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你还不动手?”那男人仿佛是为黑道而生。穿着西装,没有系领带,带着隐隐的压迫。
苏冬至感受到的是满满的令人不安的压制。这男人的气势让他想起自家大哥。他只在多年前看过苏立秋代替苏爷像各堂主发号施令。那时他躲在一旁。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到苏立秋离自己很远。明明年纪尚小的大哥,却拥有比成人更加强大的气场。他觉得苏立秋在那一刹那间成为了宇宙的中心。苏立秋是王者,他理应收到跪拜。
而现在,出现了一个有类似气场的男人。
但他还是不如大哥!虽然气场相似但这男人明显少了一份气度,同样都是老谋深算的表情,这人就非常阴险沉郁。苏冬至露出一丝笑意,哼,大哥果然是最棒的。
麻生鹄看到苏冬至嘴角那抹笑意,有些惊艳。但他未作言语,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麻生鹤。
麻生组组长是个忙碌又威严的中年男人,在对待子女的时候难免冷漠了些。因为跟父亲的距离太过遥远,所以麻生鹤一直将大她很多岁的兄长当做父亲来看待。即使如此重视自己的哥哥,二小姐的任性程度也是别家的少爷小姐如何都比不上的。比如,她习惯于把兄长叫“鹄”。不用尊称,也不行礼。今天,她又打算玩点新的游戏。
“鹄,把他给我。”
“……随你。”
“鹄,你叫人用绳子拴起来。趁药效没过的时候。”
苏谷雨惊恐的发现,在听到“用绳子拴起来”之后,她波澜不惊的小哥哥面色苍白地闭上了眼睛。当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掉落的时候,她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微弱的声音:“我是个男人……”
现在的苏冬至已经不再是苏冬至了。
他被反剪了双手绑在背后,脚踝也被麻绳绑住。他侧躺在榻榻米上,蜷起身子,失掉了昔日所有的傲气与自负。
麻生鹤有些好奇地望着少年。终于,她忍不住踢踢他。
“喂,你的精神劲儿哪儿去了?”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人被绳子绑住之后为什么连性情都变了。
“呐,露出那种危险的眼神给我看。”麻生鹤这次用上了力。少年被她一踢,滚到了榻榻米的那一头。
是在危险的时候才会出现那种挑衅的眼神么?麻生鹤拔出佩刀,挑起少年的下巴。她这才看清少年的表情。
苏冬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就快哭出来,眼眶却又无比干涩,仿佛一滴泪也不曾有。他的表情说不出的呆滞,可能是因为眼神没有汇聚的缘故。苍白的面色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美丽的娃娃。
麻生鹤有些舍不得下手。所以她没有照计划去割那少年的脸。她仔细地想了一会儿,露出难得的认真表情。
她命令下人去叫优子过来。
水野优子是麻生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能有幸被带到中国与麻生兄妹同行,水野优子凭的是本事。漂亮高挑,能打能闯,是施美人计的高手,使一手漂亮的鞭子。来到这里见到房间里的景象,精明的女人什么也没多问。
“优子,你进来。”
“是,小姐。”
“抽他。”
水野优子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软鞭。她的鞭法的确很好,苏冬至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衬衣——外面的西装在混乱中不见了——连一点儿破损都没有,少年的身体上已经有了伤痕。
眼见苏冬至仍是没有反应,连眉都不皱,麻生鹤命令下人把苏谷雨带过来。
“优子,你接着打。”
苏谷雨被两个男人押着,刚进门就见自己的哥哥正在挨鞭子,当下发出一声惊叫。
这回,少年的眸子深处总算有了一丝动摇。但他仍如患了失心疯一般,双眼无神。
“优子,去把她的衣服扒下来。”麻生鹤一指苏谷雨。
“不要!”苏谷雨一声尖叫,奋力挣扎起来。舞蹈演出服仅靠肩带固定,此时被水野优子用力拉扯,半边衣服滑了下来,露出雪白的肌肤。苏谷雨脸涨得通红,泪水决堤似的难以遏制。
听到妹妹的哭声,少年像是受了刺激,抖起来,眼神四下飘忽,时而清醒时而迷乱。“小雨,小雨……小雨……小雨,小雨,小雨……小雨……”
麻生鹤不悦地踏上少年心口,一刀划破他的右臂。
“哥!哥——!”
