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赞同拥护。
回程的路上,两人单独走着,车夫已经被打发走了。
“今天是回京后最高兴的日子了!”赵允让声音轻快。
周平还是决定要扫他的兴:“爷,你到底在想什么?”
赵允让明白小瓶子加上那个称呼表示要谈正事,也就收了笑意。
“当然是给你出气了,”周平愕然于赵允让理所当然的语气,“你是雍王府的人,伯父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你头上,大
不了你辞了侍卫不干,和我去封地过日子。他不让你走,我就给他找不自在!”
“且不说官位不是想辞就辞的,除了双亲有疾、病故或自身重病,否则朝廷不会批准,”周平将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转而进入正题,“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那贤名远播的八叔就在京城待着呢,遣散客卿,闭门不出,只能
终日研习书画,连封地都回不了。”
赵允让沉默了。
周平以为被自己说中,拧眉看着前方,顿觉自己的前途如这夜色一般无光,没有发现赵允让的表情变化。
“明日别来了,刚刚出了皇宫,少些风波才好。”
实际上,赵允让的沉默并不是因为皇位之争,而是出于小瓶子对八叔信息的了解。朝廷忌讳藩王勾结,这就决定了亲
戚之间并不经常走动。再者,小瓶子刚才也说了,八叔闭门谢客,一般人怎么知道他终日钻研些什么?
赵允让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身边的小瓶子,两人明明走得很近,但他却觉得总有股力量在将他们推远。
在此之前,赵允让能底气十足地向伯父表态带小瓶子走,完全是基于他是自己人的前提之上的。如果……
“爷,你听见了没有?”就着路边酒楼的灯光,周平看到小王爷煞白的脸色才觉察出异样。
赵允让不敢再想下去,脑袋乱糟糟的听不进任何话,本就害怕的心里因耳边的聒噪而烦躁起来。
一股火气没处发,借着嘴巴打开的机会跑出来:“听到了!你烦不烦?”
“……”赵允让的声音里火气十足,周平一愣,接着懊恼对方不领情,又后悔自己话多。
过去也不是没有不幸沦为撒气包的经历,只是自从两人关系变了之后还是第一次。
后半段路走得沉默而尴尬。
赵允让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一时间找不到话题打开局面,又拉不下脸去道歉。纠结了一路,到达雍王府正门的时候
心情更乱了。
周平倒是想得开,把刚才的不快当作小王爷习惯性的发脾气,而且,从众星拱月中的月亮变成需要时刻收敛锋芒的星
星,巨大的心理落差难免会让小王爷感到压力。
从这一点上看,周平的确是个很尽责的侍卫,主动为主子寻找借口。
可是,这样潜意识里的主子与仆从定位,而不是恋人之间的彼此包容,拉远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注定了未来路途的
艰难。
第六章:坎儿
长者赐,不敢辞。
十五六岁是少年最冲动也是最倔强的时候。
赵允让憋着一口气,早早起了,到西城城门口坐着。
有人借地歇脚他就与那人说话,没人经过的时候他发呆或者自顾自吃茶,就是不看小瓶子一眼。
周平目视大路前方,小王爷坐在靠近自己的这一侧,余光正好能看到小王爷。
默默分析他的一举一动,周平发觉小王爷在被人包围的时候笑得最高兴,窃以为小王爷是因为一时间找不到从储君之
位上下来的平衡感,而改为从其他人的陪伴上寻找满足。
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自己,他进宫时未带一人,与那些仆从太傅相处相斗了五年,最后离开了也没有带走一
人。
他在自己家留了五年的空白,口味喜好都大不如前,儿时的仆从们需要时间适应他的变化,同时他也要适应环境,重
新唤起过去的记忆。
哪怕是周平自己,从自己家中醒来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看向床里边,观察小王爷醒了没有,直到看见朴素的被褥花
纹才会意识到最近的变化。
周平说中了一半的原因,这部分原因小王爷身在局中自然无法觉察,而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因为少年时纯粹的向喜欢
之人靠近的心情。
即使生着小瓶子的气,也要到他面前气给他看的赵允让十分不满小瓶子从未拿正眼看过自己一眼的行径。
自己就在他的视野里,但他视线焦点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生活失去重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赵允让有种自己渐渐消失的错觉,当然,天生具来的优越感也使他觉得产生这种莫
