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纪事（第七集）——景风

这个理由很笨拙，不过慕少游实在想不出说什么了。

轩辕静苦笑一下，她何尝不想呢？但是加入「灵无界事务所」也就意味着叛逃，她很清楚那么做会有怎样的下场。

走廊到了尽头，走出了出口，便是慕家的祠堂。

慕少游还惊诧的看着周围的景色，祠堂里很干净，没有灰尘，只是光线有些阴暗，神龛上供奉着太祖慕无双的牌位。

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对轩辕静说道：「先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好吧……」轩辕静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点头。和墨苍旭对峙耗费了太多心神，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让她觉得非常疲累。

两人架着墨苍旭正要走到祠堂门口，刚要开门，突然传来一股阴冷的风。

门嘎吱一声被吹开了，有一个男人站在门外。慕少游吓了一跳，但马上恢复了冷静。「原来是你！」

站在门外的人一身不变的黑袍，正是慕府管家黑木。看到慕少游出现，他立刻躬身行礼。

「少爷，您没事吧？」黑木低下头似乎在为之前的失职道歉。

慕少游听他口气恳切，眯起眼睛想起了莫名失踪的那颗噬灵珠。当时将他救出意识世界的人是不是黑木？

他犹豫了，是不是要开口问个明白呢？再者就算是黑木，他拿了噬灵珠有什么用？

「我没事啦，你可以将头抬起来了，我有话要问你。」慕少游这么说道，心中做出打算。

低着头，他看不到黑木脸上的表情。如果他能够看到，也许便不会这么说了。

一贯忠诚严肃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诡笑。

头抬起的刹那间，黑木动了！

身姿一拔，他立刻消失在原地。慕少游眼前一花，只觉得墨苍旭往自己身上靠来，然后便是一股大力推开自己。

黑影杀到，带着令人惊惧的恐怖杀气。

「呜！」

痛苦的呻吟一声后，慕少游退了几步，抱着墨苍旭站稳脚跟。

气温下降到令人打颤的程度，他瞪大眼睛，看到轩辕静的胸口插着一支凝冰般纯洁无瑕的长剑。

镇魂镜从她的手中掉落到地上，轩辕静握着剑尖，看着面前之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慕少游惊呆了，黑木的举动让他始料未及，轩辕静正站在刚才自己所处的位置，那么黑木原本的目标是……自己？！

「苏敕……大人……」血水从口中流出，混着眼泪一直落到衣襟上，哀愁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留恋，轩辕静看着黑木，艰难的说道，「只希望您能放过他们……」

握着剑的双手被冻得发紫，上面散发出的寒气逐渐在轩辕静的身上凝结成薄霜。

「傻孩子，你这是何苦呢？」

黑木眼神一厉，想要抽剑，不料被死死握住，竟然无法抽出。

「求求您……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作为抵换……」她从不曾这样恳求过，凄楚哀求的模样换了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黑木有些动容了，没想到轩辕静此时会有如此强烈的情感。他长叹一声，长剑脱手，向后退了一步，好像是成全了她。

「感谢您。静的性命是您救下的，这份恩情唯有来世再报……」轩辕静知道他已经默许，手指一用力，长剑立刻穿心而过。

没有多馀的话语，她笔直的倒了下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慕少游的意识还无法完全接受，他摇摇晃晃，扶着墨苍旭靠在墙壁上，瞪着已经倒地的女子。

她刚才叫黑木什么？

「苏敕大人？」

这个名字不就是墨苍旭寻找多时的仇敌？

慕少游缓缓地转过头去，眼神中透出惊惧的光芒。黑木同样面无表情，他走到轩辕静的面前，冷酷的将剑拔出后，凝视着噬灵珠的主人。

「少爷。」黑木突然笑了，他用和蔼的口吻轻轻呼唤，听得慕少游寒毛直立。

「你……你到底是谁？！」冷汗从额头上滑落，慕少游没有时间为轩辕静哀悼，现在的他恐怕自身难保。

他怎么都想不通，黑木竟然会是苏敕？照道理他和墨苍旭属于同一时代的人物，说起来年纪起码有几百岁了，怎么会这么年轻？

何况慕少游还记得，黑木自幼是在慕家长大的，怎么可能……

「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少爷，可以将他交给我么？」黑木保持着微笑，手握凝冰长剑，礼貌的问道。

