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能伤得了他?这个人又是谁?”
“是个女人,据说她本来是申大哥心里最爱的女人。”
“哦?是吗?难道像申嘉那样聪明的人,也会上女人的当?”
“自古英雄难过关。”
“那么,这个女人又是谁?”
“朱漪罗,不过,朱漪罗也已经随他一起去了黄泉。”
沈砚石坐在凳上,屋子里很暗,他已坐的浑身僵硬,过了很久,他却一直连动都没有动。
他觉得很疲倦,就像是刚走完一段泥泞冰寒的路途,又像是刚做了一个非常凄凉的恶梦。
在梦中,他好像置身于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
谭寺文默默看着沈砚石,看着他面上的颜色逐渐变得苍白。
便在此时,屋外忽然一阵骚动,一条人影窜了进来。
“莫非是小雕?”沈砚石灵光一闪,他抬起头,至少从外表看上去,他似乎并没受到半分影响。
沈砚石仔细看向来人,随后面上露出了淡淡的、憔悴的笑容,他道:“小雕,我该为你准备酒水的,可惜,注定要少个人陪你共饮了。”
习小雕的脸色看来也很疲倦,很憔悴,可是眼睛里却带着几许欣慰之色:“大哥……,你没事就好,我我小小他们,朱姑娘她”他说出口的话几乎已经是语无伦次了。
沈砚石不等他说完这两句话,就已抢着道:“小小他们安顿好了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之前你都去了哪里?”
习小雕恶狠狠瞪着谭寺文,走上前,立在沈砚石身边道:“我早先想要搭救申嘉,没想到等我到了这王八的营寨时,被他们耍的团团转,我我根本不知道申嘉被关在哪个地方就只好等待时机,万万没料到,我这一等,就”
沈砚石闭上眼,又转而问道:“漪罗呢?她有没有和你一起来?”
习小雕摇摇头:“她没有,大哥,我虽然找到了小小他们,可我……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谭寺文在一边耻笑道:“他没有告诉你真相,沈大侠,他生怕你受不了刺激,你若是知道自己最爱的女人已经死去了,会多么悲伤痛苦,特别还是申嘉是那么爱着她。”
习小雕的脸色沉了下去,怒喝道:“你他妈给老子闭嘴,要不是现在不能动你,我早就把你剁成肉馅!!”
谭寺文只有承认,他苦涩的扯出一抹笑。
沈砚石笑道:“你把我约到这里,却不动手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谭寺文无法回答,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杀死沈砚石吗?
这几天来,他几乎连眼睛都没有阖起过,换来的却是沈砚石的嘲弄。
可是他宁愿被嘲弄,也不愿开口解释。
习小雕还在瞪着他,冷冷道:“我大哥在问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开口?”
谭寺文还是不开口。
他不能开口,他心里的话,连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
沈砚石的脸色总算已稍微缓和了些,却又问道:“你为什么又不派人抓拿小小?”
谭寺文道:“这件事和他无关。”
习小雕几乎跳了起来,他道:“和他无关?我他妈真想亲手掐死你!你把我们害的这样惨,你!”
谭寺文点点头,笑道:“你们没听错,我永远也不会伤害陆小小,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动他一根毫毛,这世上,只要有我在,谁也没法子伤他。”
习小雕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说这话,真够让我恶心,难不成你喜欢小小?”
谭寺文道:“是的。”
他回答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是生怕惊吓到了别人一般。
这几天来,谭寺文并不是只顾着对付沈砚石,他想过很多事,很多他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这些事只要两个人知道就好了,他永远也不会再向别人提起。
习小雕脸色大变,龇牙咧嘴叫起来:“你这算什么?你竟喜欢男人?这会儿还告诉了我们。”
“确切的说,我对小小是投缘的那种喜欢,是朋友间的喜欢,只是你们会错了意。”谭寺文眯着眼笑:“这也好解释了,我自己为何不下令抓他。”
“天下男人那么多,你爱找谁就找谁,可别指望小小能跟你做朋友,他可恨不得拆了你的骨头!”
“为什么不能是他?”
习小雕哑口无言,正要上前动手,沈砚石拦住他,道:“谭寺文不要别人做他朋友,除了陆小小。”
“可是那有啥分别?”习小雕红脸叫道。
沈砚石道:“是没分别,我倒很庆幸他看上的是陆小小。”
谭寺文听罢,他英俊的面容,好像忽然就老了十岁,满面忧愁。
习小雕的脸色铁青,忽然道:“他倒吃了雄心豹子胆,我还真的有点佩服他了。”
“你佩服我?”谭寺文一下子愉快起来,笑着的问习小雕。
“我当然佩服。”习小雕转向沈砚石:“阁下手段高明,我自然佩服。”他忽又冷笑,看着谭寺文冷笑:“可是你把申嘉杀了,害死那么多我的兄弟姐妹,我习小雕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折磨你,你的下场恐怕连个尸体都保不全。”
“哦?”
