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面好像打雷了,是要下雨了么?
“到床上去。”迷蒙之中,唇畔送来清凉的水,慢慢浸润如喉的瞬间,身上的难耐似乎慢慢消解了一些。耳畔那句低
吟,让心头微微熨帖,翎鸢被抱起来,双手似乎有意识一般缠上对方的脖颈。让身体舒坦的到底是这水,还是这人凉
薄的体温,翎鸢已经分不清了。
“那是解药,你忍一个时辰就好了。”脊背触及床褥的瞬间,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翎鸢却是迟迟不能松开双手。
微微敞开的衣襟,红晕从胸口透出来,一直蔓延到脸上,满是汗水的脸,迷蒙的眸,以及不知什么时候乱了的发。
他,依旧很难受吧。
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的声音有些无奈:“不想忍了?”
翎鸢死死攀住那人的脖子,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蹭过去,低低发出一声压抑地喟叹。
衣服松松垮垮的,随着翎鸢的动作,圆润细嫩的肩头若隐若现,腿脚在床褥上无意识地磨蹭,发出低低的窸窣。
致命的诱惑,往往是无言的。
对于翎鸢如此,对于其他人,也许亦然。
大手缠上翎鸢的腰,接着猛地抽下腰带,下一瞬,翎鸢只觉眼前一黑,便是被衣带蒙住双眼,接着冰凉的唇蹭过他的
耳垂:“有喜欢的人吧,姑且把我想象成他。”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映亮床榻之上交叠的二人。
雨,终于下了。
59.真相
低垂的夜幕被闪电撕扯开惊人的一角,一瞬间的光明映亮了窗前两道挺拔的身影。
“怎么去了这么久?解药已经吃了?”天铭泱眺望着重云滚滚的夜空,隐约可见皇城巍峨的座座宫殿,在这个喧闹的
夜里,静静沉睡。
身后,十四显得异常缄默,气压有些低。不知是因着这鬼天气,还是另有他因。
“那么霸道的药,即便吃了解药挨过一个时辰等待奏效也是极难……不过,他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点点头,天铭泱还是没有收回视线,良久,直至这份无言变得磨人,天铭泱终忍不住开口:“十四有话
就说,别跟这儿杵着!”
“……”
“你不说,我走了?”
“殿下……为什么不自己去送解药?”
短暂的沉默,天铭泱手臂垂着,双手藏在长袖里,十四不知道此刻他有没有因着这句疑问指尖颤抖,或者干脆攥紧了
拳头。他只是静静注视着天铭泱的背影。他想起自己从七岁被派到天铭泱身边,便是一直这样跟在他身后,默默注视
着这背影,熟悉到即便是在千万人中,也能一眼认出这个人的肩头。但是,至于这副身体里埋着怎样的心思,他却是
从来不曾了解。
明明让那个人产生了眷恋和依赖,却又为什么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置之不理?
此时十四心里,渐渐蔓延开一种奇怪的情绪,十多年来从来不敢对主子产生的情绪——这种情绪,叫做谴责。
然而,当事人,却往往是最晚察觉自己心意的那个。
“我的确喜欢小鸟儿。”天铭泱淡淡开口,冷风吹拂脸颊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但也只是喜欢而已。”
转过头,天铭泱看着十四,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能放着他不管,但同时,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么多,到此为止。
”说着,天铭泱走到十四面前,与他擦身,顺手拍了拍他的肩:“况且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十四,你说是吧!”
小鸟儿对他动心了吧,现在才察觉,是他疏忽。所幸,不晚。
妄自去招惹那只小鸟儿,他或者做错了,但是,每走的一步,他都不后悔。确实如他所说,他就是没办法放着那个人
不管,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张了张口,十四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直至目送着天铭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想要说什么?出言谴责?谴责他付不起责任就不要招惹?还是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扯进来?无论说什么,他都没有这
个立场吧……
天铭泱让自己去送药只是不想让他们的关系更加复杂下去,而自己做出那样的事又不是谁人授命,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
眼色在这一刻深沉,十四想起翎鸢泛着一层粉的身体,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肌肤柔滑的触感,以及揉捏那里时,那个
人有如抽泣的醉吟。
十四忽然觉得,这一刻,自己似乎有点像人了。
不过一切尚未开始之前,已经走向了结局。
这雨,终会停的。
“别担心,这是一场梦。”喃喃重复着自己安抚翎鸢时说出的话,十四仰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没错,这是一场梦
,醒来,梦就该碎了。
那夜之后,翎鸢和天铭泱都再未提过那场凌乱,就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事情按部就班地发展着,一切,如天铭泱计划,摄政王之位落定,翎鸢站在那睦南大殿之中应下皇命的时候,只觉那
王位唾手可得。
积攒了二十年的怨愤,便是重生也无法逃离的诅咒,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只是——
快乐么?
