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青春——阿湾

杭越觉得九月的天气一群人在烈日下一动不动地站两三小时实在够傻逼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迷了眼睛也不能去擦，脚里捂的难受，杭越可以预见晚上回去脱鞋后男生寝室的味道将会有多么惨不忍睹，他眼角余光看到斜上方那个熟悉的身影站的笔直僵硬，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宋宁小半张侧脸和细白的脖颈，皮肤被晒的泛起了粉红，然后，那背影就慢慢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杭越一下就窜出去了，把教官的训斥抛之脑后。军训的时候个别身体素质差的学生晕倒是时常发生的事，去阴凉的地方歇会儿也就缓过来了，不过宋宁的情况显得挺严重，整个人都没了意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宋宁扶杭越的背上，杭越往上掂了掂就往校医院跑去。操场和校医院隔了半个学校，宋宁看着瘦但1米78的个儿实在不轻，杭越跑的气喘吁吁。

“乖，放我下来。”杭越耳边传来宋宁带着笑意的声音。

杭越一下愣住了，半响才恶狠狠的说：“小兔崽子，你耍我！”说着就把宋宁从身上甩下来。宋宁灵巧的一跳，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他的笑容明媚的如同夏日骄阳，灼的人移不开目光，他压低声音说：“杭越，咱们出去玩儿吧。”

两人回寝室换掉一身迷彩服就出了校门，大学门口通常都是各种娱乐文化特别繁荣的地方。他们对学校周围还不熟悉，也没什么目的地，随意在街上瞎逛。宋宁突然扯住杭越说：“看电影吧。”

那个电影院名字叫‘星河电影城’，特别不起眼，要不是宋宁提议看电影杭越压根注意不到，

头顶招牌上的几个字已经有些模糊了，门口左侧售票厅里的女人正在嗑瓜子，墙上的电影海报糊了一层又一层，新的终究替代了旧的。

那家电影院只有一个厅，他们来的不巧错过了电影院放‘黑客帝国1’的时间，只能看‘武状元苏乞儿’了。买了票，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放映厅，因为不是周末人少的可怜，他们找了舒服的位置坐下，电影也开始了。

“要不要吃东西？”还没看几分钟，杭越问。

“你想吃？”宋宁的眼睛盯着屏幕，随着好笑的情节翘起嘴角，也不看杭越。

“我不是怕你饿吗？”这部电影杭越都在家里电视上不知道看过几遍了，现在实在有点儿无聊。

宋宁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杭越讪讪地摸摸鼻子，老实坐着也不再多话了。

一场电影下来也快六点了，两人都饿了，找了一家‘兰州拉面’吃饭，那时候一碗拉面只要两块钱，还是圆底的大腕，上面漂着香菜和肉片，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人一碗半，两个人只要六块钱就把晚饭解决了。

“哎，咱俩这样算不算约会啊。”回去的路上宋宁笑着说。

杭越伸手搭着宋宁的肩膀，“怎么不算，咱俩此志不渝、情比金坚啊。”

“真的？”

“比珍珠都真！”

宋宁突然停下步子，“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转身看着杭越的眼睛说：“我喜欢你。”他的眼神认真而平静。

杭越嘴边的调侃就此胎死腹中，他愣在原地，眼中的笑意还来不及褪去，嘴角僵硬的向上翘着，显得有些可笑可怜。宋宁看着杭越的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杭越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武状元苏乞儿’里的一句台词，原话是：姑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喜欢你。杭越恼羞成怒地伸手把宋宁的脖子夹在腋下摇晃，“你小子活腻歪了，是不是？”

“我错了，大侠饶命！”宋宁识时务的举手讨饶。

这样一个小插曲似乎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今天终究会过去，日月变换，黑白交替，那些伤害和心酸只要不去触碰似乎也就慢慢抚平了，时间的力量多么神奇，就像度日如年的军训，不知不觉间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各种社团和学生会招新活动粉墨登场，宋宁对这些东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向来就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对那些集体活动也不感兴趣，杭越劝了他两句也不勉强，毕竟宋宁的家庭条件让他不用曲意逢迎任何人，他可以凭自己的喜怒安排自己的生活。那个年纪的杭越虽然在实践中还懵懵懂懂，但是这些道理他早就明白。

国庆十一放假杭越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家，他去看在南越一中复读的彭容了。宋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叠衣服，他手顿在那里，半响‘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大学生活让他几乎忘了杭越还有这样一个女朋友。

何初边啃鸡腿边装模作样的叹气，“哥哥，您就默默的去吧，干嘛非说出来刺激我们，让我们这些没人疼没人爱的情何以堪。”

张霄从上铺探出头笑着说：“羡慕吧，赶快找一个啊。”

何初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班上那群如狼似虎的女生，母爱泛滥似的总把他当洋娃娃揉捏。

宋宁不知道杭越的假期怎么过的，中间他们通了一次电话，当时宋宁正坐在黄山顶峰，手机信号不好，说了半天也是鸡同鸭讲，宋宁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慢慢把它揣进兜里，他和杭越的波段似乎始终不在一个点上。他本来是想和杭越一起来看日出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宋宁苦笑了一下，原来，黄山是看不到日出的，当地人告诉他只有每年秋季可能有那么几天可以看到，其他季节在这儿几乎没可能会看到日出，似乎真的是好梦由来最易醒。

