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弦缓缓抬起头,抓住肖图的衣角,“借我。”
“不借。”
“不借拉倒,小气鬼,”华弦斜他一眼,从沙发上跳下来,靸拉着拖鞋小跑到楚镜身边,蹲在他的椅子边,“小镜子,借我钱。”
楚镜放下手里的扑克,摸摸他柔顺的头发,“为什么不想跟他们住?”
华弦抽抽鼻子,委屈地嘟囔,“他们不给我嘿咻。”
“噗……”张渐天一口水喷了出来,“咳咳咳……”
楚镜瞪他一眼,从桌边抽出纸巾为他擦拭弄湿的衣襟,然后对华弦道,“那你跟他们嘿咻啊,我觉得他们俩都不会拒绝你的。”
“怎么可以?”华弦刷地瞪大眼睛,眼睛提溜圆地扫着陈词和肖图,观察半天,凑到楚镜耳边,小声咬耳朵,“陈词肯定会趁机废了我的,至于小图子……虽然他长得还算是我的菜,但是,他是直的啊,掰弯直男会遭天谴,知道不?”
楚镜笑容淡了几分,“是么?”
“当然!我告诉你哦,当年我就是直男,被阿灭掰弯的,你看,他遭天谴了吧,躺那儿三年都没有醒来,”华弦认真地说,“所以,就算小图子再高大威猛,我也不会打他的主意。”
“阿灭是他自己作孽,不一样的,”楚镜为他整理凌乱的发丝,柔声,“跟肖图回去过年吧,他家不缺你一口饭吃。”
华弦回头瞄一眼黑着脸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肖图,苦恼地揉着太阳穴,“可是……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嘿咻了,都要变回处男了……”
“变处男最好!”肖图气急败坏,“没有男人你会死?”
华弦眉头一皱,瞬间又增一分低气压。
陈词悠闲地单手撑腮看着华弦蹲在桌下,只露出个调皮的小发旋,悠然笑道,“不想去肖图家,那就留在宿舍吧,正好我也无家可回,咱俩还能一边看春节晚会一边回忆当年和王灭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华弦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他一眼,仿佛陈词已经瞬间变成了三头六臂内裤外穿头戴猫耳正从电视里爬出来的哥斯拉,然后动作僵硬了一秒,以兔子一般的速度奔至肖图旁边,拉住他的衣角,“小图子,我跟你走。”
管诚和白小节已经在第一时间收拾好东西奔回家,肖图拖着华弦回房间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放在自己背包里,就向另三个人告别。
临出门的时候,华弦突然一拍大腿,跑回卧室一阵翻箱倒柜,两分钟后神神秘秘地拎着个黑袋子溜回肖图身边,把那个袋子往他背包里放。
“什么东西?”肖图疑惑。
华弦哼哼两声,没说话,肖图眉头一皱,转身将背包取下来,揪出他那个袋子,脸刷地黑了,后槽牙磨得咯咯直响,危险地压低声音,“你带着按摩棒去我家?”
被他用这么危险的语气逼问,华弦有点发憷,但转念一想,自己既是长辈又是前辈,干嘛怕他这个坏脾气的小字辈?
于是挺起脊梁,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地说,“我是个二十三岁有着正常性需求的成熟男人。”
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挫样儿,肖图挫败地暗叹一口气,将袋子掖回包里,单肩背着,另一只手牵起华弦的手,“走吧。”
楚镜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在门口的闹剧,半天,陈词掩面,幽幽叹道,“肖图同志大爱无疆可歌可泣。”
“那我们也走吧,”张渐天拎起地上的书包,对陈词道,“陈哥,你真的不回家过年?”
陈词挑眉,“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怪不得阿镜说你是老妈子。”
张渐天无语。
“没有父母愿意和子女做仇人,”楚镜淡淡地说,“这么多年了,回去一趟吧,去年过年见到咱妈,都有白头发了。”
偌大个房间此时人走楼空,显得声音都很稀薄,楚镜挽着张渐天的手,站在茶几边看向那个纤细的老男人。
陈词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拿着扑克挥挥手,不耐烦道,“赶紧滚吧,哪来这么多话。”
两人走到门口,张渐天回头看一眼坐在窗边自己跟自己玩扑克的陈词,突然觉得心头噎得难受,将楚镜的手指握得更紧了几分。
现实如此残酷,他们却有着彼此,万幸,万幸。
战队放假后,张渐天又在楚宅厮混了两天,就被父母连环夺命电话催回了家中,还有半年就要高考,父母狠心地给请了五个家教老师,誓将填鸭式进行到底了。
淹没在茫茫无际的题海中,张渐天偷空给楚镜打个电话,失声痛哭:最讨厌放假了……
挂了电话,楚镜看一眼屏幕上张渐天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瞄一眼客厅里一团和气的众亲戚,悄悄从人群后溜了出来。
“够甜蜜的啊?笑这么灿烂。”
调笑声从旁边响起,楚镜回头,看到王琨正夹着烟倚在墙边,对自己促狭地笑。
打声招呼,楚镜走过去,“怎么也出来了?”