「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慕少游眼神一凛，瞥了倒在地上的轩辕静一眼，她已经气绝了，脸上带着安祥的笑容，简直就像得到解脱似的。

「少爷，我不会伤害您。」黑木如此保证，但依旧没有得到信任。他索性收起长剑，摊开手，说道，「看吧，我连武器都收起来了。」

「当我三岁小孩么？！」慕少游愤怒的看着他，老虎要捕猎的时候也不会张大嘴巴露出牙齿吧。何况他刚才突然冲过来，要不是轩辕静，那一剑肯定会将自己的身体刺穿。

「哈，你的年纪和我相比，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呢。」见慕少游不肯妥协，黑木终于露出他的真面目，他是没有耐心之人，手轻轻在脸面上拂了一下后，全身的形象竟然歪斜起来。

慕少游瞪大眼睛，看到他的身形宛若海市蜃楼般缓缓隐没，当再次出现的时候，站在面前的人已经变成一名白袍男子。

雪白长发随意的挽起，细长的眼中射出诡异的精光，他长得极其俊美，和墨苍旭不相上下，但是气质截然不同，苍白的脸孔，加上一身白袍，他宛若登仙之人，却让慕少游感到一丝恐怖。

「这便是你真正的模样……」慕少游惊骇了，发现他的脖颈之下竟然有一条淡淡的伤痕，好似那里受过重创。

「要维持幻象不容易，可以的话，我也想以此面容示人。」黑木淡淡一笑，说道，「我现在已经释出了诚意，你能不能将他交给我呢？我和他可是数百年未见的至交好友啊。」

至交好友？！慕少游哑然失笑了。

「这是你单方面的说辞吧，真是好朋友的话，你何必下如此圈套，害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哈哈哈！」白衣的男人笑了，脸色突然一冷，阴沉的说道：「让他变成这样的人不是你么？乖乖的被他杀死，然后进入下一次轮回不是很好么？」

「你！」慕少游气得七窍生烟，杀意渐浓，噬灵珠随时可以发动，这恐怕也是对方不敢动手的原因。

「我并没有恶意。」苏敕微微笑道，「长生族之外的人是不可能使用神器的，当年为了让噬灵珠接受你，墨苍旭不惜将全身一半的鲜血换给你……」

他放慢语速，继续陈述道：「但即使如此，上一世你也没有活过六十五岁，转世而来却又天生孱弱，我是一番好意给你机会，你死后我会帮你解除和噬灵珠之间的契约，下一世便不会有任何先天的疾病，你可以健康快活的做一个普通人，这样不是很好？」

慕少游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但还是翻了个白眼。即使这副身躯残缺不全，他也无意就这样随便的结束。来世是来世，今生今世他同样要好好享受。

「说到底，你想要得到噬灵珠对不对？」慕少游一针见血的问道，「既然想杀我，你为什么还要在意识世界中救我出来？」

「哈哈！你若不醒，谁来演那出精彩绝伦的戏呢？」苏敕笑得十分灿烂，说话之间他伸出了一只手。纤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稳稳的夹着一颗黑色的珠子，正是向慕少游讨取的那一粒噬灵珠。

「你无法使用它！」慕少游冷森的说道，将噬灵珠握在手中，他从来没有用神器杀过人，但是这次他觉得有必要破例。

设下残酷的陷阱，万恶的元凶就在眼前，何况他还是屠戮墨苍旭族人的罪人！

「怎么？想要用噬灵珠将我干掉么？」苏敕挑了挑眉，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他若无其事的将黑珠把玩在手掌中。「确实，噬灵珠可以吸进天下间所有的灵，你虽是它的主人，但很多事情可能还不知道吧？」

