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站定,卓文信略微弯下腰看着他说:「我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应该是你告诉我决定的时候。我不像
森会给你选择的权利,在我面前,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陆绚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卓文信要的是他的右眼,并不是他,杀了他再拿走他的右眼,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
这时言熙玲却突然插话,「文信,好像有点冷……」
卓文信和陆绚同时一愣。
的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房间里变得越来越冷了。
卓文信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发现上头无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该死!」
陆绚也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落地窗,下一秒,整个窗户的玻璃就像被震碎一样,碎片四散。
言熙玲和卓文信飞快向后退了几步,唯有陆绚往窗口冲,没有半分犹豫地跳了出去,好在他们所处的房间位在一楼,
稳稳落地之后,他抬头一看。
果然,森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看他,然后转身就走。
陆绚忍不住轻笑一声,跟了上去。
而他身后,像是有生命的冰仍然缓缓从墙上扩散进屋里。
******
天黑之前,陆绚和森回到他们住的地方。
那是一间小饭店,外表像是一幢三层楼的别墅,拥有白色粗糙的墙面、橙红色的瓦片,还有一个种满了各种不如名野
花的露天阳台,因为两旁都是高楼大厦,显得更为特别。
房间是两人房,一进房间,陆绚就先倒在其中一张床上,森跟在他后面,看他直挺挺地躺着,扬了一下嘴角。
「累了?」
陆绚轻轻嗯了一声,闭着眼翻了个身,过了几秒才出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卓文信没跟你说?」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反问:「说他叛变了吗?」
森没有否认,坐到他旁边,「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同伴了。」
「他早就没把你当同伴,能忍到今天才叛变已经不错了。」陆绚脑子里乱哄哄的,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然后低声说:
「卓文信说他要我的右眼。」
半晌之后都没得到森的回应,陆绚刚睁开眼,森整个人就压了上来。
「怎么了?」
森低头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透过眼镜看更显深邃。「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肯放你走,现在又要带你回来吗?」
陆绚摇头。
「因为我知道你终究得回来,所以才让你暂时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那一瞬间,陆绚觉得他在森脸上看到了悲伤的表情。这个从来都强得像是王者一样的男人,竟然会有这种表情?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通情达理,只是没想到必须找你回来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遇到了他
,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你们的缘分。」
陆绚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森苦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抚上他的右眼皮。
「你一直是特别的,因为总有一天你得比我们承受更多,希望那时,你不要怪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让你来承担。」
「……你在说什么?」陆绚忍不住拧起眉,「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却一无所知?难道真的像卓文信说的,只
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森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沈川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森静默了几秒,「是。」
一瞬间,陆绚觉得心像沉入一个深渊,平静得诡异。
果然,得到真相的那一刻,就是死心的时候。
「还有想知道的吗?」看着他瞬间静寂的眼神,森只是平淡的继续问。
「为什么我不会死——」
「因为你喝了沈川的血。」
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陆绚心里。
他不记得自己喝过沈川的血,虽然他们有过亲密的接触……
陆绚突然想起跟沈川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当时沈川把肚子被打穿的他救了回去,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沈川正在吻他
,他以为嘴里的血是自己的——自嘲一笑,他闭上眼,整个人像是没了生气一样。
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温柔的摸摸他的头。「睡一觉吧,醒了之后,我们就回去。」
陆绚没有说话,感觉到森下了床,几乎是同一时间,浓浓的倦意便涌了上来,黑暗越来越深,很快将他淹没。
第一次,他作了个没有沈川的梦。
第二章
当侦探,我他妈的就喜欢老头你管得着吗!
陆绚醒的时候,莫名觉得耳边都是风声,他困惑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被人抱在怀里,而且还是在
半空中——
在半空中?!