翎鸢倒真的不知道。
天已经接近垂暮,该来了吧?
翎鸢望着门口,那个负责天铭泱饮食的小厮却是迟迟没有出现。胸口的药瓶渗出丝丝凉意,翎鸢隐隐产生一种不祥的
预感。
难道……
砰——
房门打开,走进来的却不是那个小厮,而是天铭泱,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天铭泱笑得蛊惑。
“小鸟儿,这么期盼的目光,可是在等我等得望眼欲穿?”
那夜之后,好想要刻意避开自己似的,除了睦南的正事,天铭泱从不跟自己过多接触,今日却这个时候造访,翎鸢的
预感越发强烈了。
这件事,不简单,着实不简单。
“小鸟儿怎么了?不拿点东西招待一下我么?嗯……我也是好久没来了呢……”天铭泱一如既往地毫不客气,仿佛在
自己的地方一样,从容走着,时而把玩一下喜爱的物件,时而朝着翎鸢诡诡地笑,最后在桌边坐下,扬起下巴,笑着
敲了敲桌子。
翎鸢没说话,沉着脸起身,帮天铭泱倒茶。
“小鸟儿啊,院子里的鸢尾花开了,如此良辰美景,就不想喝点酒么?”手掌覆上杯盏,天铭泱冲着翎鸢眨眨眼:“
去拿点酒来吧,我去院子里等你。我——有话跟你说。”
“殿下,我倦了,改日吧。”翎鸢说着,却发现天铭泱已经走了,轻叹一声,他只得吩咐下人拿了陈酿,出了屋。
春意闹,院子里蓝紫的鸢尾在月色清华下,显得异常妖冶。花前月下,天铭泱坐在回廊里懒懒回眸,闪烁的眸光里是
翎鸢看不懂的沉黯。翎鸢轻笑一声,勾着的唇角晕出的是寒意,他在嘲笑自己,为何听到那人那一句“有话说”心里
会隐隐触动。
“要喝你自己喝,我没兴趣。”把酒壶丢给那个人,翎鸢是打算离开的,却被人家顺手抓住了腕子,身子不由得微微
一颤。
“小鸟儿这是不陪我喝?还是……不敢喝?”
“我是,不愿看见你!”冷冷甩开天铭泱的亲昵,翎鸢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这个人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他不可以!那种情况下,被人当做女人一般压在身下,根本就是一场耻辱!这个
人如今还腆着脸让自己陪他喝酒,自己恨不得……
“不愿看见我啊?所以……你才安插个小厮过来,随时随地准备用一枚小药丸要了我的命?”
脚步忽而一滞,翎鸢猛回头,天铭泱还在看着自己笑,指尖轻轻划过酒壶流畅的弧度:“小鸟儿,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的脖子就好像这壶嘴儿一般脆弱呢……”
啪——
一声清脆,那壶嘴竟是被天铭泱生生折断,酒液漏出来,撒了一地。
鸢尾花散发着沁人的清香,而此刻翎鸢感到的,却只有冷,刺骨的冷。
天铭泱杀了他,也就是说,不论自己再解释什么,也成了无力的狡辩了……也就是说,自己的瘾,不会再有解药了。
可此时,翎鸢心里弥漫而出的凉意,却是让这迫在眉睫的噩耗变得不那么锥心,他只是静静看着天铭泱,微微启口:
“所以,殿下相信了?”
“我信过你,全心全意信过你,因为太过全心全意了,所以这么一次也就够了。”天铭泱起身,酒壶哗啦丢到地上:
“我警告过你吧,我这个人很简单,说信你,就不会参杂半点怀疑;但若一天,我不信你了,解释什么的,也免了吧
!所以,不要给我误会你的机会……”
“所以,现在殿下打算怎么做呢?”翎鸢依旧没什么表情,直到天铭泱已经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捏
断自己的脖子,而自己连躲闪的时机都没有。翎鸢听到天铭泱的声音,依旧微扬,依旧蛊惑,却是不带一丝感情,寒
意从字字句句里透出来。
翎鸢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对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我说过,若有一天,让我发现你背叛了我,我保证——到时候,你会求我快点杀了你!”眼眸弯弯,天铭泱冷笑一
声,高声开口,却不知在对谁说:“你们给我好好看住这位摄政王大人,他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可都要陪葬!”
“你包围了这里,要软禁我?”
“小鸟儿,你还真小瞧我了……”天铭泱笑着,凑近翎鸢耳边低声沉吟:“还有一件事,我们的约定,因为你的背叛
,从现在开始,作废了!”
