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未央(穿越)上——林雪原

作者:林雪原  录入:09-14

瓣上晶莹的冰雪,贴近了便可以闻到清雅的冷香。

就是这双手捏紫了我的手腕,还将我拖下马背?

我在静谧中愣了一会,宫女倒茶的声音才让我回过神来。

我抬头正视他:“太傅,你对父皇说的话是信口骗人的吧。”

“太子殿下指的是哪些?”

“你说欣赏我,我不信。”

魏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既然你并不欣赏我,为何要接近我,你又打算如何雕琢?”雕琢二字总我觉得很荒谬。

“太子殿下妄自菲薄了,微臣确实希望能够为大汉教出一位明君,微臣也确实认为太子殿下是一块璞玉。不过,太子

这块玉,在石中埋得太深……”

魏蒙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他揽起宽阔的袖幅,单手放下茶盏,回到正襟危坐。

我直觉他的下文绝非善意,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请太傅相告。”我狠了狠心逼自己继续听。

“因此,如果说太子是雪山上的一匹神狼,我就要将你拉下神坛,撕下狼皮,剥去爪牙。如果说太子是一把利刃,我

就要折断你的刀尖,磨去你的锋锐。如果说太子心如赤子,无所畏惧,我就要为你套上镣铐,缚住手脚。这样,你才

能先成为人,后成为君。”

他的表情那样淡然,仿佛说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为什么?”

我脑中轰的一声炸开,眼前的人如此可怕。

“心中无畏,不足以为帝。刀刃太利,伤人伤己。”

“还有呢?说什么我是狼,说什么要……剥我的皮?”

他沉稳的看着我不说话。

我五指不自觉的握紧,在案上刻下五道曲折的指痕,一时间喉咙发干,心跳如鼓,我撞翻漆案,呼的站起来,匆匆退

后就要离开。

“太子殿下,”魏蒙端坐于榻上,“你应该对臣见礼。”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回身,抬起衣裾,跪在席上,恭恭敬敬的伏身:“学生拜见老师。”

25.

魏蒙来了之后,授课之处不再是石渠阁,而换成了太子宫。

他所描述的形状太过可怕,那番话一直让我心中惴惴,生怕他将我剥皮拆骨,变成他希望我成为的另一个人。如果我

变得不再是我,还不如死了好。

不过小心翼翼的防范了一段日子,我发现他似乎也就说说而已,每天的授课生活,仅仅是普通的练字,讲经,以及偶

尔习武。

魏蒙和窦婴卫绾的区别大概在于他更重孔孟。仁者爱人,孝悌谨信的大道理不知讲了多少遍。景帝让我跟着魏蒙学,

必有他的道理。魏蒙说这样做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吧。我乖乖的听着。

魏蒙救过我,我并非不知好歹。况且他的学识见解高于窦婴卫绾,而那些大道理,总不会错。这么想着,我提起的一

颗心渐渐放下。

喜好黄老的窦太后自然不满意,但与他谈过一次之后,便不再做任何阻挠。

李当户接手教导句黎湖后,热心的为他寄家书和探听家人的消息,甚至还找机会让他回了一次家。

闲谈的时候李当户告诉我,句黎湖的养父母本来膝下无子,最近生了个儿子,便将心拴在亲生子身上。又加上他二叔

的死,令他二婶对他非常敌对。

一家人重逢后没有多少喜悦,反而令关系冷漠了不少。

句黎湖很失望,在宫里虽仍时时写信,寄送钱帛,但提起家的时候,没那么充满希翼和向往了。

魏蒙得知句黎湖之事,竟赞许我做的还不错,又说,我对句黎湖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只是平时可以多显些仁义。

得到从来不假辞色的太傅的称赞,我骨头都轻了三两。清醒过来我立即转骂自己太贱。他这不过是一顿棒子,一颗甜

枣的策略。我怎么就偏偏吃这一套。

而且,静下心来思索,魏蒙的那番话真的只是说说?