惊吓使他彻底清醒,看清眼前情势后,他马上破口大骂。
「沈川你他妈的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的沈川抱着他从饭店房间的窗口直接跳了出来,虽然只有两层楼高,但是也绝对惊悚。
前不久才被沈川的飙车技术吓到腿软,这一回陆绚又再次体会了对方的疯狂。
直到两人平安落地之后,陆绚连手心都冒汗了。
「吓到了?」恶劣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废话!任谁也受不了一觉醒来就被抱着「跳楼」吧?!陆绚磨着牙,刚抬头要骂人,沈川就往刚才他们跳下来的窗台
看去。
只见森站在窗口,皱着眉看他们。
「抱紧了。」沈川头也不低地命令,然后没给陆绚任何反应和反抗的时间,抱着他转身就跑。
「你干什么啊?」陆绚只来得及问这一句。
见状,森手脚利落地也从窗口跳了下来,落地之后站起来扶了一下眼镜,刚要往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巷口不知道什
么时候已经被另一个人堵住。
他眯起眼,在明亮的路灯下,仿佛看到对方身后有一对巨大的翅膀。
「不要这么穷追不舍嘛。」祁少阳一身名牌,整个人星味十足,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让人觉得有几分突兀。他看着
森微微一笑,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斜靠于墙上。大概是因为职业的关系,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拍照的姿势。
「你是谁?」森问。
「你又是谁?」
森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眉头微微一皱,半信半疑地缓缓道:「天使?」
祁少阳不禁吃惊,他明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眼前的男人却这么快就发现了他的身份?「看来你跟那个家伙一样,
不简单啊。」他用下巴努了努,沈川两人离去的方向。
跟这只天使纠缠就像是跟小孩子计较一样,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会,森推了一下眼镜,然后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笑了
笑,「难怪你能活到现在,明明是一副不完整基因的样子,却因完整的血统改变了。」
祁少阳一怔,接着紧蹙起眉,防备地问:「你知道什么?」
「你做了什么,我就知道什么。」森笑了笑,「用其他人的血肉维持自己的生命是天使的生存习性,你吃了谁?父亲
?母亲?还是兄弟——」
「住口!」祁少阳猛然大吼,无法接受被一个陌生人揭露自己有如犯罪一般的过往。
此时他不知道他的目光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恐惧,但森却看得一清二楚。
摇了摇头,森忍不住想,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虽然拥有大人的身体,心智却只有十几岁。
吃掉同类的行为在天使的世界中也许不算什么,然而真正让人无法轻易释怀的,是需要为此承担的后果。
他朝对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就某种程度上来说,祁少阳比陆绚有勇气,至少没有转头就跑,不过前提是以一个不了解森的人来说。
等到对方靠近了之后,祁少阳才有一点危机意识生起。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来斯文无害,却有种让人无法接近的感觉
。
「怕了吗?」森微笑着问。
祁少阳觉得他是真的有点怕了,察觉到危险也是一种本能。
「知道怕,表示还不是无药可救。」森的语气里有着孺子可教的感觉,「好不容易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就好好珍惜,
别把抢来的命不当命。」
「你——」祁少阳咬牙,刚想开口就被打断,因为眼前人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你能靠吃了亲人改变自己的基因,我也有办法让你重新倒退回去。」森笑着说出威胁性十足的话。
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祁少阳暗自吞了口口水,没有动。
「方法很简单——」森的另一只手从他的肩膀缓缓往背部滑了下去,「把你的翅膀从这里扯出来就可以了,一只断了
翅膀的鸟,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变态!而且这话听起来很耳熟,想到不久前另一个男人也曾这样威胁过他,祁少阳恨恨的想:难道变态都是同一个类
型的?
看到他一脸愤怒,森漫不经心地松开了手,「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跟沈川是什么关系?」
祁少阳一脸不屑,「没什么关系。」这是实话。
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这话就像在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一样!虽然他不在乎这一点,却受不了眼前男人目中无人的态度,刚想开口,
就见对方举起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小子,如果不想被牵连就赶快走。」
祁少阳愣了愣,突地感觉到其他气息,转身往后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男一女已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一副
绝非善类的样子。
「森,你什么时候也会陪小朋友玩耍了?」卓文信面露嘲讽,显然已经在暗处观察他们一段时间了。
森毫不在意他的揶揄。「那你又是来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会不知道?」卓文信和言熙玲慢慢走了过来。
祁少阳一看他们像是要解决个人恩怨,很识相地往后退。
「那个人到底在哪里?」卓文信盯着森不客气的质问。
「你这么聪明,大可以自己去找。」
「少跟我贫嘴!」
森神色一冷。「这就是你跟首领说话的态度?」