王琨对大厅内使个眼色,“被那群女人吵得头疼。”
楚镜了然一笑,老爷子还没去世,家族所有成员都得回大宅过年,各家女眷往大厅里一坐,东家长西家短的都出来了,八卦完外人开始八卦自己人,楚镜因为“误入歧途”当了职业选手,已经害母亲在亲戚面前很抬不起头来了,而王琨这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更是全家人攻击的焦点。
“最近在忙什么?看上去气色不错,”楚镜看他一眼,发现这个老男人眼中有耀眼的光芒流转,不禁开始好奇。
王琨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闻言笑起来,清了下嗓子,“咳,你的那个朋友,挺有意思。”
楚镜脸上笑容没了,“你把老妖怎么了?”
“别这么紧张,”王琨揉揉他的头发,“只是聊得挺投机而已。”
楚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天,语气生硬道,“老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给他惹上一身骚。”
“啧,”王琨颇为惊奇地看向他,“这么正直?龙骑最近开思想政治课了么?”
被他轻佻的语气惹毛,楚镜凑近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磨牙,“老妖是我朋友,跟你玩的那些小男孩不一样,警告你,不许随便动他!”
“哈哈哈,”王琨得意大笑,扯开他的手,“别介意,自从见到那孩子后,我就再没找过什么小男孩了。”
楚镜冷笑,“不像是你会干的事。”
王琨神神秘秘地一笑,随手掐一枝梅花插在他的头发中,无比深情无比惆怅地曼声长吟,“自君别后,山高水长,魂兮梦兮不能相忘……”
楚镜一把抹了头顶梅花,铁青着脸走开。
他的腿尚未痊愈,拄着拐杖走了半天觉得胀痛难忍,便回了房间,趴在床上和张渐天发短信,正聊得眉飞色舞,突然房门响了几声,母亲清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阿镜,我可以进来吗?”
楚镜开了房门,诧异地看着她,“妈,有事?”
“没有事,刚刚看你离开,我过来看看是不是伤口在痛?”
“之前是有点疼,现在已经好多了,”楚镜开门之后自己坐回床上,力度适中地按摩着退步肌肉,略带抱怨道,“以前渐天会帮我按摩的。”
楚母走进去,有些疲倦地坐进窗边的单人沙发中,双手交叉在胸前,脸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个极浅的微笑,“你跟他……是认真的?”
第46章:谈恋爱
楚镜动作一滞,不自然地看一眼一派淡然的母亲,沉默了几分钟,平静道,“当然是认真的。”
“有多认真?”
楚镜抿一下嘴唇,“想跟他过一辈子那么认真。”
“呵呵,”楚母的笑容深了几分,她本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这在夕阳下的一笑却笑出了让人移不开眼去的柔美。
楚镜看着母亲的笑容,刹那间觉得心口堵得难受,自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真正的笑过了,见惯了她在人前颐指气使高贵冷艳,是高高将自己端在了众人头顶的,这样久违的笑容,让楚镜没来由的难过。
楚母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看向自己转眼间已经长成了男子汉的儿子,微笑道,“说说吧,那孩子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对他认真?”
楚镜有些黑线,被母亲关心恋情的感觉十分微妙,满心满肺都是对那个人的喜欢,此时此刻却一句话都不能说出来,低头咽下已不自觉溜到嘴边的赞美,踟蹰了半天,小声道,“上次医院里电梯故障,他背我上的楼,二十三层,每层二十四级台阶,他一级一级走上去的。”
“嗯。”楚母点一下头,“体力不错。”
想到他的体力,楚镜思绪拽不住地往限制级画面想去,渐渐地浮起一层潮红,“嗯……确实不错。”
一阵流畅的手机铃声想起来,楚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接通电话,应了几声,语气冷淡道,“我两个小时后到办公室”,就挂了电话。
“今天除夕,你还要加班?”楚镜惊讶。
“医院里还有点事,”楚母含糊地应着,走过来,低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儿子,突然抬起手,摸摸他瘦削的脸颊,“阿镜啊……”
“嗯?”
“你长得很像你爸爸,特别是这双眼睛,但是,”楚母淡淡地说,“不要学你爸爸的薄情,若喜欢了一个人,就要喜欢一辈子,动一点歪心思,都不行!”
母子两个靠得很近,近到楚镜清晰地看到母亲保养有加的脸上已经有了难以掩饰的细纹,他惊讶地看着她,半天,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妈,您不反对我和渐天?”