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衬衣很快就红了一片。
“你还没找到?”
苏立秋刚刚接起电话,就听到苏爷在那头发出的咆哮。
“已经两天了你还没找到他们?!”
“就快了爷爷。胡荣那边已经有消息了。”
“那你还不快去?”
“我在路上。”
麻生鹤静静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两个男人架着哭得几近虚脱的苏谷雨进来。另有两个男人拖着满身暗红血迹的苏冬至。
刀尖正对鼻尖。
鞭子的伤害已经不能引起少年的任何反应了。麻生鹤很生气。
一用力,刀尖捅进了少年的眼睛。微微转动几下,拔了出来。
正专心致志地沉溺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的少年感到左眼火辣辣地疼。疼到后来了无知觉,只知道剧烈的晕眩感让他想吐。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出来,汩汩如泉。有什么东西,永远离他而去,不可能再回来。
“哥……”苏谷雨看着那插在眼球里的白刃,瞪大眼睛,眼眶欲裂。她用尽全力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话来:“你快醒醒,哥……你的眼睛,眼睛!”好难过!她的嗓子嘶哑的厉害,没有进食,全身无力。身体的煎熬加上种种羞耻,眼见亲人受伤害的痛苦,无能为力的心酸,她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有什么压在心口,堵住了流经心脏的血液。心跳就快停止了,血液就要凝固了。从未体验过的悲伤。
忽然之间,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让苏谷雨向后缩了缩。
下一秒,武士刀洞穿了她的脖子。
麻生鹤维持着漂亮利落的出刀姿势望向神色大变的苏冬至。
“你终于有反应了呢。”那就解开绑住你的绳子吧,看你能有什么能耐。
展初辰坐在电脑旁,十指如飞。
展东云鼻青脸肿地缩在一边。
终于,某人成功调出麻生组入侵本市的全部资料,开始打电话。
“喂?喂,老头,借人给我。要老何。”
展东云瞪大眼,展家本家的何平?那个名为“平”却极不平凡的男人?一个姓苏的家伙,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的去救吗?
第8章
近郊别墅。夜。
展初辰从车上跳下,何平跟在他身后。何平所带领的展家精英也由一辆辆汽车上跳下来。
展家风流成性总是笑眯眯的少爷毫不意外地向同样也是刚刚下车的苏家家主打着招呼:“苏先生,真巧。”
苏立秋看了看对面笑得像只狐狸似的男人,点头表示听到了,带着胡荣便冲进了别墅,连眼都不眨。等苏家暗组的人员全都进了大门,展初辰才撇嘴道:“兄弟两都是这样,拽的不行。老何,走。”由他带头,展家人马也进入大门,悄无声息。
他展初辰何等精明腹黑,怎么会不知道苏家也有实力找到苏冬至的所在?然而他还是在知道苏冬至被绑架后没有任何犹豫就定下了救人的计划。苏家是苏家,他是他。在内心里,他已经把那少年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苏家干什么他管不着,但是自己的东西就是要自己抢回来。
因为麻生家少主的原意便是诱杀苏立秋,所以别墅里处处有险情,危机遍布。先不说院子里那群已被消音枪解决的狼犬,也不说树上跳下来的死士,单是主屋二楼阳台上的两名阻击手,就已经对苏立秋的安全构成了极大危胁。
在胡荣一刀劈死那最后一名死士的时候,苏立秋拔枪击毙了一个阻击手——苏爷对苏家人的武术和体能训练要求极为严格 ,尤其对他。他是凭对气场和杀气的感受开枪的。运气不坏。
何平也击毙一名阻击手。他戴了夜视镜。
两方人马也不多做言语,两大家族的精英都出类拔萃,配合上倒也显出上道之人的默契。麻生组显然对多出来的那队人马没有防备,很快就让他们打到了后院。
麻生鹄倒是极为沉得住气,面对杀进院来的众人,他仍是以日本人特有的姿式端坐着,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是一个典型的日式院落。用木柱支起的高于地面的木走廊,纸屏推拉门,木阶梯,院内的樱花树,流水,木桥,接水的竹筒有规律地落下升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麻生鹄就跪坐在他们对面的走廊上,笑容诡异。正在这时,他身后的推拉门向一边滑去。身穿黑底仙鹤纹和服的少女走到门边,道:“鹄,这么快就来了?”