这句话彻底刺激到卓文信,「少在我面前端架子!」他吼了一声,恨恨地道:「我对他的忠诚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少,
为什么他会把组织交给你?!」
「你现在像是在表现对他的忠诚吗?」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森似笑非笑地反问。
言熙玲像是有些担忧地拉了拉卓文信的衣袖,后者闭了一下眼,而后甩开她的手勉强冷静下来。
「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够久了,是时候休息了。」
针对他的结论,森没说话,倒是一旁的祁少阳看这出「家庭伦理剧」看得津津有味。
「你不告诉我他的下落也不要紧,现在陆绚回来了,他肯定也会回来。」
听到陆绚的名字,祁少阳愣了一下。
森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拿到陆绚身上的种子,继续他未完成的实验!」卓文信兴奋的狂笑起来,「只要我成功了,就不相信他还会不
出现!」
「疯子。」森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就是疯子、我们都是疯子!」卓文信大声地又笑又吼。
面对他的疯狂,森只是闭上眼,而言熙玲看见卓文信失控的样子则是深深的蹙眉。
******
大街上,已经不记得被沈川拉着跑了几条街的陆绚喘得快要断气,但是沈川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两人一路狂奔,在人群中穿梭,沈川潇洒得像是电影中英雄救美的男主角,而陆绚则狼狈得像是被人追杀的小偷。
他很想叫沈川停下来,哪怕要他不顾众人目光坐在地上赖着不走也行,但是一开口,除了灌进嘴里的风,他什么话也
说不了。
终于,在一处难得僻静的街道两人停了下来。
当沈川一松开手,陆绚就一屁股跌坐在路边的水泥台阶上。虽然知道跑步之后马上停下来腿会有抽筋的危险,但是现
在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几天不见,体力就变这么差了?」沈川走到他旁边蹲下,伸手在他双腿上揉捏,力道恰到好处,很舒服也很快舒缓
了肌肉的紧绷。「就这么点体力,怎么当侦探的?」他像在聊天似地问。
陆绚沉默着,现在沈川每碰他一下他都有股厌恶感,终于,他推开了沈川的手,「够了。」
他不想再继续装傻。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沈川没有说话,只是坐到他旁边,把大衣的一角铺在地上,然后才开口,「地上凉,坐这上面吧
。」
这次陆绚很直接地表达了想法,「滚!」
沈川沉默了几秒,「对不起。」
顿时,陆绚有嘴角抽搐的冲动,但笑都笑不出来。
他想象过无数次质问沈川的场面,但是现在这个人一句「对不起」,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想骂我就骂出来,或者你想怎么样都可以说。」沈川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
陆绚蓦地觉得这男人诱哄的语气益发熟悉。曾经他可能就是这样安慰他的,只是他不记得那时的自己多大了。
片刻之后,他侧过头看着沈川。「要是现在要你跟我一起死呢?」
沈川难得温柔的看着他,「但是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活了这么久还没活够啊?」
听见这话,沈川皱了皱眉。
陆绚知道,他不喜欢他这样说,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活了这么久——」他突然想起什么,睁大了眼睛,「你
不会在我上辈子的时候见过我吧?」
沈川又微微皱了一下眉,没说话。
「难道我们上辈子——」看到他的表情,陆绚下意识地往最恐怖的方面想,「我们上辈子不会是父子吧?!」
这话让沈川的眉头完全打结。
「难道是父女?还是母女?!」
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沈川笑骂,「你想到哪里去了?」
陆绚却死死抓住他的手,没了平日的不正经,脸上的悲伤和愤怒再也没有掩饰。「上辈子和下辈子发生什么事我都不
在乎,我只想要这辈子跟自己心里想着的人在一起。」
「我们可以的。」
陆绚茫然一笑,「你真的觉得可以吗?」
沈川不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问:「你生气了?」
屁话!「我不应该生气?被人当傻子一样骗得团团转,还在那个人面前一口一句心有所属,说了一堆恶心巴拉的话,
很好笑不是吗?!」他猛然爆发。
「我没有笑你。」沈川坚决否认。
甩开他的手,陆绚别过头,不想再说什么。
冷漠比愤怒更让人无法招架,于是沈川不容拒绝的扳过陆绚的头,让他面向自己,「陆绚,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们一
点时间,那时候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一声不响的离开你。」
听见他的话,陆绚觉得鼻子有点酸。他以为自己永远也听不见过去那个人对他解释了,结果造化弄人,但感觉远没有
他想象中那样期待。
「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们、面对你,在我发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以后。」
陆绚不明白,但也不想再问,因为他心里知道,沈川不会全盘托出。
拉开沈川的手,他转过头看着地面。
「陆绚……」
「别说话,我现在不想听你说。」陆绚烦躁地捂住耳朵。
沈川没有说下去。
后来陆绚开口了,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干么又要出现?为什么不一直是沈川?我都已经……快要喜欢上沈川了……」
沈川拧起眉,再也无法纵容般按住他的肩,一只手粗鲁的扳过他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堵住他的嘴。
以前在床上,沈川也有过粗暴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光是一个吻就让陆绚觉得自己像是会被吃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