“若不是大哥没动手杀你,让我先冷静下来,否则我早一窖你踹死了,只怕还未等你的手下进来抓人,你就已经被芜出了肠子!”
谭寺文也冷冷地笑了笑。
“你不信我一脚就能杀了你?”
“陆小小人在哪?”谭寺文没搭理习小雕的问话,他只关心这一件事。
习小雕瞧了瞧沈砚石,才道:“就在这岛上,你自己去找吧!”
“我自己会去找人,习大哥,你腰里别的是什么?是刀子吗?”
“我说过,我刚刚是冷静下来的,现在,我发觉自己根本冷静不下来。”习小雕道:“我保证,你死后的尸体绝对会被分割的很均匀,你的头用来陪葬申嘉,身体的其他地方我再慢慢分出来,绝对不浪费每一块肉,狗腿子,你大爷的手早就等着开张了。”
谭寺文一向冷静谨慎,一向最能沉得住气,从不轻易出手,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但是现在他已不能不破例了。
他已不能不拔短刃佩剑!
“呛”的一声,短剑出鞘。
剑光如雪如霜,寒芒闪动,两寸来长的刀锋,带着刺耳的风声,一剑向习小雕砍了下去。
他从不轻易出手,只要出手,就很少失手。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他这一剑已使尽全力,既没有替自己留退路,也不想再留下对方这条命!
习小雕根本来不及拔刀,他空拳赤手,用什么来接这一袭?
就算还能闪避,也绝对无力反击。
可是谭寺文又怎会给你闪避的机会!
他希望这一剑就能结果了习小雕的命!
谭寺文老谋深算,身经百战,他看的时机绝佳,他也打算一命换一命,沈砚石也绝对来不及救下习小雕的。
可惜他这一次算错了。
习小雕接住了这一剑,用一双空手接住了这一剑。
他的双手一拍,就己将剑身夹住,他的身子已飞起,双脚连环踢出。
谭寺文瞪大了眼睛,他不能不闪不避,任由习小雕踢中他。
第一脚踢来时,自己手中的剑已向前提上几分,第二脚踢来,他只有凌空翻身,才能躲开。
等他的人落下时,己在几步开外。
他的剑在习小雕的手里。
习小雕轻抚剑锋,冷冷道:“这一剑一点也不快,大哥你说呢?”
沈砚石默然微笑,神色如常。
习小雕以拇指扣中指,“崩”的一响,剑身碎了一块,他右手握剑柄,再将剑狠狠插在桌上。
谭寺文的脸色惨变,他冷然瞧着习小雕二人。
习小雕冷冷地接着道:“我虽然不能杀你,可是你也不该主动杀我,把我惹到极限,你以为我还会听我大哥的话?”
谭寺文握紧双拳:“只要你不死,我就永远也抓不到沈砚石。”
习小雕的回答同样直白:“所以你非得宰了我不可,嘿嘿,兔崽子你别急,我定会死在你后头的。”
沈砚石看了看习小雕,道:“这一次赌输赢,谭公子已败了一阵,你是不是还想拼一拼?”
“当然,要是这次分不出胜负,抓不到沈大侠,那我就不该邀你来。”谭寺文道:“沈大侠当然知道这是个圈套,你也知道自己已经掉了下来,可是你又能怎样呢?不来吗?逍yao岛地势庞大,你和众人失散后除了到我这来,你还能靠什么办法去联络大家呢?”
“我到你这里,是为了看申嘉。”
“现在已不同了。”谭寺文冷冷道:“现在你的心已累,气已馁,我要抓你,已经用不着那般费力了,对不对沈大侠?”
习小雕忽然也冷笑:“只可惜你绝不敢对我大哥出手,你既然敢进来,就不会带着人手埋伏。”
“我当然不敢埋伏,可我绝对敢出手。”
沈砚石坐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他们说的话,他好像根本没听见。
沈砚石已经很久没有开口,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无论斗智斗功,申嘉都无人能及。”
谭寺文点点头。
沈砚石又道:“但是智者千虑,也难免会有所失。”
谭寺文微笑道:“那你不想问我是怎么杀得他?你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爱着朱姑娘的?”