名想法的自己不可理喻。
日头渐渐落下去,路人也少了,与人交谈了一天的赵允让打不起精神,在发呆的时候偷偷打量小瓶子。早上的时候觉
得生气,主要是因为他堂堂赵家子嗣都亲自过来陪伴小瓶子,小瓶子却不肯下台阶与自己说话。现在更生气了,生气
里带着点疲惫和无奈。
赵允让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行为,也觉得在群臣注意着自己是否有任何不满情绪的时候有点鲁莽——只是一点点—
—他更觉得小瓶子不该用那么硬邦邦的语和自己说话,他要的是会轻语安慰偶尔会伴随一个吻鼓励的小瓶子,不是昨
天晚上那个稳重到死板一味教训威胁自己的周太傅。
理智认了错,但止步于此,前面有虎挡道,名曰初恋。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瓶子终于下班了。
周平看到了赵允让竭力掩饰却始终没能掩盖住的巴望眼神,笑意涌进眼里,干裂的嘴唇有了些许弯曲。
站岗是门技术活,早上不能喝水,否则没办法解手,只能就地解决,尤其是这种要占一整天的。一天下来已是饥肠辘
辘,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股诱人的香味。
绿茶板栗糕。
周平一闻就知道,因为小王爷爱吃,他连做法都记得。先把板栗绞碎,浇上绿茶,揉成泥,用模具切成小块,加热或
即食均可。板栗不易消化,但在茶是助消化的,两者加起来正好。
在胃部的带领下,周平朝着小王爷迈进。
赵允让压抑不住丝丝窃喜——瞧,小瓶子还是愿意下这个台阶的。
周平虽饿,但还不至于失礼到连招呼都不打的地步。
“你来了。”周平其实本来想说的是‘你又来了’。要知道,中华民族的语言有着十分深厚的内涵,多一字少一字都
能让意思大不相同。‘又’字怎么样都带着一股不情愿的意思,好像在说:我本来没有期待你回来,没想到你又出现
了。周平不想触霉头,临嘴将话给改了。
效果很好。
赵允让露出一丝带着熟稔的笑意,以为他默许了自己想要陪伴他的行为,即使不赞同,也不会到反对的地步。
“饿了吧?”赵允让将食盒推到小瓶子的面前。
周平也不客气,将王府刚送来的点心吃了大半,觉得有些腻了才停下来。
整个过程中,赵允让都体贴地没有说话,偶尔给小瓶子添水。
晚上还是周平护送小王爷回去,一路沉默居多,但气氛明显不像昨天那样生硬难熬。
揭过不快,赵允让走到门口的时候不想分别,忍不住邀请道:“要不要到我府里坐?”
周平一愣。
赵允让也呆住了,脸和头顶的灯笼一个颜色,他急急解释:“是坐,不是那个‘做’……”
“……我没想歪。”不过你提醒我之后歪了……
周平很想立刻答应,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已被除去侍卫职务,不能正大光明地陪在他身边保护,而公务员是无
不允许私下与王爷交往的。
最后,他还是对小王爷微微摇了下头:“现在已经过了下官拜访王爷的时候,不大方便,你早点休息吧。”
赵允让躲开小瓶子的视线,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可周平知道他有些失望。
看着小王爷落寞的背影消失在缓缓闭合的门后,周平忽然觉得发明了阳奉阴违这个词的人实在太有才了。
脱去士兵的官服,换了身轻便的衣衫,周平轻而易举地进去王府,找到小王爷的房间。
正为自己邀请被拒的窘迫和气恼辗转难眠的赵允让满脸惊诧,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贼兮兮的身影翻窗而入,挤到自己的
床上来。
“你……”小瓶子拒绝时义正言辞的表情还在眼前,赵允让为他的无耻深深吸气,防止肺部被气炸,“好歹也提前说
一声嘛……”害我白纠结了大半个时辰。
“那就不是惊喜了。”周平微笑,手摸上小王爷的胸口。
雍王府的仆人们近来十分忙碌,为了尽快适应小王爷的新品味和新习惯,掌勺厨娘的人选、器具上的花式等等。这些
都还好说,唯一不便的是小王爷晚上不得任何人靠近房间的命令。不得靠近的话,谁提夜壶谁倒茶水谁暖被窝?
赵管家为此愁白了两根头发,他带着疑虑在小王爷一大早出门前堵住。
“爷,是不是这批下人用得不称心?”
赵允让没想过为难那些仆从,用事先准备过的借口搪塞:“我晚上睡不踏实,有人在旁边就会惊醒。”
一听赵管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是枕头毯子不舒服还是熏香味道不好?”
“不不,都很好,”赵允让连忙摆手,“是我自己的原因,有闹心事睡不着。”其实闹心的不是那种事,而是对自己
做事的人。赵允让想不出周平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样。
赵管家了悟,推测是被送出宫一事,宽慰道:“世间的事都有各自的缘法,福祸相依,爷不必太过介怀。”
赵允让赶着与小瓶子一道吃早餐,虚应了几句。
赵管家看出他的不耐烦,建议道:“不妨用些安神茶?”