“是的。你把门推开吧。”
庭院这头的人终于看清对面和室内的情景。
苏冬至静静地坐在木地板上,周身都是血口子。划破的衬衣下面可以看到交织的血痕和淤青,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分外妖娆。左眼已经血肉模糊了。失血让他显得比平日更苍白一些,也更虚弱一些。而最让人揪心的都不是这些。
少年的脸上是一种他从未露出过的表情。那表情苏立秋认得,展初辰也认得,只是他们从没想过它会出现在苏冬至的脸上。那是深深的悲切,占据了整个苍白的面颊,即使满面的血污和眼球破裂流出的液体也无法掩盖的哀恸。而且这种悲伤,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少年余下的那只眼睛里涌出来。
苏冬至到现在仍是没有掉一滴眼泪,所以他眼里涌出的悲痛才会越来越凄凉地铺满一整个脸庞。
他的纤细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小妹妹。苏谷雨的脖子被他用破烂的袖子扎了起来,但这并不妨碍血液从她身体里流失。苏谷雨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咕咕声,大量新鲜的血泡从微张的嘴里冒出来。漂亮的眼睛里,瞳孔已经散开了。
血沫子溅到苏冬至的手上,开始慢慢干涸。
水野优子站在右边,血染不到的地方,手里的枪对准苏冬至的头。
苏立秋看着苏冬至手腕上明显的捆绑痕迹,眉头一紧。他举枪直指水野优子的脑袋。
所有的枪都拔了出来。包括一直在何平的保护下没有出手的展初辰。
“我们的目标本来只是苏先生。没想到展少爷也会来趟这浑水。招待不周,失敬了。苏先生既然来了,就请带着您的弟弟、妹妹回去吧。”麻生鹄的话就像是彬彬有礼的主人在招呼自家客人。而水野指着苏冬至的枪,又似乎是一种挑衅。
两方人马一齐冲进院子,准备过去抢人。
“慢着!”苏立秋忽然一声大喝。苏家这边的人倒是停下了,展家那边却有个收不住脚的家伙冲到了院内,惨叫一声,不动了。
有血,沿着诡意的放射线从他身体里流出,在空中漫向四面八方。那人的身体因为大量失血而发生了剧烈的抽搐,接着他的手臂就掉了下来。切口平整,鲜血外涌。
展初辰有些佩服苏立秋的洞擦力——也不知苏立秋眼力有多好,才发现了藏匿在院子里的东西——“钢线?”他看着苏立秋道。
“嗯。”
院子里拉满了细长坚韧的钢线,一旦有东西撞上去,就会将其一分为二。就像是在院子里藏满了无形的刀刃。苏立秋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了。他仅仅是瞄到院中细微的反光才确定钢线的存在,并不知道那些毒辣武器的具体位置。那女人的枪指着宝贝弟弟的头,所以他不敢贸然开枪攻击。进也不是,打也不是,他又一次皱起眉头。
展初辰笑了,还是那种轻浮的笑,却有相当震撼人心的魄力。他慢慢地把枪收起来,说:“苏先生,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玩儿刀的。”他猛地从身旁的人手里夺过两柄砍刀,一左一右同时甩了出去。
那两柄刀自出手之时便带起了呼呼的风声,打着旋儿飞过院子,在无数的“蹦蹦”声过后,直接插到麻生鹄面前。院子中央挂在钢线上的尸体轰然倒下。
麻生鹄的茶全数洒在了地板上。他深知这些钢线的威力,竟然被展初辰一刀斩断,那展家的少爷究竟是有多强的臂力?