我渐渐怀疑这其实是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

一开始以雷霆手段挫我的锐气,用话语吓得我战战兢兢。

实际上却细雨化物于无声。在我疑神疑鬼,生怕他有任何风吹草动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开始改变了我。

最让我恼愤的是,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影响了我哪些地方。我败得真是惨。

转眼是七月,石渠阁的书房我多日没去了。这天下午太傅绶完课,我突然想再去一次,心里总觉得或许遗漏了什么东

西。

未央宫的地面余温未消。踏上石阶,进入廊道。接近傍晚,天际遍布红云,红得艳丽深沉。

走廊两旁的花草与藤蔓长势正好。余辉照在浓密的花叶上,打下深深浅浅的重影。

往来的宫女在道旁等我经过。

默然走着,我竟想起不少回忆。

在廊外的那坛花圃里,我曾和刘彘一起用弹弓暗算过窦婴;这个拐角,是小刘舜最喜欢待的地方,我叫他不要来他也

不听;四面贯穿的通道,是我和刘彘对殴的常用征地,宫女宦者几次被堵着没法通过;清晨的时候,刘荣常在紫藤缠

绕的那一段路读书;再往前是……

我们共同度过五年时光的书房。

韩说候在门口。

书房外室中央的青铜花枝烛台,摇曳着细微的灯火,我进入里间。

书房里一室昏暗。我推开几扇窗,让夕照与室内的冷清混在一起。

前阶端端正正的摆着窦婴和卫绾用过的大案。

台下是十几张略矮的漆案,散乱着两三卷半开的竹简。

我和刘彘躲在立起的竹简下,嬉笑玩闹的场景,恍然历历在目。

出神中,有人从大门进来。那人带着一身斜晖,面容反而看不清了。

可我怎么会认不出。

立太子那晚在披香殿,是我们最后一次共聚。之后我入住太子宫,他回到猗兰殿。那天起,我一直若有若无的避开他

。究竟是因为刘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也不清楚。

然而再见的这一刻,他逆着光的淡淡剪影,几乎将我心中的空缺填满。

原来我所遗落的东西,就是他。

我放下心中纷杂,笑着走上前:“阿彘,你怎么来了。”

“别叫小名了好不好。”刘彻不满的说。他停住步子,看了我一眼又偏开。

“好吧阿彻,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两人默契的并靠在台阶上的大案边沿。

刘彻望着书房的那一端,说:“你很久没来石渠阁,最近刘寄和刘乘开始过来启蒙了。”

“他们也到这个年纪了啊。”我有些怅然。

室内安静清凉,一排排漆案拖曳出墨色的斜影,窗外有小小的雪白和粉红点缀在翠绿之中,时光仿佛在此刻停滞了。

两人一时无话。四周泛起一种恬淡的寂寞,让我觉得愉悦舒适,而又带着些微的伤感。

回望刘彻的面容,与前次相见没什么变化。

他已经束了冠,黑发整齐的拢于头顶,几缕碎发落在耳后。

脸庞细腻如玉,混合了少年的俊秀与童子的圆润。

此时他低垂着眼帘,额头到鼻尖的曲线,在微光中看起来柔和美好。双唇像是用调淡的花汁勾染的,中央抿出一道浅

痕。

深青色矩纹曲裾之下,身形仍显单薄。胸膛随着舒缓的呼吸,微微起伏。

暗香浮动。

我扶着他的右肩,不知不觉凑过去,俯身贴近他的前襟。

“你干什么。”刘彻扭头侧身,脸庞微微泛红。

幽幽的茉莉花香似乎并非幻觉。

我上下打量了刘彻一番,坏笑着提起他的阔袖上沿,拉近鼻尖嗅了嗅:“阿彻,你怎么这么香。你老实告诉我,今天

是不是跟哪个宫女鬼混去了?”