「什么意思？」慕少游提高警觉，感到对方将要有所动作了。

「比如说……」苏敕拉长了音，白色的人影一闪，慕少游就算有所准备也无暇反应。脖子一紧，竟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掐住。

苏敕加重了力道，犹如提小鸡一样将慕少游的身体微微提起了。

后者因为呼吸不畅，脸庞渐渐变得通红。他再也不能扶着墨苍旭，只能任由他倒在地上。

凌厉到能杀人的眼神表明了内心的愤怒，慕少游没有挣扎，因为同时噬灵珠发动了！

金光射出，犹如千万条丝线紧紧朝着苏敕射去，但行至半途，它们彷佛遇到了阻碍似的，尽数退回到噬灵珠的本体之中。

「呜……」慕少游呻吟一声，心中一沉，珠子为什么停止了攻击？

「你是不是很惊讶？很不理解？为什么噬灵珠没有攻击我？」苏敕放轻了力量残忍的笑道。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将那颗珠子许给我，珠子是不会攻击自己的同伴。明白么？哈哈哈，你根本不了解神器，怎么配得到它？愚蠢的人啊！」

苏敕哈哈大笑着，手一运劲，狠狠的将慕少游撞向墙壁。

背脊遭受大力撞击，慕少游忍住痛楚没有叫出声，胸口发闷呼吸困难，他觉得眼前发黑，意识即将失去之际，脖子上施加的强大力量消失了。

没有噬灵珠的相助，慕少游便失去威胁，苏敕随手一抛，将慕少游扔出五米开外。他对废物不感兴趣，真正让他追寻的人正躺在那里。

纯净的血统，长生族特有的气息，完美无缺的力量。苏敕缓步走近墨苍旭，索性盘膝坐到地上。

「好友，我们终于再次见面了。」苏敕这么说着，伸手去摸墨苍旭的脸庞，他刚碰触到对方的皮肤，身体便散发出与敕血剑同样诡谲的红色光芒。

「当年你将敕血剑封印在自己体内，让我着实头痛了好久好久啊……」苏敕的声音越来越温和，他笑了，瀑布般的白色长发拖到地上，同样泛着红光，看起来煞是妖艳。

「几乎每隔五十年，我的头就会痛，痛得无法忍受，恨不得将头摘下来……」

半昏迷之间，慕少游还能听到苏敕的声音。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顾不得那么多，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昏厥过去，于是用牙齿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头。

他稍微清醒一些，这时喃喃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如果当年不是你把我的头砍下，我也不会那么痛。好友你看，我的头发都已经白成这样了，而你却一点都没变啊……」

苏敕就像着魔了似的盯着墨苍旭，说出的话让慕少游惊悚万分。

「这具身体快要不能用了，我想你一定不会介意我用你的身体吧……呐……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就像亲兄弟一样……你当年夺了敕血剑和魔帝之灵，我一点也不生气，真的……」苏敕说着，突然咯咯的笑起来。

他的手抚摸着墨苍旭的脸庞，说道：「因为我知道，从小你就不曾和我争执过，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然后将属于我的力量还给我……我知道的……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这人疯了……慕少游歪倒在地上，喉咙痛得火辣辣，想说话又力不从心。苏敕到底想要做什么？似乎不像要杀人……

可恶，我竟然会将噬灵珠交给他！

慕少游直骂自己笨蛋，事已至此，也已经无可挽救。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想起了前世与墨苍旭的约定，他愧疚的无法抬起头。

「咯咯咯……」苏敕开始疯狂的仰头大笑，他摸着自己的脖子，其实这具身体早就死亡，如果不是残存的敕血剑之力，恐怕早就腐烂成一把骨头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已经气绝的轩辕静身旁，从地上捡起了镇魂镜。