展初辰笑得越发灿烂,手里又一次双刀在握。这回,刀仍是飞速旋转着,劈断数根钢线后又打着旋儿飞回来。展初辰伸手一捞,到在此握到手里。
如此这般,几次后几乎已经听不到钢线断裂的声音,众人这才步入庭内。
但显然麻生鹄不打算放弃。在他的暗示下,一群武士打扮的人由走廊两头跑入院里。
谁也没多说一句话,上前就打。
苏立秋是主要被攻击对象。从开打到现在几乎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因为距离上的原因,使枪并不方便,他只得抢来把武士刀与对方缠斗。幸而胡荣枪快,站在旁边放暗枪,替苏立秋分担了不少的压力。
展初辰这边也不乐观,他开始倒是无比悠哉,抢了武士手里的长刀玩起二刀流。但渐渐的,围攻他的人也多了起来,纵使他使出浑身解数,也还是被拦在离麻生鹄五米远的地方。
麻生鹤看着自己这边越来越少的武士,走过去贴着兄长的耳边说:“鹄,让我去。”
“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是个能进能退极有分寸的男人。说着,他站起来,拉起妹妹的手退入和室。然后,他向水野优子点点头:“能多杀一个算一个。没有他,拖垮苏企并不难。”
水野优子会意,随即扣动了扳机。
和室内响起的枪声让展初辰彻底慌了手脚,待他看向有些不忍看的地方的时候,他发现少年还是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他又扭头看看苏立秋。对方是那样气定神闲,而且不知不觉已经逼近了走廊。展初辰知道这一局他输了——虽然他不知道苏立秋是怎么办到的。
其实,早在麻生鹄站起来的时候,苏立秋就注意到了他,并向手下的一名枪手做了暗示。暗组的人立刻会意,于打斗中脱身,留意起和室内的情况。 就在水野优子开枪的刹那,他用枪击落了水野手中的枪管。子弹从苏冬至的后脑飞过去,惊而无险。
展初辰不愿意输第二次。苏冬至平安无事他是很高兴,可以说是难得的惊喜了一回,但是与这种巨大的喜悦相对应的,还有同时到来的挫败感。他觉得苏冬至被抢走了。这么久以来,在漫长而无聊的日子里,他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无数可供挥霍的金卡,漂亮的男孩,美丽的女人;高等文凭,计算机程序国家竞赛奖项,知名大学邀请函;庞大的家族网,不计其数的产业,通达的政治关系……被安排好的人生,不得不走的未来。他像是拥有了一切,又像是什么都不曾拥有。那些于他毫无意义和价值的东西,在遇到苏冬至以后成为了他能够与少年以面对面的形式站在同一个高度上的资本。他在独自一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之后,终于有了真正想要的东西。
完美的气质,漂亮的少年有着纤细却不失高贵的独特外表。最重要的是,少年的独立自爱,自由不羁无时不在大放异彩。这个人是不会开口向任何人寻求保护的,展初辰知道,所以,这个人才能与自己并肩,才配与自己一起立足于云端,才可以经受风雨的考验。
这个人,越是不屑自己拉他的手,就越让自己腾升起拉他的欲望。
因此,展初辰才会在这里。
“是啊,我现在就在这里。”
第9章
展初辰趁那些武士退回主人身边保护少主撤离的机会杀出重围,一个跃步来到苏冬至身边,就在他伸手去抱那少年的时候,杀气腾腾的苏立秋冲过来:“别碰他!”与声音一起来的,还有一把长长的斩马刀,险险地插进展初辰和苏冬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