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怪我?”
“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怪你……”
沈凤仪擦去泪珠,展颜而笑,便聪明的叉开了话题,嫣然道:“申大哥,听说你还会看星象,那可不可以看看此时外面的星星,预示出我们未来的命运了吗?”她似又情不自禁,靠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肩膀,但立刻又控制住自己,放下手,柔声道:“天上的星星那么相似,它们又有何不同?”
申嘉微微一笑,道:“说起星象,却是长篇大论了些,恐怕也并不合姑娘的爱好,还是算了。”
沈凤仪笑道:“申大哥喜欢的,我便喜欢,说来无妨。”
申嘉这才轻笑一声,忽又叹道:“我在逍yao岛学艺之时,常在夜里去崖边看星,有时竟一看便看到天亮……”语声突然一顿,沈凤仪抬眼望去,只见在申嘉那绝美的目光之中,瞬息之间已换了数种变化,此刻目中竟满含着一种无奈的神色,心中不禁大奇,暗自道:“他这满身的郁超然,可到底是迎因的,可若那原因是我,才算得上是一件美事。”却见申嘉又长叹一声,瞧着窗口外的夜空,道:“命运是在人为,与星象何干?不过,星象占术,确实又玄奥至极。”身子靠在窗边,仔细的瞧着夜星,笑道:“今夜无星冥月,所谓破釜沉舟,是呈凶相,东方苍龙,角,亢,氐,房,心,尾,箕,为驻,北方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为赋,西方白虎,奎,娄,胃,昂,毕,觜,参,为术,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为炙,驻、赋、术、炙,应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谓之四神。四神不张,此象预示前途渺茫,变化不定,凶吉未卜,乃下下之卦象。”沈凤仪听了,娇笑着问道:“果真是难以听明白,青龙、白虎之说自然知道些,可那四神又做何解呢?”
申嘉淡扫星空,仰头笑道:“四神各临其位,不占乃虚,青龙七宿,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朱雀七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白虎七宿,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玄武七宿,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獐,皆已占了万生万象,所谓命理与星象相通,并不尽然,因为那星象月移只可推测天气变化,绝无命运相关之说,因此,姑娘千万别信那”算命高人“所谓的”看相“,相乃是道家玄学,若要信命,不如信道,亦或者,相信自己。”
沈凤仪又是一愕,茫然点了点头,申嘉俊美的脸上微笑一下,背对着她说道:“星象之学,是不是比你想得还要枯燥乏味?”沈凤仪道:“那自是因为我不懂,要是懂得了,便会觉得有趣。”她心下不禁对申嘉更是大起仰慕之心,转念再想,这申嘉文武双绝,天文地理、琴棋萧胡、奇门医术是无不精通,无不知晓,再兼人表风liu,若嫁给如此良人,此生才算美满,一时之间,她心中思潮数转,不觉又想得痴了。
申嘉这厢目光转处,突又森冷如剑,而后回身,瞬间便微笑道:“姑娘心里可在想着什么?”沈凤仪陡然一惊,忙自镇定道:“没什么,申大哥,小妹觉得奇怪,你的衣服怎么被补过了?”申嘉笑道:“麒麟宫一番打斗,衣服便刮开了一截,我便自己简单缝补了些,没想到这么快就开了线。”沈凤仪心中又一愕,暗忖道:“他倒是样样都自己来做,那该怎样叫他觉出我的好?”却见申嘉大笑一声,又道:“不过,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拿针引线,却当真是不伦不类的。”