60.回京
破晓,光线透过木格窗,房间里一片半明半暗的昏沉。书桌旁的太师椅上,天铭泱静静坐着,身子陷进去,深深陷进
去。
不太好的脸色似乎是彻夜未眠,但那眼神却是异常犀利,让人见而生寒。
“殿下,凉城有加急书信。”
房门忽而打开,十四步伐沉稳地走进来,递过一封信笺。
点点头,接过信,天铭泱一边拆着,一边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按照殿下的吩咐,翎鸢公子已经被偷偷带离府中,关押起来。蜃楼的顶级探子已被化装成白先生的模样,代替翎鸢
公子,接任睦南摄政王。”
“做得好。”天铭泱恩了一声,展开信笺,只见信上潇洒的字迹正是尔雅的手笔。
京中有大事发生,请殿下速来凉城,带军回京。
皱皱眉,天铭泱收起信笺,转向十四:“十四,看了我们要回京了,让人马准备,我这便去睦南王那里辞行。”
“殿下,那么翎鸢公子要如何处置?可是……要杀了?”十四一如平时沉稳的语气。
按照寻常,天铭泱自然是要说一句,你希望我杀了小鸟儿么?但是此时,天铭泱早已无心调侃,脸色兀自一沉,信笺
在手中捏的嚓嚓响。
“为何杀他?留着他还有大用处!”眼睛微微眯起:“这只小鸟儿可是我的解药,是墨即的药人,还是二哥落在我手
里的重要把柄,我怎么舍得杀?不过……这只小鸟儿翅膀硬了,如今不杀,那就要把翅膀折了!”
十四垂着头,不语,只是眉峰稍稍耸动了一下。
“十四,他的武功是你教的?”
“属下只是按照殿下的吩咐教给公子一些防身的身法和轻功。”
微微钩唇,天铭泱笑得诡异:“你紧张什么,自然是我的命令,我还能怪你不成?我只是在想,既然这功夫是十四你
教的,自然你也有收回的权力……去把他的武功废了,程度么……就让他今后这双翅膀再也展不起来!”
十四又是微微皱眉:“殿下的意思是……要属下断了他的筋脉,让他从此再也不能练武?”
“十四,我不记得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天铭泱冷冷道。
头又是垂下一分:“十四不敢,十四只是想说,以翎鸢公子的性子,如此折辱,怕是不会苟活……”
“折辱?更折辱的事情你不是都做过么!”
闻言,十四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脸色顿时暗了:“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天铭泱忽而起身,走到十四跟前:“小鸟儿这个教训就摆在眼前,十四你该知道背叛我是个什么下场。还
好,你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十四明白。”
“放心吧,小鸟儿不舍得死!”天铭泱轻笑一声:“这睦南城,四处都是我的眼线。这么久的时间,收买睦南朝中各
个环节的内应也足够了。我还留了一批自己人,随时听我号令,若是小鸟儿敢不听话,那便一日杀一个睦南人。他舍
得百姓,便去死好了。只不过这百姓里,可是有他的奶娘,从小照料他的宫人,他的授业恩师,他的童年小友……我
为刀俎他为鱼肉,这立场,他总该明白点!”
“那么,殿下可是要带着翎鸢公子离开?”十四只觉天铭泱话里的寒意让他脊背发冷,这些日子以来,看多了殿下人
情味儿浓的样子,十四自己都是产生了错觉似的。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完完整整的天铭泱。
有仇必报,不容背叛,翻起脸来冷血无情……或者他的温柔,他的忍让,从来除了那个人,没有分给过任何一个人。
对于谁都一样,机会只有一次,却惟独那个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忌。
“自然要带回去,二哥的事,我还要好好拜托小鸟儿办!”天铭泱冷冷道:“只不过……十四你带着就好,我不想看
见他。”
眼眸微微一眯,天铭泱转过脸,挥挥手,示意十四离开办事。
十四行了一个礼,转身便走。只是,天铭泱那一瞬间的疲惫,再没有人能捕捉得到。
即日,天铭泱告别睦南王,在睦南的隆重送行中,带着人马离去。五日后,快马加鞭赶到凉城,却见尔雅已然整装待
发,三军在候。天铭泱风尘仆仆归来,还来不及歇息,便是在尔雅的催促下,启程回京。
“京中出了什么大事,怎么这么急?”策马扬尘,天铭泱侧目问尔雅。
“加急书信里没说明,但是圣上急招殿下回宫,刻不容缓。”
尔雅这话一出,便是带着沉重,天铭泱听得蹙眉,视线倒是在人马队列里细细环视:“尔雅,怎的没见六哥?”
片刻的沉默,天铭泱恍惚在尔雅从容如水的眼中,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一瞬悲凉和绝望。
在天铭泱的注视里,尔雅缓缓抬眸,竟是微微笑开:“殿下,六殿下在啊。”
“在哪?”天铭泱一愣,视线再次逡巡一圈,确认自己没有见到老六的身影,正困惑,尔雅又是开了口。
“殿下没看到队伍最后拖着的那辆战车么,战车的篷子下面,放了一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