“我们已经失败了,谭公子”沈砚石站起来,扭头看向申嘉,他只能望见申嘉的下摆,于是他目中的寒光不由得幽暗的几分,道:“他本该不是这个下场。”沈砚石忽然道:“他本该会有一番大作为的,若是他有展示的机会,谭公子将永远也比不上他的成就。”
“所以我永远也不会给他机会。”谭寺文道:“其实沈大侠要感谢我杀了他。”他目中闪出恶毒诡橘的笑意:“因为我杀了他后,这世间就会少了很多是非恩怨,也避免了诸多麻烦。”他看着习小雕,接着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恨我杀了申嘉,杀了你们的兄弟,可是,天知道我是做了一件最正确的决定,这决定也不会叫我后悔的。”
习小雕沉默。
谭寺文接着道:“而且,还不到最后关头,我还是有资本可以跟你们赌一赌。”
他面对沈砚石:“只看沈大侠愿不愿意用小荷包等人的xing命来赌了。”
沈砚石也沉默。
这场赌博,赌注实在太大,败的一方固然会输得极惨,胜的一方也是惨胜。
不论双方输赢,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场代价不仅仅是xing命。
“我知道你们很难决策。”谭寺文道:“我也在赌,看我能不能在天黑之前找到陆小小,把他们都抓起来,当然,小小我会好好看护的。”
沈砚石仍然沉默。
谭寺文道:“就算我真的要死在你们手上,总算还是要去见一见小小的。”
这是他的第一点要求:“既然我都已经下赌注了,你们就跟着下又何妨?”
沈砚石道:“我们要先将申嘉带走。”他指着申嘉,苦笑:“这样的人,你不该侮辱他。”
习小雕终于开口:“老三那般心高气傲,决胜千里的人,叫你们这些混蛋给辱没了,天都不开眼!”
“非但不开眼,而且很可笑。”沈砚石摇头,又道:“我知道谭公子一定会答应的。”
谭寺文忽然也开了口:“我当然愿意你们把这具尸体带走。”他的语气坚决,毫无犹疑:“随时都可以走。”
沈砚石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只要今日我们能活着离开,就可以把申嘉带走。”
谭寺文道:“我本来就不该来这亲自拿命当赌注的。”
“可是你忘了一点。”
“哪一点?”
“你能活下来,是我要你活下来的。”沈砚石道:“我既然要你活下来,准也不能先杀了你。”
他说得很慢,可是每个字都像是根钉子。
钉在每个人的心里,深深的扎了进去。
谭寺文叹了口气:“沈大侠,你都快怒极攻心,熬出内伤,我本来差一点就能令你神智崩溃了。”
“不错。”沈砚石淡淡的说:“现在你已经可以下令,要你那久经训练、百战不死的战士冲进来了,他们藏得也够辛苦,等他们进来,我和你就诗平的比试,我才会真的出手。”
谭寺文的脸色发青,掌心冒汗。
“你不后悔?”
沈砚石拒绝回答。
拒绝回答,已经是一种回答。
“好。”谭寺文咬牙:“没想到我们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他忽然吹了声口哨,声音嘹亮,至少外面的两个手下是能听得到的。
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攻击的信号。
谭寺文只觉得热血在胸膛燃烧,他双目如有两团烈火,这双眼正逼视着沈砚石。
攻击的命令已发出了。
沈砚石居然又重新坐下来,还是安坐不动,神色淡定。
远处并无半点动静,人马并没有冲过来。
谭寺文的脸色变了。
他的组织严密,号令严明,纪律森严。
他发出的命令从未失效。
习小雕忽然笑了笑:“说不定你的手下都睡大觉去了,要不就变成聋子了!”
谭寺文不理他,这次竟大叫了一声,声音自然更响亮。
沈砚石叹了口气:“这一次连聋子都应该听得见了。”
但是远处的人马仍然没有动,谭寺文鼻尖上已冒出冷汗。
沈砚石忽又开口,声音冷如针刺、冰如寒霜。
“他们应该不是聋子。”
习小雕道:“不是聋子为什么听不见?”
“他们听得见。”
“听得见为什么还不冲进来?”习小雕哈哈大笑,道:“老子正等着杀得痛快,为三弟报仇!”
“因为你不让他们进来!”
“大哥猜到啦!”习小雕又问。
沈砚石道:“若不是因你有把握可以制住谭少爷,只怕你普一进门就将他活吞入肚了。”
谭寺文摇头:“我不信。”
“你马上就会相信的。”
忽然间,谭寺文几步跨到门口,发觉眼前却连个鬼影都没有,他慢慢的回过身。
还没有开始赌,他就已败了。
惨败!
记得陆小小曾形容他——静如泰山,稳如磐石。
但是他现在整个人都已崩溃,彻底崩溃。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惨败。
谭寺文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虽然败了,却还没有死,你们想杀我却又不能杀,沈大侠你一早便没打算杀我。”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们以为我怕死?你们以为我贪图富贵?”
这问题根本不必回答,也没有人愿意回答。
谭寺文只怕非常想了结自己的xing命。
杀人的人,却往往比被他杀的人更想死。
习小雕冷笑:“那你不还是不想死么,老子我看不惯你这种人。”