返家的主子,在开门的瞬间,仍旧能端出最自然的表情迎接。

「逢少爷,您回来了。」

仁永逢将自己的细软交给一旁的小侍,对王总管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听源说多亏了你将家里的事打点得有条不紊,他才能全心照应药铺,真是辛苦你了。」

「不。这都是属下分内的工作。」

仁永逢知道,口惠不如实至。刚好王总管到府任职也快满一年了,届时就以加薪作为犒赏吧。

「爹和娘呢?」

「夫人用过晚膳,已经回房休息。」

迟了一步。仁永逢本想去露个脸,问安,好让两老放心。现在看来似乎不去打扰他们休息,才是正确的。

「老爷那边,药王大人正在替他把脉、揉筋、拉腿,推拿筋骨。」

什么?!「你说药王在做什么?」

王总管又复述了一次,并加上几句。「少爷不在家的这阵子,药王大人日日都替老爷做这些事。小的听源少爷说,这也是治疗老爷瘫病的一种方式。」

不等王总管全部说完,仁永逢已经旋脚一转,急急赶往位于东厢的爹、娘的房间。

他知道男人不会对爹娘做出任何危害的举动,他也不是要赶过去阻止男人照料自己的爹娘,甚至要提防男人对爹娘说出任何蠢话——像是「我『娶』了你儿子之类」的,也早就来不及。

他只是想知道淳宇浪是怎样「治疗」爹爹的。这是多年以来仁永逢一直放在心底的念头,假使能让药王替爹看诊,是不是爹爹的瘫病也有机会好起来?

可是当他征询爹的意见,问爹愿不愿意让淳宇浪看一看的时候,爹爹却因为四处求医不见好转,早已心灰意冷,不想再尝到希望变成绝望的滋味,而拒绝了仁永逢的提议。

现在爹怎么会?用惊奇还不足以形容仁永逢心中的讶异。

他走进东厢时,另一个讶异在等着他。

远远就可看到一群婢女、丫鬟挤在走廊上,巴在爹爹房前雕花纸窗旁,拚命窥看里面的情景,模样很像是一群围着花、采着蜜的蜂儿。

——这些丫头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东西可看的?

他纳闷地张大眼,感觉好像一夕之间有无数的事情都在改变。

身后有人伸手,以指尖轻轻一触他的肩膀。仁永逢回头,看见娘亲静静地微笑看着他——这是已经有十年?十五年?都不曾见过的祥和表情。过去总是写满愧疚的憔悴黑瞳,再次取回他记忆中那双清澈、包容一切的温柔。

「娘,孩儿……回来了。」有些胆怯、困惑地开口。

丁陈氏点头说:「在外出差很累吧?晚膳用过了吗?」

「孩儿不饿,多谢娘。」

他不是故意表现生疏,在知道娘亲「看见」自己就痛苦不已后,仁永逢一直努力拉远自己与娘的距离。经年累月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产生了生疏感。

像这样好好地看着彼此的眼睛,不需要演戏就能心平气和地讲话……又有多久没有过了呢?

「那些丫头全是冲着你的药王大人来的。」

娘亲忽然转了话题,让仁永逢有些措手不及。「我的」药王大人?娘真的这么说?

「他每日打着赤膊,汗流浃背地替你爹推拿筋骨。那些小色蹄子们,就是贪图这一幕,全跑来这儿瞧了。不过不要说是她们,连一些年纪较长的婆婆们,也不想错过这眼福,只能说你的药王大人魅力无边呀!」

仁永逢吓了一跳,是自己过去太少和娘亲说话,或是娘亲变了?以前「色蹄子」、「魅力」这种话,他很难想象会是出自娘的口中。

「药王大人说,要透过推拿活络他的血路,这样子和喝下去的药汤里应外合,方有机会改善你爹的瘫症。如果真的能改善,娘一定要给你的药王盖间庙,天天供着拜。」

也许是爹的病再露曙光,娘的脸显得容光焕发,神情更有如十七岁的丫头片子,洋溢着快乐。

仁永逢心中冒出了个声音——或许现在比较容易开口问那件令人尴尬的事?

「娘……关于我和药王……」

丁陈氏转头说:「娘亲知道,你弟弟已经代你说出了真相。难为你,也辛苦你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的牺牲。娘,真的非常感激你。」

源弟真的一五一十地全部说给娘听了?

「药王大人是咱们仁永一家的大恩人,不必说是住下三个月、三年或三十年,他就算住再久你爹和我都欢迎。」

没想到爹、娘这么开明,长子多了个「丈夫」也能接纳。

「况且,既然你为了这个家,和人家签了一辈子的卖身契,认了药王大人为主人,你就得遵守承诺,好好地伺候人家,不能弃誓毁约。」

仁永逢点点头,没错,一个人信守诺言是很重要的——咦?卖身契?!

娘亲忽然大大地吸了口气,接着做出十多年来都没做过的一件事——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

「娘听到你卖身给药王大人为奴时,泪水马上就掉下来了。逢儿,对不起,娘一直以为你会记恨我、埋怨我,所以在你躲避我之前,我先躲避了。可是你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我终于知道在你心中,这个家有多重要。你对爹、娘有多孝顺……是我太软弱了。」

娘冰冷的手道尽她的紧张。

「往后娘会改,一定会改。你愿意原谅娘吗?」

仁永逢望着娘亲白发苍苍、岁月催老的脸庞,抽出了手,反过来将娘亲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说:「娘不需要孩儿的原谅,因为孩儿是您的孩儿,这一点从未改变。」

丁陈氏喑呜地掉下眼泪,仁永逢默默地将手环上娘亲的肩膀。过去那个只能被动等待娘亲拥抱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到可以给娘依靠,可以给娘拥抱了。

将哭累了的母亲送回房休息后,仁永逢重回爹爹的厢房。刚巧那时淳宇浪也完成了推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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