“什么宫女不宫女的,你离我远点。”刘彻愤愤的一把拽回袖子,“我刚才去湖边走了走,大概在那里沾的花香。”

我刚要继续打趣,却见他拽回袖子的同时,一卷帛书从怀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

刘彻微微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我在他动身之前把帛书捡起。

青轴黄幅,中间系了条丝带,诸侯和贵戚通常爱用这种帛书写信。翻转过来,没什么特别,便递还给他。

刘彻没有接,表情很奇怪:“阿越,那是刘荣哥哥来长安路上写的信,阿父说,你愿意看就看。我打算交给你的,一

直没找到机会。”

我看着他了然的点点头:“所以都几个月了,你现在才找到机会。”

刘彻大概理亏,踌躇着没开口。

我的心情低落下去,抽掉丝带,一点一点将卷起的书帛打开。

摊开的越多,我的手越沉重。我甚至担心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这封信的重量。

“信里面说了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自己看。”他好半天才说。

到卷轴的尽头,终于露出一张薄如蝶翼的白绢。清秀的小篆写道:弟阿越,见字如晤。

还没来得及往下,一阵熏风吹来,白绢轻飘飘的飞起,在空中翻卷。浓重的墨汁透过薄绢,像沾染了淋漓的血。

我滞了一滞,将那如烟如雾的细绢抓住,紧紧捏在手中,几乎把那些墨字揉进掌纹。柔软的绢布从指缝垂下。

只要打开它,就能知道刘荣想对我说什么。

是恨、是原谅、是无奈?是倾诉、是诅咒、是告别?

也或许我是杞人忧天。他在途中根本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也不知道栗姬怎样了,只是普通的嘘寒问暖,告诉我他即将

到来。

可是,看了又怎么样,如果他不知道,我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他原谅我,难道我就能开心?如果他恨我、

恨景帝,难道我要悔恨一辈子,埋怨景帝一辈子?

过去了的事情,永远无法回头。

如果记着只能带来痛苦,那么不如遗忘。

我缓缓走向书房外堂的青铜灯,将白绢朝着烛火伸过去。

“你不看?为什么,你不是……”刘彻紧跟着出来,惊讶的问。

白绢叹息般的坠落,火舌一燎,便全数燃起来。将字烧成灰烬。

金乌撒落最后一丝余烬,将外堂墙壁的暗红转作清冷。

我觉得憋闷,一挥袖子,绕过烛台,快步走向出口。才动了两步,听刘彻叫道:“阿越!”

衣摆被人抓住,前进不得。

刘彻一下子从身后抱住我,他的衣上带着淡淡的幽香,他的力气很轻,却坚定。

身体瞬间紧绷。转而意识到不是别人。

“不要离开!不许离开!”他像小孩子一样别扭的说。

隔着薄薄的深衣,他的心跳迷茫而惶恐,让我也跟着莫名的酸楚起来。

有一种令人怀念的、奇异的感觉,就像走廊上攀爬的曲折藤蔓,在我心湖中重新恣意的滋长。

我和他从小睡一张床,离得多近都有过,可今天,却仿佛完全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

他将下巴压进我的肩膀,两人的脸颊与耳畔隔着发丝,若有若无的贴在一起,交错着温热的呼吸。

双脚沉重的迈不开步。

我捏紧拳头,心乱如麻。没有转身,也没有离开。

26.

时光飞逝。

我似乎昨天才感叹刘寄和刘乘开始入学启蒙,记忆里圆圆软软的小刘舜,就长到了封王的年龄。

作为太子,仪式那天,我自然必须到场。

刘舜的封地在常山。

刘舜与我都是王皇后之子,未满八岁。巴掌大的瓜子脸,粉嫩的像桃花瓣,眉色淡淡的,双眸柔和,眼角微微上挑,

看起来聪慧可爱。

他头上系着冠冕,耳边两缕垂髫。穿一身庄重华贵的王服,生疏稚嫩而又毕恭毕敬的接过封策和王印,然后转身交给

侍立的宦者。

趁间隙,向立于景帝身侧的我眉眼弯弯的一笑。

我也提起唇角。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似乎天生就喜欢亲近我。

待仪式结束,观礼的大臣收回视线,各自围成小圈子,与同僚闲谈起来。

刘舜立即连最后一点庄重矜持的小样子也不维持了,他迈步使劲跨上青龙纹石阶,甜甜的叫着:“太子哥哥……”