第八章：想起

《想起》——江美琪

刚刚风无意吹起

花瓣随着风落地

我看见多么美的一场樱花雨

闻一闻的茶的香气

哼一段旧时旋律

要是你一定欢天喜地

你曾经坐在这里

谈吐得那么阔气

就像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预期

你打开我的手心

一切都突然安静

你要我承接你的真心

大一的寒假杭越在咖啡厅找了一份兼职，杭越并不缺钱，不过是想趁这个机会锻炼一下英语。他要在学校待到除夕前一天才能回家，包括宋宁在内同寝的其他几个人都回的早，所以放假没几天整个寝室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杭越的工作是两班倒，一天晚班，从晚上六点到十二点，一天早班，从早上十点到下午六点。晚班还好，累的回去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早班的话对杭越来说简直是种煎熬，他本来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儿，自己一个人待在空落落的寝室怎么想怎么凄凉，学校已经停止供暖，杭越买的电热毯寂寞的躺在床底下，他们学校不允许用大功率用电器，电热毯一插上电源电表就会跳闸。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盖了两床被子把自己抱成一团还是冷的想发抖。

杭越开始疯狂的思念宋宁，他们几乎一天一个电话。

宋宁说：我和张珂、梁雨我们仨一起呢，干嘛，吃火锅呗。你什么时候回来，就缺你了。

宋宁说：运嘉路都已经修好了半年了，亏你还是本地人，就是咱们上学要走的那条道啊，你带我的时候还在那路口摔了个大马趴，还不记得，你丫就装吧。

宋宁说：梁雨和韩冰燕成一对了，真的是一对活宝，杭越，高中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他们俩有意思，你才迟钝呢。

杭越按捺住自己急切想要回家的心情，他从小就是个目标明确的孩子，虽然调皮捣蛋，但是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肯努力，肯吃苦。

宋宁还没过年就回学校了。杭越的右腿骨折，从货架上取东西的时候陈年的旧梯子散了架，摔下来的时候他都能听见咔嚓一声。宋宁两天联系不到他，打电话到楼管大爷哪儿才知道这事儿。他到的时候杭越躺在宿舍床上无聊的翻杂志，打着石膏的腿架在床边的凳子上。

宋宁进门带进来一阵凉气，杭越扭着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宋宁随手把包往地上一扔，瞅着杭越的腿说：“弄成这样你还跟谁都不说，你丫以为自己拍黄金档苦情电视剧呢？”

“我也不想，那不是充电器找不着了吗，手机没电，我也急啊，你看我，前天被人抬上来到今天还没挪过窝呢，看看瘦了没？天天吃泡面吃的我都想吐了。”说着抓着宋宁的手往自己脸上贴，杭越两天没刮过胡子了，脸上都是青青的胡渣，颓废又可怜，扎的宋宁的手背痒痒的，宋宁在杭越脸上捏了一下，说：“皮还是那么厚。”

宋宁去教三打了热水，又去校门口给杭越买了饭。杭越吃着饭，眼睛盯着宋宁收拾寝室，擦桌子，扫地，倒垃圾，然后把杭越从上上个星期开始就没洗过的脏衣服拿到水房去洗，他们学校每个宿舍楼都有洗衣机，三块钱一桶衣服，不过放假的时候连洗衣机也罢工了。

宋宁在阳台上搭好衣服，转身关严门进了宿舍，他的手指被冻的通红，脸上却是雪白雪白的。杭越的心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被揪了一下，不重，却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他招手让宋宁过来，把他的手捂进被窝里，用力搓了搓。

“不是说我好了自己洗吗，你妈要是知道还不得过来扒了我的皮。”

“把我妈说的跟凶神恶煞一样，你去我们家的时候她可没少给你做好吃的，而且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想当瘸子啊。”

“那哪儿能一样，宝贝儿子伺候我，她不得心疼啊。宋宁，你对我真好。”“去，少恶心人了。”“真的，我要是个女的一定嫁给你。”

“丫长的那么丑谁要啊！”

“你长的美，我娶你行了吧。”

晚上杭越让宋宁把枕头拿下来俩人睡一个被窝，宋宁看他一眼起身去倒洗脚水，边走边说：“我可不敢，就你那腿。”

“怕什么，我都快冻死了，有个人给我暖被窝我瘸了也值。”杭越自己扶着桌子站起来单腿跳到对面，从上铺把宋宁的枕头拿下来扔到自己床上然后再跳回去。

宋宁从水房里回来就看见杭越在铺床，他边把盆子塞柜子下面边说：“我晚上碰着你怎么办？”

杭越钻进被窝才开始脱衣服，随手扔在一边儿的椅子上，“没事儿，你睡相好。”

宋宁拿了桌上的热水袋往里面灌水，水壶冒出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我睡相好不好你都知道？”

“嗯，你丫睡着的时候那叫一老实，雷打不带动的，可以媲美挺尸。”