“你看着办罢。”赵允让生怕被管家看出马脚,干脆地答应了。
于是每天晚上周平抵达王府的时候就看到小王爷睡得很沉,如何摆弄都不醒,不想奸尸,只好也睡了。
两人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开始了守城的日子。
来往客商不忍见小王爷一人破财,为示慷慨客气也留下糕点免费供人品尝。古人淳朴,衣食也算殷足,不至于拿糕点
充饥,稍有回报之意的,都会在歇息后补上些土特产或者随手添些柴火煮上一壶茶水。嗅觉灵敏的商人也设了单独的
食盒,在糕点旁边注上店名和地址,招揽顾客。
不知哪个好事文人给小小茶寮提了字,‘百家食’的白色招子日夜在风中摇晃。古有新婚时收集百家丝绢制成‘百家
被’或‘百家衣’的习俗,以求日子美满邻里和谐。
周平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王爷守城门的佳话立即在京城传开。西城一改往日不敌其他方向热闹的形象,车马人流渐
渐多了起来。
赵允让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堂而皇之地围观,甚至有大胆的女子示爱,他求救般地看向小瓶子,后者正用‘我就知道会
这样’的目光回望。
顾及着皇家的颜面,赵允让坚决不让自己将‘救命’喊出口,竭尽全力微笑,以免失礼于人。尽管如此,一开始与人
聊天的兴趣已经被有心的奉承接近消耗得差不多了。
当日回府的路上,周平借机说道:“看你很累,明日正好休沐,不如休息?”
赵允让问:“你呢?”
“自然去王府做。”
赵允让故意刁难道:“我可没茶点招呼你。”
“我说的是另一个‘坐’。”
周平的下半身最近特别勤快,隐隐有及时行乐以后就没机会的味道。
因为他知道,小王爷名声传开,过不了多久立志拆散两人的官家就要行动了。
赵恒了解自己的子侄,比起大臣们心怀怨恨的危言耸听,他更相信是小孩子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越是让他低调,淡
出视线,越是要闹腾。寻常的家长哄哄就是了,赵允让要小瓶子就给他小瓶子。
皇家无情,这句话并不正确,只是亲情往往要摆在国家利益之后。赵恒其实也很为难,一边是放在身边养大的半子,
一边是好不容易向老天求来的儿子,要是将周平劈成两半能解决问题的话,他一定不会犹豫的。只是他是赵允让的伯
父,更是小王爷的君主,另立太子的关键时刻由不得出现任何与主流不同的声音,这样会轻则损害新君的威信,重则
动摇国家根本,赵恒冒不起这个险。
幸运的是也许赵允让厌烦了,又或许他听进了旁人的建议——实际是纵欲过度伤了臀部,这个皇帝不需要知道——不
再终日往府外跑,真宗着实松了一口气,安心地着手布置立太子的事宜。
不想休息了两日后,赵允让又打算出门了。
真宗看着密报,正发愁,旁人进言利用男子最容易沉溺其中的事吸引小王爷的注意力。
真宗算了算赵允让的年纪,心想是时候让他通晓人事了,皇家的性教育普遍偏早,只是去年赵允让先是去了江南,再
是泰山封禅,一时间竟是耽搁了。小王爷的房中事务本应由王府自行安排,不过赵允让身份特殊,从内廷支人也算不
得错。遂命人精心挑选了两名艳色宫女,送入雍王府。
“爷,官家送来的人,好歹见一见。”赵管家苦苦劝道,不甚明白明明是好事,自家爷怎么像是听说猛虎下山一样。
赵允让勉强控制自己发白的脸色,气势不输管家:“不见!”他担心小瓶子回来见到那两名女子会生气,一急性子上
来:“谁让你收下的?将人送回去!”
赵管家惊得张大嘴巴,连忙堵住小王爷的嘴巴,急得咬着舌头,却硬生生忍住了疼痛:“爷,这话可千万说不得。长
者赐不敢辞,更何况您生在皇家?”
抗旨的罪名压下来,赵允让冷静了些,他知道人是赶不得的,只好妥协:“你看着办吧。”说完又觉得不妥,担心他
擅自安排,又道:“将她们安排到北边的院子去。”
北边的院子离小王爷的住处最远。
赵管家还想劝说,但看小王爷的表情就知道是徒劳,只好作罢,命人好生伺候那两名宫女。哪怕几天小王爷没有兴致
,可既然进了王府的门,终有一天会成为主子。
这天赵允让一路磨蹭,一会要吃东城的柿饼,一会要去城中心的朱雀门逛闹市,就是不想回府。
周平问他,他也不说原因,只露出异常委屈的表情。
再怎么不愿,还是得回府的。
临别前,赵允让鼓足勇气:“小瓶子,我们私奔好不好?”
周平的回答让赵允让的鼻子发酸。
“别闹。”
第七章:破灭
连着几日小王爷都没来,周平有些疑惑,他知道自己惹恼了小王爷,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生气那么久。
私奔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且不说放弃大好前程,单论抛弃生而养之的家庭,为子不孝,为臣不忠,就会人人得以
唾骂。最关键的是,皇家血脉不能流落民间!谁知道几十年后会不会出现一个赵家之后揭竿而起,趁乱造反?为政者
从来不会低估皇室血统的作用,建立邦国一是靠实力,二是靠名声,常言道,名不顺言不正,唯有名顺了,起兵才能
顺当,天下赢粮而景从。
所以,凭借周平实力也许能逃离京城,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每天都要应付各种追捕,提心吊胆,终有精疲力竭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