沈凤仪听到这里,立刻娇媚的垂下头,而后才笑道:“既然是这样,那日后只要小妹在,申大哥就不必亲自动手,交给我做便是。”申嘉听罢,才要再叙,忽听的门口一声轻响,二人便同时看去,只见竟是小荷包呆立在门边,面色闪躲,手里摩挲着淡绿色的针线荷包,此刻瞧见他二人发现她后,竟是手脚大乱,不由得匆匆回身,慌忙要走,沈凤仪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笑道:“好妹妹,你怎么了?不会是生气姐姐麻烦你给我送荷包,故意和我闹别扭?”小荷包赶忙摆手,道:“我我,我刚才一着急给忘了,沈姐姐,给你,你要的细针就在荷包里。”说完,将淡绿荷包放到沈凤仪手中,那沈凤仪随即引她走进屋内,请她在东厢坐了,小荷包却瞧这沈凤仪俨然是个女主人的样子,又见申嘉只着里衣,想必他二人本正甜蜜温馨,想到这,不由得酸涩难解,未等沈凤仪奉上茶来,小荷包便即刻起身,红着脸道:“沈姐姐、申大哥,莫姐姐那边也有急事,我去见见她,一会儿再来找你们聊,你们不用留我的。”那申嘉笑道:“你且稍候,申大哥多日不见你,很想和你说些话,而后再走也来得及。”小荷包道:“来不及了!不能叫小小他们等,申大哥,我改日找你说话!”小荷包假装着急,别过脸去,不等申嘉回答,已飞奔而出,沈凤仪大吃一惊,做势要追去,却听得申嘉道:“沈姑娘,不必去找小荷包,叫她一个人静静也好。”沈凤仪点点头,忽然笑道:“早知道就不该劳烦小荷包跑这一躺,害得她如此害臊,申大哥要不提,小妹倒忘了,若是我追去,她只怕会更不好意思些。”便忙取出荷包拆开,只见囊里白绸上扎着细针,上面却绘了一幅图,图上一个天竺葵花,似乎朝日而绽放,当真是美丽别致,沈凤仪便摸了两下荷包,而后平稳优雅的回身坐下,再次执起衣衫,一手细细的捏起针来,暗暗心想:“小荷包见了我和申嘉这样亲近,也该死心了,也不枉费我算计一场。”瞧了眼申嘉,见他还在对窗默语,虽不明他心中所想,不过,那小荷包却是知难而退了,自己也就不必多耗心思,当下便将衣服折起一段,握在掌中,认真缝补起来。却说小荷包一路跑出,秀发凌乱,随便顺着船板小道往南去,一路上只听得船木声响,步风冲冲,这时青云满天,把月亮星星遮住大半,越发显得月光凄清,小荷包却是眼睛微红,回想适才情景,兀自心有余痛,边跑边心道:“小荷包,你早该死了心的,沈姐姐那么美,和申大哥真是天生一对,你要是嫉妒沈姐姐,那就是说你是个坏女人,小荷包,你不许哭,不许难过,不但不哭,还该笑,要祝福申大哥他们……”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唇,放慢脚步,强忍着苦涩与悲伤,只觉天地茫茫,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想去打扰莫纤纤,生怕一时难过,在她面前哭出来,而后不知不觉间,小荷包已信步到了船尾甲板处,她实在是无处可去,便停在栏杆边,呆立半晌,再自举目望去,尽是黑幕阑珊,哪是尽头,哪是天际?哀叹未歇,突然左首现出一颗大星,在天边闪闪发光,她凝神望去,想要将泪水逼回,还是无用,便只好将脸埋在臂弯间,轻轻落泪,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却见习小雕自一边走了过来,想他也应是因落单,在此处独处,这才见着小荷包伤心哭泣的一幕,再见他此刻双手合十,一直走到小荷包身边,行了一礼,说道:“孤独人碰孤独人,习老大碰见小荷包,哎,可怜呀!”小荷包连忙起身,抹掉泪,笑道:“习老大,你也没处可去?”习小雕道:“去处?哈哈,习老大我天下哪都可去,哪会无处可去?你这傻丫头。”那小荷包道:“习老大说得对,我就是太傻了,以前别人说我傻,定会叫我生气,可现在,可现在却发觉人家一点也没说错。”