我笑了笑,习惯的摊开手等他扑过来。

皇族子弟自幼长在未央宫,不论是前殿还是后宫,与他们而言都是自己家的一部分,不需半分畏惧与拘泥。

刘舜相貌粉妆玉琢,性子又柔顺聪慧,深得窦太后,景帝和王皇后的喜爱,因此阶下的大臣们都识时务的装作没看到

他的失礼。

刚上完石阶,他身形一晃,被凸起的龙纹绊了一跤,这下子实打实的扑了过来。

“小心!”我赶紧前进几步阻止他落地,让温软的身子跌进怀里。

“太子哥哥。”他在我前襟蹭了蹭。抬起小脸蛋,鼻尖红红的,润泽通透的双眸盈起薄薄的水雾,表情却异常开心。

这一幕让景帝笑着摇了摇头,他招呼一个宦者附耳说了几句。宦者过来传话道:“太子殿下,皇上说今日没什么事了

,让您送常山王殿下回椒房殿。”

我便携这个新任的常山王一起向景帝行礼告退。

现在是九月,接近正午,殿外的天空一碧万顷。几丝浮云横跨未央宫,拖曳在天际,飘逸如白孔雀的尾翎。

本来准备带刘舜乘辇车,他揪着我的衣服撒娇,一定要和我走回去。

我有些怀疑的打量他。即使有层层的王服裹着,他的身子仍细弱的像会在风中飘起来。两条小短腿奋力迈步,然而才

下完十五丈高的石阶,胸膛便呼哧呼哧的起伏。

怎么看不觉得他能走完这两里多路。

我叫辇车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以防他走不动了,使小性子非让我背。

果然,路程走了一半,连石渠桥都还在前面几步,刘舜就拽着我的衣裾蹲到了地上。他微微喘气,累的话都说不连续

:“阿越……哥哥,舜儿想……休息一下。”

“进辇车吧,哥哥陪你坐回去。”我边走边思索着太子宫的事,忘了控制速度,没想到就把他累成这样。

犹记得我和刘彻三人在雪地跋涉上百里的那年,仅仅比他现在大半岁而已。刘舜真是给王皇后和景帝娇惯坏了,柔弱

的不成样子,阿娇怕都比他强健些。

刘舜倔强的摇头,自己慢慢站起来,粉红的脸颊出了层薄汗,有些发白:“舜儿还有力气。舜儿就是想和哥哥一起走

。好不好嘛。”他可怜兮兮的说。

我哑然失笑,俯身揉揉他的脸:“好好好,这么乖巧的阿舜的要求,我这个哥哥哪里忍心拒绝。哥哥刚才走的太快了

,现在陪你慢慢走。”

其实若放在三四年前,我是绝对忍心拒绝他的。

那时候我除了个人的好恶,其余一概不在意。由着性子亲近喜欢的人,漠视进不了我的视界的人。

像刘舜这样的兄弟我有十几个,就算他爱接近我,就算景帝、王皇后和窦太后都喜欢他,我也没有对他投入过半分注

意。

现在的这种改变,大概多亏了魏蒙。我本身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好不好,但窦太后是相当喜闻乐见的。她见我最近与众

多兄弟和刘氏宗族的人都处得来,常常开心的让我上榻与她同坐,说太子长大了。

我牵起刘舜猫爪般的小手。

刘舜稍稍吓了一跳,脸噌的红了,他扭着身子用力把手往回抽,不过力气像猫儿一样小。刘舜在我疑惑的目光中害羞

的说:“哥哥,我……我手心有汗。”

他把手往两边衣服上使劲擦了擦,然后犹豫的,小心的伸过来,眸中带着小小的希翼。

我不禁莞尔,干脆的握着他的手,又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傻阿舜,你究竟在担心个什么劲。”

推书 20234-09-13 :鬼仙陈染(多攻 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