“你长得像你爸爸,性格却像我,”楚母自嘲地笑了一声,“如果我反对,会就此失去唯一的儿子吧?”
楚镜只觉鼻子一酸,没骨气地有了哭泣的冲动,自己是母亲唯一的儿子,却去喜欢了男人,无法给她留下一丝血脉,还要连累她在亲友中抬不起头来。
苦涩道,“妈,对不起……”
楚母直起身子,瘦硬的腰身在夕照中挺得笔直,神情清冷地整整身上裁剪合身的套装,“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男人和女人同床异梦的又不在少数,你要是孝顺,就和那孩子白头到老,让我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
跟母亲谈完,楚镜突然非常想念张渐天,想要他强有力的手臂用力地抱抱自己,抓过手机,摁下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张渐天惊喜的声音隔着大半个N城传来,“嘿,我的乖老婆,想我啦?”
故作痞气的声音让楚镜唇角翘了起来,“怎么可能?”
“呜……”张渐天瞬间破功,放软了声音哀求,“就承认一次好啦,我很想你的啊。”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远远的有鞭炮的声音传来,楚镜从床上直起腰,望向楼下,见到一片暮色中,母亲的汽车从院子里驶了出去。
忍不住叹气,想要张渐天给自己一个关于白头到老的承诺,却又暗笑自己少女心作祟,所谓承诺,难道就有效力了么?法律尚且无法阻止背叛,承诺又算得了什么?
张渐天在那边听到他的叹声,疑惑,“楚哥,你怎么了?有不高兴的事情?是不是阿姨又批评你了?”
“没,”楚镜放松身体,重重跌进床上,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她没有批评我,相反,她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情,是关于你的。”
“啊?”张渐天大惊,丈母娘大人会提到他?那太恐怖了,忙颤着声音,“楚哥你先告诉我,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被他惊慌的声音逗乐,楚镜仿佛看到那个少年明亮的笑容浮现在眼前,茫然地伸出手去想要抱住他,手指却碰到一片空气,神智猛地回到现实中,被自己的饥渴震惊到了。
“楚哥?楚哥?”对方不说话,让那个张渐天更加惊慌,忙连声询问。
楚镜一笑,“当然是好消息,渐天,我妈让我和你白头偕老……”话音未落,就听那边砰地一声巨响,接着是张渐天哎呀哎呀的惊叫声,忙问,“怎么了?”
张渐天惊得手机都飞了出去,手忙脚乱地抓了半天,才将手机从桌子底下捡起来,立马捧在耳边,“楚哥,我……我爱你妈!!!”
楚镜:“……”
“嘭……”一个巨大的烟花从楼下炸上天空,绚然绽开,院子里响起一阵孩童的欢呼,楚镜握着手机挪到床边,看到一群侄子辈的小屁孩正围着王琨,看他神勇无比地点燃一个又一个烟花炮仗。
不由得笑起来。
大年初一楚镜早早起床去给外公拜年,领了压岁钱之后就偷溜了出去,老爷子眼看要不行了,王家的权力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虽然表面还是一团和气,但是大家都知道,这虚假的祥和维持不了多久了。
楚镜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王琨正在老爷子面前伪装乖顺孙子,他不是长孙,但能算得上这一辈中最卓越的人才,有他的辅助,也让其父在这场权力之争中占尽优势。
想到这里,楚镜又转头望向另一边,王灭的父亲也正腻在老爷子身边,他是保姆所生,没有来自娘舅家的强大支持,但是老爷子最是宠爱小儿子,连带着王灭这个孙子也是从小就集三千宠爱在一身,有时候楚镜会想,王灭那样肆意妄为的性子,是不是就是被外公给宠出来的?
没有带司机,楚镜趁人没有注意,悄悄溜出大门,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几里路,来到最近的公交站牌处。
等了几分钟,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一个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的妇人从车内下来,“阿镜。”
楚镜吃了一惊,脸上迅速挂起笑容,“小舅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妇人微笑,“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等人,”楚镜含糊地说一句,他与这个小舅妈并不熟,见面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妇人走到他的身边,抬起头,忧伤地说,“阿镜,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你小舅舅偏激冒进,他……”她深吸一口气,颤声,“大姐最疼你,你如果可以,在大姐面前美言几句,至少……至少让阿灭他……”话未说完,她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
楚镜手足无措起来,他常年住在龙骑基地,从来没有掺和过家里的这些破事,也不懂得虚与委蛇,被他女人一哭就慌了。
“楚哥!”一声清朗的叫声,公交车缓缓停在身边,张渐天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开心地挥手。
楚镜如释重负,对妇人挥手告别,拄着拐杖往车门快步走去。
张渐天跳下来把他扶上车,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妇人,“那个女人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是王灭的妈妈,”楚镜淡淡道,“上次我们带华弦去病房看王灭的时候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