小荷包接着道:“说我傻的人,倒是好意了。”习小雕轻轻笑道:“看来,小丫头真是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比起以前却是懂事不少。”只听小荷包赶忙说道:“习老大,不要老是说我了,你可也有烦心事,怎的一个人呆在这?”习小雕笑道:“这里有何不好?风也够大,景也够美,要不……咦!”说到这里突然一惊,拉着小荷包的手走到灯口,让她的脸对着灯光,细细审视,越看神色越是惊讶,习小雕纵然迟钝,也瞧出小荷包此刻隐藏得愁容,更是觉出她的身躯发软,随即伸手往她臂下一抬,小荷包只感一股大力欲将她身子挺住,不敢运劲相抗,随着来力势头,缓缓的站直身子,说道:“我……我只是太累了,并没。”习小雕却打断道:“别再装样子骗老大,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是不是小小那混蛋?”一言方毕,小荷包突然立足不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踏了一步,急忙运劲站定,可是已心浮气躁,满脸涨得通红,急道:“他才不敢呢!方才眼睛里进了东西,觉得眼睛疼痛,便扶在栏杆那儿休息而已。”习小雕道:“哦?眼睛疼到身子也发软?好吧,好吧,不想说,老大也不问。”忽又道:“是不是见过你申大哥了?”这一下,小荷包心中所思,脸上即现。习小雕见她目光中露出又黯然又卑怯的神色,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别看申嘉他长得风liu倜傥,却是个绝世死心眼,比习老大更不会怜香惜玉。”这时他拍着小荷包的手尚未放开,那小荷包即时一抬头,笑容立敛,低声道:“习老大,可别再乱猜啦!你倒不如和我讲讲过去的故事,我还能开心些。”扶着他依在栏杆边上,习小雕一生之中,有兄弟、有师傅、有朋友,却并无姊妹,后来碰上小荷包,不由得便拿她当自己亲妹子待,此刻瞧见他妹子为情所伤,心中自也郁郁,便不忍再提小荷包的心事,呵呵笑道:“那要是说到过去的事儿,可就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你申大哥和沈大哥的荒唐行径,真是一箩筐!我跟你讲……”哪知他越说越激动,小荷包听到申嘉的名字,心中百感交集,难受得更是厉害,到后来便强迫自己去听。习小雕见她专心听讲,心中大喜,当下详细述说,将怎样认识得申嘉、沈砚石二人、怎样和他们一起到得岛上等情说了。小荷包每每听到申嘉的名字,眼睛便微微避开,但随即又神定气闲的听着。习小雕述说之时,一直留心察看着小荷包的神情,想她毕竟太过年轻,脸上的悲伤,还是可看出的,习小雕便讲的慢了些;待讲到三人如何在岛上学艺、如何相处、他后来又是怎样的佩服申嘉,决定不做师兄的时候,小荷包的脸色在这一瞬间才重新燃起了好奇,似乎是突然听到了一件美好的故事,微笑道:“真的?习老大,原来你才是大师兄?还很讨厌申大哥?真是看不出来!你们现在的感情可太好了。”习小雕叹了口气,说道:“就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也可能是你申嘉大哥和沈老大很相像,我便不讨厌他了。”小荷包问道:“他俩哪里像?我可不觉得。”习小雕接着笑呵呵的道:“像,很像,他俩一样的有韧劲儿,还很捉摸不透,根本不晓得他们再想啥。”顿了顿,道:“申嘉那小子在岛上的时候,可没少挨我欺负,一直到后来发生了几件事,你习老大才决定改口,不叫他师弟,对他是敬佩有加。”小荷包越发来了兴趣,插口道:“习老大,申嘉大哥挨你的欺负?说出去,可没人信的。”她在习小雕面前张大其辞,把习小雕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碍于面子,便先是叹口气,而后大笑,道:“习老大后悔啊,没能多欺负申嘉几年,可谁叫他太刻苦了,别人练三个时辰的功夫,他就练六个时辰,为学缸上马步,连师傅都受不了了,求他休息,那小子在岛上时,时时刻刻都在看书,简直就是个呆子!后来,他去薛师傅的书屋看那些乱七八糟得东西,看完一本呢,就在墙上划一条杠,几年下来,屋子墙上连个缝都没得,最叫我服气的,就是他把野马愣是给他妈的驯服了,你想想,他这样上进,岛上的师傅们能不喜欢他吗?我也能不服气吗?唉,后来,我怎样也不肯当他师兄了,当他二哥还差不多。”
习小雕此时跟着又是一声大笑,才道:“友情这件事,真他娘的难说明白,一个人往往会在最奇怪的情形下,最奇怪的时候,和一个怎样也想不到的家伙做了朋友,我和申老三能成了好兄弟,可真是老天都不知道为了啥,我就更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