“你才挺尸呢。”宋宁把灌好的热水袋塞进被窝里，关了灯脱了外套，“明天我给你洗头，看你那头发。”宋宁说着把被子一掀也钻进去，里面实在是够冷的，他缩着身子打了个寒战。

两人一个被窝，一人一头，床铺也就一米二宽，俩男生躺上面实在是够挤的，宋宁背对着杭越靠墙躺着，也不敢乱动生怕碰着他。黑暗中俩人都沉默了下来，宋宁的脚冷就像两块冰，脸上却慢慢热起来，他感觉到杭越翻了个身把他的双脚抱进怀里。

杭越用手搓了搓宋宁的脚说：“冷吧。”

“嗯。”

“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宋宁虽然这么说，语气却也不见生气。

“怎么会。”杭越叹口气，“你来了真好。”

那个寒假杭越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吃饭端茶洗衣都不用亲自动手，宋宁每晚都会给杭越洗脚，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伺候过谁。那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付出的过程中他得到的快乐那么多，那么真实。

因为杭越的腿2001年的春节他们两个都没有回家。杭越知道宋宁父母有多宝贝这个独生儿子就劝他回去，开始宋宁不搭理他，如是几次，宋宁也生气了，板着脸说：“要是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会回去吗，你要说一声会，我他妈立马收拾东西走人。”杭越自此再也不提。

除夕那天宋宁扶着杭越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算是杭越的新年福利。他们宿舍在六楼又没有电梯，杭越上下一趟实在是太费劲了。晚上两个人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留校生大年夜联欢，看春节晚会，吃饺子，倒计时，放烟花，2001年到来的那一刻杭越拥抱了宋宁，那一刻他们离那么近。

第九章：越爱越伤

《越爱越伤》——何洁

越是笑得甜美越发感觉疲惫

最热闹的时候想往后退

连你也没察觉

在我内心世界那小孩

有张惊恐的脸

一面努力爱着

一面怀疑明天

心里住了一个讨厌的鬼

总在快乐时出现

冷眼旁观一切提醒我的欠缺

大一下学期杭越从寝室里搬了出来，他没办退宿，单是在外面租了房子。他找了一份实习工作，有时候回来的晚，住在学校实在不方便。

杭越搬东西那天宋宁也没过来，说是临时有事儿，结果当晚杭越送走了几个过来帮忙的哥们儿，宋宁才来，怀里还抱着一只纯白的小博美。

杭越把宋宁让进屋，“你整的这是哪出啊，哥哥，不是要来个炖狗肉给我开火吧。”

“想的美！”宋宁坐到靠窗的沙发上，摆弄着腿上的小狗说：“我累死了，你这儿有什么吃的没？”

“只有泡面，要不叫外卖？”

“不用，泡面就成，有火腿肠吧？”

“你不是不爱吃那玩意儿吗？”

“谁说我吃了，狗不得吃啊。”

“吃的还挺鲜，火腿肠是没，宝贝儿您就先吃泡面屈就一下。”

宋宁瞪眼：“什么意思啊你。”

杭越去厨房给送宋宁煮泡面的时候，宋宁抱着狗在屋里巡视了一圈，屁大的地方，卧室和客厅拉了一块布隔开，不过收拾的还算干净，宋宁低头对小狗说：“小家伙，以后这就是你家了，怎么着，满意不满意？”小狗呜咽一声好似真的听懂他的话一般。

宋宁靠着厨房门前的墙看杭越烧水煮面，杭越边拿筷子把面饼拨开边问：“你这狗到底哪儿弄来的？”

“我上午不是去数码城修电脑了吗，旁边就是个狗市，我从那儿过的时候小家伙一见我就开始叫，我停下来就可怜巴巴地瞅我，我一走人又开始叫，特逗，我就把它买下来了，然后就去给狗办证、打针，这才过来晚了。”

杭越把面盛出来递给宋宁，“这么说是这狗先看上你的，丫还挺有眼光。不过学校宿舍不是不让养宠物吗？”宋宁还没回答杭越就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道：“你不是想……”

“我没地方放啊，你就腾个巴掌大的地儿，一日三餐也不用你管。”宋宁把面拨出来一部分弄到一个小碗里给狗吃。

“敢情我这房子是为你这狗租的啊。”杭越无可奈何，“它叫什么？”

“我还没想好呢。”宋宁抬头看他，“你说叫什么？”

杭越支着下巴装模作样的思考一番，“你看它圆滚滚的一团，叫包子算了，形象！你呢，以后你就是包子它爹啦！”

宋宁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我想好叫什么了，就叫太子！”

杭越点点头竖起大拇指，“你行！”

晚上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十点多，宋宁自然而然就留下来过夜。睡前杭越先去洗了脚，接着端着一盆水放宋宁脚前，他挽起袖子蹲下来就准备给宋宁洗脚。

宋宁忙把腿缩到沙发上，“你干嘛，这不是你洗剩的吧！”

杭越说：“什么呀，我这不是伺候你洗脚吗？”杭越嘟囔着说：“放假的时候你不天天给我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