它完好无损，依旧灵气十足。轩辕静的死亡并没有对它产生任何损害。

确切的说，它现在终于回到了原本主人的手上。

灵气微微流转在镜框上，结成了镜面宛若剔透的水晶，没有阳光的照射，它自行折射出耀目的光华，哪怕是轩辕静持镜之时，它也不曾如此。

这便是神器镇魂镜的真正模样么？好美丽又恐怖的力量……

他想要夺取墨苍旭的身体！

快点醒来啊！快醒过来！墨苍旭！

慕少游在心中呼喊着，除了这样，他已经别无他法了。

镇魂镜在苏敕的催动下开始发动，他将镜子放到墨苍旭的手中，万丈光芒将整个祠堂照亮，苏敕的魂魄开始与肉体分离，然后一下子窜入墨苍旭的身体中。

紧闭的眼睛瞬间睁开，容纳双魂的肉体发出了诡异的嘎吱响声。

「好友，不要反抗，否则会很痛苦……」

几乎是同时，苏敕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他借用墨苍旭的嘴喃喃自语着，然后开始试着活动起手脚。

镇魂镜的光芒逐渐减弱，苏敕的魂魄终于顺利进入墨苍旭的身体了。肉体没有任何崩坏，同样是长生族人，这具肉体如苏敕所想的那样，完美无缺。

他一脚踢开自己抛弃的肉体，失去了魂魄和灵力，皮肤犹如沙尘一样消逝，不消多时就变成一堆身首分家的白骨。

苏敕缓缓起身，手中拿着镇魂镜。只要有它在，墨苍旭的意识便只能永远的沉睡，他看了看地上的白骨，满意抚摸脖颈。

没有任何伤痕，完好无瑕的肉体令人心情愉悦，苏敕笑了，眼睛中闪烁着荧蓝色的光芒。

身体之中还蕴藏着敕血剑的力量。两大神器在手，噬灵珠也对自己起不了作用，天下之间已无人再能阻止自己。

霸权也好金钱也好，这些都不重要，苏敕看着已经属于自己的身体，他想要的是真正的长生。长生一族并非不死，既然拥有比常人更加悠久的寿命，为何不去追求永恒？

现在，他想要追求的永恒近在咫尺，假以时日吸收了墨苍旭魂魄之力，他便可以完全开启敕血剑之力。

「呵呵呵呵……」想到这里，苏敕发出了由衷的笑，他看到远处慕少游想要挣扎着站起，于是愉悦的向他走去。

「看到了没有，这便是现实。」他冷酷的笑着，一脚踏住了慕少游的脑袋。差一点便能站起的身体顿时动弹不得。

慕少游痛的龇牙咧嘴，头颅被狠狠的撞击，他听到嗡的一声响，模糊的意识反而全部清醒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慕少游咬牙切齿的问道，耳朵痛的要死，他几乎听不出对方在说些什么了。

「对哦……」苏敕俯下身，眨了眨眼睛，彷佛在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

「我究竟想要做什么呢？」苏敕诡谲的笑了，他用看玩具的眼光盯着慕少游，突然想到了有趣的事情。

「说起来，你的灵格已经被好友他改造，我现在就让你速速进入下一个轮回，然后我们重新再来游戏吧。」

苏敕手一扬，掉落在不远处的凄雪剑发出一身剑吟后拔地而起。

「知道么？像他这般高傲冷酷之人，从来不会对低等的普通人族动用感情。当看到你和他成为挚友时，我真是又恨又喜啊……」

凄雪剑轻轻贴着慕少游的下颚，苏敕继续说道：「若非这样，在你危急之际，他也不会冒着失控的危险动用敕血剑。哈哈哈，他明知道这么一来会被魔帝之灵控制，还要那么做。」

熟悉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酷，似乎还透着一丝嫉妒。

「说明你对他真的相当重要，比我还要重要！」

苏敕狠狠的踩着慕少游的脑袋，用力碾动两下后继续说道：「这把剑本来便是墨苍旭的所有物，是族中最纯净美丽的神兵了，用它砍脑袋，不会觉得很痛。少爷，我和你相处这么多日子，好歹也有些感情，用它来杀你，我想你应该不会有怨言吧。」

黑木特有的恭敬口吻再次出现，却是由墨苍旭的口中说出。慕少游心如死灰，只怪自己糊涂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